第3章 争執
雖然講課無聊,但是姜瓊燕還是很喜歡和召忽相處,君子氣質,處之泰然。
召忽搖搖頭拒絕,溫情道:“公子快回去吧。”
姜瓊燕轉過身看着召忽的背影,笑意慢慢浮現在臉頰,不舍背對,便倒着退了數步,才哼着歌回了燕居。
路上碰到公子糾,正想着說服自己叫聲哥哥,公子糾竟然只是看了她一眼,不待她張口,已經遠去。
姜瓊燕撇撇嘴,這對夫妻,真是般配。
傷口在漸漸愈合,癢疼癢疼的,又下不得手。公子府不大,姜瓊燕把公共地方走了一個遍。春天正在慢慢走,早中晚溫差變大。太陽高攀,有些毒辣,姜瓊燕拉上邵香在院子中的木亭中休憩。
世界突然變得很廣闊。姜瓊燕靠在邵香的肩上睡得哈喇子直流。
“你來這裏做什麽?”
“想來便來了。”
姜瓊燕皺着眉頭轉醒,感覺到邵香一身僵直着撐住自己,忙正正身子,吵鬧入耳響亮,不是夢境。
邵香小心翼翼的遞過來一張帕子,姜瓊燕方才覺得不對,低頭一看襟前的濕印子,傻眼,忙把帕子捂到嘴上。口水流的如此洶湧,姜瓊燕不會胃不好吧!
邵香努力忍着,臉色怪異。姜瓊燕努着鼻子瞪回去。
“你既然來看了,那我就說了,這片荷塘,必須鏟掉!”
清脆的聲音再次傳來,很是耳熟,一句交談便聽出是慶荷和公子糾。
木亭後花木繁盛,擋住了半個亭子,兩人得以不被發現,可是若擡腳一走,必然行跡敗露。
看着邵香苦楚的臉色,姜瓊燕估計她在自責讓兩人陷入這尴尬境地,忙安慰了一句。自己轉身撥開一叢葉子,看到了事發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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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花期沒有到,荷塘只有一篇盎然綠意。
慶荷雙袖和裙角濕溻溻的,衣衫攏地,人将将半跪坐在地上,陽光下嫩白的手中抱着幾個嫩嫩的荷葉,應該是剛剛從池中取出。
“荷塘不會平。”公子糾站在慶荷對面,俯視前方,面色如常,黑眸顫抖。
畫般的慶荷嘴角一勾,頭顱揚起,盯着公子糾,卻是哈哈一笑,複憐惜的看着手中的荷枝,晶亮的指甲閃着殘忍的光,一節節掐掉荷枝的身體。
公子糾帶着微微的哀求:“你別這樣。”
慶荷“啪”的把手中所有拍到地上,竭力的擡頭,聲音沉重,一字一句帶着絕望的氣息:“平掉這片荷塘。你為什麽忘不了她!”
最後一句突然提了聲調,挑釁又指責。公子糾倏地拔出腰間佩劍,清亮的“锵”聲令姜瓊燕一驚。
只見公子糾一劍淩厲,劍尖沖着慶荷面前一低,砍斷了地上的荷枝,他語氣暴躁:“那你為什麽要叫她的名字!你放下,我就平了這片荷塘。”
慶荷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纖手拍了一下裙擺灰塵,卻是指尖沾上泥巴。她把眼光從指頭上移開,盯緊公子糾,一字一停,充滿譏諷:“她—是—我—的!而你,什麽都不是。”
一道反光閃過,公子糾的劍鋒一轉,對準了慶荷的喉嚨。
姜瓊燕被風聲吓出一身冷汗,心中不停給自己降火,冷靜冷靜,總這樣激動會得心髒病的。
公子糾離開了荷塘,似是步伐穩健,卻遲遲沒有把利劍放入劍鞘。
姜瓊燕回頭看邵香,不知所措。邵香睜着大眼睛,回望着主子,兩人用眼光合計什麽時候離開木亭。
突然遠處一聲響亮的“噗通”。
姜瓊燕“啊”的聲音啞在喉嚨裏,她手指猛的蜷縮了一下,腳下生風,呼吸沉重的朝荷塘奔過去,一顆心提到了腦仁,她只覺得頭疼。
荷塘望去碧色汪洋般,其中卻沒有任何聲息,在午時的陽光中亮晶晶的閃着反光。
“邵香!邵香!”姜瓊燕急的跺腳,媽媽呀,她還沒适應自己這高大的軀殼呢,可不敢拿自己小命冒險。
“嘩啦”一聲,水中站起一個身影,黛紫色的衣衫在池中相當矚目。
“吵什麽?”慶荷輕喝一聲。
從水中站起的慶荷一身清氣,臉上的濃妝已經被水洗去,加上臉色蒼白,映襯出細膩的肌理,仿若瓷娃娃般冰冷。
姜瓊燕心中“媽媽呀”的聲音連綿不絕,她吶吶的:“荷塘下面肯定很多淤泥......”
邵香已經追上來,站在公子身邊,為難的都結巴了:“公子,水,水很淺的。”
一聲水波撞擊聲響起,慶荷低頭擡了一下腳,昂頭看姜瓊燕,抹了一把臉,眼光輕蔑而譏諷,話語內容得體卻極其氣人:“這是我的荷塘,請離開,就我能來,請記住了。”
邵香偷看一眼慶荷,扯住公子的胳膊:“公子,走了。”
姜瓊燕一臉菜色的被邵香推着走。
跑出大遠,邵香才呼出一口氣:“少夫人最在乎禮儀,這般樣子被看了,肯定記恨我們了。”
“呃,那我們偷聽這事?”姜瓊燕扯扯嘴角看着邵香,偷聽比偷看,哪個更嚴重?
邵香臉色更差:“公子,我們有麻煩了。”
被邵香态度驚到的姜瓊燕旁敲側擊之下,得知慶荷原名并非如此,因為女子之名只有親近之人得知,所以慶荷本名并沒有廣泛傳播。她有一個妹妹,叫做何,在她嫁入齊國之時,一同來了公子府,她懷念自己的妹妹,就叫了荷。
畏畏縮縮的過了兩日,姜瓊燕和邵香不見慶荷上門,膽子才逐漸放大。
緣齋之中,召忽發覺到學生并不認真聽講,加強了提問環節,姜瓊燕苦着一張臉:“老師,我什麽時候能夠不用聽講?”
召忽輕嗤,放下書簡嘆氣:“公子,你怎麽越發退步了?”
姜瓊燕眨巴着眼睛,難道以前姜瓊燕很認真學習?這樣會不會容易露餡。
召忽垂下腦袋搖搖頭,長長的睫毛被透下的陽光鋪上金色。
姜瓊燕這才察覺自己話問出了口,召忽擡眸,眸子裏滿是寵溺。如同被雷擊中,姜瓊燕身子瞬間一僵。
空氣中彌漫着某種味道。
“什麽味道?”姜瓊燕鎖眉。
召忽也察覺到,衣衫一擺動作輕快的起身開門。
姜瓊燕随着起身,只看到門外公子糾的身影遠去。齋侍起了一個火盆,往盆裏扔竹簡。
“可是書?”召忽走上前詢問。
齋侍回了句否。姜瓊燕湊出腦袋,已然看到赭色荷花。
“齋老,我能取一個看看嗎?”姜瓊燕打個商量。
齋侍漠不關心的塞過來一把,姜瓊燕握住就往召忽身邊湊,召忽淡淡瞄了姜瓊燕一眼,姜瓊燕只當沒看見。
召忽輕聲念出聲:“思君久,荷開人至。”
魯多燥,齊鄰水可潤?
采苜思之若三秋。
贈絹求柳,彼不願臨冰。
......
姜瓊燕贊嘆一聲,慶荷竟然如此開放,果真是情書。
“少夫人。”齋侍聲音毫無起伏。
正看到入情處,姜瓊燕心裏一個激靈,悠悠轉身,看到慶荷一身素衣,雙眼無神的看着火盆,仿佛和世界失去了聯系。
召忽動作自然的把手中獨簡遞給齋侍,看向慶荷。
慶荷那麽平靜,姜瓊燕以為她會和那日一般高雅的吵鬧,但沒有。果然,是看人的嗎?公子糾不在,鬧着沒用?
火光在白日并不耀目,慶荷的瞳孔中燃燒着一簇火苗。
召忽對姜瓊燕指了指緣齋——進去聽書。
姜瓊燕苦着臉攤開手——我不要聽。
召忽堅定的搖搖頭——快進去,沒得商量。
姜瓊燕垂頭喪氣的往回走,身後人突然說了一句話。
“我來燒。”慶荷接過齋侍手中的獨簡,默了一瞬,黯然的伏在火光旁,每一個竹簡在手中摩挲一陣又一陣,才默默放入火盆。
姜瓊燕突然就想探究一下事情真相。跟着召忽走進緣齋,回頭的那個瞬間,她不确定那個人是否為情流了淚。
“老師,你知道點什麽嗎?”姜瓊燕跪坐好,雙手放在膝蓋,一派天真樣子,企圖撈點信息。
召忽仿若沒有聽到般撥開簡牍,反而開口說了另一件事:“公子,你以前都直呼我的姓名。”
姜瓊燕聞言一時啞巴,張開嘴唇看到召忽正在看她,忙舔舔牙齒:“那,那不是不夠尊敬嗎?”
召忽失笑,側頭看了眼外面,聲音空靈:“你和她妹妹很像。”
“你和她見過?”姜瓊燕脫口而出。
召忽濃黑的眉毛縮了縮,瞳孔仿佛含着當年往事一般深邃:“只是一年前的事情。”
姜瓊燕立馬噤聲,一年前的事情都記不清楚,自己要不要扔出一個丢失記憶的爛借口:“唔,也......挺久啊。”
哪知召忽盯着案上簡牍,眸中含着疑惑:“我并不清楚。公子如果有興趣可以自己去問。”
“啊?”姜瓊燕一臉問號,不可置信,“一年前的事情你都記不清?”
召忽輕笑,瞳孔發亮:“公子不是也不知道?”
“我......”姜瓊燕氣結,咬住下唇啃着。
召忽忽然笑開,仿佛聽了笑話,然笑的文雅而風度:“公子果然不記得,一年前,公子并不在府中啊。”
姜瓊燕看着那雙含笑的黑瞳,忽然發覺,召忽長得很好看。
晚間躺在床上,姜瓊燕試圖捋順這件事情,召忽終還是講出了他所知的事情。
慶荷入府之後性格溫順沉靜,禮儀得體,頗得大家喜歡。她日日陪在公子糾桌前,侍弄筆墨,端茶侍內。兩人共執一筆書寫,各自收好先前信件,換佩相愛。那時,她并不叫做慶荷。慶何是她的妹妹。
慶何天性活潑,來齊也只是一時興味。她在齊國各處留下足跡,不常回府。她的姐姐相當寵她,任由她胡來,不曾約束。
一日,公子糾和姐姐在亭中比字,被妹妹看到。妹妹争着加入,娟秀的字體一出,公子糾變了臉色。姐姐嗔笑着正想解釋說兩人書信來往是妹妹代筆,妹妹已經興致高昂的說出自己書寫獨簡之事,三人字争,妹妹自然贏了。
公子糾心下埋了隐患,姐妹兩人卻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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