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混亂

召忽看着屋外飄散在空中的細煙,感嘆道:“她妹妹只是代字,并未代信。才情比之,天上地下。”

姜瓊燕側耳細聽,嘴角忍不住一勾:“老師如何知曉?”

召忽是那天的評斷之人。

姐妹相争麽?姜瓊燕想到今次召忽執筆的姿勢,漸漸進入夢鄉。他面頰被夕陽染紅一半,認真的樣子不似往日溫柔,卻堅毅挺拔。

起床穿衣時,邵香說起了慶荷,她病倒了。

“怎麽病倒了?”姜瓊燕皺眉,不過想起昨日見着,就看她已經臉色蒼白,腳步虛浮。

邵香幫姜瓊燕系好腰帶,拿手捋平:“被氣的吧?少夫人昨天燒了跟三公子的信件,肯定氣自己的妹妹,她可不是什麽好人。”

姜瓊燕拽拽衣邊,疑惑的看了一眼邵香,不确定道:“她不是很愛自己的妹妹嗎?”

邵香哼了一聲,嘟起嘴:“就是因為這個,我們才看不起她妹妹。”

“嗯?”姜瓊燕聳聳眉毛。

邵香轉身端過潤面的銅盆:“她妹妹偷偷給三公子寫書送信啊。別看她表面一派天真,原來心那麽黑。我們都覺得是她把少夫人氣成如今這個模樣的。”

對啊,怎麽忘了。一句話點中了。姜瓊燕懊惱,如今的慶荷怎麽看,也不是召忽口中沉靜溫柔的人啊,最多,沉靜跋扈?唔,好歹保留一半。

姜瓊燕湊近食案:“今天吃什麽啊?”

“公子,喏。”邵香笑嘻嘻又神秘的掀開鼎蓋。

“啊,放過我吧——”姜瓊燕哀嚎一聲,還好自己嘴不刁,但是這吃的,以後得搜刮點別致的。

傷口已經結疤,可以拆掉束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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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瓊燕急切的問郎中是否可以擦洗傷處,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後有些怏怏。

入夜之後太過黑暗,姜瓊燕想認真看看傷口,只得選擇白天。

傷口很大,幾乎把左胸以上,左鎖骨以下的所有面積布滿。傷疤還和皮膚同一層面,證明将來還有很長的恢複時間,這期間,就是忍癢了。

姜瓊燕恹恹的摸着傷口:“邵香,我這是怎麽弄的?”

邵香聲音顫抖:“公子,您中箭了。”

中箭?姜瓊燕用手比劃了一下大小:“弓箭還是佩劍?”

邵香低頭,小聲道:“弓—弩。”

姜瓊燕看着手掌大的傷,不可思議道:“距離很遠?”

“或,或許。”邵香的聲音仿佛蚊子哼哼。

姜瓊燕奇怪的看着邵香頭越埋越低:“你怎麽了?”

“公子大福大貴,以後一定不會再遇到的。”邵香字字壓重,仿佛賭誓。

“哦,”姜瓊燕聽着這貌似是回答的答案,木木的不知邵香怎麽這樣激動,想了想再問,“沒有查出來是誰幹的嗎?”

邵香遲疑的回答:“沒有。”

姜瓊燕是遭到了外敵。自己也是。如果自己在那個世界沒有死,身上的傷,也會有這麽大,但那不可能,血留了太多,不會有生還可能。

夜幕降臨,姜瓊燕有些睡不着。

“邵香。”姜瓊燕看着天色變黑,習慣多日還是沒辦法習慣,“蠟燭怎麽不亮了?”

看邵香一臉迷茫,忙改口,指了指平日點燈處:“就那個亮的,可以點的。”

看公子比劃着,邵香恍然大悟:“公子說的是豆吧,可能燃完了,我這就取來。”

“豆?”姜瓊燕耷拉着眼睛。說話幾個來回,天色更暗。這也太黑了,其他人怎麽走的那麽穩當?

黑暗中聽覺及其靈敏,突然一聲重物劃過的刺啦聲響起,零星火光在黑暗一閃而逝。

不好。姜瓊燕後退兩步,手抓到一本竹簡,聲音瞬間暴露位置。對方一定拿的有兵器!這般黑暗中任由對方靠近,誤傷的可能性太大。公子府怎麽會出現這種人。

姜瓊燕呆滞了一瞬趕緊咬唇清醒,毅然出聲:“我在這裏,你有什麽需要嗎?我可以幫你。”

對方腳步很輕,輕的幾乎沒聲音。春秋時期刺客很多。

突然一聲刺耳的掉落聲,伴随邵香的尖叫:“公子!”

那人兵器掉了!不管是何原因,這是機會。姜瓊燕仗着對屋內熟悉,毫不猶豫的選擇沿邊逃往室外。

腳下步聲咚咚,姜瓊燕一把沖到門外,撞倒了同樣驚慌而至的邵香。一聲“嘭嗙”的震耳聲響,青銅燈應聲而落,豆脂撒了一地被燈芯點燃。

突然蹿起的火苗映照出遠處男人染血的面容。

“來人啊,有刺客!”邵香尖細的聲音響徹在院落。

男人掙紮着右臂提劍,又頹然倒下。

姜瓊燕被邵香拉着跑開,滿腦子都是那把劍。是青銅劍,又厚又沉又脆。

護院很快應聲而來。公子糾不多時便走進院子。

“給我圍住。”公子糾號令一聲。

甲士們手持火把,握着長矛一寸寸攻進裏屋。姜瓊燕看士兵們行進有素,應該是不會太嚴重的毀壞院內物什,畢竟好不容易适應了擺放,重新收拾很麻煩。

公子糾站在旁側,看情勢穩定,才冷淡的問候一聲:“小妹沒有受傷吧。”。

姜瓊燕一時恍惚,草草回應:“無恙。”

青銅器冶煉在鐵器之前。銅器不止脆,韌性也不行,比不得鐵。

火光燃起的地方映的人像是鬼怪。沒有燈确實很難受。喧鬧延續了半柱香的時間不曾停歇。

“三公子,是這人驚擾了六公子。”清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星光照亮了院子,淡然若霧的空氣裏,那人暗色衣袍隐于夜色,身形高大,側顏棱角分明,散發一股清冷而嚴肅的味道,此刻目光直直放在姜瓊燕的身上,似乎面有疑色。

對視一瞬,姜瓊燕就別開頭,那目光有點問詢的滋味,仿若審問犯人,令人不悅。不過她并沒有見過此人。

召忽神色晦暗不明,盯着地上之人,蹲身抓住那人的臂膀,好好打量了一下,語氣突然一凜:“公子,臣忽見過此人。”

“公子傅見過?”公子糾神色狐疑:“他是誰?”

“他,”召忽懊惱的扶着重傷的刺客,手下柔和:“他是鄭國大夫,高子高渠彌。”

“公子,涉及到了鄭國,此事不簡單,我們不能獨自決斷。”嚴肅面容的男子把視線移過去,神色低沉。

公子糾霎時慌張不已,走動之際看到妹妹還在身旁,更是煩躁,語氣不耐:“小妹去給母親報個平安吧,先住那裏。”

姜瓊燕無奈行禮撤開,看到召忽動作輕柔,很有對刺客以禮相待的樣子。

“管執事如何看?”

“邵香。”姜瓊燕擰眉,邊走邊問,“為何這些人也可以住在府內?”

邵香恭敬回答:“公子傅和管執事是公子您和三公子的師傅。為了日日伴讀,宿在內院很久了。公子您之前不還埋怨他們宿的太遠。”

看來公子瓊燕很是喜歡這個召忽了。剛才面對公子糾自稱臣,在自己這裏可不是。

當時一股勁想要逃離,沒來得及怕,如今再度回想,居然瞬間冷汗直冒。

公子的身份是尊貴,但同時,也充滿危險。之前的箭傷,和這次的襲擊。不想則以,一想便停不下來。這個古老的年代,根本沒有法律,如果沒有身份,實在很難立足,還好有個公子的名號,嗯,也不算太差吧。

夜很黑,回去的路看的并不真切。

“月月,我怎麽感覺這條路不對?”姜瓊燕看着深黑的甬道,小小的眉尖緊皺。

楊月看看四周,身後的兵士壯實,添了不少膽氣:“公子別怕,不過黑些。”

“豆一點都不亮。”姜瓊燕埋怨。

楊月擡高燈籠,緊跟公子往前方走去,兵士緊跟其後。穿過這個長甬道,到了大街上不遠就是糾府大門。

步伐邁的正穩,嗖嗖的聲音破空而來。

“過了這段就是府門。公子......公子!啊!”

姜瓊燕抱住攏住自己的楊月,胸口一陣刺痛,可是身上的侍女,嘔出幾大口鮮血,再也吐不出一句話。兩個甲兵各自大喝一聲,奮起舉起長矛,姜瓊燕拍着侍女臉頰,一臉驚吓後的迷茫。

楊月再也不動,姜瓊燕偏頭遠眺之處,有個模糊的人影飛奔而來,臉龐在黑暗中愈發清晰,可是周圍的城牆緩緩旋轉,終是湮沒了視線。

時光凝固在彈指之間,又轟然分散。

姜瓊燕感覺到疼痛,卻沖不破夢境,她明明白白知道是夢,卻如同被鬼壓床,睜不開眼,挪不得身。

曙光照進了屋子,姜瓊燕才感覺身上壓力漸輕,邵香的呼喚打開了最後一道枷鎖。

“公子?”

姜瓊燕吃力的坐起身,勉強一笑:“邵香,我想擦擦身子。”

邵香一愣,才道:“公子,我們在春客不方便,回咱們院子再洗罷。”

“也好。”姜瓊燕點點頭。

給母親請安後走在回程的小路上,姜瓊燕心緒不寧:“邵香,月月是?”

邵香低頭含糊道:“楊月吧......公子,她是你之前的侍女啊。”

是了,邵香是自己受傷時新調來的。不對!那不是夢,是記憶!

楊月幫自己擋了箭,自己才得以生還。原本模糊的場面,因着回憶越來越清晰。楊月的臉撲在自己面前,沾滿鮮血。

姜瓊燕頓在原地,心緒不寧。

邵香趕忙回頭:“公子,怎麽了?”

“邵香,你先回去吧,我想轉一轉。”姜瓊燕臉色奇差。

邵香打量了一下公子,聲音放柔:“公子,你想去哪?我跟着你吧。”

“不用,你回去吧。”姜瓊燕煩惱的揉揉太陽穴,自己死掉那事放下的挺快,怎麽被姜瓊燕生還的情景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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