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禁閉

姜瓊燕呼吸急促,咬緊牙關,絹上之物應該不會對自己有威脅,可是邵香的消息,真僞難辨,這突然的人命重壓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公子糾性格好怒。看着絹帛,冷笑着肩膀亂顫,怒氣只差從頭頂冒出來。

掃視了一眼周圍境況,姜瓊燕嘴角上翹,眼神俏皮的給自己脫罪:“小妹一向沒什麽本事,哥哥也是知道的。”

小小的府中甲士整齊,管夷吾遠遠便看到,快步走來,奈何被兵士阻攔在門外,不得進。

絹布顏色細潤,公子糾手中一攤,看清了其中內容,擡頭打量着俏麗的小妹,姜瓊燕梗着脖子,嘴角大開,眼睛眯上,笑的虛僞。

只見公子糾甩甩手中的絹帛,語氣揶揄:“這是誰給的?小妹還有探子能得知此種機密,了不得啊。”

看妹子低頭不語,公子糾神情一變,聲色俱厲:“關上大門,六公子不得出門半步。”

“等等,”姜瓊燕大吼一聲,後知後覺的軟語哀求,谄媚無比,“哥哥,公子傅能否每日進來給我講書。”

“不能。”公子糾毫不留情的打斷,腳步不停。

“公子不可......”管夷吾上前一步,甲士的手臂擋在他的前胸。

“三哥!”姜瓊燕眼看無效,換了調子,聲音堅定,壓抑住想要嘶吼的恐懼,“我既然有探子,你就關不住我。若我有意,父親母親能放任你這般對我!”

聲音很穩,然而卻發虛。

大門緩緩關閉,縫隙嚴合之際,姜瓊燕軟倒在地。腹中饑餓,胃部抽痛,喉嚨腫脹,臉上發麻。不能生病,不能生病!随便留下點後遺症,以後定然悔恨。姜瓊燕呲着牙自嘲的往屋內挪動。

門上傳來叮叮聲。姜瓊燕嘴巴一撅,切了一聲,春秋時期的鎖能是什麽結實貨嗎?只要不是鐵的,應該都好開。不過居然被親哥哥關了禁閉,一定不是親的,哼。

還好,所謂的搜查并沒有把東西折騰的一塌糊塗。姜瓊燕找了食物塞進食道,感受到鼻腔已經不通順,忙逼自己上床捂緊被子,睡一覺就會好了。

管夷吾快步跟上公子糾,神色冷峻:“公子,這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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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妥。”

“六公子身為公室之女,身份顯赫,她又是您的親妹妹,公子這般将她私自囚禁,于情于理,都不妥。”

公子糾猛然頓步,甩袖背于身後,雙目圓睜,側頭相看:“于情,我是為了她的安全,于理,她不該幹涉政事。”

管夷吾呼吸中褪去恭敬之色:“公子難道不知?沖着六公子去的,全是你的仇敵!公子不禦外仇,反困內親,是君子之道嗎?”

公子糾額頭青筋跳動:“師傅說的外仇,難道是我的親哥哥嗎?”

管夷吾瞳孔伸縮,一時無言,看到公子走遠,才輕聲道:“為君之道,為臣之道。為臣,當鞠躬盡瘁。”

左堂的門窗緊閉。

“公子根本不聽進言。”召忽嘆息。天色茫茫,不見星月。

管夷吾正襟危坐,神色不明:“公子此般,瞞不了兩天就會消息外洩,這種不義之行,肯定會招致禍端。”

“管子認為該如何?”召忽掀開下擺跪坐。

兩人正面相視,豆光在中間長案左右搖擺。

“兩天之後,開鎖。食宿講書,一切如常,不能出殿即可,公子氣消之後定會允諾。”管夷吾颔首。

“魯夫人最愛走動,這兩天難道不會?”

“不會,夫人耳根軟,三公子幾句話,她就會折返回去。”

“君上......”

“素日都是六公子去宮,君上向來不會來府,如若有人來信,便放六公子進宮,沒有用處。”

召忽默然不語。

管仲目光深邃:“召子此番不像是為三公子而謀。”

召忽擡眼看他:“三公子為何動此大氣?”

管夷吾看窗上映出的光影,聲音放輕......

看召子仿若沉思,管夷吾斟酌後,吐字沉重:“依召子看,三公子前途為何?”

召忽睫毛煽動:“三公子才學斐然......”

管夷吾伸出手掌:“夷吾真心讨教,望召子直言。”

呼出一口氣,召忽放平肩膀,腰杆一挺,站起身來,背手在後,昂首挺胸,在小小的屋子裏踱步,穿梭在明暗之處。

“三公子論才論謀,都首屈一指。但心智不熟,有言無行。且天性好怒,于肝不宜。屈居人下,恐會傷身傷心,若能高走,前途不可限量。”

管夷吾搖頭:“吾以為不然。三公子有謀無勇,好面不強。若是人下,尚能以強自強,若是高居,恐妄行不怠。”

召忽站定,和夷吾遙遙相望,眸子裏藏着各自的亂世争心。

“天下道義,公信存于心。非明主,無以立足。”

姜瓊燕揉揉眼睛坐起來,想起空無一人的大院,嘟囔一聲:“給我一個人住太浪費了。”

伸個懶腰,緊繃的肚皮發出一聲小小的咕嚕。姜瓊燕洩氣的捂住肚子,不會餓死在這裏吧,好歹也算個公主的身份,就算是親的也不是一個媽。

春秋發飾不複雜,之前跟着邵香學過,随手一挽,也算有模有樣。反正自己看不到,也沒人會來看。走出後殿,趴在池邊洗了把臉。水面漣漪,面容嬌豔。

真是美人。姜瓊燕喃喃自語,立馬被自己的話逗笑了。

關在這殿裏,心情出奇的有些放松。雖然身體遭受的痛苦大些,但是能夠泰然自處,不必受天下左右,一旦打開這道殿門,世界煩擾紛沓而至。

人是跟着社會走的。不過短期能熬,長此以往一定會抑郁或者瘋掉的。

拉扯衣服碰出些響聲,是燕脂盒。

燕脂!燕脂?

姜瓊燕霎時捂上臉頰,剛才水裏的那張臉,當真是自己嗎?

陰風陣陣。姜瓊燕打小怕鬼。

昨天還是腫脹的,而且蘇郎中離去并未留藥,一夜工夫,如何消得下?

姜瓊燕神經質的左顧右盼,仿佛瞬間屋子裏站滿了孤魂,心髒狂跳的壓實步子走出門,院子裏陽光燦爛。

再度趴在水池邊,的确是自己的臉。水照的不夠清晰,大腫已消,然還有小小的淤青和紅裂。

以房檐為界,一片光亮,一面陰暗。

姜瓊燕苦惱的靠緊池壁,反正屋子裏沒有吃的,在這曬太陽好了。

她有一個毛病,輕易不能想到鬼,一旦開始,一時半會腦子停不下來,會吓得全身冰涼,四肢僵硬。好像不是什麽大毛病,但是度過這個時間期很是痛苦。曾經一個人居家在浴室洗澡時,腦子轉到鬼上,滿頭泡沫沖了一下就趕緊奔了出來,抱着被子瑟瑟發抖。

如果自己現在在那邊,會做些什麽?看書,畫畫,購物還是打游戲?

召忽捧着蘇郎中送來的藥膏,一時不知該如何,沉靜的面容略有憂色,靜走片刻,已然到了六公子院外。

更令人驚訝的,管夷吾竟然也立足其外。情形實在難言。

“管子在此作何?”召忽遙遙相問,語氣疏離卻充滿敬意。

管夷吾側過半頭,然後轉過全身,似乎并不驚訝:“召子安好。”

召忽緩步上前。門上偌大的木鎖,将一個女子隔在裏面。昨天他并不在場,趕到時院子已經鎖上。

管夷吾平淡道:“昨夜我們商議過後,我就在想,六公子性子和三公子頗有些相像之處。”

“他們不像。”召忽看看宮牆高低,掂量一下手中的重量。

“六公子也是個火爆脾氣。這宮裏沒給她留吃的,我想明天應該就會打開院門。”管夷吾說話自然而然帶着一絲肅然的味道。

召忽驟然攥緊手中的綠葉:“沒有食物?”

管夷吾眼神輕飄飄的瞄過來,不置可否,然後看了看他手中持有物。

“藥膏。公子面傷未愈。”召忽舉起物什解說。

“管子所持何物?”

管夷吾失神的看着手中絹帛,并不作答。

有什麽意義呢。

公子糾握着卷牍,看窗外落葉飄飄,已經八月見底。

衛國商隊的人對一切一無所知,審問過後只能放行。另一隊只是幌子,想來小白那面更不會有何進展。

朝會一如既往。

“公子為何不在緣齋?”召忽打斷公子糾的沉思。

公子糾放下書卷:“勞煩老師親跑一趟,是學生忘了時辰。”

看着公子面色不好,召忽欲言又止,換了話題:“即将九月,将會忙碌年節,公子難道在為此操心?”

公子糾皺眉:“或許,只是季父喪事使得君父頗為傷心,近來朝會散漫。”

召忽斟酌:“君上乃性情中人,傷心是人之常情。朝會有上大夫在,也會處理好宮中事宜。公子不必過于憂心。”

公子糾點頭,召忽嘆口氣。

“老師當初被困衛國商隊,可有看出什麽端倪?”公子糾恭聲請問。

召忽視線下移:“公子有收獲嗎?”

“沒有,商隊對他們一無所知,除了假名字。”公子糾說假名字三字時語速極慢。

“祭不停。”召忽接口。

公子糾眼神發亮:“不錯。老師察覺出什麽了嗎?”

召忽道:“祭氏是鄭國重臣,鄭國內亂,祭氏兩分。天下名馬額章,毛色火紅,落蹄聲輕。”

“祭-常-止。”公子糾一拍桌子,一字一頓,說出另一個名字。

召忽贊許的點點頭。

“他身邊?”

“不錯,他也在。”召忽眼神清明,自然是清楚那人的身份。

日頭西斜。姜瓊燕甩開一身怯意,走到門前拍拍,無力的額頭緊靠木門,長長一聲嘆息。

我餓啊餓啊。

“六公子。”隔着重重木門,聲音被傳遞的失了真。

“誰?”姜瓊燕嫌棄的問。開口都嫌浪費力氣,一說話牽扯的腹內絞痛,聲音毫無活力。

“公子安好?”管夷吾聽到聲響,上前詢問。

“不好,沒吃的別說話。”姜瓊燕無力的滑落在底部。

管夷吾随着聲音的走向蹲下身子:“我去請三公子明日前來,六公子态度軟些。”

我不軟嗎?我每次都先禮後兵啊!姜瓊燕撇嘴點點頭,想到對方看不到,“嗯”了一聲。

管夷吾單手撫在門上,聽不到對面的動靜,也猜想到對方并未離去。

“邵香之前被送回來,利劍刺死。”

姜瓊燕動彈了一下。滅口還送回來,示威嗎?又嗯了一聲表示聽到,公子糾會騙人,管夷吾會嗎?

之前聽到這般消息還心裏很是沉重,如今被餓得發了昏,就不重要了。人最基本的追求,先食後衣。吃不飽說個屁。

管夷吾沉默半晌沒有話說,抓緊手中絲娟:“天色昏了,六公子回去歇息吧。”

睜開半閉的眼睑,姜瓊燕虎着臉踉踉跄跄的往回走,努力睡吧,睡着不餓,明天就該有吃的了。

一夜餓醒無數次,姜瓊燕欲哭無淚,但是一想到今日可能會有人來,就拼力爬起。混的真差,這府中,不呆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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