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鴻遠站在桌邊頭也不回, 手上拿着茶杯, 又大喝了一口水,壓下心頭的燥熱,啞着嗓子道:“我還有點事,一會兒再睡。”

春暖看他一直背對着她,身體繃得筆直,一看就像是真的在想事情的樣子, 便自覺地沒再說話免得打擾他思緒,自顧自又閉上眼睡了。

直到身後的那道目光消失, 顧鴻遠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 微微彎腰,低頭看了一眼身下, 滋味不太好受……

顧鴻遠默默嘆了一口氣,春暖對她自己的美貌真是無知無覺,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他對自己小兄弟的掌控無能, 他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失控的情況, 比春暖更美的女人他也不是沒見過, 但他的小兄弟卻在面對春暖的時候, 第一次變得如此熱情, 甚至超出了他的控制,差一點就讓他失态了。

顧鴻遠覺得, 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這與他的初衷不符,如果他連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好, 又如何能做好其他的事?人一旦有欲望就會有弱點,就容易對給對手攻擊自己的地方,他不喜歡這種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覺!

顧鴻遠深深地蹙起了眉頭……

翌日是回門之日,春暖心裏記挂着傅向榮和傅永安,不知道這兩天他們在家過得怎麽樣,她就提前了半個時辰醒來。

春暖醒來的時候,顧鴻遠已經不在屋裏了,看着空了一半的床,春暖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床早就冷了,就跟沒睡過一樣,都不知道顧鴻遠是什麽時候起身的,她睡得也太沉了。

後來,直到安心安平進來伺候春暖洗漱穿戴好,顧鴻遠都還沒有回來,春暖記起顧鴻遠前日說過會陪她回門之事,但是現在連他人影都沒有看到,便問安心道:“夫君去哪裏了?”

安心一臉為難道:“二公子一早就出門了,沒有說去哪裏。”

春暖一聽,心中一咯噔,難道今日又只能她自己一個人回門了?

上輩子她嫁給顧鴻安當沖喜娘子,三朝回門的時候就是她自己一個人回去的,傅向榮那個時候病着,躺在床上看到她一個人回家,傷心得不得了,直道是自己害了她。

這輩子她跟傅向榮說她和顧鴻遠兩情相悅,彼此心儀對方,要是這次三朝回門,又只有她自己一個回去,不知道傅向榮會作何感想?只怕又會覺得是他害了她了。

春暖心裏不太好受,面上就不自覺地帶了一些出來,如果之前顧鴻遠不說會陪她回門的話,春暖還不會這麽難過,畢竟她和他是契約成婚,感情沒到那個地步,但是他說了又做不到,到底讓人心裏氣不順,她一直覺得他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結果臨了卻是這樣。

安心看她難過,安慰她道:“奴婢已經讓阿貴阿順去找了,二公子想必是真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才出門的,現在時間還早,說不定二公子一會兒就回來了。”

“是啊。”安平也道:“二少奶奶別擔心,先去隔壁偏廳用早膳吧,說不定用完早膳二公子就回來了。”

兩個丫鬟都這麽說,春暖也無意讓她們為難,便點了點頭站起身,邁步往隔壁偏廳去了。

早膳準備得很豐盛,燕窩粥、水晶蝦餃、紅棗糕、小籠包,另外還有兩碟鹹菜。

春暖走到桌邊坐下,安心給她盛了一碗燕窩粥,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燕窩粥喝了,味道很不錯,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低頭咬了一口,皮薄汁多肉香,像是要把舌頭都吞下去,好吃極了。

春暖化氣悶為食欲,一連吃了三個小籠包,一塊紅棗糕,再喝了一碗燕窩粥,直到吃到飽飽的才放下筷子,這時候顧鴻遠回來了。

“正在用早膳?”顧鴻遠從外面跨步進來,看到桌上還擺着用了一半的粥和糕點,“幸好我回來得及時,一會兒陪你回門。”

春暖聽到他的話,心裏的不服輸終于消減了一些,擡眼看見他的額頭上還有汗珠,像是匆匆才從外面趕回來,便吩咐安平去打熱水來。

“你用過早膳沒有?”春暖想他一早出門,現在又急着趕回來,肯定多半沒有用早膳。

顧鴻遠就着安平打來的熱水洗了手臉,把帕子遞給安平,回頭道:“光顧着忙正事,還沒來得及用。”

果然如此。

春暖轉頭吩咐安心,“再去廚房給夫君拿些早膳。”

“不用了,将就吃這些就可以。”顧鴻遠說着坐下,吩咐安心給他重新拿一副碗筷。

碗筷拿上來,顧鴻遠也不嫌棄是春暖吃剩下的東西,夾起蒸籠裏剩下的小籠包就大口大口吃起來。

那是她吃剩下的啊!春暖看他吃得飛快,嘴角動了動,到底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顧鴻遠吃飯的動作很快,但又不會讓人覺得狼吞虎咽,就見他一會兒就把剩下的水晶蝦餃和小籠包吃完了,還喝了一碗燕窩粥。

吃飽喝足,顧鴻遠放下碗筷,休息了一會兒,便對春暖道:“我們走吧。”

回門禮都是一早就準備好的,顧鴻遠和春暖一起出了門,先去給蔣氏請了安,蔣氏也沒有多留他們,只說了幾句話便讓他們告退了。

顧鴻遠和春暖一起坐上馬車,馬車緩緩駛出武勇侯府,一路往傅家駛去。

馬車裏,顧鴻遠和春暖一人坐在一邊,顧鴻遠看了春暖一眼,見她面無表情的,開口道:“你這個樣子,你爹見了,只怕還以為你嫁給我過得不開心。”

春暖眨巴了一下眼睛,“怎麽會?”

顧鴻遠正色道:“你拿鏡子照照就知道了,拉長着一張苦瓜臉。”

春暖才不信他說的話,朝他嘟了一下嘴,“你逗我!”

顧鴻遠呵呵一笑,藏在袖子裏的手動了動,好想捏一下她粉嘟嘟的臉……

因為說着話,馬車裏的氣氛也變得好多了,不像先前那麽沉悶。

不一會兒,馬車在傅家門外停下。

顧鴻遠朝春暖伸出手去,示意春暖把手給他,春暖詫異地看着他,沒有動。

顧鴻遠只好道:“昨天晚上說好的,我們要在外人面前表現得親密一點,不然很容易被人看出來我們是假成親,你讓我牽你下馬車,你父親和弟弟見了,也會心裏高興。”

顧鴻遠确實說得有理,春暖沒有理由拒絕,把手給了顧鴻遠,任他牽着她下了馬車。

傅向榮和傅永安早就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見到顧鴻遠和春暖走下馬車,傅永安迫不及待地跑上來,笑着叫了一聲,“姐姐,姐夫。”

顧鴻遠爽快地應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傅永安的肩頭。

“岳父。”顧鴻遠上前向傅向榮行禮。

“爹。”春暖也甜甜地叫了一聲。

“到屋裏去坐吧。”傅向榮看到顧鴻遠和春暖恩恩愛愛的樣子,心中十分滿意,春暖嫁得好,他也高興。

顧鴻遠牽着春暖的手,跟在傅向榮身後往屋裏走。

到了堂屋裏坐下,傅向榮早就泡好了茶,端上來送到顧鴻遠手邊,是新買的上好的碧螺春。

喝了一會兒茶,傅永安纏着顧鴻遠要他幫他講課業上不懂的問題,兩個人就去了傅永安的屋裏。

堂屋裏只剩下春暖和傅向榮兩人,傅向榮仔細打量着春暖的眉眼,見她臉色紅潤,水汪汪的眼睛裏泛着光,果然嫁人了就不一樣了。

“二公子對你好嗎?”傅向榮關心地問。

“夫君對我很好,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很周到,對女兒極為體貼照顧,沒有讓我受半分委屈。”春暖這麽回答,一是不想讓傅向榮擔心,二是顧鴻遠确實對她不錯,除開他們是契約成婚這件事不提,顧鴻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如同當初協議上寫的那樣,他盡到了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

“對你好我就放心了。”傅向榮笑着拍拍春暖的手,他就是一直擔心,武勇侯府那麽高的門第,他怕春暖嫁過去受委屈,還好顧鴻遠看起來不錯,對春暖也好,是個值得依靠的人。

兩父女說了一會兒話,傅向榮就說去做飯,做春暖喜歡吃的飯菜,春暖說要去幫忙,傅向榮也不讓,最後是春暖堅持,傅向榮拗不過她,才答應了讓她幫忙燒火添柴。

在廚房裏一通忙碌,傅向榮手腳麻利,很快就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紅燒魚、白砍雞、姜爆鴨、糖醋排骨、清炒時蔬、雞蛋湯等,都是春暖愛吃的家常菜。

飯菜擺上桌,春暖去叫了顧鴻遠和傅永安來吃飯,一家人到堂屋圍着桌子坐下。

春暖嘗了一塊糖醋排骨,笑眯眯地道:“爹,你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喜歡就多吃一點。”嫁為人婦了,以後能吃到他做的菜的機會就少了。

顧鴻遠拿筷子夾了一塊魚肉,細細地剔除了魚刺,把魚肉全都給了春暖。

傅向榮見狀,嘴角邊的笑意更濃,顧鴻遠是真的對春暖很好。

“來,我們喝一杯。”傅向榮對顧鴻遠道。

“小婿敬岳父。”顧鴻遠端起酒杯,向傅向榮敬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好好好。”傅向榮連說三個“好”字,笑得合不攏嘴。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飯罷,春暖帶着顧鴻遠去她的屋裏休息,顧鴻遠看到屋裏的陳設很簡單,進門臨窗邊有一個梳妝臺,上面放着銅鏡,屋子中間有一張小桌子,桌上擺放着茶杯茶壺,四周放着凳子,旁邊挨着牆放着四開門的衣櫃,再靠裏面的牆擺着一張床,上面還放着被子枕頭等物,看着這些,顧鴻遠能想象得到春暖住在這裏時的樣子。

“你每天就坐在這裏梳妝?”顧鴻遠喝了一些酒,臉上有些微微泛紅,他走過去在梳妝臺前坐了下來。

春暖點頭,“這裏視線好,可以透過窗子看到院子裏的景象。”

顧鴻遠黑亮的眸子閃着光,亮得吓人,朝她招了招手,“春暖,過來。”

春暖遲疑了一下,剛要邁步走過去,就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不小的動靜,春暖聞言轉頭往院子裏看過去,卻見阿貴急匆匆跑了進來。

“二公子,不好了,世子爺又病重了,夫人叫你趕緊回去!”

春暖聞言,心中不禁咯噔一聲,前些日子顧鴻安的病已經有了一些起色,蔣氏高興得不得了,現在顧鴻安又突然病重了,要是顧鴻安真就這麽病死了,她和顧鴻遠才剛成親三天,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只怕其他人都會想是不是他們成親跟顧鴻安犯了沖?

這些問題春暖想到了,顧鴻遠也想到了,如果顧鴻安在這個時候病死了,即便他本來就已經病得要死了,但是難保其他的人不會說是他娶了春暖沖撞了顧鴻安,才導致本來病情已經有所好轉的顧鴻安病死。

意識到事态有些嚴重,春暖和顧鴻遠也不好再耽擱,匆匆向傅向榮和傅永安道別之後就上了回去的馬車。

很快回到武勇侯府,顧鴻遠帶着春暖一起去看顧鴻安,屋裏圍着不少人,代替上輩子的春暖成為沖喜娘子嫁進武勇候府的大少奶奶孫氏,還有蔣氏以及其他的丫鬟嬷嬷等。

“大哥的病怎麽樣了?”顧鴻遠快走幾步到蔣氏的面前問道。

蔣氏聞聲擡頭,厲眼掃向顧鴻遠身後的春暖,她雙目赤紅,眼神淩厲,猶如一把利刃,恨不得把春暖淩遲。

果然不出顧鴻遠和春暖所料,蔣氏當真就把顧鴻安突然又病重的事怪在了春暖的頭上!

眼見蔣氏的目光中充滿了對春暖的恨意,顧鴻遠下意識地往春暖身前擋了擋,保護的意圖十分明顯。

蔣氏頓時更加惱怒,手指着顧鴻遠斥道:“讓她滾出去。”

顧鴻遠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不喜歡她這樣遷怒春暖,沉聲道:“母親,大哥的病跟春暖沒關系,大哥的病早就已經很嚴重了,我們都知道他一直就是在拖日子。”

雖然顧鴻遠說的話是事實,但是不代表蔣氏就願意聽,也不代表她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她在聽了顧鴻遠的話之後,變得更加的惱恨,手指着顧鴻遠怒斥道:“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出去!”

跟喪失理智的人沒什麽好說的,顧鴻遠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她發生争執,便向她行了一禮,拉着春暖便離開了。

顧鴻遠帶着春暖回到錦墨院,春暖跟着他進了屋,猶豫着開口道:“夫人現在這麽生氣,我們要怎麽辦?”

“我會想辦法解決,我不會讓我們這麽被動的。”顧鴻遠皺了一下眉頭,話是這麽說沒錯,誰也不想這種事情發生,但是閻王如果真要顧鴻安死,也沒有人攔得住!

兩個人陷入沉默,顧鴻遠在想解決的法子,春暖也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盡量不打擾顧鴻遠。

如今這個局面,春暖是怎麽也沒有想到的,上輩子她是嫁入武勇侯府的沖喜娘子,嫁進門半個月顧鴻安就死了,她成了寡婦之後,日常就居住在秋桐院裏,除了早晚去給蔣氏請安,輕易不出門,跟武勇侯府的人接觸得也少。

但是這輩子她嫁給了顧鴻遠,情況就大大的不一樣了,如果眼前的困境無法解決,她和顧鴻遠以後在侯府裏只怕都不好過。

春暖正想着亂七八糟的事,顧鴻遠突然站起身來,春暖見狀也跟着站起身,顧鴻遠對春暖道:“我去見母親,一會兒回來。”

“你……莫要跟夫人争吵,小心點兒。”春暖關切地看着他說道。

“我知道,別擔心。”顧鴻遠一點頭,說罷大步走了出去。

雖然顧鴻遠□□暖別擔心,春暖也知道顧鴻遠自有他解決的法子,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來,蔣氏如今正為顧鴻安的病擔憂,又在氣頭上,只怕渾身都是火氣找不到人發洩,顧鴻遠去見她,也不知她會如何對待他?會不會讓他做什麽不好的事?

然而,有時候真的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擔心什麽來什麽。

春暖在錦墨院等了近一個時辰,等到天都快要黑了,沒有等到顧鴻遠回來,卻等到阿順回來傳話,顧鴻遠要連夜出城去保定,聽說那裏有一個醫術高明的神醫,他要去請神醫來給顧鴻安治病。

“保定有神醫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春暖回想了一下,兩輩子都沒有聽說過保定有神醫,覺得這件事裏透着蹊跷。

阿順道:“是侯爺回來說的。”

春暖很奇怪,“侯爺又是在哪裏聽說的此事?”

以她兩輩子對顧正陽的了解,顧正陽是一個游手好閑、貪花好色的老纨绔,他之所以能當上武勇候,完全是因為他命生得好,投胎在老夫人唐氏的肚子裏,生出來就占了嫡長,要說本事是沒有的,府中的正事也很少管,每日就只知道流連花叢,他上哪兒去知道保定有神醫的消息?外面的女人告訴他的?

阿順搖了搖頭,“侯爺沒有說。”

春暖還是覺得不放心,“夫君走了沒有?我去看看。”

說罷春暖就要起身,卻聽得阿順道:“二公子已經騎馬走了。”

“走了?”

“嗯。”

春暖只得又坐回榻上,眉頭不由自主地蹙起,她的心裏越發的心神不寧起來。

也許要發生不好的事情,真的會有預感,春暖睡到半夜裏突然驚醒過來,還沒回過神,就見安心蒼白着臉驚慌失措地跑進來,話還沒有出口眼淚就滾滾而落。

“二少奶奶,二公子的馬跑到半路上突然發了瘋,二公子連人帶馬一起摔下山崖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