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綁架

平安無事地,正式迎來了夏天。

平安無事地,大三這一學年就這樣結束。

平安無事地,暑假到了。

總之,平安無事。

至少暫時是這樣。

自從我那次跟缪非川說了畢媛的事後,他明裏暗裏安排了不少人保護我,對于我來說,沒有妨礙我的日常生活,我就可以自動忽略,不當一回事。

畢竟保镖這一行業也不容易,得熬過重重艱難的訓練才能成為一名保镖,又得經歷多少挑戰才能通過篩選成為缪非川的保镖。

大家混口飯吃都不容易,這點我還是很能體諒的。

我也知道,缪非川不只是安排了人保護我,還顧及到了我身邊的人,比如書店的劉嬸,比如我的室友徐夏夏。

雖然他的陣仗是弄得大了點,誇張了點,小題大做了點,但是我不會因此指責他,因為我很明白,他在擔心我。

我更進一步明白,畢媛确實不像表面那樣簡單,缪非川的行為其實間接告訴我,他覺得畢媛會對我做些什麽。

同時我又不由得慶幸,我的交際圈不大,不然如果我是缪非川,最方便的辦法,應該是把我們全部集中關起來,又省時又省力,還安全。

當然,這麽變态,我只是想想而已。

大三的暑假大家都有要忙碌的事情,實習和考研都要為之好好準備,選擇回家的人不多,我和徐夏夏也是。

徐夏夏在報社找了一個實習工作,所以不回家,而我,我現在的家就在A市,所以放不放假對于我來說,并沒有差別。

再加上我的成績足以保研,現在的生活與往日相比,除了下午去兼職家教兩個小時,其他時間幾乎都泡在圖書館學習看書,缪非川最近似乎在忙一個大項目,晚上沒有找我,但是中午帶我去吃飯是極其準時的,而且是每天……每天啊,這頻率,我都覺得,這個世界玄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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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坐在書桌前看書看得頭暈眼花,也好過躺在床上被人做得頭暈眼花,介于不需要去服侍某個大金主,我基本把現在的日子定義為——悠哉。

我過得悠哉,徐夏夏同學倒是早出晚歸,回來還給我不停吐槽。

我打趣她,白天給人端茶遞水,晚上給人倒苦水,一天到晚都離不開水,她不應該叫徐夏夏,應該改名叫徐水水才對。

成功把她氣笑,一個勁地撓我,就差沒往我身上吐口水。

樂極往往生悲。

畢媛高明就高明在忍耐力,趁我已然放松警惕的時候下手,在我幾乎都快忘記那麽回插曲的時候,給我幾乎致命一擊。

她從我這裏下不了手,将目标瞄準了我身邊的人,缪非川料到了這一點,也做了防備,卻架不住這美麗世界充滿那麽多不美麗的意外。

尤其那防備遠不如我這邊精密萬全,更好下手。

這天我剛從圖書館出來,十步遠左右跟着身着便裝,打扮比較學生氣的保镖,往後還有,往前也有。

天色還早,我慢慢走着。

今天不需要去家教,可以去店裏瞧瞧,然後泡上一杯濃苦的咖啡。

腿邊振動兩下,停了。

我從褲子的口袋中掏出手機,原來是收到一條短信,不甚在意地點開,随意掃一眼,上面的內容瞬時讓我驚愣在原地。

心底湧上無盡的恐慌。

我的手在抖。

“如果想救徐夏夏,現在一個人到虹一街道的十字路口,一個小時之內,擺脫你身邊的那些保镖,不要通知別人,也不要想報警,否則……”

來信的手機號署名是——徐夏夏。

徐夏夏這個人雖然平常咋呼了一點,也愛開玩笑,但絕不會拿這種事情吓唬我。

我幾乎不需要多想就知道,這件事肯定是真的。

夏夏被綁架了。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我狠狠閉上眼,指尖掐進手心裏,雖然心下已經确定這不會是惡作劇,但還是決定打個電話過去。

打不通……

“叮”,又一條短信進來,這次是彩信。

我點開,兩張圖片,一張是夏夏被困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另一張是我現在所站的地方。

對方在警告我,警告我不要輕舉妄動,他們正在監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圖下文字只有一句,

“別做什麽多餘的事情。”

我呼吸不穩,猛地擡起頭,往周圍看了一圈,手機被我單手捏握按進懷裏,神情有些吃驚。

這附近除了我大概知道的那些保镖,是缪非川的人,四周至少還有十來個人在随意走動,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又在哪裏監視着我。

怎麽辦……

第一張照片黑漆漆的,故意讓我只辨得出人,周圍什麽都看不清楚。

不過從我剛剛看手機到現在,站在這裏已經很久了,缪非川派給我的那些保镖估計該起疑心了,他們有很精準的職業敏感,不尋常的事情在他們眼中那就是出事了。

但我現在不能讓他們靠近我。

我低頭,看着系得不是太緊的鞋帶,突然蹲了下去。

手機還緊緊捏在手中。

鞋帶扯散,又系緊。

然後站起身,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按照往常的步調走了出去。

依據短信的要求甩了那些保镖很容易,不需要費什麽周折,雖然他們很厲害,但畢竟只是遠遠地保護我,而不是近距離監視我看管我。

找到虹一街道也很容易,難找的是那個什麽狗屁十字路口,我沒敢找人問路,路上也沒幾個行人讓我問,我越走越偏僻,終于在對方限定的時間之內找到了。

周圍是荒棄的大樓,有一面推倒了,隔離開來,顯示施工,但又沒什麽施工的動靜,估計工人師傅們這個時間已經下工去吃飯休息了。

我站在十字路口正中心的地方,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徐夏夏的手機。

這下接通了。

一個粗啞的男聲,不像是正常人能發出的,十有八九是用了變音器。

“小姑娘,你的膽子真大啊,還真的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

我忍住心底的冷笑,臉上露出緊張害怕的神色,語氣裏更是藏不了的慌張,“我……我,已經來了,能不能放……了我的同學?”

“放了你同學?當然好啊,只要你乖乖聽話。”粗嘎的陰笑透過手機傳來。

我說,“我聽,我都聽,你想要我做什麽?錢或者別的,我都可以想辦法弄過來的。”

我有想過要不要用缪家的名義,想了想還是靜觀其變,現在還拿不準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是一直防着的畢媛,還是其他人,或者缪家的敵人也有可能。

手機那頭的人又狂笑了幾聲,開始指示我如何走,我照着他的要求往一面還未推倒的大樓靠近,大樓在已經推倒的施工場地正對面,牆體斑駁,石塊搖搖欲墜,雜草長得到處都是。

一幢危樓。

上面用紅漆塗了一個大大的拆字。

我的聽覺向來很靈敏,即使此刻手機擱在耳邊,有人在那邊不斷地說話,明為指示,實為幹擾。我也第一時間捕捉到,在我轉身走了幾步之後,側後方有一個人在朝我的方位小心翼翼走過來。

地上的影子越靠越近。

一雙手伸了過來。

我屏住呼吸,餘光瞥見他手裏拿的東西,那是……

一塊白色手帕從後面,突然捂上我的嘴唇。

我掙紮了幾下,栽倒在地。

準确地說,是半真半假地掙紮幾下,同樣也是半真半假地——

栽倒在地。

事先我不可能預料到他們會用迷藥迷暈我,盡管我及時發覺,閉緊了呼吸,但多多少少還是吸入了一點,不過不至于手無縛雞之力,完全不清不楚地任人宰割。

車的發動機聲音由遠及近,停在我旁邊,我不能睜眼,只感覺到有兩個人擡着我的胳膊和腿,将“陷入昏迷”的我塞上車。

是我太天真了。

這個局遠比我想象的複雜。

我曲躺在車的後備箱裏,車上的人以為我昏睡着偶爾交談了幾句,都是男人,僅憑聲音和說話的語氣判斷,十分粗糙。

亡命之徒。

他們并沒有說什麽多餘的話,更談不上對我有用,只一句,讓我留了心。

他們說,人差不多了。

什麽叫人差不多了?

是指人數差不多了,還是指我或者誰,差不多快翹辮子了?

我想不明白,更加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偷聽,那點子迷藥除了帶給我點睡意,基本上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不過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也完全不用擔心,因為到了目的地之後,再想不明白的事我也通通都想明白了。

人差不多了……呵,我被帶到了一個,我連想都不曾想的地方。

“抓到了?”

“抓到了,這也是個蠢的,喂了迷藥,沒費老子什麽事兒!”

“那就好,丢進去吧,咱哥幾個喝酒去!今天晚上這就是最後一批,最近上面查的嚴,幹完這批先收手。”

“草他奶奶的,擋老子的財路!”

蠢……說我?→_→

還有這個丢字,顯得我像是一個貨物。

下一刻我就懂了,懂得透透的,在他們眼中,我可不就是一個貨物嘛,我和同樣被關在這小黑屋裏的十幾個女孩,那可不就是一堆貨物嘛!

把我丢進來之後,大門又死死閉上,只有一邊的牆壁上方有一個小方形的窗戶,與其說是窗戶,不如說是通風口來的更貼切。

也虧得這通風口,透進來些微光亮,讓我看清這裏面是個什麽情況。

我一進來就聞到整個屋子裏散發出一股子臭烘烘的氣味,汗臭味,尿騷味,飯菜味,總之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難以形容,似乎還有一股血腥之氣,摻雜在其中。

女孩子們各自縮在一塊,蜷在角落,哭哭啼啼地細聲啜泣。

這破地方看的這麽嚴實,重點是髒亂差到了極點,估計也不會有什麽監控,我翻身坐了起來,問道,

“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沒人理我。

我又等了等,角落處有一團黑影突然開了口,帶着猶疑和不确定,“林大查?你是林大查嗎?”

我一頓,往聲源看過去。

那女孩子小心翼翼擡起頭,淩亂的頭發滑到一邊,露出沾了灰的面容,可這五官,這面容,還有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夏夏!”

我挪過去,手觸上她的胳膊,急切問道,

“夏夏,你有沒有怎麽樣?”

她握住我的手,搖搖頭,“我沒事,我沒事,不過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也會到這裏來?”

我便跟她講了,從我收到綁匪的消息,到我被弄到這裏來的經過,卻隐瞞了缪非川相關的東西,夏夏其實并不知道缪非川派人保護她,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的,而現在不是說這些的好時候。

我很抱歉,“夏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綁架你的那些人很有可能是沖我來的。”

“怎麽會?你平常讀書,也沒什麽朋友,怎麽會得罪人?”她驚訝道。

我說,“夏夏,這件事有點複雜,現在不方便跟你細說,如果我們還有命從這裏出去的話,我再通通跟你交代了。”

她點頭,有些緊張,“好。”

夏夏如此說,我的內心一丁點也沒辦法放松,現在重要的是……我想了想,問道,“夏夏,你是怎麽被帶過來的?那人給我發的照片并非是這樣的環境,還有,這裏是什麽地方?”

周圍這些女孩都很年輕,正是豆蔻年華,打扮穿着卻很純樸,皮膚也偏向黝黑麥黃的健康膚色,她們身上亂糟糟的,各樣人都有,不過奇怪的是,還有幾個居然身患殘疾。

夏夏看着我,搖了搖頭,茫然無着,“我是迷暈了帶過來的,剛到這裏沒多久,這裏什麽情況我也不是太清楚,怎麽辦?”

她的眼睛裏流露出疑懼的神色,身子細微戰栗。

徐夏夏家境小康,條件還算不錯,平和的城市生活大背景下,一路走過來二十年都沒有經歷過什麽能稱得上危機的事情,尤其這次似乎涉及到了黑暗面的部分,她的性子向來嬉皮活潑,從現在看,接受能力已經超出一般人的水平了,但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

至于我……我也是緊張的,但三年前那樣的崩潰之後,不管表面上自己是個什麽模樣,我心底很清楚,生與死的種種我已看得很淡。

或許太老成了吧,這些話就算說出來想必也不會有人相信,全不似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的所思所想。或者嚴格說,還不是老成,往好了看是超脫,往差了看,那就是消極。

想法歸想法,我必須承認的是,我也并不是不害怕的。

但只能強壓下去。

我貼近她的身邊,緊緊挨靠在一起,“夏夏,不要怕,不管發生什麽事,我跟你在一起。”

這話真是男友力爆棚了。

旁邊徐夏夏突然說道,“林大查,說真的,我覺得我可以考慮跟你百個合。”

“……”她現在還有心思開玩笑,我恐怕得收回剛剛那些話,她的接受能力豈止是超出一般人水平( ̄ー ̄)。

“你們也是被拐過來的嗎?”

身後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我和夏夏兩人對視一眼,看向發出聲音的那個女孩子。

女孩兒骨架瘦瘦小小,面色蠟黃,發育有些營養不良,偎在牆壁邊,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我們瞧。

拐?

我點頭,輕聲道,“是的,你知道那些人把我們拐過來是做什麽的嗎?”

她腦袋搖得似撥浪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之前我們這裏有兩個女孩被帶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小女孩像是回憶起什麽不堪的事情,神情恐懼。我察覺到,“你可是想到了什麽?”

她點點頭,“那兩個小姐姐叫得可慘了……那些人好像是在打她們,打了好久,我們都怕的不行,後面叫聲才小了下去,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們。”

我和夏夏沉默了,心頭沉重得像壓了千斤巨石。

夏夏說,“那你們被關到這裏多久了?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話音剛落,門口一聲巨響。

門開了。

一股濃厚的酒氣撲鼻而來。幾個男人踉踉跄跄闖了進來,嘴裏發出淫/蕩猥/瑣的笑聲。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賣掉之前不如讓哥幾個爽一爽!”

“嘿嘿嘿……二哥說的是。”

有人直接抓了女孩子往外拖,屋裏的女孩子驚慌往後縮,口中叫喊,哭泣,求饒,我看着那些猙獰的面容,心裏直犯惡心,攬着夏夏低頭靠在牆邊。

“今天不是抓了兩個漂亮的嗎?人呢?”

我心底一涼,不妙。

懷中夏夏抖得更加厲害。

腳下砂礫磨得嘩啦作響,“在……二哥,在那兒躲着!”

“抓過來!這些鄉下妞又醜又殘,老子早膩味了,怎麽着也得嘗嘗新鮮的!哈哈哈哈哈……”

一片陰影兜頭罩下,大力襲過,我直接被扯了出去,回身看夏夏,已被一個男人扯在懷中。

雖然說要冷靜,但将要面臨的什麽,有多恐怖,我們心裏都有數,實在冷靜不下來。

被“選中”的女孩們都很驚恐,幼小微薄的力量不斷掙紮,我緊閉着眼,負責拉扯我的男人趁機在我身上揩着油,我死死咬牙。

突然,重物落地。

男人狠狠怒罵,“草,死婊/子,居然敢咬老子,活得不耐煩了!”

我猛地睜眼,就見夏夏被推倒在地上,一個男人手抄起一根粗木棍,直往夏夏的身上招呼。

棍子一下一下落在夏夏的背上,男人的力道很大,打得夏夏在地上直打滾,嘴裏還罵罵咧咧不止。

我瞳孔驟然放大,拼了全力一掙,身後的男人因為我的順從也沒有束縛我太緊,我很輕易就掙脫開來,朝夏夏身上一撲。

背後朝上,疾風掃過,我渾身一僵,咬着牙生生将悶哼咽了下去。

真他媽疼啊,背上那一塊疼得我都失去知覺了……

“草,還來一個找死的!得,成全你!”

棍棒更快的頻率落下,我額頭冷汗直冒,男人似乎還嫌不過瘾,一腳踹在了我的腿上……

嘶……我兩眼一黑,差點就此暈厥過去,心底不住苦笑,這雙腿從三年前就一直養着,不能再經受什麽傷害,這下子我是不是該真瘸了?

身下夏夏拿手一個勁推我,哭得滿臉都是淚,不知是疼的,還是怎麽,她叫道,“你幹嘛!你快讓開!快讓開啊!”

冷汗滑落到我的眼睛裏,有些辣眼,壓下喉間一股腥甜,我只是笑,“不……不讓。”

人往往在陷入危難的時候才會懂得。

夏夏,你是我在A市,最好的朋友。不,應該是這二十年來,最好的朋友。

朋友……看來缪非川說的沒錯,我還是相信的啊。

友情。那愛情呢?

背上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倏忽間,動靜停了,一個古怪的聲音響起。

我還沒回過頭,一個大力把我猛地往旁邊一推。

“砰!”

作者有話要說:

不管友情還是愛情,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所以有的時候看到新聞上,有一些人因為別人的傷害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實在為這些人感到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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