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來了

我說出這一句話,其實不大妥當。

怎麽還在一起?

潛藏的意思就是,我并不看好他們兩個。當然,我內心真實所想也正是如此。

不過,話說回來,狼狽為奸,同流合污,脾性相類之人,從這方面看,他們兩個倒還是蠻般配的嘛。

只是我瞧着這辛廉,與四年前最後留給我的深刻印象,又有些不一樣了呢?

男人神色複雜地看着我,

“茶茶,當年我……”

聞言我笑了,出聲打斷他,“真是不好意思,茶茶這個稱呼,誰叫都可以,你的話,我想還是免了吧。”

男人僵住。

我笑容不減,“至于當年,當年的事是我太年輕,現在也無須多說什麽,大家心裏各自記得就好。”

當年他那麽煞費苦心地,想讓我背負那個男人做下的事情,想讓我領教一下什麽叫做痛苦,這番良苦用心,我大概得好好謝謝他。

他見狀有些慌亂起來,眉頭擰得死緊,“不是,茶茶,你聽我說……當年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我是被仇恨蒙了心,一心想要報複你爸爸,報複你們舒家人,才錯傷了無辜的你,這幾年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我真的很後悔,茶茶……”

瞧瞧,我聽見了什麽?

我真要笑出聲,“哦?是嗎?”

他點頭,忙要上前握我的手,我偏身避開,已帶了幾分驚異,“辛廉,當初自己說的話,這麽快就忘了啊。”

他忘了,我卻至死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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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女人是善變的動物,可男人的性子好像也不見得就始終如一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是奢求,但是茶茶,當初說那些話的人并非我真正的心裏話,你與我一起相處八年,難道還不了解我嗎?”

“廉!!”

對面站着的女人終于按捺不住開口。

我加深了嘴角的笑容,“抱歉,我當初也以為自己很了解你,但後來是你親身告訴我,并不是這樣的,我對你的那些所謂了解,不過都是自以為是罷了。”

他這樣強行洗白,一點也不能改變什麽,只會消磨我的耐心。我不懂什麽叫做“冤冤相報何時了”,不懂原諒,我只知道,欠人的終究是要還的,不管其中有什麽隐情!

再說,

好玩的事才剛剛要開始,怎麽能因為這一兩句狗屁話就終止呢?

章老師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聽着我們的對話,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定然疑惑,但憑借幾十年的閱歷也大概能猜到,我們這三人之間存在着某種隐秘的糾葛。

我看着章老師,語氣柔和,“老師,您先上去吧,我們這兒恐怕還得吵吵會兒,怕您久站。”

章老師的視線在我們三個之間繞了圈,又回到我身上,沖我點頭,“好,有什麽事好點說,說清楚,好點解決了就快些上來,跟老師聊聊,你可不許偷跑了啊!”

我忙答應。

章老師笑笑,轉身上樓回了辦公室。

只剩三人。

我轉了轉眼珠,先是男人,再是女人,悠悠定在後者的身上,說道,

“聽說,你近來在滑冰界混得還算不錯?得過不少國家還有國際大賽的獎,啊,好像最近還應邀要去國外出席某個大賽的特邀嘉賓?”

江一桦踏着高跟鞋走近,宣誓主權般一把挽住辛廉的胳膊,朝我笑道,

“舒淺,你自己的腿斷了,不能碰滑冰,更別說再參加比賽,而我如今今非昔比,再不是屈居你之下的那個江一桦了,你陰陽怪氣地是要說什麽?”

我失笑,“陰陽怪氣?不好意思,這我可真沒有,單純陳述事實,順便表揚一下你。”

也順便想知道一下這些東西在你心中有多重要,這樣失去的時候就有多痛苦。不是嗎?

“話說,你覺得斷腿會是個什麽滋味?”想了想,覺得不準确,又笑道,“你剛剛說我斷腿,我覺得我有必要糾正一下,老天還算眷顧我,又或者是我命硬多一些,事實上我只是骨折嚴重了點的程度,雖然不能再滑冰了,但基本還能算是個正常人,不過嘛……”

她緊了緊捏住辛廉的手臂,“不過什麽?”

我笑,“我倒是想問問你,你覺得,真正那種‘咔嚓’——斷了一條腿應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唔,我的意思,你懂?”

這麽一說,好像真有股陰陽怪氣的感覺……

“茶茶,你不要吓她,當年的事是我的過錯,不關一桦的事。”辛廉忍不住道。

是嗎?可是我借助缪非川的勢力調查到的情況好像可不太一樣呢。

我雙臂懶懶環在胸前,悠哉看了看已經被辛廉半護住的江一桦,眯了下眼,似笑非笑,

“與她無關?”

他篤定點頭,“是。”

我笑着“哦”了一聲,說道,“可是那又怎樣?”

大概是我這無賴的回答,令他蹙眉,“茶茶,我對不起你,你沒死我真的很高興,我真心希望你能夠給我機會彌補……”

“诶诶诶,打住!”我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十分無語,

“辛廉,今天碰見你們完全是個意外,我其實沒工夫聽你在這瞎掰扯,也不想聽。章老師還在辦公室等我,我就先上去了,你們兩個随意。”

“茶茶……”

他還想再說。

“哦,對了。”我走了兩步,止住,就這麽半側着身子,笑道,

“辛廉,有一件事我想你得弄清楚。”

我眸間利光微閃,

“我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舒淺了,你說了那麽多廢話,只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舒淺确實在四年前就已經死了,我不是舒淺,我是——”

“林、淺、查。”

“懂?”

一字一頓,力重千金。

所以,

舒淺曾經把滑冰當做自己的終身的夢想,有美滿富足的家庭,疼愛她的父母,她年輕、驕傲、青澀天真,她喜歡一個叫做辛廉的男生喜歡了八年,在舒淺的眼裏,辛廉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孩兒。

而林淺查……

已經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她這個人,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不真正在意,不真正計較,不說話的時候幾乎給人一種提前步入老年的即視感,那是因為她的腦子裏只記得一件事,

那就是報仇。

至于那些什麽年少時荒唐的暗戀,都是狗屁。

………………

我最後坐車回到酒店,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章老師要留我去他家吃晚飯,我推辭說剛回來,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整理,過一陣再親自去他們家登門拜訪,逼着千答應萬保證之下,才算是松口将我放了回來。

我疲憊極了,連晚飯也不大想吃,只想着趕緊進房間洗個熱水澡,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

反正也只是一個人,沒什麽所謂。

可是刷卡打開門之後,我懵了。

酒店的房間按理說,插了房卡才算通電,抽出房卡的話電源會自動斷開,節能又環保。

而現在,房間內燈火通明,我滿臉愕然地将眼睛一瞥,一旁的牆壁上,開關之處正明晃晃地插着一張房卡。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

又看了看牆上的東西。

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

腦子有點停轉。

我,走錯房間了?

不對啊,走錯房間,我這門是怎麽開的?門牌號上寫着那麽大一506呢!

難不成酒店失誤,又把這房間錯開給另一個人了?想想,這個可能性還是比較合理的。

……可是我的東西還在房間裏啊!新來的家夥沒質疑嗎?

不管怎麽樣,我都得先下去找找酒店管理人員。

電視機裏正放着嚴肅的新聞節目,聲音不小,遮掩了一部分浴室裏傳出來的嘩啦啦的水聲。但我也知道,此刻裏頭的人正在洗澡。

我準備退出去的時候,水聲恰巧停了。

浴室門嚯開。

幾乎是以閃電般的速度。

我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原本關門動作的手靜靜停留在門把上。

就這麽異常尴尬地撞見了剛從浴室裏出來的男人。

上半身裸/露着精壯的身材,下半身圍了條浴巾,手上還拿着一條毛巾,輕輕擦拭濕漉的短碎發。

一如既往地……性/感而誘/惑。

他此刻一雙深沉的眼正含笑睨着我,神情頗為戲谑。

而我,

目瞪口呆。

“巧啊。”男人極其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我嘴角微抽,巧巧巧,巧你妹啊巧。

缪——非——川。

男人長腿一邁,已經走到門邊,手微擡朝我伸過來。

我眼睜睜看着,僵着沒動。

男人輕笑一聲,健臂越過我,抵在我身後的門上。

“嗒”,門被關上。

男人的手卻沒有離開。

搭在門上,正好是我腦袋的高度。

他這姿勢,結結實實把我半環進他的懷裏。

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氣撲面而來,頃刻間反客為主,攻占我的氣息。

男人湊近看着我,低笑,“說說,看見我什麽感覺?”

我被抵靠在門壁處,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得将視線落在他的下巴上。

那裏還有一點氤氲而成的小水珠。

我好想……把它給舔掉。

“……”我他娘的在想什麽?!

我半垂下眼睑,內心進行深刻的反省,嘴裏說道,“我的感覺,我的感覺就是……”

“嗯?”他一副洗耳恭聽,十分期待的樣子。

我說,“你怎麽進來的?”

男人嘴角的笑容頓了頓,又往上一勾,朝插在牆上的房卡掃了一眼,“放心,我保證,絕對是正大光明走進來的。”

“……”我怎麽放心?我放心不了←_←。

他哼笑一聲,語氣太過理所當然,叫人惱恨,說,“不過是事先讓秘書跟這家酒店的總經理聊了聊罷了。”

聊了聊,還罷了,說得真輕易啊……

我黑着臉,“我能舉報這家酒店嗎?”

“呵呵呵……”事件的始作俑者不大厚道地笑了。

太不靠譜了,真是太不靠譜了。

本以為這酒店比不上辰星那麽豪華,但在B市這地方已算不錯,性價比比較高,酒店整理幹淨。

可誰能想到,誰能想到,居然這麽沒有骨氣,沒有節操!啊哈?!

我心底長呼一口氣,“你來做什麽?”

他收回壓在門上的手,往後退了兩步,與我平視的距離,默然打量兩眼之後,眯眼笑道,“難道不是茶茶要我來的嗎?”

“我?”我頓了頓,

随即嘴唇微張,“哦你……”

“呵呵,還真是健忘。”

他從到桌子邊,掏出一封信紙,熟悉的紙張樣式,攤開在我面前,“或者,你需要我讀出來?”

“……不用了。”我扶額,嘆道,

“我沒忘。”

走之前我特意留給他一封信,也算是就我的離開對他有個交代。

我對缪非川的感情很複雜,身體的習慣和依托我很清楚,至于心,依戀是有的,我不否認,但是他這個人真實如何,我的過去帶給我的傷痕,這些通通都沒有解決。

而且我知道,這四年,我從沒真正打算去信任一個人。在信上我寫是那樣寫了,七八分故意為之,實在是,一年的時間啊……一年之後,誰知道會是什麽樣子?或許我淡了,他流連花叢,前赴後繼的美人佳人,自是更不會有什麽想頭,即使現在他對我有一分真心。

不辭而別,給各自都留有一分餘地。

十之八/九,就是此生不再見。

我做我的事,他做他的。

可是我怎麽知道……

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過來了?真真打了我一個猝不及防。

一只溫熱的手挑起我的下巴,我對上男人深沉的眸,男人俊朗的五官如此清晰地放大在我的面前,連每一處細小的絨毛都仿佛靜止着喚我觀賞。

他的指尖,在我的肌膚處輕輕摩挲。

“我追過來了。所以,茶茶……”

溫熱的氣息,“……你打算什麽時候帶我去拜祭媽媽和外公?”

他說,媽媽和外公。

我的心猛地一顫,我感覺到了。

閉了閉眼,深深往肺腔裏吸進一口氣。

我嘗試着第一次沒有多想那些外在的東西,完完全全聽從內心的聲音。

我的心說,

“……現在。”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這兩個字。

因為我聽見男人抑制不住的笑聲,缭繞在整個房間之中,低低的,沉沉的,就像在音樂廳裏聽演唱的渾然美樂,而這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美樂。

我說完之後,基本已經預料,這家夥多半會嘲笑我,笑我居然這麽迫不及待。

不過,我這回猜錯了,他好像……比我更迫不及待。

缪非川往前一步,手臂離開門直接攬在我的背後,徹底消除我與他之間的距離,将我摟進懷中。

他在我耳邊,笑意不止,“好,就現在。”

于是我們這兩個瘋子,就這麽大晚上的去了郊區墓園……

臨去前,缪非川還不忘在酒店樓下的花店買上一束花……他可真周到( ̄ー ̄)

快十點,墓園早已閉園,靜谧的小山包漆黑一片,只有大門前的兩處路燈高高亮着,長方形的石拱門中間橫過一排自動推拉的鐵欄,隔絕內外兩側。

剛回B市的第一天,這一天之內就來這裏兩次,然而白天和晚上完全是兩個概念。

只有一個詞能形容現在的墓園,

……陰森。

我看了看,也只有一個詞能形容我現在的感受……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皮笑肉不笑,總之不太可描述的表情,缪非川拉着我的手,笑道,

“如果怕,我不介意你尖叫着撲進我的懷裏。”

我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或者,你可以考慮撲進我的懷裏。”

他沉吟不過兩秒,點頭贊同道,“好提議,時間不等人,那我撲了?”

“……”大哥我說說而已。

他笑了,捏緊我的手,“呵呵,走吧,先去找夜間值班守園的警衛。”

大門旁邊的保安室裏頭,燈通明亮着,遠處聽能聽見細微的動靜,顯示有人。

我們靠近才知道,人還不只一個。有說話的聲音傳出。

缪非川叩了叩門,說道,“你好,請問有人在嗎?”即使在這種鬼氣森森的環境中,他依舊保持優雅的紳士風度。

說話聲驟然停下,有人出腔問道,“誰?”

“我們是來掃墓的。”我身旁的男人極其平淡無波地開口。

“……”哎,我真的忍不住要想象,此刻裏面的保安大叔是個怎樣五味雜陳的神情。人活着混一口飯吃真不容易啊。這裏是墓園,大晚上突然被敲門也就算了,沒吓傻已是人家膽大,一問竟還是來掃墓的,這下保安大叔可能覺得外面敲門這人是傻的。

腳步噔噔作響,語氣很是吃驚,“來掃墓的?”

話音剛落,門開了。

一個穿着深藍色工作服的大叔出現在我們眼前,乍一眼看着我和缪非川的眼神充滿着疑惑和警惕,待第二眼看清楚我們的模樣的時候,他眼中的警惕悉數散去,只餘下疑惑。我粗糙地想了想,大概大叔覺得我們兩個從外貌看起來就很像良民,尤其是我,缪非川在我旁邊,純屬是拉低我良民值的存在。

屋內燈光明亮,一張小沙發上坐着一個中年女人。

這側面……我愣了,

“張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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