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父母心

聽見一指神尼叫出那兩名老者名字,何泗等人不由驚詫不已,不想一指神尼竟識得這二人。

就聽一指神尼又道:“你們二人雖非正道,平日也無甚大惡,既然已遠離武林紛争二十多年,為何又會出現在此處?方才逃走的那女娃娃,是什麽人?”

一指神尼話音剛落,沈佑瑜已驚呼道:“怎麽,方才那是個女子麽?可,可那人先前分明還出手擄劫連姑娘姐妹,怎麽會是女子?”

秋霜晚皺一皺眉,道:“如此說來,那人身形确實不像男子,可——”

何泗嘆一聲,見此時林間已遍地都是黑衣人屍身,便走至一人身前,挑開那人蒙面黑巾,又轉身挑開另一人蒙面黑巾,如此一連挑了好幾人蒙面黑巾,才擡頭道:“你們瞧這些人是否眼熟?”

衆人聽問,都齊齊看過來,果然都覺那幾人面容似乎有些熟悉,正各自疑惑間,連玉亭忽地“啊”一聲驚叫,指着那幾人道:“那,那人不是劉府的家仆嗎?”

幾人聽見,登時都想起來是在哪裏見過這些人的了,正是在衆人初到立城那日,劉大小姐招搖過市,這些人均伴在劉大小姐身側。

連玉亭掩住口,低呼道:“莫非,莫非剛才那人便是……”

何泗嘆道:“若我所猜不錯,那人便是劉家大小姐,劉菱。”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俱都驚呆了,連玉亭又轉眼看向那兩名老者,驚異道:“你們,你們便是劉家的老爺?可劉家的老爺怎會是兩位?啊是了,大夥一直都說劉老爺身子不好又脾氣古怪,極少見人,自然也就無從得知劉老爺竟有兩位,可你們為何,為何會……劉菱,她真的便是擄劫那些女子的兇徒麽?”

連玉亭口內雖仍在問,但在場衆人都已知曉答案,只是仍舊是震驚不已,劉菱為何要擄劫那些女孩子?

那兩名老者面如金紙,身上已是傷痕累累,卻任是何泗等人如何問,都只做充耳不聞,閉目不答。一指神尼高聲念了聲佛,嘆道:“你們好糊塗啊!已到如今這個地步,卻仍不肯說實話。她逃走之時已負了傷,你們不說,難道我就不能循跡找到她為民除害麽?”

一指神尼這番話正正說中那兩名老者心事,二人登時齊齊睜開眼來,神色驚惶,互望一眼,忽地對着神尼倒頭便拜,重重叩頭,齊聲道:“請神尼饒命!”

一指神尼道:“阿彌陀佛,你們将此事好好說來,若是你二人并未傷天害理,貧尼自然不會妄自殺生。”

那兩名老者卻仍舊叩頭不停,他們本就已十分狼狽,此時額頭也已磕破,二人卻似渾然不覺,只齊聲道:“神尼饒命!”

這兩名老者這般行事,令在場衆小輩都看的呆了,何泗心內道:子虛烏有在二三十年前亦是有一些名頭的,傳聞這二人行事古怪亦正亦邪,無甚大善卻也不曾作惡,怎麽如今看來卻是如此貪生怕死之徒?莫非這二人年歲大了性子也變了,非但做起大惡之事還膽怯懦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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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泗心念電轉間,那兩人卻仍是不住口的求饒,神尼嘆道:“你們不将事情始末說來,我如何饒了你們?”

那兩名老者齊齊擡頭,額上已是磕破了皮,絲絲血跡滲透泥土,顯得好不狼狽,他二人卻并不在意,只目中露出懇求來,道:“神尼不饒我們也不打緊,只求神尼大發慈悲,饒了菱兒。”“我們死活都無甚要緊,菱兒年紀還輕,求神尼饒她一命!”

一指神尼一怔,道:“菱兒?便是方才逃走的那個女子麽?”

何泗道:“不錯,那便是立城中百姓都識得的一位大小姐,劉菱。”

一指神尼連轉佛珠,道:“既然是居于城中,為何要蒙面傷人?城中那些女子失蹤之事,可是她所為?”

子虛烏有二兄弟聽見神尼問起,卻都低下頭去不肯答言。神尼見他們如此,不由佛心起火,持珠甩袖一震,登時林間旋起厲風,枝頭綠葉紛紛被厲風震落,何泗等人都不由自主後退幾步,秋霜晚忙擋在連玉亭身前,以免她受不住神尼內力激蕩。

子虛烏有二位老者受此內勁所震,更是面色煞白,一指神尼厲聲道:“人命關天,事到如今,你們還不肯說實話麽?”

子虛烏有兩兄弟目中閃了幾閃,又急又懼,忽地又齊齊拜倒,你一言我一語接替叫道:“神尼寬宏,菱兒雖做錯了事,也不能全怪她,都是我們不好。”“我們兩兄弟往日行走江湖,都是無拘無束胡鬧慣了從不知規矩理法,自撿了菱兒将她養大,也從沒教過她這些。若說錯,也是我們的錯。”“我們念着菱兒才出世便遭父母遺棄十分可憐,便向來都順着她,才将她養的脾氣不好。”“請神尼取了我們倆的性命,饒過菱兒罷!”

一指神尼肅然道:“如此說來,這事果然是你們那養女劉菱所為?她捉的那麽多女孩子哪裏去了?”

劉子虛與劉烏有互望一眼,又都垂下頭低聲道:“都……都已死了。”

“什麽?”

在場衆人俱都齊聲驚呼。先前雖知道這些女孩子遭人擄走,但因未見屍首,衆人也都心存僥幸,只道她們尚在人世,不料今日卻得知她們俱都死去,不禁都心下恻然。一指神尼更是連聲念佛,喝問道:“這些女施主何其無辜,她為何要害了她們性命?”

劉子虛兄弟二人忽地齊齊抽了自己一耳光,道:“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我們不曉得如何帶孩子,只知道供她吃喝玩耍,其它的都未好好關懷。”“說到底都是我們兄弟胡鬧,那一年便不該帶她去逍遙峰會友玩耍,更不該在那裏逗留數月。”“我們只想着逍遙峰上有不少與菱兒年歲相若的小童,她該玩兒的開心,卻不想她在那裏受盡欺負遭人取笑。最可惡的是霍家那女娃,自己打小是個美人胚子,就嫌棄我家菱兒貌醜,不跟菱兒玩耍,還叫其他孩子也不理菱兒。”“對,就是霍姝瑤那丫頭種下的禍根,我們兄弟粗心大意,竟不知菱兒打那以後便對容貌分外在意,以至于,以至于聽信公孫不封那混賬的胡話,還瞞着我們偷偷從他那裏讨了個方子。”

劉子虛兄弟兩張口你一句我一句,忽地又扯到了千裏之外的逍遙峰,沈佑瑜幾人聽得稀裏糊塗,一指神尼與何泗卻是齊齊色變,神尼高聲道:“公孫不封?就是那□□各種古怪離奇毒物的毒瘋子公孫不封?你們那養女,到底從他那裏讨了什麽方子,為何要害這麽多女孩子的性命?”

劉子虛兩兄弟遲疑片刻,面色灰暗道:“我們……我們其實也不知曉,菱兒幼時樣貌确實不算很好,膚色又有些黑,自逍遙峰回來不多久,我們路過立城,那時菱兒樣子還未大變……”“菱兒說立城極好,又安靜,城內人又溫柔和善,想在此長住,我們想着在此定居也算幽雅,便聽了她的話。沒過兩年,菱兒的容貌便有些改變,我們當時也未疑心,只覺得女大十八變,正是長開的時候。”“自那以後,菱兒便越來越美,連膚色也變得潔白如玉,可恨我們這兩個糟老頭子竟還不知是怎麽回事,直到立城百姓漸漸都議論起來,又發覺菱兒有時行蹤鬼祟,才覺得有些不對……”“都是那公孫瘋子混賬,竟給她一個孩子那麽毒的方子!我們私下跟蹤菱兒,只瞧見一個山洞,洞裏……洞裏沒有人,只有些女孩子的衣物,我們一瞧,便知那些衣物絕不是菱兒的,才知那些少女失蹤之事竟是菱兒做下的。”

一指神尼聽他們二人含糊其辭,不由皺眉道:“阿彌陀佛,那方子到底是什麽?那些女孩子不在山洞裏,卻又在哪裏?”

這話劉家二老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答了,只又叩頭哀聲道:“她們……她們已不在了。神尼就饒了菱兒一命罷!我們定叫她誠心悔改。”“菱兒雖糊塗,那也是幼年受霍家丫頭欺負又被公孫瘋子蒙騙,才會如此,求神尼寬宏大量,饒了她!”

一指神尼慈眉狠擰,善目怒瞪,喝道:“枉你們還是縱橫武林多年的人物,枉你們還活了這麽大歲數!受人欺負便要轉頭去傷無辜之人?被人蒙騙便可任意害可憐百姓性命?她手上沾染多少人鮮血,背後又是多少親人哀聲痛哭!你們卻還在此為她讨饒,我若饒她,那些無辜女子泉下有知又怎能瞑目?你們兩個竟溺愛女兒到這個地步,明知她為一己之私濫殺無辜,非但不制止,事到如今竟還為她辯白!你們糊塗!糊塗啊!”

傷天害理,佛亦有怒。神尼思及那些可憐女子,不禁怒火沖天厲聲斥責,衆人皆驚,劉子虛兄弟亦是驚懼,半晌,有一老者又重重以頭叩地,擡臉哀聲道:“我們也知菱兒犯了大錯,可到底是我們親手帶大的孩子,平素都是只求她順心順意,從未半點苛責,如今又怎忍心……怎忍心……”

那老者停了片刻,忽地揚聲道:“我知菱兒罪孽深重,養不教父之過,我今以命相抵,但求神尼饒了我那苦命女兒一命!”話音未落,那老者已倏然擡手,重重拍在自己天靈蓋上,自盡身亡。

這老者突然自盡,在場衆人均是措手不及,便連一指神尼也吃了一驚,一時怔住了。另一老者卻似早已知兄弟會如此,并不去扶兄弟倒下屍身,只是放聲大哭,又再向着神尼叩頭,哭叫道:“神尼就饒了我女兒罷!她以後必将悔過,求神尼放過她一次!”

一指神尼連聲念佛,面上亦露出不忍道:“你們何至于如此?她雖是你們女兒,可她自己所犯錯事也不應由你們承擔,你們這又是何苦?”

神尼語聲悲切,那老者卻只是聽不進,一味求神尼饒了劉菱,一指神尼高聲道:“阿彌陀佛,你問我饒恕又有何用?那些無辜枉死的女施主可會寬恕她?那些痛失親人悲痛啼哭的人可會寬恕她?衆人皆不寬恕,我又怎能代為施恩?”

那老者聽了一指神尼所言,登時愣住,仰臉看着神尼,面色驚惶之極,喃喃道:“可,可我們是決不能看着菱兒去死的,菱兒她身世凄慘,可憐的很,我們得幫着她……”

那老者越說面上越是淚珠滾滾,一指神尼見他神色惶然,嘆道:“你這是何苦啊。”

那老者卻呆愣道:“若是能救菱兒,怎樣都不苦。神尼,你若是覺得一條命不足以抵了菱兒罪過,我再給你一條命。”

那老者說得極快,才一說罷,那老者便立即重重向地上叩去,這回卻是半晌都未起身,他叩下那處地上卻漸漸滲出血來,他竟是暗下施力自己撞地而死了。

一指神尼悲聲道:“阿彌陀佛!糊塗!糊塗!你們這是何苦啊!”

不過片刻間,何泗等人便已聽了極為震驚之事,又眼見這兩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都自盡而死,幾人不禁都是驚訝不已,一時說不出話來。

闵真真怔了片刻,忽地滿面怒容道:“世間父母千萬,又有多少能如這兩位前輩一般,如此全心愛護女兒,那劉菱卻不知珍惜,方才見父親遇險竟逃之夭夭,更是為一己私欲竟連累兩位父親自盡,當真是該死!”

闵真真說罷,轉臉見一指神尼與身後那兩名女尼皆在對着劉家二老屍身閉目念佛,便揚眉向一指神尼問道:“神尼前輩,你莫不是就此便饒過那劉菱了罷!如此不知感恩之人,你饒過她,我也絕不會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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