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小姐
秋霜晚道:“照我看來,何大哥武功已是極為厲害了。你師父瞧見,也必然高興。”
何泗頓住了腳,低聲道:“他沒有瞧見。我十六歲時,他就故去啦。那時,我還很不成器。”
秋霜晚“啊”了一聲,也停下來,轉臉去看何泗,就見何泗滿面哀傷,不由也難過起來。
何泗道:“我給師父立起的墳茔,便在湖畔。他故去三年後,我便離開了家門,再也沒回去過。也不知如今那裏怎麽樣了。”
數年不曾歸家,也不知師父泉下是否怪罪。何泗想到此處,不由心下苦澀,半晌無言。秋霜晚忽地握住何泗雙手,道:“何大哥,等這裏事了,咱們就回去看看罷。”
何泗一怔,秋霜晚已輕笑道:“已離家數年,定然十分想念,也該回去瞧瞧啦。”
何泗心知自己還有重要事情并未做完,本不該回去,可不知怎的,聽秋霜晚如此一說,竟忽地哽咽難言,只強忍着淚水點了點頭。
秋霜晚輕拍何泗手背,道:“咱們只要從這裏出去,就立刻去。何大哥,現下你可不能偷懶啦,得打起精神來。”
何泗心知秋霜晚是寬慰自己,勉強一笑,道:“那是自然。”
二人一路并肩而行,踩着昏黃月影四下摸索,卻只覺周遭并無可藏匿之處,若是返身向外出去,來時的路上早已被快活堂中人牢牢圍住,僅憑何泗三人,如何能沖出呢?
走了許久都無法可想,眼見四更天将過,秋霜晚低聲道:“不然再往前,設法找個隐蔽地方躲一下,落鳳崖是不能呆了,這一兩天定會搜到那裏。”
何泗亦是如此想法,二人正欲再往前走,忽聽背後隐約有細小鈴聲一下一下響起。
如此寂靜深夜,鈴聲忽起,饒是何泗藝高人膽大,也不免頭皮麻了一麻。秋霜晚亦聽到了聲音,二人互相遞個眼色,齊齊轉身向後看去,卻見前方不遠處有個紫衣小女娃,約莫有七八歲大,正在林間蹦蹦跳跳往這邊過來。
那小女娃模樣可愛,衣着華貴,足蹬一雙金絲彩線小鞋,右邊鞋尖之上還綴了三個金色小鈴铛,何泗二人方才聽到的鈴聲,便是這些小鈴铛所發出的聲響。
見過來的是個孩子,何泗才松了口氣,又納罕起來:如此深夜,怎麽還有小孩子在這裏亂跑呢?
那女娃這時也瞧見了何泗二人,倒并不懼怕,只是站住腳,向何泗二人叫道:“喂,你們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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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泗一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那紫衣女娃已又道:“小子,你們兩個是迷路了麽?到現在還在這裏轉悠。”
秋霜晚只覺那女娃長的天真可愛,說起話卻老氣橫秋,不禁有些好笑,便學着那女娃說道:“小姑娘,你是迷路了麽?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家,卻在這裏轉悠。”
那女娃一怔,突地暴跳如雷,擡起胖乎乎的白嫩手指,指着秋霜晚大叫道:“放肆!你好大的膽子!”
那紫衣女娃忽地發火,秋霜晚也不由怔住了,與何泗對望一眼,那女娃卻已又叫道:“我走累了!你們兩個還不快過來,送我去找我妹妹!”
何泗心道:不知這女娃是哪家魔頭的孩子,小小年紀竟已是如此蠻橫。
紫衣女娃見何泗二人不動,登時又怒道:“怎麽還不過來?如此怠慢,若不是我現在不想動手,早就割了你們腦袋!”
何泗向秋霜晚遞了個眼色,秋霜晚亦點頭示意先将這小娃應付過去,二人便邁步往那邊走,何泗還故作奉承道:“大小姐莫生氣,我們這就過來。”
哪知何泗只随口一句話,竟又惹到了那女娃,那女娃氣得面色發紅,罵道:“你瞎麽?我是二小姐!”
何泗忙點頭賠不是,心內暗暗叫苦,心道:逍遙峰上到底有多少家小姐公子?這位二小姐又是誰家的?總不會是霍姝瑤的妹子罷?也沒聽人提起霍天元有兩個女兒啊。
何泗二人在那女娃怒瞪中來到她身邊,何泗正要彎腰将她抱起,紫衣女娃又叫道:“你做什麽?”
何泗一怔,有些摸不着頭腦,道:“護送二小姐走啊。”
紫衣女娃目光兇悍,道:“你準備如何送?”
何泗怔怔接道:“抱——”何泗話未說完,忽覺不對,忙賠笑道:“是屬下失禮了。”說罷,何泗連忙退了一步,示意秋霜晚上前,秋霜晚會意,趕忙就躬身想去抱那女娃,哪知那女娃目光一閃,忽地揚起手掌,秋霜晚低呼一聲,手背就已多了兩道血痕。
何泗吃了一驚,險些就要奔出去,好險才咬牙按捺住,低下頭。
方才見這小女娃年紀幼小,何泗二人還未警覺,可她方才一出手,分明極為迅捷,顯然功力不淺。何泗與秋霜晚心下俱是驚駭,他倆心意相通,立即裝作誠惶誠恐樣子,齊聲道:“二小姐息怒。”
那女娃怒氣沖沖,罵道:“蠢材!我要坐轎子!”
坐轎子?何泗登時怔住,這荒山野嶺哪裏來的轎子?
他擡頭與秋霜晚對望一眼,均是大惑不解。這時那小女娃已經極為不耐,又叫道:“還不快蹲下來!再磨磨蹭蹭,現在就割了你們的腦袋!”
紫衣女娃催促得急,何泗二人只好勉強蹲下,卻不知該做什麽,紫衣女娃見他二人只傻傻蹲着,氣得用力踢了何泗一腳,叫道:“手伸出來,擡着我走!”
何泗眼見那女娃踢過來,卻不敢躲開,就硬生生挨了一腳,心下更加驚懼,這女娃好大的氣力,若是個普通弟子,只怕她這一腳就将人踢骨折了。
想到此,何泗忽地想起做戲要做全套,忙哎呦哎呦幾聲,擠眉弄眼裝作被踢傷的樣子,苦着臉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二小姐息怒。”
紫衣女娃哼了一聲,催促道:“快點。”
何泗伸出雙手與秋霜晚相握,那紫衣女娃又跺了跺腳道:“怎麽這麽笨!雙手交叉!”
何泗二人忙點頭,将雙手交叉相握,放低在那女娃面前。
紫衣女娃這才滿意了,一手一邊按住何泗秋霜晚頭頂,踩進二人雙手環成的圈中坐好,才一拍二人腦袋道:“走!”
何泗二人聞言站了起來,才走了兩步腦袋上又挨了一巴掌,女娃在上方叫道:“轉彎!”
何泗與秋霜晚對望一眼,別無他法,只得轉身朝着那女娃指使的方向過去。
紫衣女娃一路之上不斷吵嚷,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時不時就給何泗二人幾巴掌,好在她還記得要兩人給她擡轎子,下手之時似乎已控住了力道。
何泗擡着那女娃,胡亂走了許久,只覺似乎離落鳳崖越來越近,心下不禁有些忐忑。
就在這時,那女娃忽地大聲叫道:“停住!”
紫衣女娃驟然出聲,吓了二人一跳,趕忙止住步子。何泗微微擡眼,卻見那女娃竟是面色嚴肅,雙目怔怔望着前方,不一會兒,眼瞳中竟出現些許白點,何泗以為自己眼花,眨眨眼又去看,那白點已不見了,紫衣女娃仿佛忽然回過神來,扭臉看了二人一眼,冷笑道:“便宜你們了,我要去找我姐姐,就暫且饒了你們兩個。”
說罷,那女娃竟忽地騰身而起,自何泗二人手臂之上躍出去,幾個起落已消失在夜幕中。
秋霜晚怔然看着那女娃消失背影,道:“這孩子好高明的輕功,不似她這個年紀應有的。”
何泗揉了揉手臂道:“這逍遙峰上真是怪事多,這小小女孩兒功力就不比咱們差多少。”說罷,何泗轉眼看見秋霜晚手背血痕,忙問道:“霜晚,你沒事罷?”
秋霜晚擡起手看了看,道:“沒事。”
雖她如此說,何泗還是撕下條布,給秋霜晚裹住手背,秋霜晚任他包裹傷處,卻一直怔怔若有所思模樣,何泗将她手背裹好,擡眼一看,不由問道:“怎麽了?”
秋霜晚回過神來,遲疑道:“她動手之時我只覺手背一痛,卻并未看到她拿什麽武器。”
何泗一怔,也想起來那紫衣女娃一路連連訓斥,時不時便拍打他們腦袋,手中似乎也确實沒拿什麽兵刃,那她又是用什麽刺傷秋霜晚手背的呢?單憑她掌中凝氣麽?
二人怔了片刻,只覺古怪之極,何泗嘆道:“難道逍遙峰就是如此天靈之地麽?一個王孤已是曠世奇才,王乘風也是天資卓絕,便連這才幾歲的小女娃,也如此厲害。”
憶起方才情形,何泗亦覺心驚,眼看此時天将亮起,便道:“咱們回去罷,雖未能找到道路,也得先回去看看乘風公子如何了,再作商議。”
秋霜晚點一點頭,二人尋到路徑,重又往落鳳崖去。
及至到了落鳳崖,天色已大亮,所幸周遭沒有人經過,何泗二人到了藏身之處上方,小心下去,進了山洞一瞧,登時吃了一驚,山洞內竟空無一人。
何泗急急沖至洞口,秋霜晚亦是在洞內四顧,急道:“乘風公子哪裏去了?”
何泗心念電轉,脫口而出道:“他該不會又去投湖了罷?”
想到此處,何泗不禁擡頭遙望那小湖,這一看,卻一眼見到與此處遙遙相隔的另一端山崖下,似乎有白衣一閃而過。
何泗驚道:“那是乘風公子麽?他跑到那裏去做什麽?”
秋霜晚聞言也忙過來,擡眼一望,卻見湖對面綠林間白衣閃動,因被重重高樹遮擋看不真切,只能瞧見一點白衣在林間翻飛,卻見不到其他人影。秋霜晚詫異道:“乘風公子似乎在追趕什麽,那裏有什麽?莫非是什麽獵物,他餓了麽?”
何泗只見那白點騰挪迅捷,急道:“他傷得那麽重,起身都勉強,跑去捉什麽獵物!”
說罷,何泗也等不住了,抓了洞口藤蔓便借勢向下躍去。秋霜晚亦跟在身後一同躍下,兩人急急向湖對面過去。
這湖雖不大,但二人要過去路途也不近,雖施展輕功,仍是過了一會兒才趕到那山林,何泗沖入林子裏,撥開面前枝葉,舉目在林中尋找,眨眼間就見有前方白衣一閃,似有血腥之氣傳來。
何泗忙向着那處奔去,果然片刻就見前方白衣潇灑,正是王乘風,他背對着何泗,似乎已經支持不住,搖晃着停下步子,手中金色短劍寒光一閃,滴下血珠。
何泗疾步上前,正要張口呼喚王乘風,忽地瞧清了王乘風面前情形,登時睜大雙眸。
難怪方才何泗二人在山洞裏遙望這邊時,看不到王乘風在追趕什麽,實在是王乘風追趕的人身材太過矮小,若非到了近前,根本看不出。
王乘風身前,一個約有幾歲大的紫衣女娃面朝下撲倒在地,何泗雖看不清她面容,卻瞧見了她足蹬一雙極精巧的金絲彩線小鞋,左邊鞋尖之上還綴了三個金色小鈴铛。
竟是何泗與秋霜晚擡了半天的那個小女娃!何泗登時心下驚駭:這女娃方才不是與他們二人分道揚镳了麽?怎麽竟跑到這裏來了?
雖這女娃兇狠蠻橫,但到底是個孩子。此時,何泗眼見那女娃身前大片血跡,氣息微弱,手足仍舊竭力掙動想向前爬行,心下不禁又氣又急:這女娃是被誰傷成這樣的?此處之人唯有王乘風,竟會是王乘風下的毒手?
何泗想到此處,眼角卻忽地瞥見,王乘風已搖搖晃晃舉起金色短劍,似乎要一劍殺死那仍在地上掙紮的紫衣女娃。何泗登時大驚,叫道:“王乘風!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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