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風有骨

還不等何泗二人答應,王乘風已收了手,如一陣清風掠過一般,自何泗二人身側飄然躍出,直向下方落去。

何泗大驚,第一反應便是想跟着下去,卻被秋霜晚按住手背,朝前方那兩個女童處指了指,示意何泗暫且忍耐,要尋合适時機才能相助王乘風。

何泗心知有理,只得忍下,舉目向下看去。

就見王乘風輕飄飄落下,正在那紫衣女子面前,輕笑道:“你是在叫我麽?”

那紫衣女子驟然見王乘風出現在她面前,反倒吓得退了一步,竟扭身朝那兩個女童奔去,一面急聲叫道:“大姐二姐!”

王乘風并未追趕她,只搖頭笑道:“不是你們自己來找我的麽?怎麽倒是怕起來了。”

那兩個紫衣女童聽見叫聲,立即往這邊奔來,眼見姐姐們馬上來到,那紫衣女子似乎也壯了膽氣,停下步子轉身看向王乘風,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忽地妩媚笑道:“一別多日,乘風公子看起來倒是還很好,俊朗依舊。我聽虞嬸嬸說她打傷了你,我還一直擔心呢。”

王乘風道:“虞婆婆不過是長你十多歲,你應當叫嫂嫂才是,怎麽卻叫起嬸嬸來,白長了三十多歲,連輩分都說不清楚麽?”

那紫衣女子不料王乘風竟會如此回答,登時稚嫩面頰忽白忽紅,咬牙切齒叫道:“王乘風!”

這時那兩名紫衣女童也已趕到,與那紫衣女子站在一起。

那瞎了眼的女童便陰□□:“乘風小子,論起輩分,我們可比你多活了近一倍年歲。我們姐妹三人看着你長大,看了二十年,怎麽也沒想到你竟會廢了我的眼睛!”

王乘風嗤笑道:“你倒真是會說。你不也是見了我便立刻傳信叫人來殺我?”

那女童道:“你已叛出總舵,遲早都會死,還敢垂死掙紮害我!”

王乘風笑道:“所以你這是來向我尋仇來了?”

雙目完好的女童冷笑道:“我們三面女睚眦必報,你又不是沒見過。”

王乘風點頭道:“我可見得太多了。那就動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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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泗聽見王乘風說動手,心內登時一緊,卻見下方那三面女都站着不動,只惡狠狠朝着王乘風。

王乘風等了一會兒,見三面女不動,不禁笑道:“不是要報仇麽?幹站着做什麽,難道還指望我自己挖了眼睛賠你?”

那瞎眼女童怒道:“王乘風,你少得意,等天亮後司寇長老和陸老大他們來了,看你還能怎樣!”

王乘風道:“我現下也不能怎樣。”說罷,他見三面女分明都滿懷怒氣,卻不敢邁步上前,登時恍然大悟,道:“你們偷偷來的?”

三面女默不作聲,王乘風卻忍不住笑道:“我知道了,你們想趕在他們前頭向我報仇,可是現在又不敢了是不是?”

雙目完好的女童大怒,叫道:“你說誰不敢?”

王乘風道:“我現在就說你們不敢。要動手就快着點,不敢動手就滾回去,等司寇雄帶你們一起來。最後一天了,你們還不讓我得個清淨。”

何泗見那三面女分明都已對王乘風恨得牙癢癢,卻都不敢上前,心下也是詫異之極,忽地又見那紫衣女子望向王乘風,神情中分明是懼怕。

三胞胎心意相通,她怕,她的姐妹自然也怕。這可怪了,她們怕王乘風,為什麽又來尋仇?

見三面女遲遲不動,王乘風卻不耐煩了,他本來就是耗費自己心神在強撐,自然不想再浪費時間,便提氣喝道:“你們到底要不要動手?”

哪知王乘風此話一出,三面女竟齊齊後退了一步,那瞎眼女童顫聲道:“你,你竟然真的沒有事,你怎麽會沒有事?我昨天見你的時候,你分明已經傷重,如果那時我們三人都在,能輕易殺了你!你的傷為什麽突然好了?”

王乘風一怔,登時明白過來,止不住大笑起來。

何泗在上方也已明白了,不覺也有些好笑:這三面女竟真如王乘風所說,是惡毒至極的人,雖睚眦必報卻欺軟怕硬。

王乘風的武功她們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們往常不是王乘風的對手,因此那大姐一見王乘風便立即傳信,後來王乘風跌跌撞撞地追殺她,她雖然驚慌失措險些斃命,卻也明白王乘風傷得極重才會叫她逃脫。因此回去之後這三面女們想起這事,竟然心有不甘起來,只覺得王乘風已經成了軟弱可欺之人。

若是王乘風功力俱在,莫說廢了三面女一雙眼睛,便是廢了她們三雙眼睛,她們大約也不敢找過來。只是如今想起王乘風重傷,似乎已并非她們三人敵手,這念頭一起,以三面女不肯吃虧的性子,想起被廢了眼睛,登時更加火大不肯就此罷休,竟就這麽徑直找了過來,要尋王乘風麻煩。

可如今王乘風出現在她們面前,倒像是神采奕奕毫無損傷的模樣,三面女尋仇的氣焰登時就滅了大半,竟都膽怯起來。

王乘風想明白這關節,只覺這三面女可笑之極,禁不住連笑了幾聲才道:“你們不必怕。我現在和往日比還是差一些的,若是想報仇就只管來。”

可王乘風越是如此說,那三面女怯意卻越發重,都齊齊往後退去。

何泗心下松了口氣,暗道:若是她們就此退去,也算是好事。

正暗想間,忽地異變陡生,那紫衣女子忽地揚手,甩出幾道尖利暗器,直向王乘風刺去。

何泗與秋霜晚俱是一驚,卻見王乘風擡手凝氣,只虛虛一掌拍去,那幾道暗器便墜落在地。

暗器才一落地,那雙目完好的紫衣女童便面露欣喜神色,大叫道:“他是裝的!若他沒事早将那暗器震碎了!他一定受傷了!”

這一聲喊就如一聲令下,三面女們登時就全圍攏上來,将王乘風圍在中間。

那瞎眼女童惡狠狠道:“好你個乘風小子,你竟敢騙我們!若不是三妹試探一下,還真被你瞞過去了!”

王乘風無奈道:“我幾時騙你們了?我方才就說了,要報仇只管來。”

瞎眼女童大罵道:“你這小東西,叛出總舵還傷我雙目,我們姐妹今日饒你不得,務必要為總舵除害!乖乖領死罷!”

饒是此時已身處險境,王乘風亦忍不住笑道:“現在倒是膽子大了。”

瞎眼女童怒道:“廢話少說,領死罷!”

話音未落,那三姐妹心意一致,忽地全身都發出咯咯聲響,連稚嫩面龐都變得發青,齊齊向王乘風襲去。

王乘風長笑一聲,白衣一旋,金色短劍嗚嗚作響,也不管其她兩人,騰身徑直削向那身量颀長的紫衣女子。

那紫衣女子咬牙迎上,金色短劍正刺中她手臂,卻發出金鐵交鳴的刺耳聲響。王乘風一刺不入,也不耽擱,手腕一轉借力将那紫衣女子甩向一旁,正砸向那瞎眼女童,那女童到底瞎了眼睛,雖與妹妹們心意相通,還是行動不便,正被那紫衣女子砸中。

到底是心意相通的姐妹,那紫衣女子毫不停頓,單手按住大姐肩頭,瞎眼女童亦送力一托,紫衣女子去勢更急,雙掌泛起青色,就向王乘風拍去。

正在此時,那雙目完好的女童亦已騰空躍起,向王乘風背後襲去。

王乘風只面向那邊兩人,并未回頭,眼見這女童即将得手,忽地背後一聲劍嘯,紫衣女童只覺後背巨震,登時張口噴了口血,手中也已無力,斜斜跌落下去。

紫衣女童一落地,當即旋身站起,卻見眼前一個持劍年輕人,卻是穿着快活堂普通弟子的黑衣。

這年輕人自然便是何泗。方才見王乘風危急,何泗當機立斷,自半空中撲下,刺向那女童後背,但不料一劍過去竟如刺中大石一般,只将那女童震得吐了血。雖已聽王乘風說了三面女所練邪功,但此時親眼所見,亦不免驚駭。

紫衣女童已認出何泗來,微眯雙目道:“是你。”

何泗還未回答,卻聽又是一聲稚嫩驚呼,卻是秋霜晚已在那邊對上了那瞎眼女童,與其他人相比,秋霜晚可算是輕松了,那女童本來昨日便已被王乘風打傷,又瞎了眼,一時便頻頻應對不及,險象環生。只是三面女所練邪功到底厲害,秋霜晚雖踢中那女童前胸,那女童只是一跤跌倒,反倒是秋霜晚自己被震得雙足發麻。

何泗面前這紫衣女童也已瞧見,她自然也認出了秋霜晚,登時咬牙怒道:“你們不是快活堂中人!王乘風!你竟敢勾結外人!你竟敢夥同別人一起來對付我們!”

王乘風已對上了那紫衣女子,百忙之中還抽空笑道:“三人對三人,很公道。”

紫衣女童還要跳腳再罵,何泗已是一劍遞出,直刺那女童脖頸。

那女童面色陰狠,飛身撲上與何泗纏鬥在一起。何泗長劍展開,不一會兒便連刺中那女童幾劍,然并未能傷到那女童,青山劍刺到那女童身上,只發生銅鐵相撞的刺耳之聲,卻再難刺進皮肉。

幾人纏鬥一陣,相持不下。何泗眼見天光即将大亮,心內焦急,忽地聽見秋霜晚低叫一聲,卻原來是挨了那瞎眼女童一掌,秋霜晚并非不能忍痛之人,只是三面女一掌非同尋常,不由踉跄一下低呼出聲。

何泗心內一緊,正沒奈何,忽地眼角瞥見王乘風白衣一閃,登時想起一事。何泗一面展開一招劍勢逼退面前紫衣女童,一面叫道:“乘風公子!你先前是怎麽打傷那個瞎了眼的?”

王乘風也有些氣喘,步法輕捷晃過紫衣女子,道:“她們練了這功夫,全身僵硬,我上次是憑借內力強行将她震傷的,只是我現在沒什麽力氣了。”

何泗心念電轉,忽地叫道:“不對!不對!有不用內力的法子!你還刺瞎了她的眼睛——”

何泗話音未落,身前那紫衣女童已是尖叫一聲,忽地合身朝何泗沖來,竟是搏命的架勢,何泗正要告訴王乘風和秋霜晚,如何擊敗三面女,一時分神,竟被紫衣女童一把抓住脖頸,那紫衣女童此時渾身已是堅硬如鐵,雙掌更是如利刃一般,何泗被她陡然抓住,脖頸處立時多出幾道深深傷口,血如泉湧。

何泗頓覺一陣劇痛襲來,眼前就是一黑險些跌倒,但仍勉強掙紮叫道:“面……口……”

秋霜晚驚叫道:“何大哥!”

何泗依舊試圖說話,可他上身都已鮮血淋漓,喉部在不停冒血,說出的全是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語,還未說完,那紫衣女童已一面兇神惡煞又撲上來,一面尖叫道:“閉嘴!”

何泗提氣勉強閃過,強忍劇痛嘶聲叫道:“面上!口……耳……”

紫衣女童尖聲大叫,但秋霜晚已聽懂了,急忙叫道:“身化鐵骨,但耳眼口鼻沒有!那便是她們的要害所在!”

王乘風也已明白了,道:“正是如此!”說罷,他掌中短劍輕旋,疾刺紫衣女子耳部,紫衣女子面色驚恐連連閃躲後退,可她又怎能躲得過王乘風,霎時金色短劍已攜風近她耳邊,劍氣先至,凜冽劍氣登時刺得紫衣女子哀聲慘叫起來。

慘叫聲起時,劍還未至,聲未落下,劍氣已穿雙耳而過。

紫衣女子只慘叫了一聲,便睜大雙眼七竅流血一頭栽倒。

那邊瞎眼女童亦被秋霜晚殺死,那女童一倒下,秋霜晚再也顧不得其他,跌跌撞撞撲過來,叫道:“何大哥!”

何泗滿頭滿臉都是血,雖眼前一陣一陣發黑,但竟也憑空生出一股氣力,竟能支撐得住身子,青山劍鋒芒畢露,那紫衣女童亦逃不過一劍穿耳的下場。

待那女童死去,何泗連站立的力氣也無了,上身痛得已經麻木,幸而秋霜晚已趕了過來,扶住何泗含淚叫道:“何大哥!”

何泗轉眼看秋霜晚,眼前發昏并未看清秋霜晚神情,卻一眼瞧見秋霜晚身後,漫天晨光已起,天亮了。

何泗竭力叫道:“走!我們走!”

他雖竭力嘶叫,但發出聲音已是極小。所幸秋霜晚聽懂他在叫什麽,忙道:“好,我們這就走。”

說罷,秋霜晚扶住何泗,轉頭向王乘風道:“乘風公子,我們快走罷!”

王乘風轉眼看了何泗二人一眼,點頭道:“他受傷了。你們躲回山洞裏,小心一些,等過後立刻就走。”

秋霜晚一怔,登時明白了王乘風的意思,急道:“乘風公子,你別胡說了,我們一起走!”

王乘風笑道:“我跟你們一起,連你們都走不了,還是我自己去罷。我去了之後,他們大約就不會往這裏搜了,你們自己當心。”

說罷,王乘風忽地擡手指向山外,道:“你們聽,他們來了。”

無數紛亂步聲響起,人聲嘈雜已可聽聞。何泗勉強睜着眼睛,張口想喚王乘風,卻只能發出嘶啞氣聲。

王乘風背着手,仰望青天,又俯首望地,雙眸明亮看了一遍山水,又轉臉看向何泗二人時,已又是一副神采飛揚灑脫不羁的模樣。

外面隆隆人聲越來越近,王乘風輕笑道:“承蒙二位關照,山水依舊風月常在,咱們就江湖不見啦。二位,就此別過。”

話音未落,王乘風已轉身飄然躍起,就如何泗二人初見他時一樣,足不沾地身姿翩然潇灑之極。公子如仙,少年乘風,一襲白衣向天邊而去,轉眼間已去的遠了。

何泗大急,勉力嘶聲叫道:“王乘風!你給我回來!”

可他此刻咽部鮮血淋漓,縱然再用力呼喚,也只能發出低低的嘶啞聲音,倒是他這一用力,反倒叫傷口崩裂開來,何泗只覺喉間又是一陣刺痛,眼前一黑,搖晃着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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