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所以,你……

中原中也猶豫着如何組織語句,于是便趴在床邊抽煙。我能看見他光裸的脊背,白色的被子半遮半掩,他掐滅那根煙,斟酌了一下終于開口。

你是怎麽有把握一定會成功的?

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套上衣服,把窗簾拉開,天色很好。就算是我這種向導,也不能保證一定能修複你的精神系,風險一定是存在的。

那……他張了張口。

你不是讨厭我嗎。他終于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都不敢看我,只是自顧自盯着被他丢在垃圾桶裏的煙頭。我的褲子被他壓住,于是伸手去抽,抽出皺巴巴的褲子時我看他。你覺得呢?

果然還是同情吧,說不同情都是假的。

中也。我只能嘆氣。你要知道……

你要知道,一個人對另一個做一件較好的事情,不是只有同情這一種理由的。我說。

他看着我,神情有些慌亂。

所以,你要我說嗎?我問。

別說了別說了!他大聲阻止我,他捂着臉,轉頭拒絕看我,我發現他耳根都紅了,他埋進枕頭裏裝作要繼續睡覺,我忍不住笑出聲。我說中也,你真是……

你閉嘴吧!他在枕頭與被子裏悶聲沖我喊。

知道步驟吧。我問。

你為什麽要問那麽多遍?他瞥我。

我當然知道我沒必要問那麽多遍,最終結合以後的哨兵向導是比誰都了解彼此的存在。他能很輕易地明白我的布戰安排,我給予他指引,他提供強大的力量與敏銳的感知。我給炸彈調好時間,只要一個眼神,中原中也就能迅速明白我的意圖。他沖了出去,有人拿着一種特殊的槍,我知道裏面一定是那種藥物,當地黑手黨獲取信息的速度還是不夠快,沒人能猜到中原中也已經完全恢複。他一槍打退一個,腿一掃,像是迅猛的獵豹,以最強的威壓制住敵人。有人發射子彈,他靈活地閃過。

太慢了,中也。我在意識空間裏笑着說。

那你自己試試?他反駁我。他一手掐住那個拿着槍的人的脖子,對方的槍落在地上。

你不是……?那位絕望的羔羊在窒息中問。

我不是失去五感了?抱歉,沒有哦。

偷襲讓當地黑手黨措手不及,中原中也和我的速度實在是非常快,我們挾持研究人員,逼他打開研究所大門,驅逐所有裏面的工作者。這種叫ASD的屏蔽哨兵五感的藥物全都在這裏,連着研究設備以及研究資料數據也通通放置在研究所。中原中也在試驗臺上扔出那個炸藥,研究人員四散逃竄,我們從窗口迅速逃跑,落地的瞬間我們在地上往外滾了滾,爆破聲刺激着耳膜,那座研究所在沖天的火光中炸開來,連着裏面的藥劑、資料、設施,全都化成了直沖雲霄的火光與四處飄散的灰燼。

ASD的研究工作至少能倒退五年,即便它卷土重來,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研究對策。

任務完成。中原中也對着對講機說。

他變回了那個強大、勇敢、嘴巴壞、個子矮的哨兵了,他的眼神裏全是熠熠的神采,頗讓人懷念。注意到我的眼神,他回頭看我。你看什麽?他問。

沒看什麽,你個子真矮,戴帽子也沒用的。我聳肩。

他差點要打死我,我們從爆炸的研究所一路打回safe house,背後是救火車呼嘯而來的笛聲,還有水霧與火花交織,喧鬧回歸寂靜,路人低聲讨論遠處工廠的爆炸,無一傷亡的研究人員迷茫地站在散發着濃煙的廠房門口。天色依舊好,天空深遠卻清澈。中原中也從那個破碎的花盆下面掏出鑰匙開門,開門的一瞬間我聽到了烤箱叮的一聲。

你忘了關烤箱?

不是啊。他說。我算着這個任務回來,剛好烤完。

你真自信。我撇嘴。

我的領口都被他揪亂了,頭發淩亂地翹着,他也沒比我好到哪去。其實我覺得無論是否最終标記,我和他的相處也并沒有什麽區別,吵架依舊,互毆的力度也絲毫沒有減輕。唯一有點區別的只是我能在深夜很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個人的生命體征,他的心跳,他的脈搏,他血液的奔騰流動,一點點都沿着相連的精神系,延綿不斷地傳到我的腦子裏。

我們隔天就回了橫濱,回去的時候我居然難得的有些不舍得。這個safe house裏全是灰,沒有讓我能舒服翻身的床,位置偏僻沒有美人,估計我這輩子也不會來幾趟,最大的可能是永遠都不會來了。中原中也把鑰匙塞回那個花盆,把門關上,我說下次我們別做任務了,來度假吧。

誰要和你一起度假?他吓了一跳。

太可悲了。我說。我竟然浪費了我後半生的生命在一個暴躁的矮子上……

他頓時不說話,垂下眼簾,張牙舞爪的樣子收斂了幹淨,甚至神情內疚。我一下子就笑了。開玩笑的,我說。

我也是開玩笑的。他說。

他難得坦誠了一次,我很吃驚。

回到橫濱以後森鷗外一點都不驚訝,他說你們标記了?哦我早就知道了,你們遲早會标記。森鷗外那一刻的眼神頗有認為自己是未蔔先知的聖人的意思。中原中也被我支了出去,出去的時候他還回頭憤怒地看了我一眼,大概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趕走他。只有我和森鷗外兩人的時候他說這對彼此都好,中原中也以後也不用擔心五感的事情了,安心在橫濱吧,我考慮過陣子給你們都放個假。

任務沒有獎勵嗎?我插嘴。

你要什麽?森鷗外一臉納悶。

我想要那個safe house。我說。

你要那個幹嘛?并不值錢。

留做紀念,大概吧。

愛情聖地?

怎麽可能,你覺得我和中也之間有愛情嗎?我反問。

但森鷗外還是答應把那幢全是灰、沒有能舒服翻身的床、位置偏僻沒有美人的破公寓給了我,大手一揮,說我不知道你在計劃什麽,但你要就拿去,我再換新的就是了。我笑着說謝謝首領,我會好好工作的。

中原中也的事情,其實你早就打算好了吧?他突然問我。

誰知道呢。我回答。

那現在呢?他問。你們是什麽關系,搭檔,還是戀人?

我把手放在下巴邊上想了想,說也許都不是。

那是什麽?森鷗外看我。

大概……我笑着說。

長期伴侶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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