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多良君~剛才跳得不錯喲~”一直認真觀看二人練習的圓谷環笑眯眯地沖富士田說道,“總感覺……看起來真是一對奇妙的組合呢——你們二人跳舞時。”
“呵呵~圓谷小姐,你說‘奇妙’是……”富士田不太明白圓谷環的意思。
圓谷環張嘴正想解釋,她的手機響了。對富士田說了句“抱歉”,她接通手機,說了沒兩句就走出前臺,同時捂住手機向富士田兵藤二人說了句“不好意思,我離開一會兒很快回來”,之後圓谷環就去了更衣室,沒幾分鐘出來手裏拿着東西匆匆離開了舞蹈教室。
而這邊的富士田還有些怔忡地咀嚼着圓谷環所說的“奇妙”是褒義還是貶義。
“我們繼續。”
兵藤清春出聲道。他已經做好了站姿,正等着富士田。
“啊、好。”富士田回道。
雖然之前第一次跟緋山千夏試跳時有過位置調換自己跳女步的情形,但僅那一次的經歷連經驗都不能算。富士田努力回憶着本鄉千鶴當時的指導,努力擺出比較像樣的女方的曲線體态,卻因為兵藤清春的注視而額角冒汗——總覺得有些別扭……對着兵藤君擺出這樣的姿态。所以就說跟男生跳是真的不在自己的理解範圍內啊。
富士田努力摒除雜念,好讓自己将态度擺正回“提高”的目的。
對面的兵藤清春看着富士田努力調整出的女方站姿,忍不住想要多看一會兒。富士田的身材纖瘦,個子也不高,平時看起來完全沒有競技選手的樣子,但鬥志卻是向來強韌,而此刻他努力模仿出的女方站姿,似乎正跟他的身材相契,很是像模像樣——雖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拜富士田本身就擅長模仿所賜——這令富士田看起來居然真的有了些女性的纖弱感。
“奇妙”……兵藤清春想起剛才圓谷環說到的詞,覺得用于描述此刻他對富士田的觀感再合适不過。
兵藤君……還不開始嗎?女方的站姿真的很難維持……
富士田忍不住瞟向兵藤清春,卻見對方正迎向他,動作流暢如本能般與他的手心相合身體相貼,這是……同樣的感覺——跟同小千跳的時候一樣,不、要更甚——對自己的主導權的絕對自信,和那種從容的優雅,是經驗豐富技巧優秀的帶領者才會有的氣度。
這,才是舞者兵藤清春真正的樣子。
兵藤清春右手攬住富士田的背,将對方的身體更加貼緊自己,同時低聲說道:“好好體會。”
富士田甚至能感覺得到兵藤清春說話時腹腔的震動——令他的腰間有一絲發麻——而背後的手掌,則讓人覺得完全能夠放心将自己的身體交給對方般傳來可靠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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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藤君的帶領如小千的一樣,同樣能夠清晰地将有關動作變化的意圖傳達給搭檔,更甚的是,兵藤君的帶領比起“支配”、更像是“控制”——能不動聲色地自由“控制”搭檔做出任何他希望的動作。當然這種情況的前提是面對像自己這樣并不是真正的“女方”、不熟悉跟随的對象,當搭檔換做花岡同學,兩人相匹配的經驗與技巧才能最大限度地協調發揮,從而使他們跳出那樣炫目的舞蹈。
還有變換動作間與小千相比更加明顯的堅定果決的态度,令自己不由自主地完全“服從”于兵藤君的帶領——這或許就是真正的帶領者該呈現的狀态。
新鮮的感受。兵藤清春眼簾微垂,掃了一眼側下方富士田神情認真的側臉和他因為動作而抻直的頸線。真是順從的身體。不同于雫跟得上自己帶領的“積極配合”,富士田完全是被帶着舞的狀态,卻又不像偶人那樣無意識,他是在“完全跟随”自己——該稱之為“積極順從”——而這種似乎可以為所欲為的感覺,實在令人難以忍耐。
無意間瞥到兵藤清春勾起的唇角,富士田不禁默默猜測兵藤清春是否因為回歸原本的角色而有些激動了起來。
這樣控制不住地樂在其中的兵藤君,很接近半年前在三笠杯預選賽那場跳到力竭的探戈中的狀态……說起來,那個時候,兵藤君是在針對我嗎……畢竟,我像那樣随便代替他上場……被狠狠地盯着呢,那個時候——兵藤君跳着前所未有的熱情的探戈的時候。
呃——!
富士田因為走神而沒有注意到的動作變化——一個旋轉傾斜令他因身體突然失去平衡而心中一慌,可是身體好像已經完全被兵藤清春掌控、所以不會摔倒的意識使富士田又放下心來。
這個是——!
這是一個與兵藤清春和花岡雫的專用舞步相似的動作,由調換位置後身高差得以平衡的兵藤清春和富士田做來也是十分協調。
富士田身體後傾的同時胯部打得更開,方便兵藤清春上步,二人胯位相錯、下身相貼、相互支撐,得以呈現出兩方身體橫向打開的造型。
沒想到和花岡同學跳過他們的專用舞步後,現在居然又有機會和兵藤君跳類似的動作……富士田在心裏感慨。
诶——等等、這個奇怪的觸感是——
“富士田。”原本頭向相對方向的上方仰起的兵藤清春湊近富士田的臉。
“什、什麽?”下意識回答的富士田漸漸明白過來那個“奇怪的觸感”是什麽了——那個從他和兵藤清春相貼的下身間傳來的硌人觸感。他頓時窘迫地躲閃着視線不願與兵藤清春對視——為什麽兵藤君會——!還好現在沒有其他人在!但是、要直接說出來嗎?還是——
“你剛才走神了吧。”兵藤清春以陳述的語氣問道。
“我、我剛才、是——”為什麽兵藤君還能一本正經地說着跳舞的事情,他自己沒有察覺到嗎?!灼燒感在富士田的皮膚表面蔓延,尤其是面部。“兵藤君!”他下定決心喊道。聽上去慌亂到幾乎破音。
“什麽?”兵藤清春依然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你你、你勃、勃——”滿臉通紅的富士田對于要跟兵藤清春說出的那個詞實在是羞于啓齒,畢竟他們的關系從未親近到可以像同齡男生那樣,把那類事情當作玩笑輕松聊起,所以他憋了半天也憋不出完整的詞。
兵藤清春看了看富士田通紅的臉,同時察覺到對方與自己相貼的身體僵硬緊繃得厲害,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變化。
“啊,你是想說‘勃起’?”
富士田睜大眼睛瞪着兵藤清春。為什麽這麽平淡地就說出了口?!完全就是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口吻!
事實上兵藤清春接下來的話确實是在暗諷富士田少見多怪:“富士田也是男人吧。那就應該知道,劇烈運動引起的興奮和累極的狀态下這種情況很常見……啊,還有晚上和早上的——”
“兵藤君!”富士田大聲地打斷了兵藤清春,不想讓對方再進一步給自己科普這方面的“常識”——為什麽兵藤君突然變得這麽健談?!有點可怕啊……“我、我知道了……不、是‘我知道’。但是現在這種狀态……請你先放開——”想讓對方了解即便“勃起并不是件稀奇的事”,可此刻他們兩個男生下身緊貼的狀态、卻讓“勃起”變得詭異起來的富士田正說着話,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再次瞪向兵藤清春。
見富士田一臉神情可怖地瞪着自己,兵藤清春微微蹙起眉頭,問道:“怎麽?”
“兵藤君你……你該不會……”富士田維持着可怖的神情、猶猶豫豫吞吞吐吐地說道,“你該不會每次跟花岡同學跳——”
“富士田,”沒等對方說完,兵藤清春就開口道,“想清楚你要說的話。”他的聲音明顯變冷。
察覺兵藤清春的不悅,富士田雖然知道是自己唐突,但也有些莫名:“……是兵藤君自己剛才說……”有關那些性常識的話。既然“劇烈運動引起的興奮”可以解釋現在的狀況,又說是“很常見”,不論是誰,都有可能自然地産生一些相關的聯想吧。
“是啊,真奇怪……”情緒稍緩的兵藤清春好似自言自語般低語着,“為什麽只有對你的事……”
“诶?”富士田确定自己聽清楚了,但不确定自己聽懂了。
“……富士田,”兵藤清春攬着富士田背部的手不自覺地用了力,他既困惑又急切,他想直接把自己的感受——此刻這種無法忍受對方的體溫、卻又渴望更親密身體接觸的感受——告訴富士田,或許對方能告訴他他期望的答案,“我——”
“你們……在做什麽?”
一道聲音響起。
兵藤清春和富士田一起望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站在舞蹈教室前臺旁的,是原本早已離開的緋山千夏。
“小千!”
富士田多多良身體一彈,下意識地要掙脫被兵藤清春攬住的姿勢,可下一刻又想起什麽地,刷地扭身站在了兵藤清春前面。
這種狀況下事情不能再糟了!
富士田腦袋裏亂糟糟地,已經分不清自己擋住兵藤清春是為了作為女孩子的緋山千夏着想多些,還是為了與緋山千夏初次見面的兵藤清春的形象着想多些。
“你不是、回去了嗎?”富士田緊張到聲音都有一絲顫抖。他生怕緋山千夏發現什麽。無論什麽——包括那些自己都還沒搞懂的事情。
“你們……在做什麽?”
無視富士田的問題,緋山千夏又問了一遍。同樣的語氣,同樣的表情。她似乎執意要得到一個答案。
因為她實在沒辦法忽略自己心中的狐疑。
她剛才看到的,兵藤清春攬抱着富士田多多良,兩人的臉湊得那樣近,與多多良不知所措的表情相似而不同的,是兵藤清春迷茫中有一絲渴切的神情。緋山千夏之所以看得這麽清楚,是因為對方已經無意或者是無法掩飾了。她的直覺做出的判斷是:兵藤清春想要從富士田多多良那裏得到什麽。而那個東西,一定很重要。
可那說到底,都與她沒什麽關系,她只是因為不小心看到了不自然的事,于是就自然地問出了口。
小千她,難道察覺什麽異樣了嗎?!面對緋山千夏執着地追問,富士田多多良不由更加緊張起來。
“我、我們剛才、只、只是在練舞……啊、不,是兵藤君指導我……”甚至都忘了要先為另外兩人介紹彼此。
比起舌頭發直的富士田,兵藤清春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即便他确實沒想到他對緋山千夏說的“很快會再見面”居然這麽快,還是在這種狀況下——他只覺得富士田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只會更加惹人生疑。雖然他也不知道哪裏可疑、有什麽可疑。畢竟他們剛才就是在練舞。畢竟他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平靜。
另一邊,對于富士田磕磕巴巴的解釋,緋山千夏的回應是一段凝結空氣的沉默。她僅是靜靜地看着富士田多多良和兵藤清春二人。站在一進門的地方,看着舞室中的兩人。只不過眼中少了一絲狐疑,多了一絲審視。好像在用自己的雙眼确認富士田的話語真實與否。但她心裏又知道其實她也沒立場質詢或探究什麽。她只是忍不住罷了。
她想起一個小時前初遇兵藤清春,對方自我介紹是富士田多多良的“對手”時的那個似有若無的微笑。
再回到現在的狀況。這其中似乎有什麽聯系。讓她忍不住想要抓住心底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畢竟已經到了嘴邊卻想不起來的想法,實在是很惱人。
不過——
“是嗎。”
緋山千夏終于幹脆地說了一句聽起來像是徹底接受了富士田的說辭的答語。
放棄了。緋山千夏在心裏想着。也不是什麽非知道不可的事。
富士田也因此而徹底松了口氣。無論如何,能暫時揭過就好。剛才真的好像在等待判決……心都提了起來。擔心着萬一被小千發現,被小千認為我們是……
……诶?我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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