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什麽不好跟你爹爹說的。”傅晏心中吶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他已然預料到了虞楠裳要說什麽……
“是,唔,成校尉邀我,明日到荊園踏雪尋梅。”虞楠裳果然說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睫毛顫啊顫,眼波明媚如同染了霞光的春水——踏雪尋梅,還有什麽梅嬌豔芬芳過眼前這一朵。
“哦。”傅晏面無表情地哼一聲,翻身背對她。
哦是個什麽鬼?“阿晏!”虞楠裳上手用力把他翻過來,讓他看着自己:“我讓你給我出主意呀,你說我要不要去呀!”
“随你便。”傅晏又翻過去。
虞楠裳不依不饒地又把他翻過來:“阿晏,你是不高興嗎?你是不想我去嗎?”
她這話又帶上了委屈和撒嬌。卻是有什麽好委屈的!傅晏磨了磨牙,到底忍不住道:“現今的禮法雖不比前朝那般迂腐苛刻,然而便如你和那姓成的那小子相會這種事兒,總也該規規矩矩的禀告大人才是——姓成的這般偷偷摸摸傳信算是怎麽回事?”
虞楠裳給他說的一愣:“咦,阿晏,你這話說的像個老夫子一樣呢。”
傅晏又翻過身去:“聽不聽随你。”
“哎喲,我又沒說不聽。”虞楠裳幹脆撲他身上按住他:“我聽你的話!我會告訴爹爹的……”
“是該他求到府上來。”傅晏不客氣地糾正。
“好好好,我會讓他去跟爹爹說的。”虞楠裳蹭蹭他:“你別生氣了——你為什麽老動不動就生氣?我表姐告訴我,姑娘家不能輕易生氣,會老的快的。”
輕易生氣?我竟輕易生氣?傅晏心生無力:蒼天為證,在北疆時,他的脾氣是最好不過,最鎮定不過的。他立志要做大師兄那樣若千萬年冰雪般冷酷無情堅不可摧的男兒——如何到了這兒不過短短數日就渾似變了個人?
都怪眼前這個小沒心肝兒的!她還笑,還笑!
傅晏一時恨的牙根癢癢,伸手在虞楠裳額上彈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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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忖用力很輕很輕的,豈料虞楠裳呲牙咧嘴的叫:“哎喲!好痛~”
她也伸手去彈傅晏。
“好了,別鬧。”傅晏伸手架住她。
然而虞楠裳童心大起,一定要去彈傅晏。她咯咯笑着,拉開他的手——她左手和手臂上的劃傷還沒好,還包着紗布,傅晏怕碰着她傷口,只好略作抵抗便乖乖投降。
“嘿嘿嘿,還往哪兒跑。”她興高采烈地在他額上連彈三下。
“夠了沒有?”傅晏無奈極了。
“不夠不夠!”今天的虞楠裳顯然極興奮,她突然又出手,捧住傅晏臉像揉面一樣好一通揉搓。
傅晏心中的火給她挑撥的瞬間竄起丈高的焰烽!
他抓住虞楠裳肩膀輕巧一帶,虞楠裳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見天翻地覆,自己人已經翻了個個兒,被傅晏壓在身下。
傅晏看着她,眼睛亮的可怕,宛若盯住獵物的猛獸。他慢慢地低下頭去,準備撕咬進食……
猛然他回過神來:我、我在做什麽?
他慌張地想放開她。
然而虞楠裳還沉浸在自己幼童般的樂趣裏,并因傅晏的回應而愈發瘋癫。先于傅晏,她一仰頭,吧唧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
傅晏腦子裏空白了許久。
一直到晚上,虞梅仁回來了,他還神思恍惚的。
然而虞梅仁卻沒覺察他的異狀,因為他一回來,虞楠裳就蝴蝶兒一般撲上去,殷勤伺候他更衣用茶。又問他腿腳可是在外面冰天雪地裏受了凍受了累,可要她捶一捶。又告訴他體恤他近來連日操勞,她今兒個炖了一個下午的紅焖肘子
虞梅仁何許人等,自然察覺她動機不純:“你是做了什麽壞事兒了嗎?”
“沒有沒有!囡囡最乖的。”虞楠裳嘿嘿笑道:“就是,就是有個小事兒想求爹爹。”
“什麽小事兒,值得你這般大費周章啊?”虞梅仁不慌不忙地問。
“那個,那個,成校尉明天會來見您,讓您允準他帶我去荊園玩。”虞楠裳搖着他爹袖子道:“求您讓我去呗。”
肯定不讓啊!一邊磨着牙的傅晏心想。
然而虞大名士的行事做派,豈是他這等俗人能夠參悟的。但見虞大名士只微微一愣,随即面不改色道:“那就去吧。”
傅晏:!!去什麽去!虞先生你也老糊塗了不成!
而虞楠裳已撲進她爹懷裏歡欣雀躍:“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這般歡喜麽。”虞梅仁把自己撲棱亂動的閨女按住:“那個成校尉,你很中意他?”
這其實也是糾纏了傅晏許久的問題。只是他并不敢問虞楠裳,只一思及他就覺着心頭無比的煩悶。現下被虞梅仁問了出來,傅晏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囡囡敢回個是字,他必,他必把那厚顏無恥的成碧輝劈了!
等閑女兒家被父母問了這話,羞也羞死。可是虞家畢竟不同尋常。虞楠裳只捂了臉垂了頭,細聲細氣跟她爹道:“囡囡不知道啦。只是那天的事囡囡好怕,但是只要一想到成校尉就會安心。那天他救囡囡出來,像個大英雄一樣……囡囡就是想見他……”
“哦?”虞梅仁拈須道:“若是如此,爹卻有一事要告訴于你知……”
“虞先生。”此時傅晏卻開口打斷了虞梅仁的話:“便讓囡囡去吧。”
虞梅仁沒想到傅晏會開口。遂止住前言不提,道:“罷了,也無甚事,你便去吧。”
虞楠裳歡喜地謝了他爹并傅晏。
到得入寝時分,虞梅仁問傅晏:“殿下為何阻止我告訴囡囡實情?我原是想假托一位故友的名義,并不會暴露殿下的暗衛。”
“先生處事妥當,我自然明白。”傅晏道:“我阻止先生說出實情,卻是因為思及囡囡遭逢大難,想必現在還心有餘悸。若是此時毫無預兆地告訴她她心中英雄成校尉原來是個騙子,只怕她會受不了。”
虞梅仁深深看他一句,拱手謝道:“殿下宅心仁厚思慮周全,虞某感激不盡。”
傅晏笑道:“先生不必如此客氣。”
——天知道他這笑撐的有多勉強。阻止了虞梅仁之後他立刻就後悔了好嗎!後悔的他五髒六腑都在打結!
壓了壓這股郁氣,傅晏又問虞梅仁:“不過我也奇怪,先生為何這般輕易允許她與成碧輝往來?先生連崔華予都尚嫌不足,這成碧輝,我看又比崔華予差遠了。”
“殿下不懂這當父母的心。”虞梅仁喟嘆道:“孩子大了,當父母的不能什麽事兒都替她做主。縱然做的了一時的主,也不能做一世的主。這些事情,總要她自己親嘗了其中滋味,才分辨的出良莠好賴。也只有她自己跌了跟頭,才能長大。”
“先生這話我可聽不懂了。”傅晏睜大了眼睛:“依着先生這意思,她若是一時迷了眼,讓那憊賴小子哄了去吃了虧,先生也認了?”
“我的女兒自不會那般愚鈍!”虞梅仁對自己有信心的很:“萬一中的萬一,最差的境況,若是她嫁作人婦,才看清夫君并非良人,便一拍兩散、和離了去重覓新歡也就是了。一次不成兩次,總要找到個合心合意的才好——虞某才不在意什麽人倫禮法、人言可畏呢。”
另覓新歡……一次不成兩次……傅晏聽了這話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危機感……
于是這天夜裏,傅晏的腦海裏,虞楠裳又來入夢。
這夢卻有點一言難盡。
先是大紅的喜堂中,虞梅仁歡歡喜喜坐了正座,而虞楠裳豪邁地左手挽一個崔華予右手搭一個成碧輝來拜堂。傅晏一見火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燒。金戈鐵馬沖入喜堂中,把人劫走……一時又入了洞房,大紅的綢緞下,肌膚白的耀眼……虞楠裳在他身下扭來扭去,擡頭給他吧唧一口……
于是夢醒後的半夜三更,傅晏又苦哈哈地摸黑搓褲子。
搓着搓着,傅晏福至心靈,驟然擡頭——和梁上的兩點亮光打了個對眼。
“屬下聽憑殿下吩咐。”玄初落下來,跪倒在他身旁道。
傅晏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是。”玄初應了,然而一時半會兒還不滾:“屬下還有一事望殿下成全。”
什麽事兒一定要現在說?玄初少有提出請求的時候,傅晏少不得得按捺了,鄭重以待:“講!”
“屬下的墓碑上,還是不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屬下覺着‘吾之英雄’四字更好。當然,還要請主母親題、落款。”
“……”
一夜飛快過去了。虞楠裳這一夜興奮難免,第二天天不亮便起來梳妝打扮——卻是如那次去源明寺那般,穿了男裝。然後飯也不顧得吃,就立在房門口引頸而望。到得辰時中,就聽外面馬蹄響,成碧輝來了。他今兒特特穿上了虞楠裳給他做的那套水藍衣袍,襯的他格外英武不凡。
傅晏此時後悔的胃中直冒酸水。卻也沒後悔藥吃了,只能再三叮囑虞楠裳:
“且別叫這小子占了便宜去。”
“嗳。”
“不許拉手。”
“哎喲……”
“也不許摸臉。”
“我怎會?!”
“更不許撲到人身上去!”
“阿晏你這說什麽呢!”
阿晏真是的,她怎麽會跟一個男子做那種事情!不要理他了!虞楠裳嘟着嘴往外走,而他爹喊住她:“把蘇子帶上,蘇子也一塊去玩。”
“哎!”蘇子歡天喜地地跟上了。
虞楠裳避開她爹視線跟蘇子做個鬼臉:誰要帶你!
等他們走了,虞梅仁也出去了。然而沒一會兒卻又回轉回來。“殿下,接到新消息!”他與傅晏展示手中的紙條:“上次随州來的那批兵器去向已查清,康王謀逆的人馬已經找到了——是懷恩寺!”
“哦?”傅晏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把造反人馬藏在了寺廟中?難不成是裝扮成了和尚?”
“是。”虞梅仁答道:“月前,便是在與這兵器進京差不離時候,懷恩寺以方丈圓寂的緣由,開了三天三夜的水陸法會,當時有不少外地僧人聞聲而至。想來,便是此時安插的人手。”
傅晏點頭:“果然高明。懷恩寺離帝闕足有三十裏之遙,他定是要把人誘進寺廟中撲殺吧。不過那是皇爺爺晚年常去參禪靜修的寺廟,自陛下登基後,從無踏足,老二是準備怎麽把人引過去呢……”
“就是這個沒有頭緒。”虞梅仁道:“正想請教殿下,這懷恩寺既是與先帝有關,請殿下細想,先帝在時,最近這些時日可有會去懷恩寺嗎?”
傅晏想了一下,慢慢道:“每年的臘月十八,皇爺爺都要去懷恩寺誦經祈福……”
“可有何緣由?”虞梅仁問。
傅晏低垂了眼眸:“那日,是我的生辰。”
虞梅仁腦中靈光一現:“這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