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恭賀新春

荊園原是先朝權臣闵氏的私園,內藏上千株珍品梅花。闵氏大廈傾塌後,先帝惡其奢靡,便把這園林充了公中,并下令百姓可随意進出賞玩。

此時賞梅時間有點早。不過今冬天暖,最耐寒的寒梅已打起了花骨朵。

虞楠裳興致勃勃地仰頭看着。成碧輝看她似是很喜愛的樣子,便一伸手折下那枝花苞最盛的。“送給你。”他咧着大白牙遞給她。

啊,這花兒合該傲霜淩雪綻放于枝頭才對啊。虞楠裳心中有些惋惜,卻也不好拂成碧輝美意,便含笑接過。突然思及此情此景極應一首流傳甚廣的名詩,不由得破口而出:“當年臘月半,已覺梅花闌。不信今春晚,俱來雪裏看。”

吟罷這上半闕,她笑吟吟看向成碧輝。

成碧輝大力鼓掌:“好詩!好詩!虞姑娘真是才女。”

虞楠裳:“……”這不是我做的詩啊……我這是邀你聯詩啊……

不過人家是武藝高絕的大英雄啦,不通文墨也沒什麽。這樣想着,虞楠裳便繼續之前的話題:“你方才說,你追那神秘闖宮人追到這裏,然後呢?”“對對對,然後呢然後呢?”他們身後跟着的小蘇子硬插到他們中間問。

“哦哦,然後那神秘人終于被我堵在一顆梅樹下。”回歸他熟悉的話題,成碧輝暗松了一口氣:“我大喝一聲,賊子!你哪裏逃,還不束手就擒!”

他嘴上說着手中比劃着,兩個小姑娘的心給高高吊起:“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那神秘人倒也不慌張,只呵呵冷笑,突然手掌一翻,幾點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我襲來!”

“呀!”

……

虞楠裳這裏玩耍的樂不思蜀,家裏的傅晏卻牽腸挂肚,時刻豎着耳朵聽那屋外動靜,一整天毫無睡意。

虞梅仁下午沒出去。見傅晏這般有精神,便搬了棋坪來與他對弈。

傅晏心煩意亂,卻又不得不應付。于是便一局一個輸,潰不成軍。

Advertisement

等到輸到第五局之時,終于聽到敲門聲傳來。傅晏手中棋子便是一顫:終于回來啦。

宣叔出去開了門,随即有人聲傳來,卻是一個男子聲音,并非虞楠裳她們回來。

傅晏恹恹把那棋子随便一扔。

“這倒是一步好棋!”虞梅仁撫掌。

“老爺,是二爺那裏派人送信來了。”不一會兒,宣叔引了來者進來了,候在正堂裏。

虞梅仁出去見人。傅晏沒精打采的,也沒注意聽他們外面說什麽,直到被被虞梅仁一聲大喊吓了一跳:“什麽?明天就來了?!”

等日頭西斜,虞楠裳回到家中,就見正房卧室裏不見了傅晏,他爹和宣叔正忙的團團轉,把正房立的拟古花瓶、素竹屏風,書房供的菖蒲小景、博山香爐,梁上懸的百結水晶珠子燈、壁上挂的字畫……一應陳設一一收了起來。

“這是怎麽了?要搬家嗎爹?”虞楠裳奇怪問道。

“嗐!”虞梅仁挽着袖子紮着手,難得的顯露一絲狼狽之态:“剛有人來送信,你祖母和二叔一家上京來了!”

“啊?真的?怎麽事先也沒個信兒,突然就來了?”虞楠裳也吃了一驚。

虞梅仁的父親早逝,母親虞老太一手拉扯大他們兄弟姐妹四個。其中兩個姐妹皆嫁在他們老家北疆那邊,一個兄弟,名虞梅義的,在豫州地方上出任一屆小官。虞老太一直随他虞梅義一家而居,這總也有五六年沒見了,冷不丁的,就來信說虞梅義調了京職,他們合家進京來了!

“可不是嘛。”虞梅仁一邊接下宣叔遞來的東陽木雕一邊道:“這都快到了才想起給咱們送信——便是明天一早許他們就能進城了。”

“啊!”虞楠裳大驚失色:“明天就來了……那,那我也回去收拾去!”

“哦,燕娘我又搬你屋裏去了,怕你祖母挑刺!”虞梅仁又道。

“哎!我知道了!”虞楠裳邊走邊應一聲。

一邊的蘇子不明所以然:“姐姐,為什麽他們來了我們要收拾?難不成,老太太和二老爺一家要在我們家住下?這似乎也住不下啊。”

“不是給他們騰房子,他們應該不會在這裏住——主要你沒見過我祖母,你不知道。”虞楠裳心有餘悸地道:“我祖母那人可厲害了,便是我爹,也拿她沒奈何。并且不僅厲害,她還……呃,怎麽說呢,注重實用吧,就像爹收起來的這些擺設裝飾,叫她見了,通通是‘有甚用?浪費銀兩!’送當鋪的送當鋪,賣破爛的賣破爛!”

“啊,這樣啊?”蘇子驚道。

虞楠裳目視虛空陷入回憶中:“曾幾何時,爹有一盆極心愛的菖蒲,點綴了爹游歷名山時偶得的奇石,盆子是一位和他相交甚久的燒陶老匠人的心血之作,那菖蒲倒是沒什麽可說的,精心養的葳蕤可愛——結果我們只是半天不在,那菖蒲給薅了扔進竈裏燒了火,盆子添了土,重新栽了小蔥苗,石頭說是大小材質正合當磨刀石……”

“……”便是蘇子都知道:“這可不是老爺常說的焚琴煮鶴?咱們趕緊收拾!”

她們邊說着邊回了閨房。

屋裏的傅晏已經聽到了她們的話,忍俊不禁地笑出聲。見了他們進來收了收笑意,問:“今天玩的可盡興?”

豈料他這一問,兩個姑娘一下子興奮起來:“成校尉給我們講了好多他的故事!”“成校尉真的好厲害的!”“他會輕功的,一下就飛上房頂!”“他一腿掃斷一棵樹!”……

為什麽要嘴賤……“你們剛才不是說要收拾東西嗎?”傅晏強裝若無其事道:“趕緊收拾吧。”

“哦哦,對對。”“那串玉佩先拿下來。”“這架繡屏要收嗎?”“收起收起趕緊收起。”倆人趕緊忙活起來了。

第二天一早,虞梅仁便出門迎人去了。因不知道幾時能到,外面又冷,便叫虞楠裳在家裏等着。虞楠裳便帶着蘇子把火爐燒的火旺,備下茶水,又去外面酒樓要了幾個大菜。不過一直午時已過許久,才聽到車輪聲響。

“來了來了!”虞楠裳和蘇子忙迎出門去。就見虞梅仁在前,她二叔在後,騎馬護着三輛馬車來了。一時車子停下,虞梅仁下馬,從第一輛馬車上攙出一個鶴發雞顏的老太太——這邊是虞老太了。蘇子已然被她的傳聞鎮住,此時小心觑着眼細看:渾身上下绫羅綢緞,配上那足有二斤的金銀首飾,果然實用。這般金光閃閃花團錦簇之中,那幹巴瘦小的一個人倒不顯了。

虞楠裳已迎到跟前,連連蹲福:“祖母來啦,囡囡給祖母請安!祖母萬安!”

“哎呀,這是囡囡啊,再近些,我眼睛不好用啦……唔,好似長大了。”虞老太向虞楠裳伸出手去。

“是是,囡囡長大啦。”虞楠裳忙扶着人。

豈料虞老太并不用她扶,那瘦削然而有力的幹枯老手瞬間順着她胳膊就摸到了身上:“哎呀,咋這瘦呢?你爹不舍得給你吃咋地?”

虞楠裳/虞梅仁:“……”

“我不瘦的,不瘦的。”虞楠裳窘迫地撕開她手:“祖母快進屋吧。外面冷。二叔二嬸,還有兄弟姐妹們,咱們進屋敘話。”

虞楠裳二叔家倒是人丁興旺。虞梅義在正妻之外,還納了兩房妾室,生了男女共有六人。

蘇子觀這二叔,敦實精明的模樣,和他哥簡直一個鳳凰一個田鼠,無論如何不像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

那二嬸,和這二叔是一臉夫妻相,咋一看渾似兄妹。

入屋坐定,蘇子忙着奉茶,衆人各依身份,重新鄭重見禮。

她二嬸笑吟吟地拉了虞楠裳的手:“囡囡真是好模樣……”

虞老太聞言又用力看了虞楠裳兩眼:“長的依稀是不醜,就是這年輕姑娘家,穿的怎麽這麽喪氣。你且跟你楠珰、楠玥妹妹好好學學,這樣穿才好看!”

虞楠裳、蘇子聞言看向她二叔家的兩個女兒楠珰、楠玥:果然一個比一個圓滾滾,紅乎乎,金燦燦……

“囡囡知道了。”虞楠裳裝出一副恭謹認真神色回應她祖母。

虞老太心不在焉地嗯一聲,扭頭看向虞梅仁:“老大啊,我聽說你納了個妾室?怎也不出來見禮?”

咦?這事兒才幾日,虞老太怎得到消息的?虞梅仁覺着頭有點疼:“回母親,原就是看人可憐救回家中,算不得什麽妾室……”

“不用拿這些話糊弄我,人在哪兒?”楊老太頓着拐杖問。

“他身體有病,下不了炕,故而無法來拜見娘,還請娘恕他不敬。”虞梅仁道。

“啊,這怎還納個有病的……既然她不能來見我,那老婆子我去見她就是了。”虞老太說着就站了起來:“人在哪兒,在哪兒?哦,我知道了,肯定在囡囡屋裏。”腦子轉的還挺快。說着便抖着小腳一陣風似地往外走。虞氏父女緊趕着去扶都扶不到:“祖母/娘啊,你慢些!”

于是本以為沒他什麽事兒的傅晏,就聽蹦登一聲門給撞開了,一個小老太以超越她年齡的敏捷身手沖到他面前。

後面虞氏父女隔了片刻才趕到。“娘啊,這就是燕娘了。”虞梅仁趕緊擋到他娘身前。

然而給他娘一把搡開:“這後宅老娘們兒的事兒,你摻和什麽。”

他娘這手勁兒委實迷之有力,這一掌下來,虞梅仁這八尺男兒連退三步,差點摔倒。虞楠裳扶了一把他才踉跄站穩了身形,再擡頭一看,他娘已然麻溜兒地上了炕,并大無畏地揪了傅晏頭發把他從炕上揪起:“真是個不知禮數的,沒見婆母大人到了嗎?便是有病,也合該起一起——這就是欠打了。”

傅晏:“……”

虞楠裳趕緊撲上去,掰開她祖母的魔爪:“祖母,他委實病的厲害,您饒了她罷……放手放手……”

然而虞老太并不輕易罷休:“想來是家中無主母,沒人給這小蹄子立規矩,讓他孟浪慣了。你們且一邊兒去,讓我好好管教管教他……”

“娘啊,您老這旅途勞頓的,先歇息歇息,不急着管教……”

“祖母,他有規矩的,有規矩的……”

虞氏父女左一個右一個架住虞老太,苦苦規勸。

“好好好,放開我!我是吃人的老虎婆嗎?這就一個妾,看把你們寶貝的。”虞老太想着今兒初來乍到算了吧,以後再打。于是在虞氏父女的服侍下在炕上盤膝作下,斜着眼問傅晏:“幾歲了?”

“二十一。”虞梅仁代答道。

“二十一,這般大。”虞老太不滿地努努嘴,又問:“家中兄弟姐妹幾人?”

“六七個,不,七八個吧。”虞梅仁又道。

“他沒嘴麽,用你說!”虞老太瞪她兒子一眼,又自己嘀咕:“家長兄弟姐妹這麽多,想來也是個好生養的。”

傅晏:“……”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虞老太又突發制人地揭開被子,手伸到傅晏屁股上用力捏了兩把:“屁股倒也不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