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接到寧王并未中計,反率兵來攻的消息,康王有那麽一瞬間想殺人:他這天衣無縫的謀劃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
不,不會是他的纰漏,一定是有內奸,有人背叛了他!康王陰狠的目光一一掃過身邊的親信們:到底是誰……
身邊的親信都為他這眼神看的驚慌恐懼。唯有一人鎮定道.“殿下,事已至此,當行解腕之策。”
康王被他的提醒喚回了一絲理智。他們之前為了此日嘔心瀝血地謀劃,便連這萬一落敗之後的應變都有考慮。于是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撲騰一下重重跪倒,又是嚎啕大哭:“父皇啊!”
一邊榻上枯坐的皇帝給他吓了一跳,旋即心中一松:這逆子,做下這般大逆不道之事,如今暴露落敗,還有臉來求他父皇?心中這樣想着,面上卻已柔和了兩三分。
就見康王一把拉住皇帝大腿抱住,哭道:“父皇您可聽見了吧?老六他公然舉兵啊!他還污蔑兒謀逆造反,他這是想把兒和父皇一并戕害啊!”
皇帝聽了這話,細細一想,頓時冒了一頭汗:老二固然是厚顏無恥,然而老六也不是個好東西!如果真心牽系他父皇的安危,哪裏會這般冒然大舉進攻!他若是在混亂中弑君弑兄,過後登臨大寶,把罪名往老二身上一推,誰又能知曉此處曾發生的驚天之變?
外面的厮殺之聲愈來愈近了。
“你,你可有何良策?”皇帝顫聲問。
“如今之計,唯有兒拼了性命殺将出去,搬來救兵。”康王說道:“此行兇險,父皇體弱,萬不能随兒同去。便請父皇與兒手書一道,言明老六罪過,命天下兵馬聽兒號令,勤王護駕!”
“你,你要留朕于這亂兵之中?”皇帝心神已亂。
“父皇自有天佑,再說兒若逃脫出去,震懾于他,老六定不敢冒然行那禽獸之舉。”康王道:“不過為防萬一,也為了我大陳千秋萬代,還請父皇一并寫了吧,立兒為太子,繼承大寶!”
原來還打的這般主意!皇帝哪裏肯,然而外面寧王的兵馬越來越近,康王一個眼神,親信刀兵出鞘,皇帝也只得寫了。
等皇帝寫完,哆哆嗦嗦取了片刻不離身的寶印出來,康王一把奪過,再不願敷衍片刻:“走!”
無塵和尚把牆邊佛龛推開,後面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康王低頭走進去,又轉頭給無塵使了個眼色。
無塵便落在最後,等康王及其他親信都進去暗道消失之後,他轉頭看皇帝,袖中緩緩露出一支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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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大膽!”皇帝驚駭的站都站不起:“朕是天子,你膽敢加害于朕!老二許了你什麽,朕都可以給你,朕十倍給你!”
然而無塵恍若未聞,只一手揪起皇帝衣領,一手握着匕首就往皇帝胸口紮去!
吾命休矣!皇帝緊緊閉上了眼睛。然而預料中的劇痛并未到來,反聽到無塵一聲慘叫。皇帝睜眼一看,無塵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人,已一刀把無塵放倒。
“你,你又是何人?”皇帝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這人正是暗中潛伏的玄初。他并不回答,只一把把皇帝背起,開門而出,一躍而起,等皇帝回過神來,人已經在屋脊之上了。
“皇上在此,誰敢放肆!”玄初深吸一口氣,揚聲大喊。這響如洪鐘的一聲頓時讓周圍的打鬥都靜止了一息。
寧王傅昱,原是铠甲加身,重兵護衛,目視勝局,好不得意。他算盤打得好,自己的心腹人馬給安排沖在最前面,一會兒攻克精舍,裏面一概人等,統統砍殺。之後就把所有罪孽,一并推到康王頭上。然後自己就好名正言順登臨大位了……
豈料那計劃中無論如何都是個死的親爹,竟就這麽明晃晃活生生地出現在高高屋脊上,給這所有兵士看見。畢竟他還沒法一手遮天,這再想砍殺皇帝,就不能了……寧王心念電轉,立時決斷得當。他翻身下馬,扮出孝子賢孫模樣一路狂嚎一路奔:“父皇!兒臣在此!兒臣救駕來遲!父皇您還好嗎?二哥他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舉啊!……”
那邊,密道之中,康王一行急急逃離。這密道并非一股,裏面洞套洞,路徑複雜的很。“你們,走這邊,回京城把寧王謀反陛下被害的消息散出去,你們,走這邊,傳訊北疆,即刻出兵京城。”一邊走,康王一邊把人分散到不同的路徑中。經過剛才的陰謀敗露,他對手下人起了疑心,不肯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逃離路線。到最後,他身旁只剩下了最信任的謀士裴新來與侍衛長江直二人。
密道終于出現盡頭。在外面,備着駿馬和衣裝。改頭換面,騎上駿馬,今晚就能到達京畿重鎮業城,那裏,是康王的地盤。
然而一出密道,沒走兩步,迎面遇見兩個朔方大營衣裝的士兵。康王等大吃一驚:這裏遠離懷恩寺,如何會出現寧王的人?難不成,這裏也洩露了?然再定睛一看,這兩人步履蹒跚灰頭土臉,周圍并無他人出現,想來是臨陣脫逃的殘兵。康王這才安定了點,忙示意身邊的江直,速速料理掉他們。
他這邊震驚,豈知對方也在震驚。這倆人不是別人,正是傅晏與虞楠裳。傅晏帶着虞楠裳好不容易從懷恩寺中逃出。通往京城的路徑已被寧王兵馬重重把守住,他們只好先往另一側的深山中而來。豈知便這樣巧,迎面碰上寧王。
傅晏還來不及想清楚老天這是助他還是滅他,江直已經拔劍劈來了。
傅晏此時其實連路都走不穩了,一路行來,都是虞楠扶着他的。
他拉着虞楠裳勉強跑了兩步,決然推開她:“你先走!”
倉猝之間并不容虞楠裳多想。她只躲開傅晏推她的手,反身向已近在咫尺的江直沖去。她手中也拿着把刀,她無知者無畏地把刀揮向了江直。
她跟虞梅仁練過武,這一刀到也像模像樣。然而在江直這種高手面前如何夠看!江直連避都不避,直接一劍下去,虞楠裳的刀就被劈成了兩半。之後劍勢未有絲毫衰退,依舊攜萬鈞之力,劈向虞楠裳!
然而江直因此也露出了破綻。因為虞楠裳的不堪一擊,讓他大意放松。這破綻并不大,然而露在傅晏面前,就合該他喪命了!
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虞楠裳只見那原本來勢洶洶的長劍突然無力垂墜,然後才見傅晏手中劍已經刺透江直胸膛!
“江直!”康王不可置信地大喊。他雖也練武,但并沒上過戰場經過實戰。他看不出傅晏這一擊之中蘊含的淩厲殺機,只當這小兵僥幸。這算什麽回事,江直陪自己大風大浪經過那麽多,竟在這小陰溝裏翻船,康王積蓄許久的怒火終于按捺不住,拔出自己佩劍,親向那小兵沖去。
要是在平常,傅晏哪裏把寧王放在眼裏,可是他現在委實是最後一分力氣都被用盡,倒落地上,連起身都不能。而虞楠裳剛擋了江直一劍,兩只胳膊像給震碎了一般的酸痛,強撐着去拾劍,連拾了兩下都拿不起來。
眼見着寧王已揮劍刺來,虞楠裳別無他法,只能眼一閉,伏倒在傅晏身上。
千鈞一發之際,傅晏一把把虞楠裳拉入自己懷裏。然後迎着康王擡起頭,拉下了自己遮面的布帛。
康王眼見要刺下的劍,因此而停頓。“是你?”他失聲驚叫。
是他,是他!康王恍然大悟,老三沒死,他還在攪動風雲!自己的謀劃定是被他勘破透露給老六的……
沒等他完全想明白,耳畔風聲響起,劇痛襲心,他低頭,看到一截利刃從自己胸前透出。
康王的身姿緩慢而不甘地倒地,他的身後,玄初急奔而來。
玄初救下皇帝之後便尋機入了密道,追蹤康王去向。也是幸運,那麽多岔道,他恰巧尋來了此處,還及時地救下了傅晏。
剩下的謀士裴新來,手無縛雞之力,輕而易舉被玄初處理掉。
虞楠裳還撲在傅晏懷中,不知道這瞬間發生的變故。傅晏趕緊把面巾蒙回去,這才輕喚她:“囡囡,囡囡?沒事了。”
“啊?”虞楠裳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看到倒在地上血流一地的康王,和持着滴血長鋒走來的玄初——也許是這日看了太多流血厮殺,此刻她竟沒感覺害怕,只平日靈動的眼眸此刻變的麻木憔悴。
傅晏知道她今日受到的沖擊實在太多了,于是愈發柔和地和她說:“他是我的人,你不要害怕。我這就讓他送你回家,送你見你爹爹,好不好?”
虞楠裳的眼睛這才轉了一轉:“那你呢?”
“我還有些事。”傅晏說:“我不能送你回家了。”
“不要……”虞楠裳緊緊抱住了他胳膊。
“囡囡乖。”傅晏揉揉她頭:“你爹爹現在肯定發現你不見了,你快回去見他,不要讓他擔心。”
“可是,可是……”虞楠裳喃喃道:“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你也去我家好不好,讓我爹爹給你療傷。”
“囡囡乖,他沒有辦法一次帶我們兩個人走的。”傅晏耐心地勸說她:“你先跟他走。”
“那你呢那你呢,你怎麽辦?”虞楠裳不依不饒地追問:“你會來我家嗎?”
“會的。”傅晏笑道:“我們還會見面的。”
虞楠裳還是不放心:“真的?”
“真的。”傅晏點頭。
虞楠裳猶猶豫豫地松開了他的手。傅晏示意玄初過來帶走她。
“你,你一定要來啊!”被玄初帶走之時,虞楠裳又轉頭跟傅晏說。
目視虞楠裳的身影消失。傅晏這剛努力挺直的脊背頓時頹倒。
也只倒了片刻。這裏危機重重,委實不宜久留。傅晏拄着劍勉力站起,看看康王的屍體,嘆口氣:“二哥好走。”
他轉頭,蹒跚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一事,驟然轉身,踉跄向康王撲去。
他扒開康王的衣襟,果然見他脖頸上戴有一圈紅繩,上系了小小一玉玲珑。
傅晏一把揪下那玉玲珑,迫不及待地上下一揭,玉玲珑便分開兩半,露出裏面一顆葳蕤放光的金丹。
保命金丹!傅晏興奮極了。
他們皇族子弟,自誕生之時起,每人都會獲得一顆保命金丹。這金丹,乃是數種珍貴藥材,經皇家不外傳的秘法制成。功效不說起死人肉白骨,也差不很遠。只不過傅晏的那顆,早在久遠前的一次危急情況中用掉了。
傅晏把這金丹放在手中抛了兩下,剛要往嘴裏扔,想了一想,又停下,把金丹放入懷中細密收好,複又在康王身上搜尋了一番。
“啊,今天真是來對了。”拿着從康王身上搜出的皇帝手書與印信,再想想腰間的保命金丹和遠離的虞楠裳,傅晏笑的開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