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號。

門外人遲遲不說話,門外燈籠把人影鬼魅般鋪在門上,胭脂心中不安,上前将門闩緊了緊,對方聞聲立即開口道:“是我段易,快起來給我開開門。”

她心頭一驚,心髒噗噗亂跳,手放到門闩上,猶豫很久才緩緩取下,段易站在門前,燈影在他的臉上布滿陰影,有些驚悚,胭脂硬撐着身子才沒有往後退。

“這好幾個年頭不見,你混得越發不錯了,珠圓玉潤的。”他伸手摸她的臉,指尖帶挑逗,滑膩膩的,她混身發抖,“你瞧,這皮囊你戴着也剛剛好。”

她聞言大駭,一把将他拽進門,将門緊緊鎖上,“你不要那麽大聲,小心叫人聽見。”

段易一身很濃的酒氣,面有狂躁之色,“你看你吓得,我不過是回來瞧瞧,然後來謝你。”他輕薄一笑,彎腰又作揖,卻又昂頭觀察她,臉與臉的距離近的有幾分駭人,“其實你我之間不應當是互相感激嗎?若沒有你便沒有今日的我,若不是我也沒有今天的你。”他身子往前一傾,就将胭脂措手不及的緊緊壓在牆上。

胭脂淡淡看過去,“四年了,你回到青城不只是想瞧瞧這樣簡單。”

“你在懷疑什麽?”他笑了一笑,“把你的秘密說出去,對我有何好處?若讓人知道了,我也是欺君大罪,我不會說出去的,美人……我才不會。”他擡手想揭開胭脂的面具,臉也約貼約近。

胭脂一口叼住他手臂,低聲怒道:“段易,若不是當年,你如今不過是陸公府上的喽啰,連與我說話都不配,你如今若敢動我一分一毫,我必然把一切都說出去,大不了你我魚死網破,誰都別有好下場!”

他嘿嘿笑起來,笑的她一身寒毛,“我能一步登天怪誰呢?還不都是你?你威脅我,我大可以殺了你。”說着他把臉埋在她頸脖之間,一陣陣濃烈酒味,胭脂混身如過電流,“看把美人吓得,我和你開個玩笑罷了,我怎舍得殺你,從我當年第一眼瞧見你我就喜歡你,魂牽夢繞啊魂牽夢繞,我便回來尋你,只要你乖乖從我,我不但替你永遠保密,而且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

她如雷灌頂,猛然瞪圓雙眼:“你知道…”

“在宮裏這麽多年總是知道了些什麽,”他啃咬她的頸脖,嘆息道:“聖上就要回朝了,你若答應我這回,我明日便帶你入宮,把你藏的好好地,待聖上回來你便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他。”

窗扉半掩,雨幕驚人,她身體內裂開一張拼命嘶喊的嘴,但她卻咬死了牙根,緩緩的點了頭。

段易将她抱起,徹頭徹底的制服她,撕開她一層層的衣衫,寒風灌了進去,胭脂在發狂般的顫抖,他的呼吸太肮髒,連手心的溫度也讓她作嘔,但是她不能反抗,她要知道那件事,她已經失去一切,不怕再失去自己。

她暈眩着,不知是夢還是回憶,她看見老院中巨大遮天的老榕樹,樹上滿樹的紅果,一旁廊亭屋檐下還是立着那人,一身華服,臉被屋檐遮住,看不真切。

“池池,你在看什麽?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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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鼻子:“快,快過來抱我下去,這裏太高我害怕。”

“你怎會怕,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是死都不怕。”那人嘆了口氣走近,擡頭之間一縷陽光打在他眼角一顆朱砂痣上。

燕南風?!

夢境外傳來激烈的拍門聲,紅翎憤憤喊道:“胭脂胭脂!公子病了,叫你起來派藥!快點!”

段易到底很慫,吓得一蹦連滾帶爬鑽入床下,沖她做了個保密的手勢。胭脂驚魂之間拉攏好衣衫,連忙上前開門,對着紅翎竟從內心心存感激。

“他怎麽了?”

紅翎打着哈欠道:“說是風寒頭疼,讓你去藥房取祛寒的藥給他。”

她應了,匆匆關上門,不敢回頭看床下那人,冒着大雨取藥去了錦華苑。

錦華苑中,燕南風立在二樓憑欄邊,裹着一身及地的披風,雨幕中一直望着她,胭脂收回視線,想起方才須臾之間的夢。

上了二樓,若大的平臺上擺着矮案,燕南風挨坐着,身後房門是開的,紅翎接過藥,殷勤道:“公子怎麽起來了?一會兒可要病的更重了,都是紅翎不好,去的時間久了。”說着便握住他的手,燕南風應了一聲看過來,胭脂別過臉。

“辛苦了,你去歇息吧,熬藥的事交給她。”一旁小爐上已經燒着熱水。

紅翎輕道: “奴婢還是不安心,還是陪着公子好了。”

燕南風難得笑的溫柔,“你今夜好好歇息,別落得兩個黑眼圈,可不大好看,快去吧。”

終于留下胭脂,他正了正身子:“煮吧。” 見她拆開藥包,他手指極快的敲一邊的茶罐,“煮這個。”

胭脂心頭又蹦蹦亂跳,想着他根本是假借取藥之事要催那名冊,“大人叫奴婢來,就是為了煮茶?”

“不,這瓢潑大雨裏,想必今夜與我一樣睡不好的人只有你了。”胭脂接不上話,他笑言:“還是說你想馬上回去?”

他嘴唇微微有些白,笑意中少了白天那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她搖頭,“雨這麽大還是不走了,奴婢願意陪着公子煮一煮茶。”段易必然已經被她的迷香熏的睡在床下了,回去還要處理他,還是罷了。

茶壺蓋在爐上跳動,茶的清香已溢出,混着夜色中彌漫的花葉香雨水香和泥土香竟十分醉人,這驚魂一夜終于落定,胭脂松下緊繃的神經,聽着雨聲茶水聲一時間昏昏欲睡。

燕南風往空碗中丢上一顆糖,叮當一聲響,胭脂清醒過來,他道:“我聽蘇大人說,你與他是舊知交?別如此看我,我沒有套他的話,是他那日醉酒後無意中說起,他說陸公府不大養人,你比以前瘦。”

她又想起棘手的蘇如仕,一時頭疼起來:“很多年前是認識的。”

“這麽說胭脂很早就進了這裏?”

“是的。”他又在試探,她連忙吞下一碗苦茶,含上一顆冰糖,問:“公子,聽說聖上久不在朝,但擇年就會回朝,是真的嗎?”

“市井之間已經有這樣的流言?”

“市井之間怎會知道,奴婢是聽二小姐說的。”

他學她一口飲盡茶水,在舌下含小小糖粒,回:“你的面相只适合嫁于良人,相夫教子,不适合憂慮天下事,我看你還是安心品茶,別浪費了我的新茶。”

胭脂笑笑,攏了攏衣襟,正遮住被段易咬出的齒痕,端起茶碗遮住了臉。

這一夜雨都未停,一直下,洗的滿園綠葉發出油光,深夜有一股力量,讓對面那個男人顯出身形,他端坐在對面,背後的雨幕都是虛無,成了山水畫之間的伏筆。突然之間他成為大千畫卷上唯一的存在,似乎更加親近,但她還是小心,只談起聽來的奇聞,燕南風大多時候笑着不說話,偶爾閉上雙眼,似乎有些勞累。

胭脂以為迷香應當已經燃盡,段易該走了。

正扶案要起,卻聽他閉目開口:“天沒亮,雨也沒停,故事還沒完,你不準走。”

故事自然沒有講完的時候,光怪陸離得一個接一個,直到天亮了雨停了,胭脂頂着布滿血絲的雙眼望着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身子輕飄飄的像一片葉子。

“奴婢現在可以走了嗎?”

他點頭,“別忘了我要的名冊。”他眼睑下一圈青,好像受了莫大的折磨,轉身進屋用力倒在一旁長椅上,眯眼看她,“你故事講的不錯,下次繼續。”

☆、水粉盒

接下來陸公府終于平靜的度過幾日,段易忙于四處勾搭,在府上和同樣不消停的幾個丫鬟拉拉扯扯,好在他張牙舞爪的範圍離東苑有些距離,因此陸千芊視而不見,全當透明。

這幾日董貴妃派人為蘇如仕新添春衣來了,聽說來人亦是貴妃衆多面首之一,早為貴妃所用,陸千芊心底懼怕董貴妃,也不想這群男人叫人誤會,只好說府上住不下,去不遠處酒樓訂了天字房,蘇如仕為相伴也就出去住了幾日。

期間,燕南風忙于接手府上大小事宜,基本沒有其它動作。

期間,陸千芊面子上對他視而不見,心中那對眼卻在他身上繞過繞回。

這幾日胭脂大概是睡得太好,被東風一吹反倒打不起精神,走起路來時而跌跌撞撞,時而輕飄飄好像沒了三魂七魄,陸千芊問起,她只說被妖風所擾夜夜失眠,巧的是陸千芊因煩憂府上衆人,也頭昏腦漲,陡然認定東風吹來了南方的邪物。

這話不知給哪個下人傳了出去,幾日後燕南風便有所回應,讓人帶了個嫣紅色的錦囊過來,說是給陸千芊的。胭脂瞧着總覺得眼熟,一時還未多想。

待那傳物的下人走遠,陸千芊擡手往石案上用力一拍,“這麽風騷的錦囊,保不齊是從哪個死丫頭身上摸下來的,我才不要,你去告訴那姓燕的,在我與他成婚之前少來煩我。”然而想了想她又一把拉住胭脂,眼睛掃着桌上錦囊,不懈一哼:“算了算了,不麻煩你了,你去把這玩意兒拆開給我瞧瞧。”

胭脂捏起來仔細一瞧,竟驚的發間冒冷汗,猛一下将錦囊攥在手心,這錦囊是她的!花紋裏暗藏一個宋字。

這是什麽時候到了燕南風手中的?難道是那夜落在了錦華苑,或是更早?是她無意遺落的,還是被他摸走的?如果是更早的時候被他摸走的,那他遲遲不還,如今卻叫人當着陸千芊的面送來是為什麽?

是因為她不給名冊,所以威脅她?

雨夜煮茶還歷歷在目,胭脂對他的抵觸才少了幾分,他卻吓唬人?此人到底什麽毛病?

胭脂小心收了錦囊,取出裏面一個鴨蛋狀的朱色木盒,在手中可盈盈一握,但木盒上有個陳舊的缺口,打開後裏面是半盒水粉,是個舊物,已經被人用的所剩不多。

胭脂多看了一眼,又覺得水粉盒十二分眼熟。

陸千芊勃然大怒,抓起水粉盒砸在池邊岩石上,水粉盒即刻碎成幾瓣,水粉散落在池中紅做一團,好似陸千芊充血的臉頰,“這被人用過的爛東西也送來!我倒要去問問,他這是什麽意思!”

陸千芊奮甩衣袖,大步往錦華苑去了,若是往日胭脂定然繼續做她的跟屁蟲,但這回她在原地躊躇半晌,直到陸千芊怒叫她才跟上前去。

不過幾日過去,錦華苑中有花滿枝,滿園糜香,雨後的花香格外醇厚,幾乎要将人熏醉。

胭脂縮在陸千芊氣焰膨脹的身影之後,一路聽着自家主子将燕南風紅翎以及二人的祖宗咒罵了一番,縱然是她安排紅翎接近燕南風,卻也受不了被這般侮辱。

胭脂不住笑。

忽然不遠處傳來嬉笑聲,再細聽有水聲,嬉笑聲也成調情之音,透過茂密樹冠可見一個淺荷花池,因是這個季節,池中唯有清水殘荷,池邊擺一把躺椅一桌點心一壺小酒,躺椅仰面躺着一男子,角度刁鑽看不到容貌,但見衣襟半散,束腰垂地,身上趴着一個姑娘,用嘴叼着桂花糕送到男子嘴中,一來二去竟在挑逗。

這二人是誰根本不言而喻。

陸千芊雙手顫顫,臉紅得似豬肝,牙根作響。

唉?

胭脂瞧瞧那春滿園的景色,又瞧瞧身邊的主子,忽然之間大悟,陸千芊好似是醋了。

她醋了?

陸千芊手中一把草葉抓的粉碎:“呵,真是将這賤人送對了地方,這騷味正對了姓燕的的胃口,我們走,不看也罷,看來看去都是個浪蕩子。”

身後一個聲音突然接道:“胃口?我是什麽胃口?”

二人沒來得急回頭,肩與肩間已帶起一陣風,燕南風已經扶上二人肩頭,将頭貼近,與她二人并排細細瞧着,悄聲道:“如此精彩一出春戲,多看兩眼也無妨,你們怎麽急着走呢?”

躺椅上的男子此時已坐了起來,一頭微卷長發束在腦後,笑的無比放浪,原來是段易。

陸千芊暗暗吐了口氣,卻還是鄙夷道:“惡心。”

燕南風滿腔笑意,看到精彩時不住嘆道:“啧啧啧,你們府上的男女竟然都如此灑脫放得開,這回真是開了眼界。”

陸千芊轉身将他一推:“我把紅翎交給你,你就是如此看管的?”

“我不看管任何人,你的人自己管。”他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塊三色琉璃尊佛玉佩,垂在她面前,“早上叫人領錦囊去送你,原是想把這個交給你去去晦氣,聽說你近來被邪風所侵頭痛厲害,誰知那笨蛋錯拿了人家的錦囊,真是對不起。”

陸千芊面上慍色終于淡去,但還是別過頭去:“誰稀罕要了,我今日也不過就是路過這裏進來瞧瞧,才不是來問你什麽錦囊的事,你送來的那個錦囊……我、我還沒拆。”

“哦你不稀罕要,那好吧,胭脂,你替你家小姐收着。”他将東西抛入她手中,“那個被錯拿去的錦囊也要還來的,人家小姑娘還等着要呢。”

“奴婢知道了。”

“要快。”

說着他已繞過樹冠朝着池邊糾纏的二人走去,片刻後傳來紅翎的驚叫聲。燕南風一早告訴她要出行半日,她求了好久想要同行卻再次被婉拒,在這個男人身上總是得不到她要的征服感,他總是時而近時而遠,紅翎一時憤懑難解,正巧遇着同樣懷揣心思的段易,二人便執手相對笑臉,攜手拐回錦華苑,原以為最危險之處乃最安全處,誰知危險之處始終危險。

燕南風瞧着呆滞的二人,連眉頭也不皺,微笑中道:“快進屋來給我煮杯茶。”

他不怒也不笑,好似不過是看着兩尾吐泡的魚,時下二人也是十二分的尴尬,紅翎頭也不擡的跑進屋,段易裹着下半身坐在原地不動,左看看右看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陸千芊瞧着那頭氛圍一時是雞飛狗跳,終于心滿意足,拉着胭脂走了。胭脂回頭再望,又看見燕南風立在閣樓上,又看着她。

到了晚上奴婢們同桌食,白日裏錦華苑的捉奸已經被傳開了,胭脂剛坐上座,咬上一口冷香芋,便有人問道:“姑爺可有把紅翎扇的死去活來?”

後廚小廳裏叽叽喳喳亂做一片,胭脂不給個結局平複衆心怕是一口飯也吃不安寧,于是她腳踏桌椅,手舞竹筷,繪聲繪色的演示:“當時姑爺一把拽住紅翎的頭發将她摔在腳邊,紅翎哀嚎一聲便抱着姑爺的腿,姑爺反手又給了她一個大耳光,大斥她下賤……”

屋中一陣歡呼,碗筷敲得叮當作響,小松奇道:“那段大人呢?”

胭脂咽下一口粥,半晌道:“當然灰溜溜的跑了。”

下人們對這一段新鮮事很是在意,原本一直擔心俊美的姑爺給那狐貍種勾去了,如今終于是松了一口多管閑事的氣。

茶餘飯後,氣溫激變,又落起大雨,清寂寡冷,霧色人間。

胭脂回到屋中,桌上多了只紙青蛙,一撥弄便跳到木桌那頭,她解開紙的一角,有字,字樣挺直,有骨無肉。

是燕南風的字。

她先行去陸千芊那兒安頓好一切,待她睡下,才回屋從書櫃後摸出名冊揣進懷中,撐開油傘走進雨夜。

這一回,燕南風相約在府中燈樓上見,府中有一小樓,樓中有一長明燈,已經燃燒了近五十年,燈火從未斷過,有人說燒的是鯨油鯨皮,也有人說燒的是人油人筋,用水都澆不滅。除了外圍雜役一季來打掃一次,平日沒人敢來。

燕南風顯然摸過陸公府的底,對這些人言更加有所了解。

她到時,他已在燈下等,一把撐開的墨色油傘隐在雨夜中。

“我以為你不打算來了。”

“如若不來,公子準備再撿什麽東西來吓唬奴婢?”

他不痛不癢的笑一笑,伸手,“閑話少說,名冊。”

胭脂掏出遞上去:“一共七十八人在冊,火廚、車夫、連小姐的奶口均有記錄。”

他緩緩翻着,又緩緩道:“你自己的是記在哪一頁?”

名冊一共一百三十九頁,他才草草掃過,何以一開口便問她的,她不知回不回答,看看腳尖又看看他:“公子到底想知道點什麽,奴婢一五一十的回答就是了。”

竹傘柄在他手中轉了幾轉,停停,又轉轉,他眼底有破夜的光亮,一閃一爍,他的上唇微微嘟起,似乎天真,讓人以為他是個簡單的人。

你是誰?我只聽實話,又或者是我猜錯了?

但話出口卻成了:“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胭脂不明所以的眨着眼,他緊接着道:“這幾天我查出陸公府的賬目中有巨大的缺口,我要你幫我查這一大筆錢財的去向。”

說到底,她還是府上的人,彼時吃裏扒外不是她的作風,“這種大事,公子何不直接問小姐?”

“她用盡了辦法去填這個缺口,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查出來的,這筆錢的去向一定不明不白,我問她她也不過是裝傻罷了,這幾天我在青城的各個城門都有打聽到一些事情,每月月圓第三天夜中都有兩個人從北門進東門出,腰上纏京城一帶的束腰,一來一走不過兩個時辰,城內除了陸公府,沒有其他的權貴與京城那邊有關聯,這兩個人必然有問題。但城門的守兵頭領只怕是收了好處,問的深了便不肯再往下透露。”

“公子何不告之那些人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便,我要你幫我去打探。”

“可是奴婢是個下人……”

他笑,“我可從不把你當下人看,你這麽聰明,自然有你的辦法。”

翌日,府上衆人便有了新變動。從前府上衆人的安排全憑陸千芊的喜好,如今燕南風對衆人知根底,用的很是地方,衆人都心服口服,對這姑爺滿是贊賞。

陸千芊聞之怒道:“他竟有如此反客為主的動作,太猖狂了!”

幾日不露臉的陸因茵在閨中冷笑,“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擺明是要看自家姊妹的笑話。

小松捏着針線奇道:“怪了,難不成姑爺知道我出身刺繡坊,怎麽突然叫我去給二位小姐刺花了?”

胭脂笑笑不應聲,坐回門檻上,往口中塞了一顆圓滾滾的冰糖蜜桔,對着二月裏的春風哈了一口氣,原本以為姓燕的要了名冊會做什麽打算,原來竟不過如此單純,是她想的太多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有沒有親知道小鮮肉楊洋,沒錯就是演盜墓筆記季播劇裏的悶油瓶的,我寫這文的每次寫到一個人,腦子裏都浮現的是他的樣子哈哈,不過該人物還未出場。

☆、慕連侯

自燕南風看似溫婉實則非常霸道的統領大半個陸公府之後,陸千芊有事沒事就差人送信件去京城告狀,但久久未得到陸德的回應,派人去查探才發現都被燕南風半路截下了,這期間二人的字條滿天飛,數量之多繞着府牆能有三圈。

幾日前燕南風調配陸千芊苑中的人去後山拾枯木,她傳了字條過去“你這走狗,休得在我府上亂來”,送字條的小厮片刻就回來了,字條還是她的字條,只是下面工工整整多了一排,“請你,嫁狗随狗”,回程路上她氣得扭傷了腳踝,府上金大夫說傷筋錯骨得一百天,她一邊喊疼一邊摔花瓶。

二小姐卧着出不了苑門,府上衆人樂了,日子休整的不像樣子,都以為是燕大姑爺故意如此,誰想還未過第一日,他便發了令:“既然大家都那麽高興,就輪流去東苑伺候我夫人好了”一句話堵的陸公府上下全沒了聲音。

但到頭來,小姐扭傷了,苦的只有小松,累的只有胭脂。

“姐姐,我今早路過後花園,居然看見大小姐她出來轉悠了,招蜂引蝶的穿了一身水紅色,那得意樣子,我是真看不慣的。”

胭脂頭也不擡,幫着小松封手帕的邊角:“二小姐遭罪,她哪一次不開心的?這你也覺得奇怪?”

小松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活兒,正色道:“但她居然和蘇大人一起并肩走。”

胭脂這回愣了一愣,“他們有這麽熟?”

小松道:“你看他們兩個,平日裏擦身而過都沒一句安好,私下裏居然比肩逛園子,你說是不是有奸情?董貴妃的男人也沒幾個安分的呀。”

胭脂擡手按着她的腦袋:“你聲音小點,作死啊?”

小松憋着嘴,更難聽的話咽下肚裏去了。

陸千芊到底心疼貼身的兩個丫頭,午後沒再安排別的事,叫她二人休息,胭脂繞着東苑走走停停,摘了些牆頭的野花正準備擺在屋中,剛一進門看見段易坐在床邊,她手攥的死死的,退了一步。

段易見勢上前要扶她,讨好道:“那夜是我喝多了,做了些過了頭的事,要罵要打随便你。”

她抽回手,扶住氣,只好順着他的意思往下說:“大人言重了,大人不曾做過任何過頭的事。”

“我太沖動了,一時沒把持住,真是對不住你。”他擡了擡眼,欲言又止的,“你……真的不氣?我做那樣的事也不算過頭?”見胭脂垂眼面色平平,他與她貼近,手悄無聲息纏上她腰間,又掐又揉。

該來的,躲過了,老天爺都會補上。

胭脂将花插在門栓上,反手關上門,午後的門外空無一人,門中這人再度纏上來,她半推半就,問的咬牙切齒,“事成後,你真的會帶我進宮嗎?”

他擡手抽走她鵝黃束腰,敞開的衣襟下是一片粉水色的襲衣,透着一點雪白的肌膚,“會,只要你我事事成。”

不知怎的,就在此時身後的門卻被人輕輕推開,分明插好的門闩落在地上。

燕南風站在門外,見此景顯出幾分吃驚,随後拾起胭脂的束腰,塞在她手中快速道:“蘇大人要回府,随我去安排車馬接應。”他交代了扭頭走,走上三步卻回頭對段易笑:“為何總被我撞見呢?下次選在深夜吧。”

面對挑釁段易卻呼哧大喘不敢出聲。

途中胭脂跟在燕南風身後,小心瞄着他的後腦勺,看了幾眼又垂下頭,為什麽覺得他腦後也有一對眼睛虎視眈眈望着她?

“今夜是月圓夜,三天後你別忘記了我交代的事。”

原來是來提醒她的,“嗯,記着的。”

随後又陷入短暫的沉默。

走過一座假山,他冷不丁問:“上回讓你辦事還不情不願,一副要了你命的樣子,怎麽今天答應的這麽順了?”

“大人總救奴婢于水火,奴婢早說過要當牛做馬。”

他笑一聲,“我以為是我錯打擾了你的雅興。”

回想方才,她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我不是那種人。”沉默良久,“大人,段易他…”

他冷不丁的又一句,“一點規矩都沒有,你應當喚他一聲段大人。”

“段大人他如今在宮中做着什麽?他離開陸公府後再沒回來過,小的們都很好奇。”

“一屆草耳。”他回頭望了她一眼,淡漠道:“就是給皇後娘娘收集各宮消息用于賣弄的耳目。”

看起來這兩個人關系不善,但既然都是皇後的人,何以二人關系如此?是有私人恩仇,還是皇後的黨羽之間早有默契,可以不在人前交好?

她還想再問,那人卻快一步繞過花壇,衣尾不愉快的一閃,有些孩子氣的道:“別問了,我不想告訴你了,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看來他今日心情并不好。

夜寒,城中大多商販已閉門不出,街道空曠,暗如潑墨,唯獨一輪毛月拓下街牆灰影,城門下幾點豆大燈火,幾人守門,風一卷,各自縮頭。

城門外迎風行來兩匹高頭大馬,馬上各自端坐一人,因大風裹緊了黑披風,在馬下也看不清容貌。守城兵上前攔住,卻見前行馬上的人腰間抽出一個金色物件,只在守城兵領頭人眼前一過,城門便開了。

城門待要關上時,門外守城兵突然又擡手示意開門,門外又進來了兩人兩馬,這二人徒步牽馬,走得不緊不慢,竟也是墨黑色披風纏身,頭上蓋着巨大披風帽。其中一人已經揭下披風帽,燈火下面容幹淨,長眼濃眉十分俏,他正與首領人交談,遙遙望着似是在談笑風生,另一人藏在燈影下默不作聲。

燕南風查出的那二人每月都要進城,想必早打通了入城的關系,定然是後者無疑了。

今日胭脂特在陸千芊面前提起花生糯米糕,果不其然,卧床五日的她饞的不得了,胭脂帶命吩咐後廚準備,特叫後廚将糯米糕的個頭做大了些,且飯後半時辰內送到東苑,陸千芊吃了兩塊便把餘下的賞給了胭脂,她夜裏打了個包,提着竹籃偷溜了出來。

此時她腳踏一雙草鞋,灰色衣衫陳舊,在此地等了一個多時辰,早已凍得手指發黑,見那二人走近,她忙從路邊起身,道:“自家做的甜花生糯米糕,您二位要來一點嗎?”

二人原本并未察覺蹲在路邊的黑影,此時愣是被她裝出的粗壯嗓音吓得止步。

“姑娘你賣糯米糕?夜半三更在這城門路邊?”

“小女子專在這裏賣自家做的花生糯米糕,大冷天的,夜半三更總有一些行客要進城,都是趕路的人,難免風餐露宿,必然餓着肚子。”

把臉隐藏在帽影中的男子又道:“若是一夜都沒人進出,你豈不是白站一夜?”

“小女子也不常來的,只是在這種夜裏,天寒地凍的,也算是行善積德。”她擡起頭對上那人帽影深處,她自己的臉原本并不驚豔,只是因為藏在面具下久不外露,臉頰白的好似世間另一輪明月,嘴唇光滑鮮紅,與一身服裝并不相襯,又或因此,那男子看着她半晌未發聲。

他揭開竹籃裏的布,捏起一塊糯米糕咬了一口,“已經冷了,不過我也餓了,這些都要了。”

胭脂婆娑着手腳接下銅板,“天太冷了,小女子先行走了,多謝二位公子。”她匆匆離去,走了還未兩步卻摔倒在地,跌的太逼真,她痛的呲牙咧齒,手心全是摩痕,砂石鑽進皮下。

那男子果然趕上前,把她抱上馬:“往後一個女孩子不要半夜出來,若是遇到歹人只怕被人先賣了,你若不嫌棄先随我去客棧,包紮了傷口再走,”見她露出慌張的神色,他擡手揭下披風帽,年歲不大,是個大少年,一對眼睛瑩亮攝魂,臉上是少年獨有的溫暖近人的笑意,“我瞧着你總覺得眼熟,我不殺眼熟的人。”

來者非善。

又是東來酒樓,上了頂樓最裏間,胭脂随着進去卻是一愣,巧了,起初被燕南風帶進來也是這一間。

随行的俏公子取了銀針,掌燈過來對着她手心挑出砂石,那大少年正坐在圓桌對面,眼神一刻也不離開她。

“你家住何處,一會兒好送你回去,免得家人擔心。”

“不必了,家中唯有我未婚夫君等着,怕他見深夜男子送我回去,心中有醋意,公子好意我心領。”見話已經打開,胭脂順着問:“公子瞧着就面善,是來青城游玩?”

他笑了笑,“哪裏,頭一回進城,是為到我老師家中瞧一瞧罷了。”

胭脂心頭一緊,心道難道跟錯了人,再一想,這些人口中說的也未必是實話。她繼續恭維,“千裏迢迢探望夫子,二位公子真是有心。”

“我們從京城來,不過隔着兩條河,算不上千裏。”

京城嗎?尚且有戲。

“雖然路途不遠,來一趟也着實奔波,若兩位公子找到夫子住處,一定請多留住幾日,青城的春天很美。”俏公子已将她手心噴了酒,包紮好了,胭脂起身作了安,示意要走。

“美,十分美。”那大少年雙眼盯着她,嘴角有笑意,“姑娘姓什麽?你的糯米糕我很喜歡,改日再和你買。”

胭脂一愣,萬萬未想到這一茬,她鎮定笑道:“小女子叫趙靈,每日都會提着竹籃在東街頭走賣,沒有固定的地點,若公子沿途聞到花生和糯米香,你我一定會再見的。”

他笑了笑,将披風披在她肩頭,“夜深了,多加小心。”

胭脂含笑點頭,裝的十分溫文,“公子問了我的姓,卻還未告訴我你的姓名。”

他坦蕩直接:“在下慕連侯,下次再見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被那不多語的俏公子送下酒樓,她獨自在黑夜中多繞了幾圈,确定無人跟來才折回一處廢屋,褪下外衣又将人皮面具重新戴上,直奔入府,這一夜徒勞周旋,幾乎沒有過多線索,看來下月還要再蹲一次點。

她懶于梳洗,合衣匆匆卧下,屋外忽然下起急雨,有閃電與驚雷。

她猛然坐起,知道今夜判斷錯了,後來進城的二人不是燕南風在查的人,因為她從記憶中抽絲剝繭想起一件事。

當今世子叫慕子螭,字連侯。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親親編輯大人說名字太文藝,親們有沒有比較萌萌噠名字···我實在是個取名廢物··容我想想

☆、糖蒸酥酪

轉眼了太多太多年,他眉宇間的氣度完全轉變,她居然遲遲未能認出,物是人非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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