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向
喪禮足足維持了三天三夜,除了一些江湖散士,大多的人都在鄂州逗留了下來。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雲謙的出現,還有那柄絕世寒刀。
根據陰老爺子的遺願,将他的遺體葬在了九宮山上,因為是冬天,山上非常寒冷,所以也就幾位陰老爺子生前交好的兄弟和陰洛風上山安葬。出奇的是,雲謙也跟着上山了,他沒有坐在輪椅,披着一件裘衣,持着一支玉簫,用同樣的速度跟着大隊走上山。
許多人都看見了,山下頓時議論紛紛,畢竟他頭上還挂着“武林盟主”的帽子,一舉一動都被人時時的關注着,更何況是這等大動靜了。
有的人說雲謙是服用了神丹妙藥,治好了褪疾,有的人說他之前是裝瘸博人情,還有的人說他可能是修煉了某種禁功,各種傳言不斷地流傳,但卻沒有一樣對雲謙有利的。
早在八年前,這個俊秀的白衣青年,已經在他們的心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玉修長的手沾的肮髒不堪的血,沉靜的墨眸映着的是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場面,還有那眉飛眼笑的背後,隐藏的又是什麽陰謀?
這樣的人,無人願意尊重,相信,愛護,只有深深的恐懼和恨意。
不知是過了多久,忽然一陣狂風從後方襲來,透衣而入,皮膚上的顆粒很快顫栗起來,還伴随着一連串玎玲之聲。回首一望,只見一個殘影從諸人頭頂上越過,然後落在前方的一處高地上。
一身的黑袍,衣袖逸風而揚,冰藍的彎刀在銀面具的反射下寒光乍現,卻罩不住那雙盈盈生輝,卻又不帶一絲情感的冰眸。
黑衣人掃視四方,似在搜索自己的目标,就在諸人疑惑之際,高山上忽然傳來一道驚呼:“血魂,那是血魂!”
擡頭望上,一見是右叔,便知是安葬隊伍下山了。右叔圓目大睜,頻頻指着那黑衣人,“血魂,我要殺了你,替老爺報仇!”
祭劍出鞘,右叔施展輕功憤然地跳下山,朝血魂刺去。
刀劍相碰,激起了一層火花,交鳴之聲響起,震耳欲聾。劍斷,血飛,右叔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地之際,一口沫血噴湧而出,頓時沒了力氣。
諸人連忙朝血泊的方向沖去,陰洛風扶起右叔,輸氣入他體內,臉色才逐漸好轉,“右叔,你現在感覺怎樣?”
右叔艱難的呼吸幾口氣,“謝謝少爺,老奴沒事。”說着他沾着血的手顫巍巍地擡起,指着眼前的那人,“血魂,那個人是血魂。”
無數雙眼投過去,帶着的是好奇和害怕,陰洛風立起身,正欲開口,卻被紀白衣搶先:“誰是高炎?”
無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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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高炎?”紀白衣重複,語氣已沒有了之前的耐心。
這時陰洛風身旁的一個中年男子站出,“老子就是高炎,你找我何事?”
血魂斜眼一看,确定他與描述符合,又是一個寒光閃過,騰身躍起,揮刀朝高炎斬去。
高炎大驚失色,名字都還沒報上就擅自出手,這不符合江湖規矩呀!思緒還沒轉完,襲來的寒氣卻首先驚醒了他,容不得他多想,就在劍光幾乎要亮瞎他雙眼時,高炎倉惶的向後退了幾步,但無奈血魂的刀勢太快,根本沒有給他任何的機會閃躲,撲面而來的寒氣把他的腳步凝住,脖子變得很涼,很涼。
一腳踢在高炎的胸口上,鮮血朝天噴湧,落地的位置,和右叔與血魂之間的距離,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右叔至少還活着,而高炎已經沒了呼吸。
江湖點穴高手,鳴指派掌門,曾一度叱咤風雲,揚名中原,如今竟被一個連真名都搞不清的西域殺手一刀奪命,只能嘆世事無常,誰又能料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岳父!”眼睜睜地又看着一個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陰洛風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的狀态。紀白衣居高臨下睨着那具屍體,眼中有一絲愧疚閃過,很快又消失了,但這卻恰好被一旁的雲謙捕捉到。
那雙眸,真的很熟悉,至于是什麽感覺,他無法言說,也說不清。眨眨眼,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走前幾步,正好對着紀白衣,“閣下,血魂應該不是你的真名吧?你既有膽量殺害我中原武林人士,想必也不會畏懼後人尋仇,何不報上名來,也給我們一個交代,可好?”
連質問都是面笑春風,和顏悅色,不愧是曾經的溫潤君子,諸人在心裏暗暗贊賞,就算他有再多的不是,但現在他是在替中原武林出頭,單憑這點,諸人也只能先把不滿放在心底。
血魂低着頭,沉默,并不回答。
雲謙又笑,“閣下若是不願透露,還請告知雇主姓名”
“紀白衣,”紀白衣打斷,冷漠的開口:“我叫紀白衣。”
紀白衣?怎麽感覺這名字像是針對自己的?他暗暗輕笑,摩挲着衣袂,“那在下是該稱呼您紀兄,還是紀姑娘?”
對上雲謙穿心的目光,那雙眸不禁倏然暗下,不複之前的耀眼明爍。
“在下猜測,應該是紀姑娘吧?”
沉默不語,亦是默認,雲謙是這麽理解的。
“敢問紀姑娘,您為何要殺陰老爺子和高炎,可否告知原因?”
“受人之命,僅此而已。”八個簡單的字,一點口風都不肯露,讓人原本提起的精神,瞬間萎靡下去。
“那姑娘既然殺了人,為何還不回去?”
“還沒殺完。”一句話讓諸人立刻又警惕起來,紛紛開始祭出自己的武器,指着紀白衣。
“哦,那姑娘還要殺誰呀?”踏上高地,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拉近,規律的呼吸噴灑在銀面具,上面的冰雪感受到熱氣開始融化,像是貼着玻璃的雨珠潸然落下,“是在下嗎?”
手指正在募然的收緊,修長的指甲掐入肉裏,因為憤怒而顫抖着,而唯一沒有被面具遮蓋的右側頰變得更加蒼白。面具後的一雙眸,流轉着一泓晶瑩的秋水,猛然眨一眨眼,躲在面具後悄然地流下。
他的笑容依舊和煦,卻是藏着刀的,他的語氣依舊溫柔,如微風吹過般舒涼,卻是飄着腥味的,永遠都是那樣的不漏痕跡。
他明明就是這樣的人,自己明明已經知道了的,可為什麽早已冷卻的心卻像是被捅了一刀,那麽的疼。
她還在期盼着什麽?等待着什麽?等待他看見自己而懊悔,震驚,還是恐懼?還是如若真的看見了他欣喜的神情,便撲過去擁抱着他?
呵呵,紀白衣真想笑,她不斷地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他手上殺過的人,沾着的血,他是惡毒的,惡毒得可以毫不猶豫殺死自己。八年來,她每天對着自己重複,就是怕自己會一時心軟而放棄殺他,可見面的這一刻,那一張熟悉的臉,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身影,讓她追憶起了那曾經的時光,自己還是忍不住的會想去原諒他的沖動,好在八年的等待真的夠長,終于還是克制住了,還好還好。
紀白衣緊咬着唇,目光迎着眼前這位高自己半個頭白衣男子,背脊倏然挺立,不肯在他面前示弱。
“不是。”簡單的兩字緩緩吐出,語氣還有些生硬,接下來又道:“秦易。”
秦易,正是陰老爺子葬禮上辱罵雲謙的狂徒,他來自江湖最悠久的家族秦家,曾經出過三位武林盟主,是以拂香劍法聞名。自從秦家家主秦放死後傳位于秦易,近年來開始出現了衰敗的現象,但有龐富的家蓄支撐,在江湖依舊占有一席之地。
雲謙微微一愣,撇頭望向躲在人群中的秦易,滿是驚恐之色,忽地他揚起明耀的笑容,“姑娘,秦易是在下的一位好友,也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可否賣在下一個面子放過他?”
“滾。”語氣不帶一絲情感,舉起刀橫在兩人之間。
雲謙依舊伫立不動,笑容倏然斂起,轉而變成的是嚴肅的面容,“姑娘要是想殺人,得先過了我這一關。”
半響,紀白衣手一抖,身體随着彎刀向前欺去。雲謙微微側了身,寒刀從脖子旁劃過去,只覺有嗖嗖的寒氣透衣而入,鑽入骨髓。見沒有得手,紀白衣及時收勢,騰身淩空翻轉,使出之前攻擊武後的招式“蒼鷹劈馬”,刀從上落下,隐隐中還夾着破空之聲。
劈下之際,只見雲謙的袖中滑出一根瑩白剔透的玉簫,單手持着向上一擋,在冬陽的照耀下,迸爆出刺目的火花。
黑影如墨,白影似雪,連連過了十幾招依舊不分勝負,一場觸目驚心的大戰就地展開,一幕不漏,盡收諸人眼底。
實在無人想到,八年的時光,雲謙的武功練到了如此地步,竟能與紀白衣這奪命魔鬼對抗。
雖說雲謙在打鬥中連連閃躲,沒有發過一次攻擊,但卻并無落于下風,反而形成了相互制衡的狀況。而在觀紀白衣,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一不得手,下一招便劈得更快,變化更多,防守攻擊運用有致,實在讓人尋不出任何破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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