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願湘

諸人除了震驚之外還是震驚,一個是如此強悍卻從未聽聞的外來侵略者,一個是受天下唾罵,有名無實的武林盟主,之前的不屑和懷疑早已抛之腦後,轉而化成的是前所未有的謹慎和重視。

轟的一聲,把諸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只見那原本相互糾纏的黑白人影已經分了開來,紀白衣除了頭發有些散亂之外,其他的部位倒是沒有完好無損,可反看向雲謙,右肩上多了一道傷口,正汨汨的溢出血來。

趁這個時機,紀白衣飛奔掠過無數人的頭頂,瞬息出現在了秦易的面前,劍光乍現,雲謙想要阻止也已經來不及,驚懼的臉龐已經褪去了血色,脖子被劃出一道細長的傷痕,竟是一刀封喉。

雲謙收起玉簫,腳尖一點向黑影快捷沖去,可畢竟他有傷在身速度比平時慢了一些,紀白衣直接踩在秦易的肩上,借助彈跳起來,随後施展輕功消失在了諸人的眼底。

秦易承受不住紀白衣的力量,直接向前倒去,恰好跌入了雲謙的懷裏,阻擋了他追逐紀白衣的行動。

秦易不過片刻便斷氣了,雲謙仔細一看,才發現傷痕的邊緣都是細密的寒冰,把血凝結了,沒有任何一滴流下。雲謙低下頭,掩蓋眼中的詫異,衣袖輕輕拂過傷痕,寒冰被融化消失,血立刻如瀑沿着低處流去,和一般的人沒什麽分別。

高炎秦易兩大江湖高手,竟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被同一殺手殺害,諸人當然不能立即離開,而是随陰洛風回到陰府商量此事。

大廳,是一片凝重的氣氛,屋檐下的風鈴不斷地發出清脆的響聲,本市最平常的一件事,但諸人聽在耳裏,卻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人,渾身發抖顫栗。陰洛風和雲謙坐于前方主位,一個眉頭緊鎖,一個姿态悠閑地品着好茶,被不同的眼神打量着,尤其是雲謙,這位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是江湖的主宰者,要坐上這位至尊的位置,需要強大的背景和過人的實力,但更需要的是一顆仁愛之心。

他不僅是需要守護江湖,有時候甚至需要親自出面解決各大門派的紛争,還需經常與朝廷協力救濟百姓,而雲謙在八年前的所作所為,真的是令人發指,即使表面上認同,但在人人心中對他只有深深的鄙夷和滔天的恨意。

而現如今,雲謙不僅提高了自身武學的造詣,更是在無人出頭時站了出來,維護了中原武林的名聲,就算抵消不了他之前犯下的罪,但人心中對他怨念已經有所減少,更何況現在也只有雲謙能和紀白衣抗衡。

雲謙輕抿了一口茶,看着淺黃色的茶水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還是陰府的君山銀針泡得最純,香氣清鮮,口感甜爽,陰公子以為呢?”

陰洛風嘴角一扯,眼中盡是濃重的陰霾,微微點點頭,“雲盟主過獎了。”

雲謙放下茶盞,與桌面碰撞茶蓋微微顫起,直到恢複寂靜後才道:“好了,該談正事了,剛剛在九宮山下,各位也都看見了,紀白衣殺了高掌門和秦家主,還傷了右叔,這是公然的挑釁我們中原武林,這不單是為了在坐的各位,更是為了捍衛中原武林的尊嚴,諸位有什麽建議,盡可說出。”

有了雲謙的肯定,便開始有了人發言,但無非就是在讨不讨伐尋月閣上争論,無趣的很。

将近過了兩個時辰,就在諸人說得激情澎湃之時,忽聽廳外傳來動靜,其中還參雜着急促的腳步聲。廳門在措不及防之下打開了。還未看清楚開門之人,先是一陣寒風迎面撲來,無息的透衣而入,把原本的暖烘溫度驅散了一大半,讓人身體不禁緊繃起來。

Advertisement

在一片雪色的襯托下,女子漸漸被看得清楚,從上至下,是淩亂不堪的頭發,搖搖欲墜的五彩琉璃鳳簪,幾絲雪花毫無規律的點綴着,臉上挂着緊張恐懼,柳眉輕皺,紅唇微顫,披風長衣的邊角全都濕了,想必她現在全身一定是處于極冷的狀态。

下一瞬,那道人影朝陰洛風沖了過去,氣喘籲籲的道:“陰大哥我爹我爹到底怎麽樣了”

陰洛風眼睛有訝異一閃而過,眼前女子睜目凝視着她,淚水在眼眶中不斷地打轉,眼睫随着緊促的呼吸不斷地顫動,帶着脆弱的期盼等待着他的回答。

陰洛風不忍的撇過頭,心頓生出愧疚,低頭沉思了好久才說:“對不起,願湘,我沒有保護好岳父。”

他的話像是一記悶錘,狠狠地敲在她的心口上,還是最薄弱的那一處。眼淚毫無防備滑落臉頰,眼中失去了原本的色彩,空無一物。

緊握着扶手的十指緩緩松開,腳踉跄地往後退了幾步,頓時無力跌在了青黃色的毛毯上,靈魂恨不得剝離了身體,卻總是被無限的痛楚緊緊的束縛着。

“願湘”陰洛風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扶起高願湘,可她卻連一眼都不願看他。

高願湘低着頭,抹去臉上的淚水,咬了咬唇問:“爹爹的遺體呢?”

陰洛風尴尬的收起手,對門外的兩名小厮擺了個手勢,不久便有幾人擡着高炎的屍體走進了廳內。

高炎的身軀被一片白布覆蓋着,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老臉,頭發已經被重新梳理,下額的血也被擦幹淨了,他們能做的,就只有讓高炎整齊的下葬。

高願湘跪在高炎的身前,整個人顯得十分狼狽。前幾日,她剛從丞相夫人那裏得了一柄絕世寶劍,心想着陰大哥一定會喜歡,便帶着寶劍騎上千裏馬,離開了洛陽趕往鄂州。

不過兩日,她便到達了鄂州,即使被凍得,但臉上還是笑着的。可剛剛入了城門,便從街坊聽到了爹爹的死訊,急趕慢趕到了陰府,聽到了陰大哥的回答,看見了爹爹的屍體,心中懷着的那一點點僥幸,終于還是被擊潰了。

她沒有動,只是靜靜的望着自己的爹爹,享受着這一刻的安詳靜谧,因為她知道,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陰洛風望着她悲涼的背影,心底深處的某一神經被挑起,嘆了口氣,再次走上前向她伸出手,道:“願湘,人死不能複生,你放心,我一定會替岳父報仇的。”

願湘的身軀猛地顫了幾下,八年了,這個男人第一次用那麽溫柔的口氣對她說話,她盼了好久好久,今天終于盼到了,可卻是用爹爹的死換來的,真的值嗎?她不知道。

頭慢慢的轉向左邊,那只長滿繭的大手近在咫尺,歡喜和苦澀交織在一起,早已不成滋味。

直到目光鎖定在男子手腕上的琉璃圓形手串,臉色立刻變得憤怒猙獰,五指成爪伸向前把手串撕扯下來,琉璃圓珠四處彈跳,密密麻麻的叮當震響回蕩在整座大廳。

雲謙目光一掃地面,震驚地站起身,眼睛微眯,那是旭兒親手編織的手串。

手串斷裂,陰洛風異常憤懑,忍不住對高願湘吼道:“你幹什麽?”

高願湘凄涼一笑,似在譏笑自己,居然會妄想得到他一點點的真心關愛,他的心至始至終都在那個已死的女人身上,怎麽可能會在乎自己?

就算如此,高願湘還是昂起頭,假裝無事道:“只是一個手串罷了,斷了就斷了,大不了我再去給你買個還你。”

“這是旭兒親手做的,全天下只有一個,你怎麽還我?”一看高願湘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他的怒火不斷升高,聲量明顯也提高了不少。

高願湘的眼淚不斷地落下,手指着高炎的屍體問道:“那我的爹爹呢,全天下也只有一個,現在他死了,你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而我弄斷了你一個手串,它不過是個死物,你居然沖我喊!陰大哥,我嫁給了你八年,被你冷落了八年,我不怨,你心中從來沒有我的位置,我亦不怨,可如今居然淪落到跟一個手串作比較!陰大哥,你有沒有心,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贏旭她已經死了,你為他守了八年,可我呢,這八年的孤獨你又怎麽還我?”

質問是那麽的悲憤,是那麽的無以辯駁,淚痕下那張絕麗的容顏,看得陰洛風竟是有一陣的恍惚,原本皺起眉頭慢慢舒展,深深的愧疚從心竄到喉中,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對于高願湘,他其實是厭惡的,不為什麽,只因他是高炎的女兒,一個用來束縛牽制自己的工具。曾經的他以為,自己可以活得潇灑,快活,不用在這些權謀中穿梭,可以去愛自己喜歡的女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可這一切都并沒有如願,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子毀了他的夢想。

但如今,聽見她铮铮有詞的質問委屈,他也意識到自己的錯,卻沒有因此示弱,只因他聽出了她的話中對贏旭有很大的怨恨,這也是他不能容忍的。眼神立刻變得犀利,開口道:“這是我跟你的事,你不要把旭兒扯進來。”

贏旭,贏旭,又是她!為什麽自己永遠只能做她的影子?連死了都還要纏着陰大哥?高願湘最後的理智被徹底磨滅,激動尖聲道:“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贏旭他到底有什麽好,除了人長得比我漂亮,她有什麽地方比得過我?現在她都已經死了,為什麽你心裏想的人還是她,為什麽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就算她死了,也輪不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來人,把夫人帶下去!”陰洛風背過身,不再去看高願湘悲憤交叉的臉,邪目微微一擡,恰好對上了雲謙玩味的目光,之前的怒火更甚。

雲謙依舊保持着溫和的笑,沒有因為陰洛風投來的警告而消失,又執起茶盞細細的品起茶來。

兩名婢女悄無聲息地走進大廳,朝高願湘行了一禮,“夫人,請随奴婢到岚香院沐浴更衣。”

高願湘斜眼望着那黑衣男子,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和委屈想要對他傾訴,可他卻視若無睹,無半點的憐憫之心,甚至在自己最難過的時候,心心念念的依舊是贏旭,心下一橫,猛然推開身前的婢女,掩着面跑出了大廳。

陰洛風聽哭聲消失,當下一揮手,小厮又把高炎擡了出去。

“拙荊剛剛多有冒犯,在下先替她向各位賠罪了。”說完鞠了一禮,連忙就有人道:“陰公子真是折殺我等了,高掌門被殺害,陰夫人作為子女悲痛情有可原,又何來冒犯二字?”

陰洛風禮貌一笑,重新坐回座位上,繼續商讨尋月閣之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