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齡火獄林閱
直到門關上後,宗主才緩緩轉過身子,披風遮掩了臉的上半部,只能看見鼻下濃密的胡渣和淡紫的唇,唇畔微微一勾,冷意散出,并沒有說什麽,只是遠遠地望着大門,良久良久。
齡火獄,紀笙揚剛一入內,便感受到了強烈的熱氣從腳底生上,臉色□□,随即運轉真氣與熱氣對抗,至此才好受一些。他環顧四周,暗暗驚嘆,齡火獄果然不負盛名,他自認自己的武功在江湖算是上乘,連他對抗這熱氣都要耗費不少的真氣,更別提是普通人了,一入內立馬就會被燒死。
想到這,他不禁開始好奇這裏的獄主,武功到底有多強大。兩名黑衣人把紀笙揚帶到獄門口後,就立馬離開了,他們可真的承受不起裏面傳來的熱氣。
交接紀笙揚的是獄門前的兩名侍衛,其中一人替紀笙揚拷上手铐後,便領他入了一座空牢。
齡火獄裏的人不多,每一座牢大約只有三到四個人,都是很安靜的在一旁盤腿打坐,并沒有聽到哀怨嘶叫的聲音。
紀笙揚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真是冤枉,就這樣被宗主關進了齡火獄。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桑圓,她的一瞥一笑一直在眼前萦繞,揮之不去。他現在很想在看桑圓一眼,但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早知如此,早晨是就應該待久一點,哪怕是多看她幾眼也好啊!
直到三丈之外響起了腳步聲,紀笙揚才猛然警惕起來,腳步聲越來越近,走到自己所關的牢籠面前時停了下來。
牢前的牢衛把牢門打開,沒了遮擋,紀笙揚才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那人大約二十左右,眉清目秀,發束玉冠,風姿淩然,雖身着黑袍卻掩不住天生的書生氣質。他臉色在強烈的熱氣中沒有一絲的潮紅,甚至連一滴汗都沒有。
紀笙揚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他實在沒想到齡火獄的獄主居然會是這樣天生帶着貴氣的公子,還那麽年輕。
這樣的人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讓宗主如此欣賞,又如此忌憚?紀笙揚對他的好奇又添了幾分。
獄主走進牢裏,面帶微笑,“在下乃齡火獄獄主林閱,久仰紀閣主大名,一直未有機會拜訪,沒想到我等第一次見面,竟會是在這牢獄中。”
紀笙揚見他沒有敵意,對他的防備也消散了不少,“世事無常,我也沒想到有一日,我竟會成為林獄主的階下囚。”
林閱笑着搖搖頭,“不敢當,紀閣主若是想要離開,又有誰能抵得過您?齡火獄的人,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入,不是嗎?”
紀笙揚倏然一驚,但很快又釋然,林閱猜到他的心思也不奇怪,不然就枉為一獄之主了。
林閱這時從袖中抽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黑得發光的藥丸,“這是鎖焰丹,把它服了,氣聚丹田,身上的熱氣便可消散大半。它的藥效只能維持三天,每半個月我就會分發一次,所以有十二天你需要受這些熱氣摧殘,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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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笙揚微微點了頭,表示明白,林閱便也不再多留,離開了紀笙揚所在的牢。
一晃多日,紀笙揚在齡火獄已經待了一個多月,為了活着,他幾乎日日都與熱氣對抗,這樣不眠不休,不但武功沒長進,人也消瘦了不少,臉色清白,皮肉幹巴巴的,眼眸黯淡無神,與之前簡直是天壤之別。
半響,牢門開了,紀笙揚擡起頭,看見一黑袍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笑了笑,跪起身,“屬下參見宗主。”
“紀閣主,這一個月來,過得可好?”宗主深沉的聲音傳出,語氣中還帶着幾分戲谑。
紀笙揚慘笑道:“屬下一切都好,勞宗主挂心了。”
宗主冷哼一聲,“你還沒資格讓本座挂心。”頓了頓,又說:“不過,倒是有人要見你。”
紀笙揚眉頭皺起,會是什麽人要見他?側頭一看,只見牢門外站着許多黑衣人,其中還有一名紅衣女子,被他們包圍在中間。雖然看不清容貌,但紀笙揚還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确定,那女子就是桑圓。
直到黑衣人散到左右兩側,桑圓的身影風姿才一覽無遺的呈現在面前。秀麗的墨發半挽,只用一支珊瑚百合銀簪定住,幾縷散發零落在額角兩旁,看得人像是剛面世的睡蓮,美得驚心動魄。紅衣如煙翩然,每走一步,裙角便會随着飄起,瑩白的臉沒有絲毫神色,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女,對周圍的一切不屑一顧。
紀笙揚激動地站起身,欲走上前,卻被宗主一手擋住了去路,“紀笙揚,你要對本座的妻子做什麽?”
妻子?紀笙揚真想認為這是宗主開個一個玩笑,但眼前的一切實在令他笑不出來。他凝視着桑圓的臉,企圖想從她那裏得到一些回答,但桑圓至始至終都不肯看他一眼,讓他抓狂不已。
宗主看見紀笙揚看桑圓的眼神,十分不悅,“圓兒,這裏太熱了,你有什麽話快點說,以免傷了肚子裏的孩子。”
肚子裏的孩子?紀笙揚怒氣更甚,沒想到藍誘竟如此大膽,居然玷污了桑圓,再也不顧身份,破口罵道:“藍誘你個混蛋!”說着,他抽出腰間的匕首朝藍誘刺了過去,可他哪是藍誘的對手,更何況受了這一個多月的摧殘,身體狀況早已不如之前,匕首還沒刺入藍誘的身體,便被藍誘一掌震飛,五指化作鷹爪,掐住了紀笙揚的脖子。
紀笙揚的臉色漸漸泛白,桑圓在一旁看着,冷漠如冰的臉色終于也耐不住閃過了慌亂,連忙跪下道:“宗主,紀閣主是圓兒的救命恩人,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請宗主看在圓兒和圓兒肚子裏的孩子的臉上,網開一面,饒恕紀閣主。”
紀笙揚不斷的□□着,想要阻止桑圓對藍誘的乞求,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藍誘冷冷掃了一眼桑圓,“僅僅是救命之恩?”
桑圓展顏一笑,流轉的眼波幾乎能把人溺死,“圓兒都是宗主的人了,還能怎麽辦呀?”
藍誘一想,也覺得合情合理,哪個女人不想嫁個有權有勢的男人,能給他們帶來榮華富貴。雖然紀笙揚也算是個不錯的男子,但相對自己,那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他把目光從桑圓身上移開,看向紀笙揚掙紮的表情,心中得意不已,放開之際,另一只手随即推上前,打在他的腹部上,紀笙揚發出一聲悶哼,身體向後倒飛撞在牆上,周圍揚起了一層濃厚的灰塵,更顯他的狼狽。
“把紀閣主帶回尋月閣,無本座的指令,不得探視,不得出。”說完,藍誘不再看他,扶起桑圓在諸人簇擁下走出了齡火獄。
紀笙揚不知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回到了尋月閣,他的思緒一直還停留在桑圓的那一刻。他被人抛在床榻上,手腳依舊被繩子捆綁着,眼睛一直望着眼前的繡花枕頭,卻沒有映入眼底。
圓兒,圓兒,你怎麽可以那麽對我?紀笙揚的心在流血,在痛,他無法忘記桑圓看着藍誘的眼神,充滿了柔情,充滿了愛意,不該的,不該是那樣的眼神。
她做了藍誘的妻子,有了藍誘的孩子,藍誘有了她的一切,為什麽連一個眼神都要剝奪?不知不覺,紀笙揚流下了淚水,圓兒,哪怕你不在愛我了,可為什麽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我?
紀笙揚被藍誘這麽一關,就是七個月,雖說藍誘早已把看管他的侍衛撤了,但他依舊沒有再出來,那段時間他與世隔絕,不斷地練功,練功,再練功,只是想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女子找上門來,為了見他,無所不用其極,最終他耐不住性子,終于開了門。
那女子一見他,連忙跪了下來道:“求紀閣主救救我家小姐!求紀閣主救救我家小姐!”
“我尋月閣接的從來都是殺人的生意,可沒想救人。”紀笙揚冷聲道。
“紀閣主,我家小姐尚在襁褓,小女翡瑢帶着小姐路過此地,遭到人販子擄走,小女無能,沒能保住小姐,如今這一帶也只有紀閣主能救我家小姐了,請紀閣主發發善心,救救我家小姐!”翡瑢又在磕頭,恨不得把頭都給磕破了。
紀笙揚冷冷地瞥了翡瑢一眼,不再多說,欲轉身回去,女子見乞求無果,心急之下脫口道:“紀閣主,他可是您的女兒呀!”
紀笙揚果然停下,眼中的寒意更冷,“不要再拿本閣主開玩笑,否則以後就不是像現在那麽簡單的了。”
翡瑢見紀笙揚不信,又道:“我家夫人姓桑!”說着,她連忙從袖中抽出一塊紅色絲帕,平整的鋪呈在雙手上,讓紀笙揚端詳。
紀笙揚原本以為又是什麽新把戲,可當看見絲帕德右角邊還繡着一朵五色菊花,眼眸霍然睜大,衣袖一拂,翡瑢手掌上的絲帕立即被搶下,紀笙揚拿到眼前細看了幾秒,終于相信這是桑圓與他的定情信物,再也顧不了之前桑圓對他的絕情,急忙問道:“圓兒出什麽事了?”
女子如實回答:“夫人沒有出事,是小姐出事了。”
“小姐?”紀笙揚眉心微皺,似對她所謂的小姐有些疑惑,翡瑢又道:“紀閣主你常日閉關有所不知,夫人在幾天前已經生下了小姐,按照四海宗的規則,宗主的兒女生下後就必須滴血驗親,表示女子的貞潔。可小姐根本就不是宗主的親生女兒,夫人在早前已預料到了,所以暗地裏在寝室裏挖了一條密道,只等足月後便生下孩子,然後對外謊稱孩子沒保住,由奴婢帶着小姐從密道離開,離開四海宗到外面尋一個幽靜的地方撫養小姐長大。可奴婢剛出出城,便遇到了人販子,他們劫走了小姐,奴婢是千辛萬苦才跑了出來,紀閣主,小姐可是您的女兒呀,就算夫人當年做錯了什麽,但小姐是無辜的呀!”
經過一番簡短的解釋,眼前的紀笙揚不再是之前的模樣,只是呆若木雞地站着。
他沒聽錯吧?他居然有女兒?紀笙揚的思緒漸漸從呆轉成了瑟瑟的顫抖,生怕他聽到的這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個夢,不一會兒就要支離破碎。
“你說的可是真的?”紀笙揚現在連說話都帶着顫音,顯然他是真的被驚到了。
“自然是真,奴婢曾聽夫人說過小姐的手背上有一個與閣主一模一樣的胎記,如果閣主不信的話,救回小姐後可以滴血驗親,閣主,已經沒有時間了,要救小姐得趕緊呀!”
被翡瑢那麽一提醒,紀笙揚才想起自己的女兒還在人販子的手上,握劍的手驀地收緊,“人在哪?”
城門外東北方向,紀笙揚和翡瑢站在一座山林的最高處,俯視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山寨。
山寨裏的人全部都淩亂的躺倒在地上,他們粗麻的布衣上都是殷紅的鮮血,黃土上有,遺落的武器上有,刺目驚心。紀笙揚現在可沒有什麽心情觀察案發場景,與翡瑢沖進寨子裏,瘋狂的尋找搜索。
一直找,一直找,都沒有看到一個人影,連哭聲都沒有,紀笙揚不禁開始害怕,害怕再次失去。
最後到了山寨的大廳,剛踏進門,就聽見一道□□聲,自腳邊傳來。
低頭一看,竟是一個男子,翡瑢一見他的面容,立即推開紀笙揚,狠狠地拽起男子的衣領,面目猙獰,“小姐呢?你把小姐藏哪了?快說!”
男子已經沒有了力氣,聽見有人問他,腦子本來就不清醒,便如實的回答:“被人帶走了”她的聲音虛弱無比,若不是此地寂靜,恐怕聽都聽不清。
“被誰帶走了?”紀笙揚搶先問道,盯着男子的眼神比劍還利,同時也流轉着深深的擔憂和恐懼,恨不得現在立刻找到自己的女兒。
“我不知道”男子說完這句,人立刻沒了氣息,徹底地死去了。
翡瑢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十分懊悔,早知道就不那麽大力拽他了。現在好了,小姐徹底沒有蹤跡。
翡瑢轉頭看向紀笙揚,抹去淚水,“紀閣主,現在怎麽辦呀?”
紀笙揚沉默片刻,冷靜自己的情緒,低頭之時,無意瞟向了自己的右手手背上,随後又問:“你說我女兒的手背上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胎記是嗎?”
“嗯。”
“那我們回尋月閣吧!”話落,紀笙揚轉身便走。
“那小姐怎麽辦?”翡瑢以為紀笙揚不管小姐了,連忙擔憂地問。
紀笙揚停下腳步,回首,一雙清澈的眸透着堅定,“既然她手背上有胎記,我就一定會找到她,哪怕耗盡我的一生,我也一定,會帶她回家,回到他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