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後悔已晚
在那第一個甬道中,雲謙依次替把所有的牢門開了,那些人一臉的興奮激動,沒想到被困了那麽多年居然還有重見天日之時,對雲謙都是感激不盡。
十幾個人坐下圍繞成一個圈談論着當年自己的遭遇,雲謙細細聽辨也大約明白了真相,他聽了都忍不住起了疙瘩,那旭兒聽了,又會是怎樣?
過了片刻,身後發出幾道腳步聲,所有人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黑衣女子從幽邃的甬道走了出來,臉色呆滞無神,若是在夜晚被當作幽靈都有可能。
雲謙看她這個樣子,想來是了解到了一些驚人真相,一時接受不了,也承擔不了。
他走過去扶着她的肩,“怎麽了,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
紀白衣回避着他的觸摸,輕聲道:“我沒事。”
那些人看清了紀白衣的臉,紛紛才回過神,“參見雲夫人。”
紀白衣當年的武功并不高,但在江湖也是赫赫有名的,誰都知道江湖三少之首雲謙有一個兇悍的未婚妻妻,讓萬千癡情少女望而卻步,江湖上的事情這些人也知道一些,也見過贏旭,一看見紀白衣一襲黑衣,冰冷的容顏,和八年前的模樣天差地別,一瞬間也沒有人出來,直到看見雲謙走過去,露出關切的眼神,才恍然大悟。
紀白衣擡起頭,發現牢籠裏都空了,前方都聚滿了人,聽着他們對自己的稱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倒是雲謙解了圍,道:“好了,我們先出去再說吧!”
所有人互望了身旁的人一眼,重重的點了頭,神色堅定,也是時候該出去看看了。
一行人跟在雲謙身後走着,慢慢爬出了地下室,上了樓。
那麽大一個隊伍,守牢的獄卒很快就發現了,連忙吹響哨子呼叫其他的獄卒。
齡火獄處于一個封閉的空間,刺耳的哨聲很快就招來了四方的獄卒。
雲謙等人神色坦然,雖然林閱在防備方面處理得很好,但他們那麽多江湖高手聚在一起,這幾個獄卒還真沒放在眼裏。
紀白衣在雲謙耳邊輕語,“獄卒的武功不高,但林閱可能會教他們陣法之類的武功,叫人群分散,以免被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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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宗的事情紀白衣确實比所有人都了解很多,雲謙點了頭,喊道:“所有人分散!”
諸人開始往自己的身旁的獄卒發出攻擊,一瞬間金鐵交鳴之聲驟然響起,血光乍現,鋒利的刀劃破衣衫劃出傷痕的聲音讓紀白衣的腳步驀然停下。
這些年自己手上的冤魂就像那些聲音捆綁束縛着她,環繞着她的周身,動彈不得。
刀光劍影,你死我活的戰鬥,這些紀白衣經歷過無數次,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的恐懼。
前方一劍刺來,紀白衣想要舉起手隔擋,身子卻似乎與她的靈魂剝離了,不聽使喚,只是在那裏輕輕的顫抖着。
劍刺了過來,她微微一側身躲過了,可獄卒卻不放過,又在一橫打算把紀白衣的脖子砍下。
紀白衣一直都在閃躲着,沒有回手,那獄卒也不斷的得寸進尺,對紀白衣下了不少死手,最後紀白衣的反應忽然慢了下來,劍鋒在她的肩上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讓她忍不住為之一顫。
雲謙回過頭看見紀白衣受了傷,十分驚訝,但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去,替她擋住了第二劍的攻擊。
一路厮殺到了獄門,幾個人奮力的把門推開後,再也不管那些獄卒,直徑沖出了齡火獄,奔向那惦念許久的紅塵凡間,喉中那股氣終于在這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嘶叫,沖上雲霄。
四處都是綿延的山巒,最适合隐蔽蹤跡,雲謙牽着紀白衣,一行人在後面跟着,往茂密的叢林逃去。
那些獄卒四處的尋找,但山林那麽大,單憑他們幾個根本沒有找不到,最後只好無奈的回到齡火獄,乖乖的寫信向總壇報告去了。
他們一行人悄悄地沿着山路下山,到了夜晚,一行人才在山腳下歇息。
衆人分工合作,一些去劈柴,一些找幹草,一些燒火,雲謙在諸人群中掃視了幾圈,一直都沒有發現紀白衣的身影。
視線最終停在一棵葳蕤大樹上,衣衫與夜色融為一體,坐姿難得的優雅靜娴,翩然墨發順着脖頸垂下,微風時而拂過,發尾如波浪驚起,泛起漣漪。
雲謙走過去,仰頭叫了她一聲,卻不見她回答,雲謙的眉頭微蹙,又再喊道:“旭兒,你怎麽了?”
紀白衣這時才聽到樹下有人叫她,回頭一望,看見雲謙關切的眼神,眼眸呆滞的眨了眨,“嗯,我沒事。”
雲謙微微一笑,騰身躍上樹幹,坐在紀白衣身前,一雙清亮的眼有些憂愁的凝視着她,“你臉色都白成這樣了,怎麽可能沒事?”說着他把手抵在她的額頭上,沒有熱氣傳進肌膚,才把手收回。
“是不是你母親跟你說了什麽話?”
那聲音深深的刺入了紀白衣的心口,她沒有說話,她的神情映入雲謙的眼裏,湊上身問:“你母親跟你說什麽了?”
“衣兒,就看在我生了你的份上,聽我一句勸,殺人,不是看你的武功高低來決定罪孽的承擔,沒有一個人有權利決定任何人的生死,只要做了惡事,就要承擔,不單單是以命贖罪,這就當是我對你最後,唯一的勸。”
桑圓的話歷歷在耳,紀白衣苦思反想,卻一直無法明确理解她的話中之意,她和雲謙對望着,兩人皆是沉默,直到遠處傳來一道聲音:“大家夥兒,這下有福了,我剛剛去劈柴時恰好看見了這
兩只雞,獵了來給大家填填肚子。”
大家一看是兩只母雞,立馬樂了起來,其中一個人笑道:“困在那齡火獄裏八年了,都沒吃上一塊葷肉,這下終于能痛快的吃一餐了!”
雲謙和紀白衣跳下樹來,走到那火旁,紀白衣看了一眼那兩只雞,蹲下身把腳提了上來。
兩只雞的眼珠滲人得很,紀白衣一瞬間想起了之前所殺的人,也是用那樣悲憤的眼神望着她,腹中一陣惡心,吓得丢開了雞跑到樹後面吐。
雲謙跟了過去,看見她口中不斷吐出渣物,有些慌亂,連拍着她的背,關心問:“你哪裏不舒服呀?”
紀白衣吐完後,整個人也是恹恹的,也沒有胃口吃東西,低着頭目光掃過自己的雙手,夜色中那隐晦的鮮血染在了手掌心,讓紀白衣的眼眸睜至了最大。
紀白衣忽然像瘋了一樣,推開雲謙迅速的奔向前,月光淺照在那遠方的漣漪,有讓人心動的曼妙,紀白衣卻像是獵人的盯着遠方的獵物跑着,忽然趴下身子,将雙手浸進河水裏用力的摩擦,欲把手上的那道血跡洗幹淨。
水花濺起發出啧啧的聲響,也把紀白衣濺濕了,雲謙看見她這瘋魔的神态,連忙蹲下身去阻止,抓住她的手,“旭兒,你怎麽了?你告訴我怎麽了?是不是你母親跟你說了什麽?”
哪怕雲謙的聲量已經擡到很高,但紀白衣卻恍若未聞,甩開他的手繼續把手浸入水中,嘴邊還一直呢喃:“我不要殺人……我不要殺人……”
雙手不斷的激起一大片的水花,紀白衣一直用力的擦拭,可不知為何,總有一些血跡無法洗幹淨,停留在手掌心的某一處。
紀白衣像是對那血跡十分反感,一看洗不脫便打算用指甲去刮,紀白衣現在已經失去了理智,雲謙連忙撲上前把她緊緊鎖在他的懷中,使她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放手!”紀白衣掙紮着,雲謙也使勁的護着,紀白衣一直掙紮了許久,直到累了才消停,整個人無精打采的靠着雲謙的肩膀,嘴角噙着悲涼的笑,時而笑出了聲,時而沉靜,眼眸望着上方滿是虬枝的巍峨大樹,眼眸噙着淚,無聲落下。
雲謙低着頭,看着懷中女子視死如歸的樣子,心中像是被萬劍穿過,那般細密卻劇烈的疼,他不知道這些年紀白衣經歷了什麽,遇到了什麽,但他知道,安靜的呆在她便是最好的安撫,給她一
個寬大的肩膀稍微歇息,便是最好的保護。
紀白衣看着虬枝後那些閃爍着的星星,緩慢的綻放着自己耀眼的光芒,在夜幕中如此渺小,卻讓人無法忽略。
“以前雲姨跟我們講過一個星星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雲謙擡起頭,望了一眼,“母親跟我們講過的故事太多了,我哪記得那麽清楚?”
“那一天,我和雲姨出了山莊到集市上去買冰糖葫蘆,到了那指定的地方,我卻沒有看見買冰糖葫蘆的老伯在那裏轉悠,雲姨替我了問了附近的人,才知道老伯在幾天去世了。”
雲謙微微挪動了身軀,讓紀白衣靠得更舒服些,又聽她道:“我那時很小,不知道什麽叫死,雲姨跟我說:死了就是一個生命的結束,會一直永遠的睡下去,永不醒來。”
“我聽到了這個回答,在房間裏哭了一個下午,沒有吃任何的東西,到了晚上,雲姨和你才拿了晚餐進來。
“我和你一邊吃,一邊聽雲姨講星星的故事,她說,等人死後,他們的靈魂就會飛上天,變成星星,照耀着整片大地,看着我們。”
紀白衣擡起手指着夜空,“你看,今天的星星真多,都是被我送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