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蝸牛和小獸
由于受日本殖民統治的影響，韓國在一九九九年才正式恢複了春節。因此嚴格來說，姜檸在韓國跨過的第一個陰歷年，還不算“春節”，而是叫作“民俗日”。
但無論是在中國還是韓國，是過春節還是民俗日，一些傳統的習俗都是一樣的。家中的主婦忙忙碌碌，市場上愈發熙熙攘攘，而分散在各地的游子們，都懷着期待的心情往家裏趕。
阖家團圓，祭祀祖先也是韓國過年的傳統。鄭家雖然信仰基督教，但是每年也會趁着這難得的小長假回到鄉下的老家，去探望獨居的爺爺。而趙家和鄭家祖上算是同源分支的同鄉表親。于是每年這個時候，鄭家和趙家就會相約同行。
與往年不同的是，除了鄰居奶奶，今年他們還要捎上剛從中國來的小姑娘姜檸。
姜檸和外婆在前一晚就收拾好了并不多的行李，吃過早飯便拖着一大一小兩只行李箱到了允浩家等候。
不多時，趙家的三輛車緩緩地駛到了允浩家的院前。車停穩後，後面的兩輛車率先打開了車門。車上的兩個司機下了車，小跑着到第一輛車旁邊，畢恭畢敬地開了車門。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姜檸知道先從車上下來的那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是趙承彬的父親。
但今天同樣西裝革履的趙承彬卻讓姜檸覺得有些陌生。
姜檸從來沒見過趙承彬這麽規規矩矩的樣子。他沒有一見面就咋咋呼呼地過來逗她，而是腰背挺直，目不斜視地走過來，恭恭敬敬地先給姜檸外婆以及鄭爸爸和鄭媽媽行禮問好。甚至還假裝很不熟地走到姜檸面前，對她說了一句你好。
這家夥還挺能裝……
姜檸憋着笑，也裝作不熟的樣子給趙承彬鞠了一躬。
而更讓姜檸驚訝的，是行完禮後看到最後從車上下來的趙恩菲。
趙恩菲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姜檸。她在車上遲疑了幾秒鐘，但從車裏下來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挂上了甜美的笑容。
“奶奶好！鄭爸爸好，鄭媽媽好！”趙恩菲走到長輩面前一一鞠躬，“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
允浩的父母聽到這個稱呼，不禁有些驚訝地對望了一眼。
趙恩菲被領回趙家已經六年多了。鄭趙兩家來往甚密，允浩的父母可憐她小小年紀便在孤兒院多年，是曾說過如果趙恩菲願意，他們倆也是她的爸爸媽媽。趙恩菲大一點兒，兩家大人打趣兒的時候，也會說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媳婦兒，叫爸爸媽媽都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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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恩菲雖然很懂讨大人歡心，但卻也甚少真的叫允浩父母爸爸媽媽。今日突然叫得這麽響亮，讓大家都有些意外。
但只過了半秒，鄭媽媽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意外，笑盈盈地摸摸趙恩菲的頭：“噢，我們恩菲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呢。”
趙恩菲轉向允浩，一雙大大的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允浩oppa，好久不見啊。以前每個假期你都會來找我玩，可是今年自從考完期末考試，我就再也沒見過你啦。”
趙恩菲說着故意做出有些委屈的樣子看向鄭媽媽，“鄭媽媽，是不是允浩oppa不喜歡我了？”
鄭媽媽只當趙恩菲是說小孩子話，拍拍她的頭：“怎麽會呢。”
趙恩菲于是笑嘻嘻地想去拉允浩的衣袖，允浩下意識地一縮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姜檸。
雖然不能确定趙恩菲這一長串撒嬌賣萌的開場是向來就有，還是為了在自己面前展示而臨時彩排的，姜檸都能感受到對方濃濃的刻意。
她是在手舞足蹈地提醒自己，你姜檸是一個外人。
姜檸不生氣。她甚至覺得趙恩菲這樣有些着急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她只是需要從驚訝中整理一下情緒。她聽說過趙承彬有一個領養的妹妹，但沒人告訴過她那個人就是趙恩菲。
姜檸拿眼睛去看趙承彬。趙承彬心領神會地用眼神回答：“你也沒問我啊。”
也對。
姜檸沒扭過頭再去看允浩。趙恩菲的眼神卻順着允浩的目光滑過來。
“啊，姜檸！”趙恩菲做出驚訝的樣子，“你怎麽會在這兒？”
她一臉欣喜地跑到姜檸身邊，不由分說地便拉起姜檸的手。
“叔叔阿姨，這是我們學校新來的學妹，是不是很可愛？什麽，她是鄰居奶奶您的外孫女，真好啊。”
“姜檸，我們畢業典禮的時候我四處找你呢，想跟你合個影，你個小丫頭是不是只顧着跟允浩oppa拍照，就忘了歐尼我了。”
姜檸目瞪口呆地看着趙恩菲，說不出一句話。
她早就領教過趙恩菲“甜美”的笑容，可是如今這樣被她突然握住手，親親熱熱地喚自己小丫頭，她還是不知如何應對。
姜檸突然想起在中國時，電視裏循環播放的《紅樓夢》。
對，趙恩菲現在，就像那個人未至，聲先到，八面玲珑的王熙鳳。
驚訝的情緒沉澱後，姜檸內心深處敏感的自卑又忽然翻湧而上。
趙恩菲彎着笑眼，兩扇濃密精致的睫毛安靜地蟄伏着。鼻子小而挺，紅唇齒白，皮膚細嫩得讓人想親一口。
她真是好看。
姜檸內心有真心實意的贊美，但也逃不開由衷的沮喪。
男孩子們開始幫着大人們一起往車上裝行李。允浩把智慧的行李放進後備箱，又回身向姜檸示意。
姜檸卻掠過了允浩的目光，自己一個人鬼使神差般，默默地把行李箱往趙承彬坐的那輛車的後備箱推。
趙承彬順手截住：“我來。”
姜檸點點頭：“謝謝學長。”
趙承彬眨眨眼，她已經很久不叫他學長了。
不是在家長面前故作乖巧的客套。姜檸這個語氣，竟似乎比初見時候還陌生。
車緩緩啓動。姜檸外婆坐在前排，姜檸和趙承彬坐在後排。
姜檸也覺得自己陌生。
初見時，被允浩和智慧的熱情包圍，被趙承彬的自來熟感染，在這個陌生的國度暈暈乎乎，被友好的同學們推着走，尚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
舞臺上，穿着好看的禮服，強壓下心髒狂跳的緊張，用雙語完成晚會主持，有些出人意料的自己。
還有在這個假期裏，化身花癡，心血來潮地扮演女偵探，帶着忐忑的沖動敞開心扉，略顯唐突又笨拙的自己。
這些自己，都讓姜檸感到陌生。
她在主動向他們靠近，收獲了令人心跳的歡喜，可卻仍抛不開滿滿的不安。
他那麽好，他們都那麽好。
溫柔好看，和善安全。
輕輕地叩響她這只蝸牛的心門。
她悄悄地探出頭。
微風和煦。泉水潺潺。世界很美好。
可是，太陌生了。
擁有就會失去。連給予自己生命的母親都能這樣離自己而去。
姜檸覺得自己其實能明白趙恩菲手舞足蹈的宣誓權利。
趙恩菲比自己勇敢。
她們倆都經歷過失去，都時刻處在失去的惶恐中。
命運的神奇之處在于，不一樣的人，哪怕是碰上一模一樣的境遇，依舊會生出不一樣的姿态。
趙恩菲就像一只目标明确的小獸。喜歡誰，需要誰，就向誰示好。毫不掩飾。
姜檸不讨厭她，甚至有點喜歡她。
鬥志昂揚，生機勃勃的小獸。
而她姜檸，已經習慣了做一只在潮濕的殼裏沉睡的蝸牛。
作者有話要說：
2016.12.2：上一章的評論是“作者你到底在說什麽Σ(°Д°;”我都沒好意思回複評論…
但謝謝善良的你們還是給了我2分評論…
可能我筆力不足沒表達好，而且事先大綱也非常的單薄所以可能銜接不自然…我會加油的⊙﹏⊙∥
2016.12.1：姜檸不是一個太讨喜的設定。
她有些混亂，不夠酷，卻也不夠甜。
情緒反複，會矯情，會自卑。
記得以前看到過讀者批評別人寫的某一篇瑪麗蘇同人，說作者故作矜持，既然都YY了卻放不開手腳，不夠蘇。
某種程度上，我也有點如此。而且我也不打算改。
希望我能寫出她以後的成長。
還有我真的寫很慢……sorry…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