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等待

他曾以為美好并不遙遠,可後來才知道,美好确實不遙遠,甚至很近,近到觸手可得,轉身可觸。但,同樣的,美好稍縱即逝,如履薄冰。

“雲兒。”

這大清早的君言王便滿王府的尋妻子。晨起,六月便說王妃跑去院子,也不讓下人們跟着,更不準奴才們靠近,一個人蹲在牆角裏面不知在鼓搗些什麽。

夏侯南山行到院子發現白雲已經不在,只能認命的滿王府的找她。躍到王府高處,卻依舊不減妻子的身影。

稍作思量便往長陽城內飛去。

小王爺的藍衣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似是匆匆而落的藍霞。藍霞停在雲霞酒坊前,他回身看去,果然轉角處站在他在找的丫頭。

小郡主也瞧見了他,立刻邁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夫君,你來了?今日休息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你不在,我怎麽睡得好?”他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的鼻頭上,幾番輕點,叫她心生歡然:“那我以後天天都等你醒過來再去玩。”

“整天都睡上日上三竿的人,怎麽今日突然這麽勤勞?這麽早就跑出來了?”他伸手輕彈了她的腦門,有些無可奈何的開口:“我昨晚和你說的那些話?你都沒記住?”

“記住了。”她頗為委屈的開口:“但是……”女子的手指扣住那人的虎口,低着頭滿目都是委屈:“但是我還是想來看看,我也就看看。我什麽都沒做。”

見她委屈,到底是自己媳婦,該心疼還是要心疼的。

“行了。”小王爺伸手按住白雲的腦袋,輕柔的将她的頭發揉的亂了規整,又伸手去理,認命的開口:“今天你跟着我一起去淩月閣,按照黃鐘他們的速度,應該很快就會有答案和證據浮現,你随我一同去監管,一起抓人。等抓了人之後,咱們再一起過來看看尋常,将當年的真相告訴她。”

“你昨夜還說告訴她不好?”

“等到真相昭然,她想不知道都很難,你我前來細說……還是勸勸為好。”他暗下眸子,并未将自己的想法說出口。這哀默之人若是得知此事,怕是認為真相大白便事了黯然,拂衣而去了。尋常若是在得知真相後生了輕生之心,又不知是何人的罪過了。

明知這些勸說都是無用,他總是會生出幾分愧疚之情。

二人正要從酒坊離去,只看到酒坊之內行去一紫衣人,那紫衣人手提三壺清酒,端的是青天無礙的江湖俠氣,可又是滿面傷懷,踏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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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亦?”白雲望着那方紫衣消失的天際:“他怎麽在這裏?他來酒坊做什麽?”

“來酒坊做什麽?”他低眉一笑,溫雅無雙:“自然是買酒啊。”

淩月閣一夜之間便将多年來各方貪渎的證據盡數列出,夏侯南山倒是有些驚訝,轉身去問那邊的黃鐘:“你們這些年都盯着在?”

“是。”

“那這十幾年前的證據,也都留着?”夏侯南山拿去那份卷宗緩緩攤開,卷宗之內是熟悉的字跡。自己的字和這個人的字跡有六分相似,夏侯南山四個字,便是這個人教會他如何書寫。

黃鐘看了那份卷宗後:“當年常陽侯留下的未完案件,盡數都保存在淩月閣之內,若是……”

“不用了。”夏侯南山道:“通知羽林營,準備抓人。”

黃鐘猶豫的擡眸,而後領命吩咐屬下辦事。

白雲拿起那份卷宗只見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俊逸潇灑。

她似是想起什麽一般:“我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這種字。”

“你見過這種字?”夏侯南山的神思被吸引過來:“長陽城的字都長成這個樣子。”

“不是!~”她嬌嗔的叫出聲:“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舉起那卷宗笑道:“你看,這個字,這是龍字,這個是九字。他們的尾巴都會寫的很長很彎,阿娘說每個人寫字都不一樣,這個字,我見過。”

夏侯南山略想便道:“常陽叔父在你們西域那樣有名,你們那裏有他的字畫也不是怪事,叔父的書畫在天下也是一等一得好呢。”

“不是……”她正要說什麽,門外便傳來子閣通報的聲音。

夏侯南山握住她的手往門外行去:“走吧。”

京中有許多暮府,各樣的暮大人,也有許多劉府,各樣的劉大人。

今日羽林營破了三間暮府,一間劉府。

白雲站在最後一間暮府前,望着被貼上封條的華貴府邸,站在原地靜然的拉緊的夏侯南山的手肘,面前的人都在哭,都在嘶吼,也有不哭的,也有不嘶吼的,他們靜默着被戴上緊鎖,認命的不再言語,那樣多的人像是流水一樣從她眼前被推上囚車,卻沒有一個人叫冤。

夏侯南山意識到她無意識的恐懼與憤怒,伸手摟過她。白雲躲在他身邊默默的低下頭,鼻尖飄來一股冷香,她下意識的往人群中看去,卻并未看到想象之中的紫衣少年。

淩月閣中衆人認罪,制成卷宗,寫作奏章,面呈陛下。

三日之後,衆人定罪。

如長江之水,一氣呵成。

朝野上下皆沒入奇怪的沉寂之中。

還有那唯一可以在這份沉寂之中獲得複仇快感的人,卻奇怪的面無表情,沉默無言。

雲霞酒坊今日閉館,二人站在尋常家門前。

門被打開了,尋常依舊是那副模樣,失了一切色彩的落寞感。

“案件告破,尋常便知道王爺會上門來。”

夏侯南山驚了心,白了面。

園中夏陽稍炎,蟬鳴點點。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夏侯南山雙手微微輕顫着,手心之中暗藏着汗水,他已然慌亂。

“夫君?”一旁的白雲不解的看去,只見自家夫君面上滿是不可掩藏的糾結與痛苦。

那邊正在給他們斟酒的尋常卻笑了,嘴角揚起,女兒家的溫婉盡數顯露,許是她常年都毫無生氣,衆人都快忘了她其實是很有風韻的女子。

“王爺是說,東籬本不用死這件事?”她終究還是笑了,一點釋懷的釋然便點亮了她的眉目,叫人為之動容。

白雲也呆住。

她将酒水推到二人面前,露出柔然的姿态,輕巧颔首:“是,我知道。”

似是陷入回憶一般,她的目光在黯然之中晶瑩着,緩緩沉淪下去:

“十二年前,便知了。東籬死訊傳來,我便無了生意,記得那日懸梁欲死,還是常陽侯帶着綠绮小侯爺闖進家裏救了我。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不會再死一次,你們無需擔心。”

夏侯南山看去:“當真不用擔心?”

她眼中的絕望與空洞還是重新恢複,再也無法被抹平被替代,幸福和歡樂随着那人的離開徹底消失。

尋常說:“那日常陽侯便告訴了我真相,他叫我等。好好的活着等到真相大白,我沒有等到真相……又等來了常陽侯的死訊,小侯爺離京後,曾經給我寄了一封信,他和他爹一樣,他也叫等。”她嘆:“如今小侯爺回來了,他說真相很快就會浮出水面,叫我不用再等。”

“我等了三次,一次等東籬歸來,一次等常陽侯揭露真相,一次等綠绮侯昭然過往。等了十二年。如今……真的等來了,倒是沒有什麽實感。”

“何意?”夏侯南山問:“實感?”

“便是王爺莫要擔心的意思。”

小郡主湊上前問:“那你會開始新的生活嗎?既然不用再等了,那……看看身邊人也不錯。”

尋常并非愚笨之人,怎麽會不知道小郡主這一番話說的是何人,只能無奈的笑出聲:“王妃說的可是陳冉?”

“嗯。”她猶豫的點頭:“你知道他對你的心意。”

“是,他這些年來也表明了不少次,也說過不少次。”

“那你呢?”她眨巴着雙眸問道:“那你呢?你怎麽看待他的呢?”

“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便跟着東籬走南闖北,殺敵守國。我視他為弟,又怎麽會有男女之情,再說……”她低下頭:“那個孩子也不知是不是愧疚才留在我身邊,如今真相揭露,他……也該釋懷才對。”

“釋懷?”

“嗯。”她低眉淺笑:“他一直都覺得東籬的死,是因為自己。若是他當時在戰場上保護好東籬,東籬便不會死,他是這麽想的。”

“不是的。”白雲站起身,眸子裏面漾得是真誠與不可辯駁的确定:“他是喜歡你的,因為喜歡所以才會離你那樣遠,才不敢對你有任何僭越的想法。”

尋常盯着她,眼眸毫無變化,依舊是溫和的光色靜靜流淌。

天邊有孤鳥飛來,不知在叫嚣着什麽,也不知在喧鬧些什麽,她看着那樣明媚的陽光,蔚藍無邊無際的天色,歪頭莫名的懵懂起來:“我這個人比較死心眼,愛一個人就愛一輩子,別人再好,也不行。”

夏侯南山握住面前斜落下的陽光,笑問:“那你今後打算如何?”

“一切如舊。”她說:“這次,我等的是歲月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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