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深淵
第五十章,深淵
“自然不是。”她笑:“暮家多有規矩,我一個女兒家每日都被束縛着,我爹爹在我房門前落了鎖,便是叫我永生絕了那自由玩鬧的念頭。”她苦笑卻溫軟:“可有個人打開了我的窗戶,帶着我逃學,闖禍,玩鬧。他說天大的事情他都會扛着。我信了。”
她又說:“月婵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常常玩家家酒嗎?那時候餘亦是外出打仗的将軍,我是他在家中靜候他歸來的妻子。他那時候說,任憑戰事如何兇險,他一定會回來,他叫我等他回來。我亦信了。”
“哪怕是戲話,他說的,我全都信了。”
月婵望着窗外随風搖曳的柳枝,心生酸意:“你知道,這并不值得。”
“愛這種東西本就沒有值得還是不值得。旁人說我不值得,我只說他不懂。”她笑問:“不知本宮的回答,月婵公主可還滿意。”
月婵笑了:“自然是滿意的,本公主會替你将願望告訴皇兄,至于餘亦要不要來見你,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白雲随着月婵走到殿外,正要說話,卻見夏侯月婵緩然回身,她對着屋中的暮瑤笑了,殘忍如鬼魅:“忘了告訴你。餘亦早在十年前就知道是你們暮家殺了他爹娘,只是他為了江山百姓,忍了這份仇恨罷了。你以為……暮家現如今下場是何人所造?不是別人,正是被你們暮家殺害的樂正蒼鸾之子,樂正餘亦。”
她的話是利刀,是尖銳,是悲痛,是一切破壞美夢的絕望。
對上暮瑤那雙愕然灰敗的雙眸,夏侯月婵釋懷痛快的加重了音量,她笑,舒展,明豔,驚鴻無雙。
“樂正餘亦是回來複仇的,他絕不會來見你。”
身後傳來女子聲嘶力竭的悲鳴聲。
白雲回眸去看暮瑤,又轉眸去看月婵,只見月婵雙眸濕潤,不知情緒。
歸去的路上,夏侯月婵忽然停下了腳步,她回頭去看來時的路,身後有三條岔路,每條岔路都通往一個地方,小時候他們最喜歡在這塊捉迷藏,她躲的最好,樹後有一段轉角,那地方極好便是誰也想不住那裏還有一個折角,有一回兒躲的時間太長,便靠着石塊睡着了,是大家一起在角落裏面尋找到她,睜開眼時,所有人都在她的面前。
笑着的,怒着的,哭着的。
那些年月終究是破碎的欲望前,命運前,絕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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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嫂。我們誰也回不去了。”
風聲之中,她閉上雙眸,無聲的哽咽着。
餘亦依舊在睡,像是要把這十年前因為恐懼而錯失的睡眠全都補回來一般,白雲坐在茶案上,看着澹臺綠水烹茶,沏茶,一種茶便是鬧出了好幾種喝法。
“聽南山說,你前幾日說餘亦像你們西域一副畫上的人?”
說到此事,白雲不由歡喜起來:“是啊。我從入京開始就覺得餘亦眼熟,總覺得自己從前在什麽地方見過他。那日他睡着我總算是想起來了。是在我阿爹的藏寶圖上見過。”
“藏寶圖?”澹臺綠水覺得有趣,腦海之中似是想起了過往歲月之中的點點滴滴,有那麽一點一滴在回憶之中清晰浮現,她笑了:“我知道了。那圖上可是有九龍的形狀?”
“你怎麽知道?!”白雲訝異:“你也見過那藏寶圖嗎?”
“不只是我,我們大夥都見過。你瞧見的畫上人也不是餘亦,而是嬸嬸。”柔聲若水:“餘亦同他的母親有□□分的相似。所以,你瞧錯了人也是正常。”
“可是……”白雲湊上前,熱氣熏了她一臉,叫她面上平白多了一份水汽,看着水靈靜雅別有一番女子的清澈之意:“那可是藏寶圖啊,藏寶圖上為何會有青鸾郡主呢?”
“這是個笑話。”澹臺綠水仰面而笑。
“嗯?”
“當年師叔高為武林盜帥,便在餘亦生日那日,畫了那副藏寶圖,哄了我們幾個孩子,說那是盜帥的金庫,誰能找到便是誰的。所以……”她笑:“本只是玩笑話而已,後來傳到武林之中便有了此談。”
茶湯渾濁,茶水清澈,澹臺綠水叫白雲自己選一杯,待她選後,自己再拿剩下的那一壺,眉眼彎彎若有妖氣四洩,她黯然搖頭:“竟然傳到你們西域去了,當真是奇了。”
白雲并不喜歡茶,那茶雖然聞着極香,卻是苦的,她并不喜歡這些苦的東西。
澹臺綠水是何等細心的人,立刻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将那茶杯拉回,又推了一杯清水加了塊冰糖去。
“若是不愛喝,還是直說為好。”
“倒不是不愛喝,只是喝不習慣。”她抱着那湯水抿唇:“我不喜歡苦的東西。”
“人生本苦。”
茶杯之中的冰糖被砸成小塊,放在溫水之中緩緩化去:“總有一點甜才是。”
澹臺綠水單手托腮笑看着她,溫柔的問道:“你的那一點甜是什麽?”
“夫君。”
許是她說的太過堅定,話語中間的愛意毫不掩飾,毫無猶豫。澹臺綠水卻笑了,并無嘲笑,只是困惑:“可是白雲。”
“嗯。”
“女人不能只為了男人而活。”她的指尖在茶杯的邊緣轉了一圈,沾上了兩三分微苦茶水:“你的世界不能只有南山吧。”
“那還要有什麽?”
“當時還要有你自己了。”她怕清澈如玉的女子不懂她的意思,略作思量之後才舉例道:“你看,花影雖然喜歡餘亦可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那種生活并不會依附在餘亦身上,用餘亦的話來說,花影不是餘亦的,而是她自己的。他愛她,願意成全她。再說清輝和鳳歌,鳳歌也是自由自在的,若是清輝強迫她去做她不願的事情,她便是和清輝鬧僵,也絕不會答應。她的心裏除了清輝還有自己。再說月婵,月婵為一國公主,她依舊有自己的職責,并不是整日都圍着于清江打轉的,你說可對?”
“綠水姐姐的意思是說,我不該将夫君看的太重嗎?”
“那倒也不是。”澹臺綠水笑然:“我只是告訴你,守着傳統相夫教子不是錯事,可你總該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聽他們說只要南山忙于朝政,你便無事可做?”
“也不是無事可做,只是……”她低眸:“嗯,确實無事可做。”
“聽他們提過你喜歡做媒?”
“嗯。”
“那你叫南山替你謀一個官媒的職位不就好了嗎?這樣,你也有了個去處,每日也不會閑着。”
“官媒?”
“禮部下有一處姻緣館是聖祖爺在時恩謝月老叫他得了當時的明賢皇後,雖然不是什麽受重視的地方,每日卻也有不少事情可以做。你晚上求求你夫君,他定然會答應你的。”
白雲得了新的消息,歡喜立刻溢出眉眼,豔的澹臺綠水都被感染為之一笑。
夏侯南山歸來還有一段時日,她便乖巧的留在澹臺綠水身邊,白雲單手托腮盯着那明豔若妖,又若林中山鬼般的女子,窗外的一縷斜陽,帶着朦胧空靈之意鋪了她一肩頭,還有一縷光淘氣的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擡頭正瞧見了白雲嬉笑的模樣,便問:“看我做什麽?”
“綠水姐姐,你為何會喜歡陛下?”
“那你為何會喜歡南山?”
她不滿的開口:“我問你呢,你怎麽總是反問我?”
“好。”澹臺綠水繞了她這麽份孩子氣,失笑着說:“是我的錯,我不反問你了,你問吧,我回答你。”
“還是方才那個問題,為何會喜歡?”
澹臺綠水并無猶豫,只是稍有迷茫的開口:“我想不出什麽理由不喜歡他。”
“啊?這是什麽意思?”
她說:“你看他少年便守歸恪禮,整日都沉悶的像個小老頭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欠了他銀子。”她手上的茶勺就這般被她随意丢下,落了滿座的茶水星星點點。
“江湖多自由,我也最是喜歡自由,像他這樣的人,我從未見過。所以,我年少時最喜歡看他,看他被規矩壓得喘不過氣來,被大人們的期待包圍,漸漸的失去自我,漸漸的成為所有人期待的樣子。”她但單手托腮,面了凝了幾分幸福的羞紅,那是女子的愛意所凝成的顏色:“一開始,只是因為有趣。”
“你居然會說陛下有趣。”白雲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認識的人之中就屬陛下最沒有意思了。”
“我看他有意思就成。”她的俏麗與妖氣便是旁人怎麽都學不來的渾然天成的媚意:“看着他漸漸被逼到那個境地,不是很有意思嗎?可是看着看着總覺有點不對勁,我就問他,我問他為何要做這些,他說他要天下太平,要人間坦蕩,這是男兒生來的責任。他是南國的男兒,是天下将來的主人,他有自己應盡的職責。”
炭火滅了,茶水也盡了,她說:“那一瞬間,我才發現他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人。連魂都相反的人。一開始只是有趣後來便是好奇,再之後便是想要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