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船自顧不暇,唯有趕快過岸對面才是幫忙。
雲香已經吓哭了,大叫:“小姐——先生快來救小姐!”
宋子敬根本脫不開身。他正迎風立在船頭,衣袂飛揚,手持一把軟劍,揮舞得密不透風。只聽铮铮響聲一片,我看到無數黑點被擊落在水裏。再看船板上,插着兩支精鋼小镖,泛着金綠,顯然淬了毒。
我奮力往裏爬,腳卻怎麽都踩不住。雲香想過來拉我,結果船一颠,她又滾去老遠。
大浪打來,我渾身濕透,因為有水,手也漸漸抓不住,只拼命地不停往裏爬。什麽刺客,什麽暈船,全部抛在腦後。我只知道,若是松手掉了下去,那麽多急流暗礁,我會真的屍骨無存。
忽聽宋子敬一聲喊:“小華——堅持住——”
他欲抽身而不能。如果不保護好慶老頭,船失了控,我們反而更危險。
船又是一個颠簸,我的一只手滑脫開去,這下全身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雲香爬了過來,死抓住我的袖子,喊:“小姐!另一只手!”
我使勁伸過去,接連幾次都夠不着。船一個掉頭,她又跌到一旁。
我心中絕望,想我如花似玉的年華生命才剛剛開始精彩,卻要去做那水鬼,而且死後還回不了本來的身體。怎麽看這宗穿越都是虧本的買賣。
拼命掙紮着,忽然發覺水流似乎緩了一些,再看,原來最湍急的地方已經過了,快到對岸了。
我微微放松,可宋子敬突然吼道:“當心——”
只見一個黑點直直朝我射來。
我松開了那只抓着船檐的手。
“小華——”
急流一下将我沖出老遠,那支箭射入水裏。可我還未慶幸,一個漩渦就将我卷住。我只來得及猛吸一口氣,就被卷入了水裏。
我水性不差,可是水流洶湧,我只有随波逐流的份。這段沒有大礁石,可是我的氧氣漸漸不足。我奮力往上游,可是無濟于事。
終于,眼前開始發黑,力氣越來越小。再也憋不住的時候,水從鼻子和嘴巴灌了進來。
原來這就是淹死的感覺。拼命想呼吸,可是灌進來的只有水,水,水。
我頭腦昏沉失去知覺……
……
……
一股暖氣猛沖進胸間,逼得我哇地吐出一口水。
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行了!死不了了!”
胸腔裏一片疼痛,我接連咳了好幾口,把氣管裏的水嗆出來。頭還暈得很,腦子裏有敲鑼後的回音一直響個不停。衣服自然全濕,被風一吹,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一只大手輕拍着我的背,一股股熱氣從他手上傳過來,烘得我心口很暖和。我大口大口呼吸,然後張開眼。
自己正靠在一個人的懷裏。那人也渾身濕透,頭發還在滴水,卻是緊抱住我,不停幫我順氣。
我張開嘴,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我這是死了嗎……”
蕭暄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早着呢!”
我又咳了一陣,掙紮着問:“宋先生和雲香呢?”
“有子敬在,他們不會有事的。”蕭暄說,“我們這是在下游,離你們過江的地方有五裏遠了。”
我居然被沖了五裏都還沒淹死,命可真不是一般地大。大難不死,現在才開始知道害怕,一回想之前的險狀,渾身發抖。
忽然有個稚嫩的聲音問我:“姐姐,你還好嗎?”
我擡頭,前面不知什麽時候蹲了一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這孩子粉粉嫩嫩,眉目清秀,怎麽看着有幾分像蕭暄,我大驚:“二哥,你兒子都這麽大了?”
蕭暄提高聲音:“什麽?”
小正太也歪頭問:“什麽?”
我又看清這孩子光着頭,分明是和尚打扮,更驚:“你居然送兒子去做了和尚?”
蕭暄簡直想一掌拍死我。從天而降一聲“阿彌托佛”救了我的命。
穿着袈裟的老和尚,光光的腦袋瘦瘦的身材,精光四射的眼睛,還有老奸巨滑的笑容。這老禿驢怎麽那麽眼熟?
“女施主,別來……呃,許久不見了。”
我失聲叫道:“慧空?”
慧空和尚颔首:“正是老衲。”
我如同看到火星人入侵地球:“你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老和尚摸着胡子笑道:“佛祖有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說:“還以為你要說,哪裏有困難,你就到哪裏去。”
老和尚道:“施主有慧根,就是這個意思。”
我看向蕭暄,他說:“大師要跟我們一路北上。”
“他廟子裏的生意不管了?”
蕭暄黑着臉說:“一,那不是生意。二,大師這番同行是要助我一臂之力。”
我仔細打量老和尚,實在看不出他除了一張烏鴉嘴和欺世盜名的工夫外,還有什麽其他本事。
慧空老頭笑眯眯地湊過來:“女施主,以後多多關照。”又摸了摸小和尚的光頭,“這是我徒孫覺明。”
小和尚出奇懂事,說:“姐姐冷,我們生個火可好?”真是可愛死了。
我們後來還是轉去了樹林裏升了火。男人們(包括小和尚)都暫時去灌木那頭避一下。那個小覺明,今年六歲,兩歲那年父母病死流落街頭,被化緣的慧空和尚揀了回去。小朋友憨厚老實,十分可愛。和尚都吃素,也不知道慧空拿什麽喂他,把他養得這麽白白胖胖,像個小面人。
我隔着灌木問蕭暄:“怎麽沒有侍衛?一個老頭,兩個婦孺,萬一遇到襲擊,你怎麽顧得過來?那個什麽李将軍唐少俠呢?”
蕭暄說:“他們都在仁善縣等我。”
忽然一只鳥兒飛進林子,吓了我一跳,趕緊裹緊衣服。結果卻是只傳信的鳥兒,蕭暄告訴我:“你的宋先生和雲香都已經平安過了江,現在往湖州方向走。”
“他們都沒事吧?”
“信上沒寫,就是沒事。”蕭暄說,“我已将你的情況告訴了他,我們在仁善縣彙合。”
我放下心來。
烤幹了衣服,我們稍微整理,再度出發。川江一過,就是湖州。只是我們遠離官道,人跡稀少。不不不,何止!那參天高樹,那厚實青苔,那腐敗樹葉,那纏繞的藤枝。我們分明是在原始森林裏!
我縮着脖子走,提心吊膽地問身後的蕭暄:“會不會有蛇竄出來咬我一口?”
蕭暄本來就嫌我速度慢,不耐煩道:“怎麽會……”
他話沒說完,我突然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纏繞上我的腳踝。寒毛瞬間唰地全部倒立,我尖叫一聲跳到蕭暄身上。
“啊蛇蛇蛇蛇蛇————————”
蕭暄被我撞得倒退好幾步。老和尚回過頭來問怎麽了怎麽了?
我那條腿都已經僵直住了,閉着眼睛叫:“蛇纏上我了!”
小覺明伸手撥弄:“是這根藤嗎?”
我睜眼。腳上的确只纏着一根嫩藤。小覺明把它解下來,疑惑地看了看,又看了看我。
我的臉騰一下紅了。
小覺明還說:“姐姐不怕。我們進山的時候,身上都撒了避蛇藥粉了,你不知道嗎?”
我扭過頭去看蕭暄,這厮正憋着笑,像憋着大便一樣。可惡的家夥,給我撒了藥粉也不說,就等着看我笑話!
大概因為我臉色一直難看,晚上歇下來的時候,他特意捉了兩只兔子三只野雞回來,親自處理。
我這才發現他的手上有好多細細的新傷,不由問:“這都是怎麽弄的啊?”
蕭大俠還沒說,小覺明就已經搶道:“哥哥跳下水去救你時,給石頭和水草劃傷的。”
我望向蕭暄。活雷峰似乎正因為自己的高尚品德而得意微笑,繼續給兔子剜腸挖肚。
我劈手全部奪了過來,輕罵他:“有傷也不怕感染,趕快洗手去。我來。”
蕭暄開口要說話,我踹了他一腳,他老實走了。
我把雞連毛糊泥裹着埋地裏,上面升火,然後私自用了蕭暄的寶劍,穿了兔子在火上烤。蕭暄看到,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也沒說什麽。
火劈啪響,兔子漸漸開始飄香,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一個王子離家出走最後修成正果的故事,小和尚卻坐不住了,不住往這邊望。
老和尚無奈一嘆:“也罷,也罷。心不在佛。”
我冷笑:“若心中真有佛,不必念,佛就能知,又何必成日上香禱告呢?”
老和尚說:“誠心禱告,是為求佛保佑。”
我繼續冷笑:“概率學産生于賭博,藝術起源于巫術。而宗教呢?遠古時候有個人很空虛無聊,于是他拿泥巴塑了一個像,假想它是萬能的上帝,然後開始對他頂禮膜拜。這是一個對自己不斷催眠的過程,很久以後他自己也就相信了這個東西是萬能的神,還對這個泥巴像怕得要死。這純粹沒事兒找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