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天女配戲份重不重
“...哼。”
這麽好的機會,霍振聲一點也不着急,反而坐回椅子,随手提筆——
眼神落在霍準之前邀人從通州買來的上好硯臺裏,依然還殘留着核桃殘渣。
霍振聲默默的瞪了一眼對方,幹脆扔下筆,随手拿起一本書翻看。
夏知否已經跪不住,一會兒挺起身加重嘆氣提醒對方,一會兒坐在小腿肚上,擰擰脖子。
趁着對方專心致志學習,她偷偷摸摸的膝蓋摩着地面,靠近書桌,将下巴搭在桌面上,靜靜的看着霍振聲:“王爺——”
霍準從外間送來甯王常喝的班章茶,望着滿屋狼藉不由得一怔。
擡頭發現一個紮着馬尾的少年跪在冷面王爺面前,一個可憐巴巴望着,一個裝模作樣看書,明明沒有任何火花,霍準卻覺得自己特別多餘。
“王爺我給您端茶——”夏知否剛準備起身主動發射馬屁攻擊——
“跪下。”
對方翻了一頁書。
夏知否喝了酒,闖了禍,受了罰,到此為止,已經很累了。
最讨厭自己明明已經做出讓步,還被對方揪着的狀态。
——她當然知道端着把柄的人才有資格有恃無恐。
半晌,她趴在桌面上,半張臉埋在胳膊裏,安靜下來才有了些孩子樣,懵懵懂懂望着對方:“王爺,我們鄉下有句俗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是跑起來特別是冬天跑在雪地冰渣子上的時候,疼痛依然撕心裂肺。”
這樣的話,從一個十四歲孩子嘴裏說出,霍振聲不由得恍了神,深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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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選擇和您合作,大樹底下好乘涼,自然會全力以赴。”說到這裏,夏知否閉上眼睛打了個哈欠:“您就饒了我吧。”
準備再次襲擊對方肥嫩臉蛋的雙手,晾在空中冷冷,轉而拿起一本書随手撐開搭在她的腦袋上。
“塞外奧圖部落有送過幾封信來,你明天過來将它看完寫下來交給我。”
“唔。”夏知否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麽擡起頭:“寫下來?!”
霍振聲沒有回應,只是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泰然自若道:“馬上就要入冬,本王——我明日要陪聖上圍獵,無法早歸。”
一聽對方要面聖,夏知否沒有說話,只是咬着嘴唇,一臉緊張的望着他。
“...”霍振聲無奈嘆氣,扶着額頭忍俊不禁解釋:“你有時間就直接過來将信件內容翻譯清楚,後日午時向我上報。”
“....好。”
“天色已晚,早點回去吧。”
“....好。”
終于——
聽到對方特赦,夏知否這才深籲一口氣,瞪瞪眼睛——
一邊偷偷望着對方表情,兩只手指交替沿着桌邊朝一直放在旁邊的燒雞跑去——
“哎呀!”剛剛搭上燒雞包裝紙的小胖手,瞬間像是被靜電打了一下,吓得她立刻縮回手,撓着腦袋懷疑剛剛是不是見鬼了。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霍振聲薄唇輕觸,發出一聲不耐煩的聲音。
“王爺,我還是個孩子啊。”看出是對方剛才出手阻攔自己,夏知否可憐巴巴摸摸肚子:“家裏,上有老母下有奴才,都等我罩着呢。”
“——霍準,立刻送夏小姐回家。”
霍振聲懷疑自己一定是撞了邪,竟然以為那只燒雞是她送給自己的禮物。
“小...小姐?”霍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年紀大了,有些跟不上故事情節發展:“夏小姐,請。”
“等等,”明明已經出門的夏知否轉了個身,兩只手趴在窗臺上一臉認真的望着對方:“王爺,咱們軍營中有沒有适婚男子,我可以介紹——”
啪——
要不是霍準及時拉住她的後頸,向後一仰——
夏知否已經成為一張照片。
“小姐,”小滿一邊啃着燒雞,一邊提醒道:“前兩天大夫人身體有恙,我們一直借口就沒去前院。我今天聽廚房說,三小姐已經開始恢複每日的請安。要不小姐您——”
當前世界的所有人,除了小滿和那個甯王霍振聲,其他人全都是陌生人。
“已經有三小姐先去博得好感了,我再去也不過是東施效颦,這筆投資盈利太低不劃算。”夏知否坐在凳子上兩只腿無處安放的搖搖晃晃,喝了杯茶望着遠處天空的璀璨星辰,幽幽道:“小滿,你知不知道第三個吃螃蟹的人怎麽了?”
“小姐,螃蟹是什麽味道的?”
“...”原本準備顯擺的長篇大論硬生生被夏知否吞回肚子,望着小滿真誠無辜的眼神,她拍拍對方的肩膀:“吃完燒雞就早點睡吧。”
“——小姐,您也沒吃過螃蟹吧?”
夏知否黑着臉轉身倒在床上——
自己怎麽會找了個拿無知當可愛的小東西呢,果然便宜沒好貨。
話雖如此——
還沒到卯時,夏知否就被小滿搖醒,洗面束發,向前院進發。
經過了宛如小滿腦回路一般曲折無趣的回廊,還沒走到大夫人院門口,便已經聽到了一陣熱鬧喧嘩,吵得天邊已經發白。
前院夫人房內的丫鬟們端着水盆毛巾出去,轉身替換廚房的粗使丫鬟端了早餐送進屋內。
外間的丫鬟們已經拿着笤帚開始清掃院落。
看見她來,一位端着盆子倒水的丫鬟不耐煩沖裏屋內道:“四小姐來了!”
屋內的歡歌笑語明顯頓了一秒。
等了好一會兒,一只青蔥玉手從屋內推開厚厚的門簾,夏暖言出現在門口,錦衣美飾加身,宛如一個資深少奶奶。
“阿否,外面冷,快進屋。”夏暖言兩手插在袖口裏挺直身板迎風收收下巴,淡淡望着她,輕輕一笑。
——好美。
清眸黑發,齒紅唇白,就連同為女子的夏知否,也看的驚心動魄,甚至下意識的自慚形穢。
她低頭将淩亂的衣服下擺微微整理,跟着對方進屋。
大夫人端坐在床榻邊,從左邊丫鬟手中接過一杯水,含在嘴裏漱了口,一低頭右邊丫鬟端上空杯接了。
夏暖言回到大夫人身邊,重新為大夫人捶肩。
“大夫人好。”
夏知否輕輕做了個揖,低頭站在一邊沒說話。
默默觀察有錢的閑人如何折騰一屋子人為大夫人一人忙亂。
“你來了。”大夫人擡起眼望了她一眼,懶懶散散說了一句,表示看見了她的存在。
“——哎呀!”
梳妝臺前,五小姐夏寒時坐在銅鏡前,只穿着薄薄一層夾衣,一半頭發拉落在肩頭,皺眉冷眼用胳膊肘撞了撞身後的春花。
身後春花手裏還拿着五小姐另一半頭發來不及閃,胸口硬抗了對方突襲。
才十歲的夏寒時眉眼之間卻像極了大夫人,言語神情脾氣,都告訴對方不許小觑自己。
頭發被拉扯吃痛,陡然來了氣,夏寒時起身一個巴掌狠狠對方腦袋打去:“死不了的狗東西,疼死我了!”
悶悶一聲響,卻最手重,直直打的春花半晌回不過神。
這聲響也吓到了在場所有人。
下人們下意識立刻跪在原地低頭請求五小姐息怒。
大夫人和三小姐夏暖言站在一邊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般,默默喝茶捶肩。
“小....小姐....”春花捂着臉跪下求饒,結結巴巴哭腔。
看到夏寒時沒有反應,春花顧不上傷心難過,徑直磕頭求饒:“奴...奴才手重,弄疼了小姐,求...求...”
腦袋碰着冰涼的青岩磚塊,壓抑而沉悶的扣在夏知否心中。
她想要沖上前,卻還是停下:現在護了春花,夏寒時心火不下,背後還得再打擊報複。
可是如果不出手...
未等她來的及反應,夏寒時總算是平息了怒火,沖春花咬牙切齒道:“還不給我弄!”
春花顫顫巍巍站起,吸吸鼻子,重新挽起掌間發絲,眨眨眼,眼淚已經落在衣襟,不敢擦,也不敢出聲。
脖頸萬金重,連望着銅鏡中的少主的勇氣,都沒有。
“哎——”
對方越想弄好,手下越是沒有了方向,頭發更加沒了章法。
夏寒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都說了——”
再次轉身,夏寒時擡起一腳,熟稔的朝對方懷中一踹——
春花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不再起來。
“你有什麽臉哭,”稚嫩的童聲,自以為是的教訓着對方:“我們花錢買了你,就是讓你做奴才的,連奴才都做不好,你就趁早出去,換個能幹的!”
“我倒是想起來一個發型,梳起來又純真又可愛,小五要不要試試?”
最純真的面容吐着最混蛋的毒液,夏知否自己聽的面上燒得慌,還是出手了。
夏寒時沒有說話,面上的怒氣确實淡了些。
她輕輕走到兩人之間,眼簾一垂,對着地上肩頭顫抖的春花不耐煩:“還愣在這裏幹嘛,五小姐說了這麽多,趕緊燒水沏茶去——”
春花沒有動。
半晌,大夫人輕輕道:“還杵着做什麽。”
春花重新跪拜,這才起身吸着鼻子,倒退着出去了。
屋內暖暖和和,人影來來往往,所有人說着親熱的話,心裏漏着風。
大夫人吃完早飯總算是放過夏知否,擺擺手讓她退下了。
離開屋子,她站在門口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吐出屋內的濁氣。
沒一會兒,身後門簾一動,夏暖言跟着出來。
剛剛還溫柔和煦嘴角上揚,随着門簾的下落,也跟着立刻下落。
看到夏知否還在門口,夏暖言有些不自在小聲嘟嚷,算是解釋了剛才的變臉:“煩死了。”
未等她說話,夏寒時也跟着出來:“讓春花燒水,又死哪去了?我還等着她給我烙餅呢。”
夏知否嘆了口氣蹙眉奇怪:這個時代的小姐姐都喜歡動不動以死相逼???
夏暖言嗤笑一聲:“小五,你管她呢。你什麽時候自甘堕落到和一個下人計較了,若她真的不能用,幹脆指了和倒夜香的小厮一起過,兩只臭蟲一起也相配。”
“啊——好臭!”夏寒時只覺對方說話好笑,跟着捂了鼻子笑起來。
夏暖言被夏寒時的呆萌逗笑,也跟着聳聳肩膀捂着嘴得意。
察覺身邊人面無表情,揚眉嗤笑對方不懂馭下:“阿否,你在想什麽?”
——身體的壓迫總有盡頭,而意志的摧毀算是将一個人徹底打入永劫不複。
對未來沒有希望念頭的人,如何活下去?
想到這裏,夏知否不由得身子一凜,只想盡快遠離眼前的美人,身子雖然挺着,眼簾微垂算是示弱:“我在想,以後千萬不能得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