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生的仇敵
高貴妃笑眯眯應了一聲好,道:“那臣妾就多謝皇上了,說起來臣妾今日也算是沾了皇後娘娘的光了。”
弘歷只當她們倆兒是真的關系好,殊不知若有心人提前兩秒鐘看過去,這高貴妃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不悅,想想也是,這分明就是拿寧筝選了不要的東西再送給她,一個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弘歷也沒有将高貴妃放在心上,轉頭又和寧筝說起話來了,“朕同你說過許多次了,這宮裏的事能不操心的就不要操心,朕看這紫禁城後宮的事交給高貴妃,她也處理的挺好的,你呀,身子向來不好,就多歇着才是……”
弘歷皺着眉頭訓話,說是訓話,可其中的親昵十分明顯。
高貴妃也是個有眼見力的,見他們夫妻二人敘話則起身告退了,走出了長春宮,高貴妃的臉色便是徹徹底底沉了下來,她已經算是涵養很好了,入宮這麽長時間并不會在衆人面前将喜怒寫在臉上,如今沒人了,長長的指甲掐的手掌心生疼,可手疼卻比不上心裏的難過。
身後的宮女輕聲勸道:“娘娘可別将不高興的臉色挂在臉上,老爺千叮咛萬囑咐要您在宮裏頭小心謹慎,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指不定說什麽了。”
她口中的老爺則是高斌——高貴妃的父親。
高貴妃沒有說話,隔了好久好久才淡淡一聲——本宮知道了。
她是高家的嫡長女,從小是被捧着慣着長大的,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是入了宮說什麽做什麽都由不得她,高斌知道她的性子,便為她選了貼身的宮女,千方百計送進宮來,就是怕女兒吃虧。
甚至高貴妃和寧筝交好,也是得高斌授意,高斌在朝為官多年,能從一個無名小卒坐到今天的位置是在是不容易,更是深谙弘歷的心思,知道當今天子最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容貌上,女兒不是十分出衆,得行也不是十分出挑,甚至連家世也一般……他能想的都幫女兒想到了,唯有和富察皇後交好這一條路子可走。
又走了幾步,高貴妃長長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你說本宮到底是哪裏不如她了?衆人都說她溫柔賢淑,端莊大方,将這後宮的事情井井有條,本宮接手以來,可有半點地方做的不如她?怎麽皇上一進去眼裏心裏就只有她?”
“當初在王府的時候,本宮只是個格格,皇上瞧不見本宮也就罷了,本宮如今都是貴妃了,憑什麽要選她不要的珍珠?就那幾顆珍珠,本宮難道還稀罕不成?”
站在她身後的宮女恨不得拿手捂住她的嘴,低聲道:“娘娘啊,您可小點聲,這人來人往的,若是叫人聽到了就不好,娘娘若是不稀罕那些珍珠,收回來擱在箱子裏不戴就是了,何必說這些話?”
“滿宮上下誰不知道皇後娘娘是頭一份恩寵,便是皇後娘娘選剩下來的東西,除了您,您可見皇上賞賜給別人了?”
如今這個說話的丫頭是她身邊的大宮女,名字叫做飄絮,是個很會說話的,也是最得她心意的。
果然高貴妃聽完這話臉色好看了不少,卻還是氣鼓鼓道:“那到時候你就去選幾顆珍珠吧,拿到了就收起來,莫要讓本宮瞧見那些東西,惹得本宮心煩。”
飄絮應了一聲,又走了幾步,她瞧了瞧高貴妃臉色像是好看了不少,這才小心翼翼開口:“對了,娘娘,方才純妃娘娘差人過來說是三阿哥這幾日有些咳嗽,想要您這邊與內務府說一聲,撥一些補品過去了。”
當初額富察皇後能忍得了純妃這白蓮花額性子,可高貴妃卻是忍不了,冷冷道:“三阿哥三阿哥又是三阿哥,這滿宮上下是不是就她兒子一個阿哥?整日打着三阿哥的名頭,不是要這就是要那額,之前皇後娘娘縱着她也就算了,憑什麽本宮也得忍折她?她是不是覺得大阿哥失寵了,她兒子就能被立為太子了?簡直是做夢!”
飄絮跟在她身後附和道:“是啊,大阿哥如今卻是失寵了,可太後娘娘過幾日就回來了,誰不知道太後娘娘疼娴妃娘娘,如何會眼睜睜看着大阿哥與娴妃娘娘受這樣的委屈?況且二阿哥已經沒了,如今太後娘娘氣一陣,只怕也會心疼自己的孫子,奴婢覺得娘娘不如這幾日與娴妃娘娘走動走動。”
高貴妃所有所思點點頭,“況且如今皇上得了四阿哥,四阿哥也是生得聰明可愛,衆人都說三阿哥聰明,可他再聰明,難道能及得上沒了的二阿哥?只怕是這純妃娘娘心思用錯了地兒。”
飄絮見自家娘娘不再氣沖沖的,笑道:“是啊,有些人若是願意上蹿下跳,那就任由着她去好了,純妃娘娘不是向來有賢良淑德的名聲嗎?時間久了,衆人自然知道她是個什麽樣子了。”
因為之前純妃和寧筝鬧得不可開交,最近弘歷已經好幾日沒去看純妃了,連帶着三阿哥也不怎麽受待見,高貴妃想到這些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那就差人送些補品過去吧!”
此時此刻,寧筝還在和弘歷說話了,如今到了用晚飯的時候,白蔹帶着宮女們将飯菜呈了上來,弘歷瞧着禦膳房送過來的吃食比從前多了不少,只道:“皇後最近胃口是好了不少啊。”
他是太清楚寧筝的性子了,寧筝生為六宮之主,飯菜每日都是有定數的,當初寧筝卻是将那份例減去了一半,如今這桌上像是添了幾道菜。
寧筝正在用鴿子湯了,聽完這話差點就嗆到了,好在圓了回來,“臣妾病了一場,也是想明白了,身體才是本錢,若是臣妾再病了,以後誰來替皇上操持着六宮瑣事?”
“哈哈哈哈,皇後這話說的極是。”弘歷已經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的變化,相比起來,他好像更喜歡現在的寧筝,想得明白活得通透,也就是……對他不如從前上心了。
弘歷想着永琏的死,只怕是寧筝心裏的一道傷疤,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慢慢來,不着急。
他這晚飯用到一半,李玉就急急忙忙過來通傳了,“皇上,高大人進宮了,說是有要事禀告。”
高大人則是高斌,如今深得弘歷的看重,弘歷知道高斌的性子小心,若是沒有什麽要緊事是不會過來的,放下碗筷道:“朕有事就先走了,等着朕明天再過來看你吧。”
寧筝點點頭,站起身來,“臣妾恭送皇上。”
她面上裝的是念念不舍,可實際上心裏是高興着了,想着總算是又躲過去一晚了。
如此過了兩三日,弘歷是日日都過來陪她用飯,到了晚間的時候啧去禦書房批閱奏折,也算是相安無事。
到了第四日的時候,則是皇太後與和敬公主回宮的日子。
如今已經是十二月初,今年的冬天本就極冷,難得有好天氣,今日也算是見到了太陽,不過一出屋子,還是冷冰冰的。
寧筝帶着六宮妃嫔一大早就在慈寧宮候着了,來的最晚的還是純妃,純妃一進來就與寧筝告罪,“臣妾來遲了,三阿哥昨晚上又在咳嗽,臣妾照顧了半宿,一夜沒睡,還望皇後娘娘見諒。”
寧筝是多看她一眼就嫌煩,也不想多說,只點點頭道:“來了就行了。”
高貴妃卻是嗤笑道:“整日就能知道拿三阿哥當幌子,難道這天底下就你一個人能生得出兒子來?”
她這話聲音說的不算大,可也不算小,足以讓在場的每個人聽到。
寧筝着實好奇,高貴妃平日裏表現出來的性格算是心直口快,可也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平時對人也算是灑脫大度,可唯獨對純妃是锱铢必較,格外苛刻。
看樣子,她得要銀朱下去打聽打聽了。
純妃聽完這話也不敢說話,如今這紫禁城後宮中當家做主的可是高貴妃,若高貴妃随随便便對她使點絆子,她都有口難言。
寧筝掃了一眼過去,高貴妃便沒有再說話。
沒過多久,寧筝就見着兩頂暖轎過來了,為首的那頂暖轎乃是這十六人擡着額,極為氣派,裏頭坐着的不是皇太後還能是誰?
皇太後今日着一身绛紫色滾狐貍毛邊兒旗服,小指甲上帶着長長的鎏金護甲,看起來是雍容華貴。
寧筝也挺喜歡看《甄嬛傳》的,知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甄嬛”了——宮鬥界的大咖級人物,帶着衆人連忙迎了上去,“臣妾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太後點點頭,扶着太監的手,目不斜視,“起來吧。”
接着,後面那頂暖轎裏下來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胭脂紅的旗服,小臉白白嫩嫩的,眼睛大大的,很清澈,細細看起,還有幾分寧筝的影子——她就是歷史上那位最得乾隆皇帝看重的和敬公主了。
誰知她一下暖轎也不說給寧筝等人請安,上前跑了幾步就抓着皇太後的手,只道:“皇祖母,等等我。”
皇太後掃了她一眼,臉上總算是沒能瞧見點笑意了,“哀家這不是在等你嗎?”
祖孫倆兒并排走進了慈寧宮,誰也不敢說一個字的不是。
等着進了慈寧宮,皇太後便落坐在上首,吩咐道:“走了這麽遠的路,這麽冷的天兒,和敬只怕也累壞了,孔嬷嬷,你将和敬帶下去歇着吧。”
站在和敬公主身後的那個老嬷嬷就是富察皇後額母乳——孔嬷嬷,她雖說如今已經年逾四十,卻是精神抖擻,笑着應了一聲是,就帶着和敬公主下去了,瞧着和敬公主像是有點不願意的樣子。
不過從始至終,和敬公主都沒有與寧筝打招呼問安的意思。
這孩子,真的被寵壞了!
寧筝心裏暗想,耳畔卻傳來了皇太後的聲音,“……算起來,哀家離開紫禁城也沒多少日子,這宮裏頭就鬧得不像樣子,皇後病了,高貴妃協理六宮哀家是放心的,只是這大阿哥的事兒,你們可是查清楚了?”
皇帝疼長子,百姓疼幺兒,皇家人對于第一個兒子總是懷有別樣的期待的,就算是庶長子,也是占了一個“長”字的。
高貴妃也是挺憷皇太後的,如今只看向寧筝,不敢接話。
寧筝笑着道:“回太後娘娘的話,這件事已經徹查清楚了,皇上找到了當初的傳話的那個太監,那太監也承認了,皇上和臣妾也問過大阿哥,大阿哥也如實說了……”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這皇太後手中的白玉茶盅便“砰”地一聲擲在案幾上,冷冷道:“太監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其中說不準還有什麽隐情了?還有大阿哥,這孩子是個老實的,說不準被你們一吓唬,不該他認得他也認下了。”
說着,她更是冷冷道:“皇後啊皇後,哀家知道你傷心難過,永琏沒了,哀家也傷心難過,永琏的命是老天爺奪去的,你扯上大阿哥做什麽?當初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哀家就聽到了些風言風語,還有人說是純妃在其中搗鬼,人多口雜,說什麽的都有,皇後可莫要旁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
皇太後這一番話說的已經是十分嚴重了,按理說這六宮之中除了皇太後,身份最尊貴的就是寧筝,可皇太後此舉,是當着六宮所有人的面不給寧筝臉面。
若換成了以前的富察皇後,定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誰叫這一個“孝”字壓下來,壓得深宮中的女人喘不過氣了。
可寧筝骨子裏并不屬于這紫禁城,只笑着道:“皇後娘娘說的是,當初皇上也是臣妾說的這番話,直說這件事交給皇上去查,從始至終,臣妾并沒有插手……臣妾覺得,不管是大阿哥也好,還是二阿哥也罷,都是皇上的兒子,皇上定不會厚此薄彼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你心裏不爽,你去找弘歷啊,找我算什麽事兒?雖說很多男人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可弘歷哪裏敢不将你放在眼裏?他可是你親兒子了!
皇太後被她這一頂,眼睛眯了眯,看着她倒是沒有說話,正欲說話了,可娴妃出來打了圓場,“太後娘娘一路舟車勞頓,只怕是累了,方才臣妾便吩咐禦膳房準備了太後娘娘愛吃的點心和甜品,不如這個時候呈上來?”
她前幾日一直在宮裏頭老老實實抄寫佛經,今兒是個大日子,怎麽着也得出來一趟的。
皇太後贊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那就讓人把東西呈上來,對了,給和敬也送去一份。”
很快這點心就被送上來了,不僅是皇太後有,就連妃嫔們的跟前也送了一份,一時間,衆人吃着點心說着話,氣氛也算是融洽,只是從始至終,皇太後的臉色都不大好。
寧筝坐在她身側,等着皇太後點心用的差不多了,才開口道:“太後娘娘,臣妾想去看看和敬。”
天底下沒有哪個當祖母的能攔着母親不去看孩子,皇太後點點頭,算是應允了。
和敬公主住在慈寧宮的偏殿,與皇太後住的是一東一西,屋子裏用的東西樣樣都是最好的,每當有小宮女私下閑話的時候,雖說過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話,可說的更多的卻是羨慕和敬公主,這男人再疼惜一個女人,兩人都有拌嘴的時候,可偏偏這滿宮所有人都寵着和敬公主,皇上更是對她百般疼愛。
寧筝過去的時候,是孔嬷嬷迎出來的,輕聲道:“皇後娘娘且去正廳說話吧,方才公主才用了些點心,剛睡着了。”
寧筝探頭一看,果然見着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合衣躺在炕上睡着了,一旁的宮女正拿毯子給她蓋上了,點點頭,主仆兩人便去了正廳。
孔嬷嬷雖說是和敬公主身邊伺候,可說到底也是在皇太後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皇太後對寧筝這個皇後都沒什麽好臉色,對她這個老嬷嬷更是沒什麽好臉色了,所以她的日子也是艱難,不過在寧筝跟前,她可從來不會說這些的。
如今,她只細細打量着寧筝,笑着道:“奴婢瞧着皇後娘娘像是養好了些,當初奴婢随着和敬公主一起去別院的時候,心裏就是放心不下娘娘您,生怕您想不明白,如今見了娘娘您,可算是放心了。”
一個人打從心底裏的關心和愛護,是會流露在眼神的。
寧筝一見這位嚴肅的孔嬷嬷就察覺她的眼神就沒離開過自己身上,如今只握着她的手,輕聲道:“難為嬷嬷這麽大年紀還要為我操心,不僅要為本宮操心,還要日日照顧着和敬……”
“娘娘說的這叫什麽糊塗話?這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孔嬷嬷聽了她的話,心裏像是吃了蜜似的,絮絮叨叨說起和敬公主在別院的事情來,她也是當過母親的人,知道這天底下的每個母親都是疼惜兒女的,每次見到寧筝,恨不得要将和敬公主今日說了幾句話都要告訴她。
只是聽着聽着,寧筝卻覺得不對了,“嬷嬷是說和敬如今的脾氣是愈發大了?就是因為宮女送來的湯食不夠甜,就将湯碗摔在地下?”
這簡直是無理取鬧,這宮女也就是個送飯送菜的,她能有什麽錯。
孔嬷嬷點點頭道:“是了,當時奴婢見了也勸了幾句,可……可公主壓根不聽勸。”
當時和敬公主還指着她的鼻子說,要将這件事告訴皇太後,将她們幾個都趕出宮去了。
不過這些話,她可不敢和皇後娘娘說,若是自家娘娘聽了,指不定有多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