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如打個賭
寧筝聽的是若有所思,只道:“這孩子比之前大了,按理說應該是懂事些的,可她的性子比之前是更加驕縱跋扈了,太後娘娘将她養的太嬌慣了。”
孔嬷嬷聽可這話倒也沒接話,這事兒可是滿宮上下都知道的,養姑娘不能太嬌了,最好當時該想皇後娘娘這般溫婉賢淑,只是這皇家的閨女天生比別人尊貴些,到時候難道還愁找不到好夫君?
當初惆悵了一陣之後,她也就想明白了,所以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寧筝繼續道:“嬷嬷,我打算将和敬接到自己身邊養着。”
其實她并不是那種很喜歡小孩子的人,按理說對和敬公主也沒有多少感情,只是她占了富察皇後的身子,就該盡到一份責任,要不然富察皇後在九泉之下該有多傷心啊。
而且,這世上還真有血濃于水這麽一說,當她看到和敬公主那張酷似自己的臉,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更何況,皇後養孩子和尋常婦人養孩子是完全不一樣的,不需要她一人操心太多,一句話下去,多得是做事兒的人。
她鄭重道:“若和敬主放在太後娘娘膝下養着,遲早是要養廢的,長大了怎麽了得?”
孔嬷嬷一聽這話面上一喜,“娘娘這話當真?”
可她見着寧筝點點頭,臉上的笑意卻又漸漸散去了,憂心忡忡道:“皇後娘娘這想法雖好,奴婢盼這一日也盼了多年,只是打從和敬公主半歲之後就抱到了太後娘娘身邊養着,太後娘娘疼她疼的像眼珠子似的,縱然您是她的親生額娘,可太後娘娘也不見得會放心,更是舍不得放手……”
寧筝也看出來了,這皇太後是十分疼惜和敬公主的,只是越是這樣她越是要将和敬公主接到自己身邊來,如今這小樹苗長歪了吧,幾歲的時候還能糾正過來,要是等着和敬公主到了十幾歲,只怕就再也改不過來了。
她想了想道:“這件事我已經同皇上說過了,皇上已經答應了,至于該怎麽做,我到時候會再去求求皇上的。”
不管怎麽說,弘歷和皇太後都是母子,母子之間有什麽話比她直接和皇太後說好多了。
如此想着,她又和孔嬷嬷多說了幾句話,則去了偏殿。
此時就該散的人都已經散完了,畢竟皇太後如今年紀大了,又是舟車勞頓了一路,用了些吃食就有些疲乏,去歇着了。
侯在門口的雙喜姑姑笑着道:“皇後娘娘請回吧,太後娘娘已經歇下了,您明兒再來吧。”
寧筝點點頭轉身就走了,一路上她只吩咐銀朱将弘歷請到長春宮來。
銀朱聽完這話,面上是一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家娘娘可算是想明白了,這些日子連她都瞧得十分清楚,若是皇上不過來,皇後娘娘可以當作什麽事兒都沒發生,就算是皇上過來了,皇後娘娘也是不冷不熱的,如今可算是好了。
弘歷接到信的時候也是受寵若驚,這年關将近,朝堂上的繁瑣事情本就多,前幾日,高斌更是與他說黃河發了大水,怕是有決堤的可能性,他這幾日可謂是廢寝忘食,可聽聞寧筝難得相邀,還是在用晚飯的時候過去了。
今日的寧筝換了了一身青碧色的旗服,襯的她的臉雪白無瑕,這冬日裏很少有人穿淺色的衣裳,穿着不好就會顯得冷清,可唯獨她穿起來帶着幾分俏麗。
弘歷見着他正站在屋子裏指揮小宮女們擺飯,不由得笑着道:“皇後今日這身衣裳倒是穿的好看,朕好久沒看你穿過這樣顏色的衣裳了。”
這冬日裏後宮的妃嫔穿的都是偏深色的衣裳,就算是到了夏日,寧筝大多數時候也是穿着深色衣衫,為的就是顯得沉穩大度,今日這樣一穿,她倒是有幾分十幾歲少女的模樣。
寧筝頭上插着絹花,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一笑更是顯得清麗可人,“那臣妾這樣子,皇上不喜歡嗎?”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弘歷是心情大好,道:“朕的皇後,穿什麽戴什麽都好看。”
寧筝莞爾一笑,親手舀了一碗天麻烏雞湯遞了過去,“皇上嘗嘗看,這烏雞湯是臣妾親手炖的,炖了幾個時辰了,若是好喝,臣妾下次再做,若是不好喝,皇上說說哪裏不好,臣妾下次以後可以改進。”
她這話音還沒落,銀朱就快言快語道:“皇上,別說這湯是娘娘親手炖的,這小菜也是娘娘炒的了,奴婢已經許多年沒見過娘娘下廚了。”
富察家的女兒別說琴棋書畫女紅舞蹈,就連竈上的功夫也是無一不會的。
“哦,是嗎?那朕就更要嘗嘗看了。”弘歷喝了一口湯,又嘗了兩口小菜,忍不住稱贊道:“皇後的手藝倒是越發精進了。”
其實要真的論手藝,這滿宮上下有誰的手藝能及得上禦廚,只是這飯菜是自己的妻子親手所烹饪,味道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頓飯吃下來,弘歷是用了兩碗飯,一碗湯,到最後更是在寧筝的相勸下又用了些菜,到最後更是連連擺手,“罷了,罷了,朕實在是吃不下了,朕看皇後這不是在宴請人吃飯,這簡直是在喂豬。”
寧筝聽完這話笑着道:“就算是皇上之前不說,臣妾也看得出來皇上對臣妾的冷淡有所不悅,今日臣妾這盤殷勤,皇上可是不習慣?”
“太殷勤了!”弘歷點了點她的鼻子,笑着道:“說吧,什麽事兒!”
寧筝心裏一個咯噔,這個乾隆皇帝未免太聰明了點吧,那說還是不說了?
她正猶豫着了,就有宮女遞上熱帕子給弘歷擦手,他淡淡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皇後對朕冷淡了這麽些日子,朕已經習慣了,如今來了這麽一出,若是不說子醜寅卯來,朕只怕晚上睡都睡不踏實啊!”
寧筝有些笑不出來了,看樣子這當千古明君也是需要點本事的,她勉強笑着道:“皇上這話說的,臣妾這話都不知道該不該說了。”
弘歷看了她一眼,道:“那讓朕先猜一猜,若是正猜得沒錯的話,是因為和敬的事情對不對?”
寧筝現在是笑都笑不出來了,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更聰明。
弘歷緩緩道:“之前你就和朕提過一次,朕也答應了,只是皇後啊,和敬是從小養在太後娘娘身邊的,朕知道她性子嬌慣,如今已經是不成樣子,朕也委婉提醒過幾次,太後娘娘年紀大了,做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來,只怕等着和敬大了,就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了。”
“朕答應你,最遲明年春天,和敬一定會回到長春宮的。”
“真的?”寧筝還是有點還以,畢竟把,這皇太後看起來是個厲害角兒。
恰逢有宮女魚貫而入,撤走了碗碟,又奉上了新疆新進貢的蜜瓜和茶點,弘歷喝了口茶道:“怎麽,怕朕騙你?若是你不相信,可以和朕打個賭。”
這個時節的瓜果本就少,寧筝吃來吃去就是福橘,蘋果之類的,好一點就是福建那邊送來的桂圓,如今見那黃澄澄的蜜瓜,忍不住嘗了一口,只覺得甜到心裏去了,“好啊,那臣妾就和皇上打賭好了,只是打賭若是沒有賭資就沒什麽意思,不知道皇上想要賭什麽?”
這世人打賭,賭來賭去無非就是些財物罷了,偏偏這些東西,他們都不缺。
想了想,弘歷只道:“這樣吧,若是輸了的人得答應贏了的人一個條件,當然這個條件不能太過分了,得是自己能做得到的,皇後覺得如何?”
這就有些意思了。
寧筝想也不想就答應了,這一頓飯吃下來,是她來到大慶朝和弘歷吃過最輕松愉快的一頓飯了。
弘歷本就是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的,用了飯說了兩句話之後便匆匆走了。
過了臘八就是年,紫禁城內外就忙碌起來,縱然這劉國平所示都交給了高貴妃,可高貴妃到底是第一次管事,很多地方拿不準主意都是要問寧筝的,寧筝也樂意教她,畢竟教會了徒弟,她這個當師傅的就能輕松不少。
不過這期間她也不忘要銀朱去打聽高貴妃和純妃之間的恩恩怨怨了。
銀朱如今不過二十出頭,因為是長春宮大宮女的緣故,走到哪兒去,別人都得給她幾分面子,可偏偏她是個沒有架子的,喜歡說喜歡笑,誰都很喜歡她。
可偏偏就是這件事,還真沒有叫她打聽出什麽來,“……娘娘,奴婢打聽了一圈也沒打聽出個什麽來,只聽說原先在王府的時候,高貴妃娘娘和純妃娘娘關系不錯,可進宮前夕卻像變成了仇人一般。”
其實她也覺得挺奇怪的,那個時候在王府,她記得高貴妃身邊有個大宮女和她是同鄉,還記得高貴妃身邊有個眼睛大大的,一笑就有兩個梨渦的宮女姐姐,可如今……那些熟悉的面孔都不見了。
寧筝正吃蜜瓜了,弘歷見她喜歡吃新疆進貢的蜜瓜,幾乎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往長春宮送,寧筝也是來者不拒,“還能有這種事兒她們倆兒之間關系很好?”
這兩人的性子簡直是南轅北轍了。
銀朱點點頭,低聲道:“如今高貴妃娘娘雖是滿人,可當初也是漢籍了……才進王府的時候,王府裏頭本就沒多少漢人,高貴妃娘娘和純妃娘娘難免走的近一些,只是沒想到後來鬧成了這樣子。”
寧筝若有所思點點頭,想着女人撕破臉無非是幾種情況,要麽是為了男人,要麽是為了利益,在紫禁城裏,前一種可能性更大一點。
銀朱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只道:“對了,奴婢打聽到這幾日高貴妃娘娘倒是和娴妃娘娘走的挺近的,這幾日娴妃娘娘不是病了嗎?高貴妃娘娘不僅差人送了不少補品過去了,這麽忙的時候,更是親自過去了幾回。”
寧筝笑了一聲道:“這事兒本宮倒是能想的明白,如今這宮裏頭的阿哥就剩下三位了,四阿哥牙都還沒長齊了,也就是大阿哥和三阿哥了,如今大阿哥被軟禁着,不受皇上待見,能入得了皇上眼的不就剩下三阿哥了?高貴妃這不是不想要純妃一人獨大了。”
她吃了口蜜瓜,又道:“雖說如今皇上對純妃還是不冷不熱的,純妃又是身份卑微,可有句話說的沒錯,母憑子貴,誰知道時間久了會有什麽變數了?高貴妃這是想幫着娴妃和大阿哥站穩腳跟,借此來打壓純妃了。”
如此說起來她倒是更好奇了,這高貴妃和純妃有什麽深仇大恨,讓高貴妃能這樣做,畢竟大阿哥倒臺了也就倒了,以後若高貴妃生了兒子,對她而言也少了一份威脅,如此大費周章,實在是有點過了……
她想了想只湊在銀朱耳畔說了幾句,說的銀朱是臉色大變,磕磕巴巴道:“娘娘,這樣可以嗎?”
這事兒換成了以前的皇後娘娘,別說是這般做了,連她都不敢往這想了。
寧筝點點頭,狡黠一笑,“這法子一定奏效,你別猶猶豫豫的,照着本宮說的去做,難道你就不好奇她們之間有什麽恩恩怨怨了?”
俗話說的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為自己的八卦找到了一個非常合理的借口,并且她的身後有一個很好的夥伴——銀朱。
銀朱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點頭。
第二日高貴妃就接到了寧筝的帖子,說是今晚在長春宮設宴,高貴妃如今正在為明年各宮的春裳頭疼了,聽聞這話只問了一句還有誰,原本是想着若是能推就推了,可沒想到銀朱說皇後娘娘只宴請了她一個人。
高貴妃是一愣,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銀朱只照着寧筝吩咐的話道:“是皇後娘娘體恤高貴妃娘娘管着六宮瑣事,實在辛苦,所以這才專程設宴宴請娘娘您了,貴妃娘娘可一定不能推脫。”
專程宴請她吃飯,還想推脫,高貴妃可沒這個膽子,只道自己一定準時赴約。
晚上天還沒黑了,高貴妃便前去長春宮了,還真是專程宴請她一個人,更是滿桌子佳肴。
高貴妃只覺得自己是越來越摸不透寧筝,笑着道:“臣妾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如此大費周章,臣妾實在是過意不去。”
“高貴妃這般說,過意不去的那個倒是本宮了。”寧筝笑着拉起高貴妃的手,兩人一起在桌邊坐下,“旁人不知道,本宮卻是知道這六宮中有多少瑣事的,所以特地設宴來請高貴妃用晚飯。”
說着,她更是舉起舉杯,道:“本宮先幹為敬了。”
話畢,她便是一口果酒下了肚。
高貴妃看的是目瞪口呆——什麽時候皇後酒量這麽好了?原先逢年過節宮裏頭設宴的時候,皇後端起酒杯也不過是抿一口罷了。
寧筝笑着道:“這是果酒,味道酸酸甜甜的,很好喝,高貴妃可以嘗嘗看。”
高貴妃端起酒杯,嘗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有點像是梅子水兒。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這樣推杯換盞,沒幾杯,高貴妃就有點喝高了,扶着腦袋道:“皇後娘娘,臣妾……臣妾的頭暈暈乎乎的,這酒好喝雖好喝,可臣妾不勝酒力……”
她明明記得自己酒量挺不錯的。
實際上她酒量是不錯,可這梅子酒的度數太高了,寧筝是專門吩咐銀朱去找的這種酒,喝起來沒感覺,可三杯下去就能暈暈乎乎的。
寧筝端着酒杯又勸了幾句,高貴妃又是三杯酒下肚,銀朱也趁機找了個借口将飄絮等人帶了下去。
寧筝這個時候才開口道:“對了,高貴妃,今日本宮在禦花園碰到了純妃,瞧見了三阿哥,三阿哥好像又長大了些,聰明伶俐,本宮見了也很是喜歡,如今這宮裏頭的風言風語不少,如今純妃雖不得皇上喜歡了,可阿哥中能入得了皇上眼的唯有三阿哥,有人說這太子之位非三阿哥莫屬……”
“不可能!純妃個小賤蹄子在做夢!這種話……一定是她偷偷放出來的,逼得皇上立她兒子為太子了。”高貴妃對純妃的恨意遠遠超過了寧筝的想象,一提起純妃來,高貴妃就咬牙切齒的,恨不得一口将純妃生吞活剝了似的。
如今高貴妃更是抓着她的手,含糊不清道:“皇後娘娘,您一定要與皇上說,純妃是個小人,不能相信她,她是小人,她生出來的兒子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不能将三阿哥立為太子,不能啊……”
寧筝見着她果然這般說了,順着她的話問了下去,“純妃是小人?這話怎麽說?”
高貴妃猶猶豫豫的,不願多言。
寧筝見着她一個勁兒灌酒,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也不逼她,等着她又喝了幾杯酒,卻是趴在桌子上嗚嗚哭了起來,“是我,是我對不起他,是我對不起他啊……”
這沒頭沒尾的到底在說些什麽?
寧筝也有些怕她喝多了,鬧出什麽事情來,只道:“高貴妃,你沒事兒吧?”
“臣妾沒事兒。”高貴妃猛地擡頭,緊緊抓着寧筝的手腕,将寧筝是吓了一跳,“皇後娘娘,是我對不起他,是純妃那個賤人害死了他……當初我是真心真意将她當成姊妹,什麽話都與他說,可到了入宮前夕,就為了這區區貴妃之位,她卻與我反目成仇……”
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這高貴妃有一句沒一句含含糊糊的,寧筝這一晚上總算是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當初剛進王府的時候,高貴妃的父親還未出人頭地,高貴妃和純妃一樣,都是格格身份,兩人又都是漢人,自然是惺惺相惜,高貴妃因為比純妃大上一歲,自诩為姐姐,處處照顧提點純妃,要不然依照着純妃那性子和家世,當初在王府的時候不知道能吃多少虧。
高貴妃當初便是這般性子,不,還不如現在有城府了,剛入王府不得寵,一心只将純妃當成真心姊妹,就連嫁入皇家前夕的那些事兒也一并說了出來——原來是高貴妃當初曾定下過一門親事,定的是姨母家的表哥,這門親事是娃娃親,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會嫁給表哥,兩人從小是暗生情愫。
只是沒想到一道聖旨下來,凡是官員之女皆要參加選秀,參加也就參加吧,可她沒想到自己會被指給當時還是寶親王的弘歷當格格。
如此一來,心裏就算是有再多的舍不得也只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