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酸與澀— ◇

◎2012年12月21日 世界末日◎

周末的時候, 段圓圓和周熱約好了一起學習。

段圓圓把昨天和紀預一起吃飯的事情告訴了周熱。

她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把許淨歡、林晨安如何有事臨時離開,又如何只剩下她和紀預兩個人的過程告訴了周熱。

但她沒有說那首陳奕迅的《七百年後》, 也沒有說紀預的低唱的時候聲音有多動聽。

“哇, 沒想到啊,你們倆還能湊到一起。”周熱之前就聽段圓圓說起過,他們四個人關系還不錯。

但是就連作為紀預同桌的她也沒想到,紀預竟然會和女生單獨一起吃飯。

段圓圓掰着手中的筆,“只是巧合啦,本來是要我們四個人一起吃的, 只不過淨歡和林晨安臨時有事。”

“這樣很好呀, 雖然咱們不在一個班,可認識的朋友都差不多。”周熱笑着說,完全沒覺得兩個人單獨吃飯有什麽奇怪之處, “對了,你們老師有沒有提起選文選理的事情來, 我們班主任周五的時候又說了一下。”

“最近是沒有。”段圓圓搖了搖頭, “但是他開學的時候就和我們說過了。”

周熱很堅定的說,“雖然我們班想學理科的人多, 但我還是準備要選文科。”

段圓圓仔細思考了一下她現在的情況,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 相比起月考時有了進步。

她竟然考比上次進步了八十個名次。

紀預還是意料之中的年級第一, 可自己也用期中考試證明了,她離他的距離也可以越來越近。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認真學物理, 物理成績在期中考試裏也小有提升。

段圓圓甚至想到了高二選擇改學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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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不是段圓圓心血來潮, 而是認真分析過的。

她的化學生物成績還算穩定, 物理也有進步, 如果照這樣的勢頭再繼續努力,未來兩年一定會進步的更多。

大學報專業的時候,理科的選擇能比文科大一些。

一些偏向文科類的專業可能會文科理科雙收,但一些理科專業就只要理科。

所以段圓圓有些猶豫。

而且......要是選理科的話是有機會和紀預在一個班的。

高二的尖子班是按期末考試的學習成績分班,但目前不确定前一百名的同學裏選文理的分別有多少人。

紀預現在就在準備競賽,他大概率是選理科的,所以考進年級前七十選擇理科和紀預在一個班的可能性就大一點。

段圓圓現在的排名是一百二十名,期末考試至少要再進步五十個名次才有把握和紀預在一個班裏。

“唉,我還沒想好呢。”段圓圓想了想,“我現在文科理科的成績都差不多。”

周熱有些羨慕的開口:“也是哦,你物理這次期中進步好大。”

段圓圓嘆氣,“但是對我來說物理還是很難啊。”

周熱在草紙上胡亂的畫着圖案,“每一科對我來說都好難,都十二月了,世界末日也快來臨了,看看瑪雅人的預言究竟準不準啦,準的話咱們什麽都不用學了。”

但是埋怨一句過後,她們依舊要不停的做着老師布置的作業。

随着氣溫的不斷降低,十二月的江塢冬天的氛圍感更強了。

外面灰凸凸的一片,就連落葉都消失不見。

學校的小賣部裏提前一周就早早的就擺上了包裝精致的平安果和小禮物,提示着所有的學生們:平安夜聖誕節就快要來臨。

要準備平安夜禮物嗎?

段圓圓在教室裏啃着杜女士給她帶的蘋果,一邊思考着。

班裏的同學走到段圓圓身邊,拍了拍正在認真思考的段圓圓,“段圓圓,外面有人找你。”

段圓圓走到門口,可教室外根本沒有人。

她有些奇怪的又等了半分鐘,才确定外面根本沒有人找她。

段圓圓走到剛剛叫她的同學旁邊:“你确定剛剛外面有人找我?”

同學皺了皺眉頭,“當然啊,這點小事我騙你幹什麽。”

段圓圓知道同學誤會了她的意思,認真解釋道:“可是我出去的時候教室外面根本沒有人啊。”

同班同學聽完段圓圓的話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你可別吓我,剛剛那兩個找你的女生......肯定是人啊!”

段圓圓被同學的反應逗笑了,“你先別害怕,估計是她們有事先走了吧。”

段圓圓很快把這件小事忘在腦後。

可接下來的兩三天裏,段圓圓總覺得有人在角落裏默默的盯着她看。

為了确定這不是她學習太累而産生的錯覺,她在課間的時候問許淨歡:“淨歡,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天總有人在盯着咱們看。”

“原來你才注意到?”許淨歡眯着眼睛拍了拍段圓圓的肩膀,“不是盯着咱們,都是看你的啦。”

“看我?為什麽?”段圓圓有些詫異原來許淨歡早就知道,更詫異的是什麽叫“都是來看她的?”

“實在沒想到你的消息這麽的不靈通。”許淨歡看段圓圓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開始跟段圓圓講清事情始末,“因為上次你跟紀預單獨吃飯,被高二學生部的一個學姐看到了,那個學姐之前又追過紀預,但是紀預根本不搭理她,她沒有追到,就誤會你們......”

許淨歡眨了眨眼,“你懂的。”

“我不懂。”段圓圓還是有些困惑,小心翼翼的試探着說出自己的想法,“該不會是他們誤會我和紀預......”

在、交、往。

這三個字被段圓圓吞在喉嚨裏,不停的打着轉,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從來沒想過,“在交往”這三個字會把她和紀預串聯在一起。

“沒錯,就是這樣。”許淨歡get到了段圓圓沒說完的話,點了點頭,“那個學姐不是學生部的嘛,剛好她們部門也有咱們高一的學生,總之就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紀預可是全校都有名的大帥哥,大家就都好奇,來偷偷看紀預的‘緋聞女友’長什麽樣子喽。”

“看你這幾天這麽淡定,我以為你不在意呢。”許淨歡抿嘴笑了笑,“原來你竟然才察覺到。”

“可你分明知道那天為什麽會我們兩個一起吃飯,還不是因為你和林晨安有事。”

當“我們兩個”這個詞從她嘴裏說出,用來描述她和紀預的時候,段圓圓忍不住的心髒砰砰加速跳動。

“那紀預......和林晨安知道這件事嗎?”

段圓圓其實只想問紀預知道嗎。

如果他知道的話,會不會覺得和她做朋友是一種負擔。

“肯定不知道啊,紀預一向不理會這些事情,而且如果林晨安知道早就在咱們四個人的群裏咋呼開了,這都是女孩子之間的事啦。”許淨歡想了想,“不過她們肯定也會知道你和紀預你們兩個沒有‘那個’啦,估計過幾天就沒人再來啦。”

段圓圓想到了不久前同學告訴她教室外有人來找她,但她出去後發現教室沒有人。

大概率也是為了來看看她長什麽樣子的吧。

段圓圓也希望那些女生快點忘記這件事。

不然總有莫名的視線盯着她看,真的很詭異。

好不容易到了星期五,可段圓圓沒想到物理老師又找她了。

只不過這次不同的是,物理老師看段圓圓最近的進步很大,再針對她交上來的作業指導一下,也希望她之後能更喜歡學物理。

從物理組出來,段圓圓沒想到,在樓梯拐角處有兩個女生攔住了她。

對面的女生倒是不說廢話,開頭就是一句:“你是不是在和十班的紀預交往?”

段圓圓被突如其來擋在她面前的女生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們找她幹什麽。

但聽到她們這麽說,段圓圓就知道她們來意了。

本來正如許淨歡說的,大家過幾天新鮮勁就沒有了,就不會來看她了,畢竟本來她和紀預也不是她們想象的那種關系。

可她萬萬沒想到,現在還會有人來樓梯上堵她。

段圓圓壓根兒不想攪進她們說的話題裏去。

段圓圓淡淡的擡眸,什麽話也不說,準備繼續向樓梯上走。

可段圓圓的不願理會,在那兩個女生眼裏卻成了不屑的挑釁。

她們兩個人攔住段圓圓,段圓圓下意識的後退,竟被她們兩個人逼進樓梯平臺上的角落裏。

那兩個女生又繼續開口:“那你是不是喜歡十班的紀預?”

“我......”

段圓圓完全出自下意識的開口。

但往往下意識的話會暴露我們的內心。

不是果斷的否認就是變相的承認。

“你還不承認,你就是喜歡紀預!”

那兩個女生的聲音太大,段圓圓有些害怕被其他人聽到。

而且那兩個女生步步逼近,段圓圓擡起右手擋了一下,可誰想到她們竟然擺開她的右手。

段圓圓右手上一直戴着手鏈,被她們這樣一拽,右手的手鏈瞬間斷裂。

手鏈上的串珠一個個的掉落到地上,叮叮嗒嗒的滾落了一地。

段圓圓的右手手腕處有一個小時候燙傷的疤痕。

那是她小時候不懂事,無意間打翻了熱水壺燙傷到的。

随着年齡的增長,疤痕越來越淡,但還是肉眼能看到。

所以她這麽多年來習慣了在右手上帶着手鏈。

那兩個女生也看到了段圓圓手腕上的疤痕。

雖然她們沒開口說話,可她們的眼神裏分明就是對段圓圓手腕上疤痕的嘲笑和歧視。

那眼神分明在說:你的手腕上有這麽醜的疤痕,也敢喜歡紀預?

她們這樣的眼神段圓圓小時候見到過很多次,她甚至早就練出了強大的心髒。

小的時候手腕的疤痕比現在要明顯的多,被路人異樣目光打量的次數也比現在多的多。

有段時間甚至到了夏天她都不喜歡穿短袖。

是漸漸長大才她變得不那麽在乎。

可為什麽她現在的心仍然像被針紮過一樣,密密麻麻酸酸澀澀的疼着。

不遠處三三兩兩圍着幾個看熱鬧的同學。

可誰也沒有上前制止。

“你們三個,到我辦公室來!”

教導主任的聲音響起,那兩個女生吓了一跳,轉身就想跑。

但是來不及了。

辦公室內,教導主任緊盯着那兩個女生。

“又是你們兩個?”他拿着手裏的茶杯,吹了吹才繼續說,“咱們都眼熟了吧。”

那兩個女生扭着頭不說話。

随即他又轉向段圓圓:“剛剛的一幕我都看到了,你認識她們嗎?”

段圓圓搖搖頭,“不認識。”

段圓圓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平靜,但她的心裏此刻很害怕。

她害怕的是教導主任弄清事情原委後會叫紀預過來。

“你們兩個的檢讨上周剛交過一份,怎麽這周又......”教導主任有些恨鐵不成鋼,“為什麽去扯斷不認識的同學的手鏈?”

原來教導主任只看到了之一幕。

段圓圓心底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氣。

還好教導主任沒有聽到她們之前的對話。

但段圓圓心底這樣的慶幸也就一秒鐘。

教導主任放緩聲線,慢慢的對段圓圓開口:“你來說說事情經過是怎麽回事。”

段圓圓之前總認為她的高中生活很平淡。

校園霸淩、校園暴力這種事情離她很遠。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這些小概率的、沒有理由的欺淩落在你的身上就成了百分之百的可能。

她不該、也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就隐瞞事情的經過,隐瞞事情的真實過程,讓施暴者沾沾自喜,繼續逍遙法外。

今天的她還算幸運,恰好有教導主任經過。

如果主任沒經過,會發什麽她自己都不确定。

畢竟她手腕上的手鏈,說斷就斷了。

“她們兩個在樓梯上攔住了我,我不認識她們。”段圓圓在思考怎麽說,才不會把紀預卷進這場風波,但又可以讓教導主任知道經過,“她們誤會了我和其他班的同學的關系......”

教導主任雖然是個中年男人,但他帶高中部許多年了,女孩子們之間的彎彎繞繞、高中生敏感的心理他都了解,段圓圓把話說到這,他就明白了。

“你是哪個班的同學?”

“九班。”

教導主任早就知道那兩個女生是幾班的同學,他叫來了兩個班的班主任。

老胡一進來就看段圓圓眼眶泛紅,他也心疼,自己的學生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欺負了。

自己帶的學生什麽樣自己心裏都有數,他很清楚的知道段圓圓從來都不是和這些事情沾邊的學生。

教導主任也問了那兩個女生,她們也承認了自己做的事情。

教導主任和老胡都沒有問她們說的那個“其他班的同學”是誰。

他們尊重學生的隐私。

最後的處理結果是那兩個女生已經不是初犯,寫檢讨外加記過一次,如果下次再有類似情況發生,那麽就要被記入檔案。

教導主任當場就讓她們給段圓圓道歉,還要她們賠扯壞了的段圓圓的手鏈。

“道歉我接受,手鏈就不用了。”

段圓圓完全不想要那兩個女生碰過的東西,真給她她都覺得晦氣。

“圓圓,別害怕。”老胡從辦公室出來後安慰段圓圓。

“老師,我沒有。”

老胡笑的很和藹:“如果覺得心裏不舒服過一會兒再回教室也可以,有什麽想說的來找老師說也可以,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是你的錯,咱們別委屈了自己。”

段圓圓的心瞬間就軟了。

她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老師這樣對她說,她才覺得眼淚在眼眶裏要圈不住了。

“嗯。老師我先走了。”段圓圓低着頭,努力不讓老師看出她的異樣。

她沒有回教室,而是去了四樓的大天臺。

現在天臺上沒有人,只有她自己。

十二月的寒風刺骨,呼嘯而過,刮的人生疼。

段圓圓的眼淚随着一陣寒風落下。

她蹲在地上,長長的睫毛忍不住的眨着,眼淚在眸底彙聚,止不住的流出來。

可段圓圓害怕被其他同學聽到抽泣的聲音,還強忍着讓自己無聲的哭。

她為什麽會哭。

是因為害怕嗎?

好像不是的。

她只是覺得,她暗戀紀預的事情好像已經被人窺到了。

她努力想要掩藏的心思藏不住了。

雖然紀預還不知道,可段圓圓自己已經做不到再用朋友的身份繼續在他身邊了。

她怕紀預哪天知道,會覺得她的心思太深,會被她暗戀他的想法吓到。

她只是覺得,失去紀預這個朋友,有點可惜。

還有點難受。

一想到這裏,她的心像是被揪裂般的疼痛。

凜冽的風将段圓圓的頭發吹的一片淩亂,光禿禿的樹枝搖晃不止,寒風無情的刮過她的脖子和臉頰,連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天臺上現在依然空無一人。

段圓圓擦掉眼淚,視線不再模糊。

她起身的時候腿有些發麻,她撐着天臺的欄杆,無意間看到了學校裏的大屏幕,是給高三的高考倒計時。

原來今天就是21號。

2012年12月21號,就是他們常常挂在嘴邊的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

是啊,今天對段圓圓來說,确實是,如假包換的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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