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從小到大方矣都特別害怕失敗,這是件挺沒出息的事兒, 但這個毛病跟了他快三十年, 直接導致他連戀愛都深思熟慮, 生怕一不小心就真心錯付了。
方矣端着酒杯笑笑:“佩服。”
“佩服?”張浪看着遠處的戴思琪一笑, “這有什麽可佩服的?你要是願意, 也能做得到。”
方矣沒有反駁,也沒再說別的,因為趙科終于把他那鬧別扭的弟弟哄好,帶回了吧臺,而荀理有人接了班,直接出來朝着方矣就來了。
“聊什麽呢?”荀理坐在方矣身邊,握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他杯裏的酒。
“聊你啊, ”方矣說,“聊你有多煩人。”
荀理滿不在乎地笑, 靠着方矣跟張浪聊天。
雖然荀理只是在這裏做兼職, 但感情很深,在他遇見方矣之前,每次遇到困難,幫他最大的就是張浪。
方矣看着這兩人從酒吧剛開業聊到最近發生的事, 突然有種眼睜睜看着時間流過的感覺, 所有發生過的事,看似都成了過眼雲煙,但實際上, 盡數刻在了皮膚裏。
就像他跟荀理,這些日子以來,好像只是經歷着平淡無奇的生活,但其實,他們的命運早就因為那一場相識而被改寫,對彼此産生的感情,順着毛孔滲入進皮膚,融解于血液,這是否認不掉的。
因為是浪Bar的最後一晚,已經好久不在人前跳舞的趙樂換了一套性感的裝束,在臨近午夜時,站到了舞臺中央。
這還是方矣第一次看趙樂在這種情況下跳舞,上次張浪生日,大家只是瞎胡鬧,趙樂跳了會兒,那會兒就是穿着牛仔褲和T恤,像個鬧得嗨的學生,不過倒是看得出來身嬌腰軟。
今天這人換上了“戰袍”,還化了眼線,妖媚性感又撩人,看得方矣都出了神。
“不許再看了。”兩人站在距離舞池不遠的地方,荀理原本從後面摟着方矣,這會兒,突然擡起手,捂住了對方的眼睛,“不給看了。”
方矣笑了:“怎麽着?趙樂是你家的?你說不給看就不給看?”
“趙樂不是我家的,但你是我家的。”荀理又是一股醋味兒地說,“我要去廁所,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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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矣拿他沒辦法,只好任由這家夥拉着自己進了洗手間。
兩人路過吧臺,方矣随便一掃,竟然就看見張浪跟戴思琪在接吻,也是夠過分的。
方矣被荀理拖着進了洗手間,一關門,順帶着也把那震耳欲聾的音樂和歡呼聲關在了外面。
洗手間人少,但也不是沒人,方矣憑直覺認定荀理沒打好主意,直接把人塞進了隔間裏。
荀理被塞進去了,方矣自己去小便池那裏,剛站住腳,從鏡子裏看見了開着隔間門沖他笑的荀理。
在酒吧,不少人看對了眼喜歡到廁所來“深入交流”,方矣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習慣,洗手間難道不是用來上廁所的嗎?想那什麽了就直接去開房啊!
因為兩人詭異的舉動,搞得同在洗手間的其他人分分鐘就懂了他們的意思,十分識趣地出去了。
“……什麽情況?”方矣轉過來瞪荀理,“你不是上廁所嗎?看我幹嘛?”
“喜歡你才看你。”荀理把人拉進隔間,毫不客氣地吻了一下,“你剛才看趙樂看得眼睛都冒火了。”
“吃醋了?”方矣笑了,“你怎麽誰的醋都吃啊?”
“就吃,”荀理大大方方地承認,“你只能看着我,只能看着我的時候眼裏冒火。”
醋味兒翻湧的荀理愣是在廁所的隔間裏抱着方矣吻了二十分鐘才放人。
方矣說:“你真是狼崽子,占有欲太強了。”
親夠了的荀理心滿意足地拉着他的手出去,小聲說:“等會兒你不許再看了,再看的話,回家你就給我跳,跳到我滿意為止。”
方矣一聽,笑了,心說你個小狼崽子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要誤以為自己騎到了本馴獸師頭上?
他說:“荀理啊,我怕是要認真修訂一下家規,給你看看了。”
酒吧開到淩晨,熱鬧的人群散去,留下一片狼藉和掃不去的寂靜。
張浪關了門,他們所有人聚在一起,像上次給張浪過生日時一樣,圍在一起喝酒。
趙樂已經喝多了,趴在他哥懷裏哭。
張浪看着他,使勁兒揉了一把他的頭發,以示安慰。
戴思琪拿來酒,分給每個人,到了這時候,其實大家都已經喝了不少了。
荀理小聲問方矣:“你還行嗎?”
方矣倚着荀理,兩人的手疊在一塊兒。
“很是清醒。”方矣微微仰頭看着荀理,“你怎麽樣?”
“我千杯不醉。”
戴思琪給大家分好了酒,張浪說:“幾年前我開了這家酒吧,那時候我剛跟前任分手,想着這輩子大概就要自己守着這麽一家酒吧過了,沒想到,五年之後,這個我挂上去的招牌要被摘掉了。”
那邊已經喝多了的趙樂開始抱着他哥哭,張浪看了他一眼,示意戴思琪遞紙巾過去。
“我不太喜歡矯情地去說些感謝的話,但我覺得至少我很幸運,”張浪舉起酒,微微扶了扶眼鏡,他笑着說,“在這裏,我們相遇,你們都比我小,各個當我是親哥哥,以前我說過,浪Bar就是你們的諾亞方舟,只是很抱歉,我也是個自私的人。”
“別這麽說啊,”荀理看向張浪,對他說,“我們最難的時候,都是你拉着我們挺過來的,要說自私,我們才是最自私的,有了困難就找你,過得好了也沒見着誰給你盡孝心。”
張浪笑了:“說得我好像已經七老八十了一樣。”
哭成淚人的趙樂從他哥懷裏擡起頭來,擡手擦了擦眼淚說:“浪哥,我就是心裏不痛快。”
戴思琪看向他,想說什麽,被張浪拉到了自己身後。
“人啊,有聚有散很正常,就連家人都可能會分開。”張浪遞了張紙巾給趙樂,“遇見是緣分,但至于這緣分能讓兩個人走到哪一步、哪一層關系,誰也說不準。這家酒吧開了,我們這些人聚到了一塊兒,關了,各自散去不同的地方。但是,相識一場,一起經歷過的這些事永遠都是珍貴的,未來我們會變成什麽樣的人誰也說不好,但至少,這一刻,作為我們自己本身,去伸手握住最應該握住的人,才是正确的選擇,你說對不對?”
趙樂垂下眼睛,不再說話。
方矣反複琢磨着張浪的話,然後扭頭看向了荀理。
“想吻我?”荀理問。
方矣笑了:“臭美。”
在夜晚結束,陽光再次降臨的時候,他們舉起酒,将這一起喝的最後一次酒一飲而盡。
方矣跟他們認識的時間短,沒那麽深的感情,可是喝酒時,他瞄見荀理的眼角紅了。
他一手拿着酒,一手握住了荀理的手腕。
對方幹脆動了動,跟他十指緊扣。
離開浪bar的時候已經上午八點多,張浪和戴思琪等着人來辦手續,趙科抱着已經喝醉的趙樂坐上了出租車。
荀理說:“他們兄弟倆之前一直住在店裏,這回也得到外面去找房子了。”
“總是要學會告別的,”方矣說,“人生就是不斷的告別,這句話是誰說的來着?”
“我不管是誰說的,”荀理看着方矣,“但我絕對不要跟你告別。”
兩人站在路邊,夏日早晨的陽光沒那麽熾烈,方矣望向對方的時候,覺得這小子渾身像是美圖秀秀過了,柔和得一塌糊塗。
“我喝多了,”方矣說,“你可以趁機親我一下。”
荀理笑了,拉着人退到牆邊,将方矣抵在了牆上。
兩人靠得很近,鼻尖幾乎抵在了一起。
方矣突然想起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那個晚上,他喝得暈暈乎乎的,站在門口吹風的時候被荀理吸引。
當時,這人穿着和自己同款的大衣,長得又高又帥,還抽着煙。
那場相遇是個意外,帶着酒味兒的,讓人面紅耳赤的,一晃,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季節。
方矣說:“你要幹嘛?”
“你說呢?”荀理笑着看他,“閉眼。”
方矣乖乖聽話,閉上了眼睛。
一個吻落下來的時候,方矣閉着的眼裏竟然似乎看見了花開的樣子,一朵鮮紅的玫瑰,倏然綻放,花瓣上還帶着清爽透亮的露珠。
很心動。
他的手搭在對方肩膀上,然後又撫上對方的臉頰。
等到一吻完畢,荀理握住他的手,說:“答應我呗。”
“什麽?”
“這輩子都不許和我告別。”荀理看着方矣的眼睛微微泛着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太多的酒,“不要告別。”
方矣望着他的眼睛,從那黑色的瞳孔裏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嗯。”方矣覺得自己大概明白荀理為什麽非要自己一個明确的承諾。
他已經經歷過刮骨一樣的告別,生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卻依舊奮力生長的向日葵,最怕的不是風吹日曬,而是再也無法看見太陽。
“那要是你先跟我告別怎麽辦?”
“不會。”荀理拉着方矣的手,輕輕吻了吻他的手心,“我又不傻,我才不幹那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