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楚中天

球場四周圍滿了不少人,但是熟悉的加油聲已經弱不可聞。只有零星的幾聲“加油加油”可以忽略不計。那些之前興沖沖來給自己人加油的同胞們,現在還有幾個在關注這場足球比賽呢?

身邊的隊友們都不跑了,在場上好像散步一樣慢慢挪動着自己的雙腳,臉色灰白,一臉沮喪。這應該是正常表現才對——面對着0:4的比分,他們也失去了繼續比賽的動力。

身穿紅色中國隊球衣的楚中天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最後一場比賽。場上只有他一個人在奔跑,頂着主教練可以殺死他的眼光,孤立無援地做着垂死掙紮。最後他進了球,卻也被換了下來,就此和十年的足球生涯告別。

今天這場比賽就給了他如此的感覺。

他讨厭這種感覺,打心眼裏讨厭。

他更為此憤怒。

明明比賽還沒有結束,為什麽要放棄?大比分落後又怎麽了?最起碼我們還可以嘗試進球!哪怕只是一個球……也要踢進去!這是挽回面子的一球!哪怕我們被別人揍得鼻青臉腫,也要努力用拳頭打中敵人的臉,而不是蹲下來雙手抱頭求他們打人不要打臉!

穿着白色英格蘭國家隊球衣,碧眼黃發的對方球員帶球殺了過來。斜前方自己的隊友伸腿象征性的阻攔了一下,就被對方輕易閃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的楚中天咬牙切齒沖了上去。他是後防線前的最後一道屏障,他必須阻止對方的進攻,盡管這本來不是他一個人的工作。

看到楚中天沖上來,對方聰明地把足球傳了出去。在之前的比賽中,他已經見識到了這個6號球員的防守能力——倒不是說他的水平有多好,而是因為他實在是太兇悍了,稍不注意可能就會被踢傷。一場友誼賽而已,至于和自己的雙腿過不去嗎?

看到足球被傳了出去,楚中天轉身追向足球。

接到球的對方球員再把球傳回去,楚中天就好像是被遙控指揮的一樣,再次反身追去。

于是在球場上竟然形成了兩個人來回傳球,将楚中天耍得團團轉的場面。

這一幕實在是有點滑稽,在場邊看球的人群中發出了一陣哄笑聲。就連那些來給楚中天所在球隊加油的中國留學生們,也有人笑了起來,對于他們來說,這真的很好玩……

艾米麗·斯坦站在人群中,有些無奈地看着場上這一幕。她并不覺得這很好笑,她反而覺得自己的同胞有些欺負人,他們似乎以此為樂了。明明已經四球領先了,還這麽做實在是缺乏禮貌……大家都是一個學院的同學,這也只是一場國際留學生友誼賽,而不是在溫布利球場舉行的足總杯決賽,所以這樣的戲弄根本沒必要。

不過,那個中國男孩還真倔強啊……他明知道自己在被人戲耍吧?

我要是他,我就幹脆停下來,不陪他們玩了!哪有這麽欺負人的?

艾米麗在心中憤憤地想到。

楚中天沒有就此停下來,他反而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他看出來了,兩個人在互相傳球的過程中距離越來越近,為了防止傳球過大,他們的傳球力量也在減弱,這是可以利用的機會……

當左邊那名11號球員将足球再次傳向右邊的16號球員時,足球在草皮上跳了一下,滾動速度有所減緩。楚中天卻看準這個機會,猛地向前竄去,倒地伸腳一鏟!

跳起來的足球磕到了楚中天的腳尖,猛地變線,離開了既定軌道。

在場下看到這個斷球的艾米麗猛地跳了起來,張嘴就喊:“幹得漂亮!”

引來了周圍不少同胞詫異的目光。可她不在乎,因為那确實是一次漂亮的鏟截。

16號球員一個錯愕,沒有接到球,楚中天的反應可比他快多了。還躺在地上的他手腳并用爬起來,向足球追去。對方已經大舉壓上了,只要能夠把球斷下來,就能打成一次反擊,就能造成一個進球……

眼中的足球越來越近,就在楚中天以為他可以成功追上足球發起反擊的時候,另外一只腳卻從他視野內将足球勾走了,讓他撲了個空。

楚中天剎車不及,再想轉身去追,腳下卻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等他奮力再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去追的時候,他只看到足球被那個人傳了出去,再一次落到那個16號腳下,然後經過英國人的兩三腳傳遞,中間沒有一個身穿紅色球衣的身影進行過阻攔,他們好像是木頭樁子,又好像是根本不存在的空氣,眼睜睜看着對手一直把足球從中路傳到了門前,再有16號把足球射進了球門。門将站在門前揮了揮手,與其說是防守,不如說更像是在和英國人打招呼:嗨,歡迎射門。

球場四周響起了一陣英國人的歡呼、口哨和掌聲。

“我操!”

5:0,英國學生隊領先中國留學生隊,進球時間是第九十分鐘。

……

足球比賽結束了,圍在球場外面的人群漸漸散去,他們中還有人在讨論着剛剛結束的比賽。本來是為中國留學生隊加油的人也有說有笑的離去了,那場慘敗顯然并未在他們這些人心中留下什麽痕跡。

“我靠,可累死我了……”

“一會兒去哪兒放松放松?”

“我知道有個夜總會,那裏有很多美女……”

“是嗎?哈哈哈哈!不錯!”

輸了球的中國留學生隊球員們正坐在場邊,一邊休息,一邊讨論着和剛剛結束的比賽毫無關系的話題。從他們充滿了笑容的臉上,絲毫看不出這是一支剛剛以0:5的比分在大庭廣衆之下輸掉了比賽的隊伍。

那個笑得最開心的人突然停止了笑聲,因為他看到楚中天正一臉陰沉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們還有沒有點羞恥心?”

楚中天怒目圓睜,大聲對面前這個人說。“我們剛剛輸了球!而且還輸了五個球!你們現在還他媽能笑得出來?”

那個人被突如其來的怒吼罵愣了,張着嘴巴,傻傻地看着眼前的楚中天。他并不認識眼前這人,是隊長楊洋介紹來的,在比賽前楊洋介紹這個人名字的時候,他甚至都沒往心裏去。

現在這個陌生人竟然用這種語氣來教訓我?他以為自己是誰?

反應過來的他還口罵道:“嘴巴放幹淨點,傻逼!輸了球又怎麽樣?輸了球就不過日子?”

“就是就是。輸給他們是我們實力不濟,這有什麽好抱怨的?”

旁邊馬上有人幫腔,正是剛才說自己知道有一個夜總會有很多美女的那個家夥。

“哈!人家職業球員一輩子不知道輸多少場比賽,你還讓不讓人家活了?”

另外一個人陰陽怪氣地說道,惹得其他人一陣大笑。

“巴喬豈不是該在94年世界杯之後去自殺?”

“看起來這個小子一定是槍殺埃斯科巴的兇手了?哈!”

“羅納爾多也罪不容赦吧?誰讓他輸掉了98年世界杯決賽呢?”

一群人争先恐後的諷刺楚中天,生怕出不了場一樣。

楚中天在譏諷聲中将拳頭緊緊攥了起來,他現在滿腔怒火,胸膛像風箱一樣劇烈起伏着。他不是因為不停地奔跑了九十分鐘而累的,而是因為他現在很想揍眼前這群人。

就在這個時候,一戴着眼鏡,面容清秀,同樣穿着紅色中國隊球衣,不過左臂戴着隊長袖标的年輕人拉住了楚中天的胳膊。

“冷靜點,大楚!”

那個年輕人繞到楚中天的前面,把他和對方隔開了。

被他解了圍的人站起來,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老楊,我今天給你面子。讓你朋友說話注意點,大家都是中國人,犯不着是不是?”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其他人招招手:“走,兄弟們,咱們去找個地方好好放松一下!可累死老子了!”

一群人轟然應諾,跟着他就要走。

楊洋向他們揮揮手,然後扭過頭來勸解臉上寫滿了憤怒與不爽的楚中天:“何苦呢,大楚?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友誼賽而已,大家都是踢着玩的……”

“在那麽多人的眼前被對手灌五個球,被別人笑話,這是踢着玩嗎?”

楚中天揮舞着手臂,情緒激動地反駁道,“實力不濟,可态度應該端正!最起碼在比賽的時候要跑起來,那是比賽,不是散步!”

在比賽中他的隊友們除了一開始還有興趣跑起來之外,被進了球之後鬥志迅速低落,到後來幹脆就淪落為看客了。這是讓楚中天最不滿的一點。

楊洋也覺得楚中天說得有道理,不過另外一些人也是他認識的,他并不好指責任何一方。他只能無奈地說:“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大楚……”

楚中天點點頭,将身上的球衣脫下來,塞到楊洋手裏:“以後如果是和他們一起踢球的話,就不要叫我了。我踢球是為了贏,不是為了輸!”

那些剛剛準備走的其他人聽見楚中天這番話之後,紛紛叫罵起來:“聽聽!聽聽!聽聽他這話!百戰百勝嗎?”

“媽的,好大的架子!你不想和我們踢球?我們還懶得找你呢!你以為自己踢的多好嗎?除了能跑一無是處的白癡!”

“喂,你這一輩子只踢過一場球嗎?”

“真狂妄啊!羅納爾多也不敢說這話啊!”

“當然不敢了,他還在和拉齊奧的比賽上哭鼻子了呢!”

“我告訴你一個辦法,要想永遠不輸球的好辦法——你永遠都不要參加比賽!”

“哈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着離去了。

楚中天将脫下來的球衣塞進包包裏,對剛才那些人的譏諷和嘲笑、怒罵似乎充耳不聞,他準備離去打工了。

“大楚!”

楊洋叫住了他。

楚中天回頭看着他,楊洋不僅僅是自己的老鄉,還是和自己一起合租公寓的室友。這次自己來踢球,如果不是楊洋和自己有這個關系,而且自己初來英國的時候,楊洋對他照顧許多,他才不會放棄兩個小時的打工時間,來陪那群人丢人現眼呢。

“那個……對不起,謝謝你了。”

楊洋說道。他也很清楚今天這場比賽的慘敗是球隊實力不濟,但是楚中天卻是最賣力的一個人。雖然那些隊友對楚中天冷嘲熱諷的,可自己依然要道聲謝,人家放棄了兩個小時的打工賺錢時間來幫忙,卻在最後成了場下那些觀衆以及自己隊友的笑柄,自己不說一聲謝謝和對不起的話,實在有愧。楚中天家裏的經濟情況不是很好,他總是在忙于打工,兩個小時能讓他賺九英鎊,現在卻用來陪他們在球場上丢人了。

這場比賽讓他也很丢臉,可他沒辦法,誰讓自己實力不如人呢?楚中天已經是全隊表現最好的一個人了,但是只虎難敵群狼,他一個人再出色有什麽用?更何況他只是一個負責防守的後腰。

楚中天聽到他這麽說,返身回來,從楊洋手中拿走了自己剛剛塞給他的球衣:“衣服和鞋子我會刷洗幹淨再還給你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身離開了。他現在心情不好,不想再多說什麽。

楚中天走了,那些隊友們也走了,這裏就剩楊洋一個人,他蹲下來收拾自己的東西,也準備回去了。

“咦,人都走完了?”

一個有些失望的女聲在他背後響起。

楊洋扭回頭看過去,發現來者竟是老熟人——艾米麗·斯坦。

楊洋和艾米麗是老相識了,因為艾米麗是學生會的委員,而楊洋作為中國留學生代表,自然經常打交道。他連忙站起來詢問:“你找人嗎,艾米麗?”

“啊,楊。是的,我在找人……”

和楊洋打完招呼,艾米麗看着已經空無一人的球場聳聳肩。

“你找誰?如果是我們的球員,我都認識。”

“那個……6號,你們的6號球員。我從沒見過他,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艾米麗攤開手道。

楊洋笑了起來:“你找楚中天啊,真不巧,他已經離開了。到了九月份就算是我們學校的正式學生了,他剛上完預科。”

艾米麗有點失望,她聳了聳肩。

“你找他有什麽事情嗎,艾米麗。或許我能為你轉告。”

楊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嗯……其實也沒什麽事。”

艾米麗搖搖頭,“既然他不在,那我也走了。再見,楊。”

“再見,艾米麗。”

楊洋看着艾米麗遠去的背影,推了推眼鏡。他知道艾米麗是一個狂熱的球迷,但是這和楚中天有什麽關系呢?

在他身後的天空中,天色漸暗,已經能夠看得見白色的月亮和若隐若現的星辰了。

艾米麗絕對想不到自己可以那麽快就又見到那個6號,距離那場比賽僅僅過了一天。

當她抱着滿載晚餐的紙袋沿着人行道緩緩步行回家的時候,從街頭拐角處沖過來反背背包的黑發男孩。伴随着他的身影的,是一聲慘呼:“我說過我不是小偷了!我靠!”

那個人張牙舞爪地從艾米麗身邊狂奔而過,雖然只是一瞥,艾米麗确定那個男孩就是昨天在球場上的6號!因為跑步姿勢完全一模一樣……

她剛想轉身叫:“喂……”

卻被兩聲狗吠給壓了下去。

緊跟着男孩從自己身邊沖過去的是兩條拖着滿嘴哈喇子,不停狂吠的鬥牛犬。

“每次都追!家裏養狗都不拴的嗎?媽的!”

“汪汪!”

回答他的是兩聲狗叫。

在人和狗的叫聲中,一人兩狗很快消失在她的視線內。

有些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的艾米麗轉過身來發現前方是一家人的院門,門口立着一個郵箱。郵箱的門沒有蓋好,上面還夾着一張花花綠綠的紙,在黃昏的風中不停搖曳。

艾米麗走上去輕輕抽出那張紙,發現是一張中式快餐店的廣告傳單。那上面有快餐店的店名和電話號碼,還有詳細地址,以及簡單的手繪風格地圖表明這間店在什麽地方。

……

當楚中天氣喘籲籲地背着空背包回到“麥克中國”(McChina)快餐店的時候,天色還沒暗下來,店堂中自然也沒客人。

将手中的空背包放到吧臺上,和老板打了聲招呼,楚中天再次出門,他得趕去下一個打工地點的。

他現在同時打兩份工。一份就是為這家中式快餐店派單,那是一種招攬生意的手段。将印着餐館菜名的單子塞到住戶們的家中,如果他們有需要,就會按照那上面的電話號碼打過來訂餐。

另外一份則是在一間酒吧裏做酒保。

臨走的時候店裏的夥計沖他高喊:“又被狗攆了啊,楚中天?”

楚中天對這位幸災樂禍的老兄樹了個中指,背後就響起了一群人的嬉笑聲。

……

頓斯(Dons)酒吧坐落在兩條街的交彙處,位于一個十字路口。它的大門朝東開,沿着那個方向再走過三條街,就是一座簡陋的小球場。這座小球場雖然簡陋,而且已經荒廢多時,有人甚至在那裏養馬,但在溫布爾登足球迷心目中的地位,依然是神聖且崇高的。

那座小球場叫“普勞巷”(Plough_Lane)是現在征戰英甲聯賽(後來的英冠聯賽)的溫布爾登足球俱樂部的前主場。在這座球場中,溫布爾登球迷們有着很多非常美好的回憶。

“頓斯”是溫布爾登球迷們的自稱,從這個名字上也能夠看得出來,這間酒吧是什麽樣的酒吧了。沒錯,這是一家溫布爾登的球迷酒吧。

楚中天站在酒吧的吧臺後面,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穿上了深藍色的短袖襯衫,身前還系了條黑色的圍裙。現在的他一點都看不出來被狗攆的狼狽相,也看不出來他曾經在球場上因為一場比賽的輸贏和隊友發生争執,臉色陰沉。如今的他面色如常,一臉沉靜,像個普通的酒保——不,他根本就是酒保。

他正在為圍在吧臺前的酒客們調酒,那可是一個技術活,不過熟練了的他已經可以應付自如了。

天花板懸挂着的電視機正在播放新聞。

“……皮特·溫克爾曼(Pete_Winkelman)再一次就球隊遷址的問題向足總提出了上訴,這一次足總答應就這個問題進行研究,他們将在一周天後舉行高層三人會議,以決定是否同意溫布爾登俱樂部(Wimbledon_Football_Club)遷往米爾頓-凱恩斯(Milton_Keynes)……”

新聞播報員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了觀衆們憤怒的叫罵聲中了。

“FUCK!溫克爾曼這個婊子養的!”

“他在做什麽?他以為他在做什麽?溫布爾登是屬于我們的,而不是他!”

“足總不能批準這樣的要求,否則就亂套了……”

“媽的,我們必須走上街去抗議!我們要讓溫克爾曼這個腦子裏全是錢的商人和足總那些官員們都聽到來自溫布爾登社區的呼聲!”

“這群混蛋!”

“狗娘養的富人!”

……

無數只中指高高豎起,楚中天端着已經調好的啤酒,卻不知道該給誰。“誰的酒?”

他高喊,沒有人搭理他,他的聲音淹沒在了又一波的叫罵聲中。別說他手中的這杯無主啤酒了,就算是那些酒客自己手中的啤酒,也早就被他們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只是對着電視機用最難聽的髒話來發洩他們心中的不滿。

“沒有用的,足總是聽不到我們的聲音的……”

也有人為此感到沮喪。比如楚中天眼前這一位。他趴在吧臺上,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在他的面前,一大杯啤酒只剩下些白色的泡沫挂在杯壁,積在杯底。

“那個混蛋給足總塞了很多錢……一定是這樣的……完了,溫布爾登隊完了,我們也完了……”

醉漢喃喃低語。楚中天看了他一眼,确定手裏的這杯啤酒不是給他的。再看看那些群情激奮的溫布爾登球迷們,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人找自己要酒了,于是他将啤酒放到一邊。

在這間酒吧工作了快一年,關于溫布爾登足球俱樂部的事情他少說也聽了一籮筐。溫布爾登俨然已經成為了他在英格蘭最了解的球隊,盡管他并不是這支球隊的支持者。對于球隊目前的情況,他倒也算清楚。

很簡單,曾經在溫布爾登鎮子上呆了一百一十三年的溫布爾登足球俱樂部(Wimbledon_Football_Club)已經把根都紮進了這片社區的土地,現在卻因為新老板覺得繼續呆在這裏沒有發展前途,賺不到錢,而要搬走。

這事兒在英格蘭是很犯忌諱的。所以一開始當溫克爾曼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大家都只當是一個想錢想瘋了的商人的異想天開,溫布爾登的球迷們根本不擔心這一切會變成現實。楚中天還記得那時候大家在酒吧裏讨論起這個話題的時候,臉上帶着自信的笑容,大肆嘲笑溫克爾曼不知好歹。

那時候的溫克爾曼卻已經開始實施他的計劃了,為此他已經考察了三個地方,都柏林、貝爾法斯特和卡迪夫是溫布爾登足球俱樂部未來可能的新家。但是上述三個地點沒有一個得到了足總的審批,足總也不願意接受一支球隊一下子遷移到如此遠的距離。因為足總認為,一家足球俱樂部代表的是所在社區的文化和傳統,不能僅僅當成一個商業運作來對待。

球迷們更是安了心,有足總撐腰,他們還有什麽好怕的?

但是溫克爾曼顯然不會這麽快就放棄。俱樂部董事會不斷的上訴,不斷的給足總做工作。足總松口了,他們決定召開一次三人高層會議,來商議是否決定讓溫布爾登足球俱樂部從這裏搬到倫敦北邊的米爾頓-凱恩斯。

于是就有了這則新聞,和眼前這一幕。

其實當楚中天開始在這間酒吧中打工,并且接觸和認識了形形色色的溫布爾登球迷們之後,他挺羨慕這些人的。因為他們有屬于自己的球隊。中國球迷呢?就沒有這麽幸福了。他的老家成都曾經是中國足球有名的“金牌球市”四川全興也是一支讓他無比驕傲和自豪的球隊,那時候他還和爸爸去成都市體育中心,在看臺上穿着黃色的全興隊球衣,與身邊的人一起高呼“雄起”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一年不如一年,前段時間打電話回家,還聽到老球迷父親在說,四川全興被大連實德買了去,從此之後那只讓他們父子兩代支持過的黃色閃電成為了大連實德隊的走狗附庸,再也沒有繼續支持下去的理由了。

那時候的楚中天羨慕眼前這些人,可沒想到今天他們會面對同樣的現實。雖然被大連實德收購了的四川隊還在成都,但是對于不少四川老球迷來說,那支球隊名存實亡。溫布爾登隊則要幹脆搬出這個沒有什麽發展前途的小鎮子。也許對于溫克爾曼來說,在網球更出名的溫布爾登,足球實在是雞肋一樣的運動,吸引不到多少本地球迷。

罵聲漸漸停歇,更多的人開始湊到一起讨論着球隊的未來,以及他們的未來。

如果英格蘭足總真的同意了那個連鎖樂器商人的請求,讓溫布爾登足球俱樂部搬離溫布爾登,他們這些一輩子,甚至祖孫三代都支持溫布爾登足球的球迷該怎麽辦?每個主場比賽日都跟着跑去六十裏外的米爾頓-凱恩斯看球嗎?

一時間,大家的臉上都有些迷茫。

這樣的表情,楚中天相信在四川全興的球迷們臉上,也一定出現過。從今往後,四川足球要姓“大連”了,四川球迷何去何從?

雖然中國的足球水平和英格蘭的足球水平不能比,可是球迷們的感情是一樣的。對足球的愛,并不會、也不應該因為所支持球隊水平的高低而有所區別。

讨論了一番毫無結果之後,更多的人選擇坐下來喝悶酒。

電視上正在播放英格蘭隊備戰韓日世界杯的新聞,以及貝克漢姆究竟能不能趕得上世界杯小組賽,可是滿屋子的英格蘭人,卻沒有一個對此報以丁點的關注。

以前總是從滿了笑聲和興奮地吼叫聲,以及歌聲的頓斯酒吧,現在死氣沉沉。就連總是樂呵呵的胖老板約翰大叔,也皺起了眉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

楚中天手邊的那杯黑啤,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打烊,也沒有人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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