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panic room-08

所謂的米氏線(Mees' lines), 是一種出現在指甲和趾甲上的白色橫紋,這種紋路通常寬約一到兩厘米, 沿指甲生長的弧度平行分布, 各種重金屬中毒、重症地中海貧血等血液病都有可能引起米氏線的出現。

假餘平指甲上的米氏線顏色較淡,加之被甲藓掩蓋,如果不仔細看, 确實很容易讓人忽略掉。

但既然發現了,就得弄清楚它們的成因是什麽。

雖然光憑死者指甲的改變,柳弈沒法确切判斷米氏線的成因,但要判斷也很容易,他扭頭朝自己的學生江曉原擡了擡下巴, “去給檢驗科送一管血,讓他們測測常見的幾種重金屬含量。”

至于由一些血液病導致的米氏線出現的可能, 只需要直接推個血塗片, 在鏡下檢查一下紅細胞形态就行了,江曉原本身就是個熟手男工,也就不需要交代其他科室來幫忙了。

在江曉原被柳弈打發出去,着急忙慌地往血檢室送标本的時候, 對這個假餘平的屍檢也在繼續。

研究完死者的指甲之後,他們終于将注意力放到了身體右手背的燒傷上。

柳弈用放大鏡認真觀察疤痕的邊緣, 又用手指輕輕觸碰着, 感受瘢痕的硬度,然後指了指屍體右手手肘上一道已經褪成了淺淺的白色的舊瘢痕。

“死者并不是疤痕體質,疤痕時間久了就會漸漸平複下去, 從它的顏色和質感來看,确實應該是近期形成的。”

“馮法醫剛才告訴我,死者手背上的燙傷時間大約是三個月到半年以前。”

戚山雨說着,搖了搖頭:“不過這個時間跨度還是太長了,排查起來也很費事兒。”

“關于瘢痕形成的時間判斷,因為會因人而異,還沒有特別靠譜的标準。”

柳弈擡起頭,隔着口罩的遮擋,朝戚山雨笑了笑。

“不過,如果憑經驗來看的話,普通人的疤痕長到這個程度,應該差不離就是三個月到半年上下了,如果傷口當時處理得不太利索,比如還有感染之類的情況出現的話,或許這個時間還會延長到一年甚至兩年。”

戚山雨聽柳弈非但沒有将時間變得更加精準,反而還延長了這個跨度,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隐隐覺得有些失望。

“不過,我想說的是,這塊燒傷的形狀,我總覺得,還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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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指了指疤痕的邊緣,“傷痕呈傾斜的‘凹’字形,起始的前端在手背處,斜斜朝向上臂外側,卻幾乎沒有波及到手掌和手腕的內側面……”

他說着,擡頭左右看了看,目光最後落在了解剖室外頭豎着的一個教學用的模型身上。

“去幫我将那個模型的右前臂部分取來。”

柳弈随意點了站在對面的一個年輕的法醫的名,“還有,再拿瓶蘇丹紅過來。”

被點到名的法醫雖然面露茫然,但不敢多問什麽,脫了手套跑出門去,将那模型的手部連同小臂摘下,又從架子上取了一瓶染色用的蘇丹紅。

柳弈接過模型的手,捏着腕部拿在手上,對照着屍體的手背比劃了一下角度,然後站到水槽前,打開染色劑的蓋子,小心地,将液體傾倒在了斜斜擺放的模型手上。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柳弈說着,用力甩了甩模型手上的染色劑,然後将它翻過來,讓手背和小臂外側露在衆人面前。

衆人圍上前來,果然看到模型手背上覆蓋了一層淡紅色的液體,範圍和形狀都和死者手背上的燒傷疤痕有六七分相似。

柳弈又将那只手翻了個面,模型手的內側幹幹淨淨的,基本沒有濺上染色劑。

“這麽說,這塊傷疤,是開水燙的?”

圍觀的幾個人都看懂了他這個實驗的意思,其中一個法醫問道。

“不,我的意思是,從疤痕的形狀和範圍來看,這很可能是液體造成的燙傷,不過,是不是開水燙的,倒是很值得懷疑了。”

柳弈将那只做過實驗的模型手随手丢進水槽裏,刷了刷手,回到解剖臺前,重新戴上手套,拿起一根探針當指示筆,尖端輕輕地在疤痕邊緣劃過。

“你們看,他手上的疤痕邊緣和正常皮膚之間的界限相當清楚。”

柳弈點出他想要讓其他人注意的地方。

馮鈴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應該是……酸類物質的化學燒傷。”

“對。”

柳弈點點頭。

“開水燒傷通常因為水溫不夠高的緣故,會有二度與三度燒傷混雜,邊緣不會這麽清晰;而強堿類物質的燒傷的損害比較嚴重,這麽大的範圍很可能需要擴大清創和植皮處理,加上強堿的皂化作用,邊緣很難做到如此界限分明;至于其他的化學液劑……”

戚山雨聽着兩位法醫的對話,心中開始琢磨,如果以“酸液燒傷”作為排除重點的話,是不是能夠縮小搜索的範圍,更容易找到這個死者的真實身份呢?

就在這時,柳弈放在衣服口袋裏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朝戚山雨的方向轉了半圈,示意現在唯一手上幹淨着的警官幫他把手機掏出來。

戚山雨只得将手伸進柳弈的衣兜裏,隔着體溫摸了一陣,将響個不停的手機摸了出來,看到上面顯示着一個本地固定電話的號碼,标注是“物證科”三個字。

戚山雨按下通話鍵,替他拿到耳邊。

“老板啊!”

那邊傳來的是江曉原的聲音:“重金屬血檢的結果出來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大到連旁邊的戚山雨都能聽得清楚,“是鉛!死者體內的鉛含量很高!”

“好,我知道了。”

柳弈挂斷電話,目光停留在假餘平右手的疤痕上,嘴唇翕張,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輕聲說道:“鉛中毒……酸燒傷……”

他轉頭看向戚山雨,“讓你們的人往鑫海市的電池廠和油漆塗料廠跑一跑,問問廠方在這一年裏有沒有這麽一個被酸液燙傷的員工吧!”

…… ……

……

戚山雨拿着柳弈給他的提示,趕回警局去了。

作為一個輕工業發展得很不錯的大城市,鑫海市及周邊的電池和油漆塗料廠數量自然也是很不少的,但總比醫院的數量來得少得多了,排查起來也更容易一些。

而同一時刻,柳弈他們卻在屍體上發現了新的疑點。

“這兒,你看這些是什麽?”

馮鈴将屍體的左腳往外側搬了搬,露出死者小腿後側和腳踝的皮膚。

柳弈繞到解剖臺床尾,低頭研究起馮鈴指出的問題所在。

在左腿的腿部外側、後側方以及腳踝處,有一片連綿紅斑,大約兩個巴掌的範圍,呈現出與屍斑不同的粉紅色,邊界不甚清晰,因局部水腫而隆起,邊緣比旁邊的正常皮膚要高出一圈來。

紅斑範圍的皮膚上還有一些密集的猶如針尖大的丘疹,腳踝上紅斑表面還有幾個小水疱,其中一個水泡破潰了,從中滲出的淡黃色清液已經幹結,露出皮膚裏頭鮮紅色的皮肉來。

“皮膚上有抓撓的痕跡。”

柳弈用鑷子尖端輕輕指了指紅疹內側。

那兒橫七豎八的散布着幾道抓痕,因為抓破了皮膚而留下了即便死去也依然能分辨出來的痕跡,有兩道看起來已經有些時間了,表面已經結出了細細的痂皮。

“看起來像是死者自己抓撓出來的。”

馮鈴想了想,“我覺得這像是過敏引起的皮疹啊。”

柳弈學着馮鈴剛才的動作,搬動死者另外一條腿,将他右腳的腳跟也翻過來看了看。

“右腳上沒有類似的皮疹。”

他說完,又仔仔細細地在屍體的頸部、胸部、背部、腹股溝和大腿內側耐心地找了半天。

“确切的說,是除了左側小腿和後腳跟之外,身體的其他位置并沒有發現同樣的皮疹。”

柳弈的手指下意識地在解剖臺上敲擊了幾下,這是他思考時常有的小動作。

“大部分的過敏,皮疹都是向心性的,以頭頸、胸背和腹股溝等中央區域先發,再蔓延到四肢上,而且多呈現對稱性……”

幾個年輕法醫都不是很明白柳弈幹嘛要去糾結這麽塊皮疹,此時都用一種混雜着茫然又困惑的表情盯着他們的頭兒。

他們心裏都隐約覺得,與其在這兒跟一塊紅疙瘩死磕較勁兒,不如趕緊做進一步的屍檢,比如切開死者的胃,看看他死前的晚飯吃了什麽,能不能找到食物來源,好定位到他們這票綁匪到底隐匿在什麽範圍之類的。

這時,被柳弈差出去跑腿兒的江曉原也回來了——不過卻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身後還跟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是物證科的科主任袁岚。

“呵呵。”

柳弈看到大搖大擺走進來的袁岚,當即很沒有風度地翻了個白眼,随口甩給他一句冷嘲熱諷:“什麽風把八百年不進一次解剖室的袁主任吹來了?”

“呵呵呵!”

袁岚還了他三聲冷笑。

“你們這案子特別重要嘛,‘上面’都給所裏打過幾回電話了。所長讓我自個兒過來盯着,随時配合你們,也省得你一趟趟地差小江往我那兒跑了。”

他把“随時”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一聽就是格外怨念深重,然後從邊上拖了把椅子,往解剖室角落裏一坐,二郎腿大大咧咧地一翹,那架勢、那範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監工的大領導了。

柳弈懶得再看這跟他八字不合的家夥,扭過頭去,繼續研究解剖臺上假餘平的屍體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重金屬血檢的結果沒那麽快就能出的,為了劇情不要又來一個“N小時以後”,直接給加速處理了。大家就不要CARE這個了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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