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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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值得慶祝的一天,先有人挖到了墓室頂部,堅實的磚頂結構讓他們興奮至極。

這個年紀剛好争強好勝,你有我沒有的事根本不允許發生,于是當天下午,又有好幾組人挖到了墓室的邊邊角角。

“墓室好像是挺大的。”賀峥和許聞意也從方裏探出腦袋,在看熱鬧。

古人修建墓室的習慣和現實中的房屋很像,墓室高一些,墓道矮一些。賀峥看了,興奮的有四組,只能說當初的方布的挺好,5X5的四個方都勻到了主墓室。

雖然挖的是自己的墳,許聞意卻也開始不滿起來:“為什麽我們沒有挖到?!”

許聞意比賀峥矮了小半個腦袋,兩人一同從方裏探頭,賀峥站得好好的,許聞意卻要扶着橫梁踮起腳。

“你有點矮。”賀峥沒良心地笑。

“你!”許聞意惱羞成怒,他覺得許聞意挺高的了,反正比自己原來高點,身高的差別能很明顯的表現在視野上,他一直覺得自己感受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快樂。

每回他擡頭看賀峥的情況除外。

賀峥是标準的北方人,個子高,盛初算是南京人,聽說許聞意的老家比他還南點,所以這其實不算是盛初的實際身高,他只是沒法選而已。

許聞意不踮腳了,覺得傷自尊,低頭擺弄着手上的刷子,刷得很起勁。

他這幾天也不算什麽收獲都沒有,挖到了兩片銅錢大小的陶瓷碎片,也跟着賀峥去過二樓的會議室。被編號的文物一大堆,許聞意想,還好這修複的活不用他幹,看着就夠頭暈的了。

賀峥看着他們和墓室的距離說:“可能是墓道口,也可能已經出去了。”

許聞意問得多,也算懂一點了:“布方的根據是什麽?”

“考古探鏟。”賀峥指着角落的臨時安置的集裝箱,“那天在裏面你還問過我豎起來的一大根是什麽,記得嗎?”

許聞意說記得。

賀峥點了點頭:“那個東西插到土裏去能帶起土。比如說他能探到地底下三米深,那你可以從那個距離裏,看出土質層的變化,用以确定底下有沒有墳墓。”

“看土就能看出來?”許聞意不理解。

“大類上分是活土和死土,帶的土夠深,挖出來就能知道這個土有沒有人類挖掘過的痕跡,有,就是活土。”

“再然後是活土的土質不同,結構、密度、顏色、厚度都不一樣,土質層裏的東西也不一樣,我們給它分類,按類型取名字。”

“講個最直白的例子,墓室是怎麽開出來的:在地面上開口,向下挖,挖墓道墓室其實是大工程,這些我們暫時不說。挖好之後會下葬,堵墓道口,把原來從地裏挖出來的填回去壓實。這個過程中原先的土層經過開挖和二次回填,原始的層次和顏色被打亂,變成了摻雜多種土層的花土。”

“包括墓道周圍的土,都是和其他土不一樣的。總之依靠工具和知識,是能夠判斷一塊地下面有沒有墓葬的。”

許聞意聽進去了,并且很敷衍地得出結論:“真厲害啊。”

他感冒一周,身體漸漸恢複,這會兒講話不再帶着鼻音,言語間充滿了欠揍的活力。

賀峥想了想說:“你感冒挺好的,過度了一下,現在這麽活潑其他人也不會覺得很奇怪。”

“他原來到底什麽樣?”許聞意問。

賀峥說:“他真的不講話,看見人也不會打招呼,有人主動問好,他也只是點頭,最重要的是他不會笑。”

大部人的人生都不會這麽過,基本的禮貌和社交會讓他們在這個社會上好過很多。

原來的許聞意太格格不入了,所以他也沒什麽朋友,從大學到現在一直是。

“但我覺得我這樣挺好的。”

“是挺好的,你不用學他。”

“我也學不來。”

賀峥不想理他:“晚上想吃什麽?”

許聞意嘴很挑,像個麻煩精,每回吃飯總有意見,賀峥讓他選,他又選不出來想吃什麽,畢竟吃飯的錢都是賀峥付的,小少爺被人照顧慣了,在錢上面沒什麽覺悟。

果不其然許聞意說随便。

賀峥:“那吃魚。”

許聞意:“魚片粥嗎?”

賀峥笑眯眯道:“能看見魚的那種。”

盛小少爺矯情,喜歡吃魚,但不願意看見魚,他這莫名其妙的興趣愛好,賀峥才不慣着他,氣死他。

“不行。”許聞意氣得嗷嗷叫,“魚太惡心了,我不要看見它。”

“你都吃它了,還嫌它惡心?考慮過魚的感受嗎?”

許聞意決定沉默是金。

到了晚上,他們倆吃的還是水煮魚,許聞意惦記它很久了,前幾天因為感冒,他嗓子都啞了,不敢吃辣。現在嗓子好了,巴不得纏着賀峥吃好吃的。

學弟學妹們偶爾也會邀請賀峥和他們一起吃飯,賀峥都沒去,他本來也不太喜歡和這群小孩一起玩,何況還帶着許聞意。

小少爺挑食還有潔癖,和賀峥一起吃飯已經是極限了,他不太能接受賀峥之外的人。

不過賀峥想,也就是許聞意沒得選,不然他第一個把賀峥撇出去,畢竟賀峥也承認自己讨厭。

挖到墓室後,刮面的效率忽然加快了很多,楊老師也是說不出的開心,不再過分校正他們面刮的準不準确,因為天氣預報突然準确,馬上就要下雨了。

許聞意那幾天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挖自己墳的感覺像被人放在鍋裏文火慢炖,大概是這會兒已經到了最後階段,鍋中的肉被炖到軟嫩,想到即将端盤上桌的命運,他似乎開始接受無能了。

那天晚上,許聞意失眠了,纏着賀峥表達他不知道該上菜還是繼續炖肉的糾結。

夜特別黑,沒有星星,月亮藏在了雲層後面,賀峥也沒有睡着,十幾天的相處讓他漸漸有了點感同身受的情緒出現,

“在想什麽?”賀峥問。

“想我爹。”許聞意說。

“都沒聽你提起過你娘。”

“這是可以說的嗎?”

許聞意一直記得賀峥的話,他很尊重賀峥學習與實踐的成果,所以在賀峥面前,過去的事他沒有再提過。

賀峥不問,這事就這麽算了,他又不記仇。

但賀峥說“你想說就說”,許聞意又覺得自己還是挺記仇的,“啊,算了,墓主人的生平你還是自己慢慢研究吧。”

賀峥:“......”

“剛不是心情不好嗎?”賀峥瞥着他,一時間沒搞懂小少爺的腦回路。

許聞意淡淡道:“還行吧,我這主要是近鄉情怯,怕見着我爹。畢竟我十多天前見他,還是好端端一個人,只過了十幾天,他變成一把骨頭了。”

“見到你爹想說什麽?”

“我還能哭個喪?”許聞意語氣莫名其妙,“你們那麽多人看着呢。”

賀峥多少有點不想理他。

但這種感覺真的太奇怪了,許聞意實在接受不了,“我娘生我難産,死的早,後來我爹娶了好幾個小妾,對我還算不錯。”

“如果說裏面是我娘,我會覺得很正常,因為她從來不在。”許聞意翻了個身,面朝着賀峥,語氣迷茫,“但是我爹一直都在我身邊的,我覺得不自在。”

這比提前知道一個人的死訊還要匪夷所思。

許聞意斷斷續續說了一大堆話,賀峥都聽了,後來傾聽者沒睡着,訴說苦衷的人先睡過去了。

賀峥:“......”

問就是離譜。

許聞意睡了一覺,心情又很好,纏着賀峥給他買豆漿和油條吃。小少爺對飲食要求高,偏愛甜食,不太能吃辣,喜歡喝碳酸飲料,二十一世紀人有的毛病他一個沒少。

吃完又去地裏忙活,這一回他們上的都是鏟子,再偷懶顯然沒飯吃。

那幾天的挖掘工作進行的真的快,楊老師甚至請了農民工來幫忙,橫梁都被拆了,代表挖掘工作真正進入收尾。

最開始布方時,方與方之間留了一米寬的橫梁,橫梁的作用很多:平時方便走路,穩固被深挖的方,以及最重要的,通過橫梁的側面觀察地下土質層變化。

楊老師站在有基本雛形的墓葬前感慨很多:“明天下雨,今天就不開墓道口了,晚上把防水布鋪好,別在關鍵時候犯基本錯誤。”

許聞意躲在賀峥身後,難以置信地想,他竟然還能被炖兩天,他以為今天鐵定上菜了。

幫忙的農民工先回去了,收尾的細致活,學生們自己在幹。

許聞意幫着賀峥抖開防水布,又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雷聲先響了。

轟隆——

轟隆隆——

許聞意睜大了眼睛,心思這雷還帶回聲呢,擡眼和賀峥對視,發現對方壓根沒在看他。

剛想問賀峥在看什麽,賀峥一聲沒坑,當着他的面丢下防水布跑了。

許聞意雖然從小活潑頑皮,但那是在人後,在人前他一向很有教養,斯斯文文。于是他沒跟着賀峥跑,只是原地轉了個身,以旁觀者的姿勢看着他室友作妖。

“......”

很好,真好,人群熙攘成一片,全都圍在同一個地方,許聞意根本看不到他們在幹嗎。

還好,他們嘴巴也沒閑着。

“怎麽回事啊,怎麽會塌了啊?”

“你們站遠點,沒有鼓風機,誰知道有沒有毒啊。”

“我的天,這叫什麽,雪崩的時候,每一片雪都不無辜,都是雷的錯。”

“笑死,墓主人牛B了啊,這可不是我們幹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給他劈的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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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聞意:我替墓主人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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