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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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峥有很多事沒有告訴許聞意,這些事和學妹最初認為盛初的墓是家族墓葬一樣,都是基于猜測。

他猜測的原因是棺面上刻的那一段話,不是盛初他爹多愛自己兒子那段,是上面有關盛初出生和死亡的日期。

一段日期能給出的線索其實不多,頂多就是給考古工作者一個墓主人生活年代背景。

盛初出生在永樂元年,離世時間是永樂十七年,出生和生活都在明朝。

這一段時間看似沒有問題,賀峥卻敏銳地想到了之後永樂十九年發生的事——明朝遷都。

其中涉及到的歷史問題倒是沒什麽好說的,永樂十九年,明成祖遷都北京,當朝官員勢必是要跟着走的,第二類會跟着走着就是有錢的商戶。

從這裏可以推斷出,盛初的背景确實不簡單。

另外也可以證明,家族墓葬最終沒有成型的原因是迫不得已,只是後來為什麽沒有遷墳,這又是另外一個難解之謎了。

許聞意站在臺階上,前面就是雨幕,他往前走一步就會被雨淋個正着,以至于賀峥想,那一滴從他下巴處墜下去的水滴,會不會是雨水。

不遠處有車輛經過,轉向拐角,不算柔和的燈光照過來,賀峥看見了許聞意臉上的淚痕,明白那不可能是錯覺。

賀峥在照顧小侄子的兩天裏感悟頗多,他經常被小孩氣的半死,一面知道小孩子不會想很多,一面還是怪他不懂事。

在和許聞意相處的半個多月裏,賀峥也一直是這種心态,他覺得許聞意孩子心性,除了吃和好奇心,可能不會想很多。

此時又覺得是他想錯了,許聞意到底不是個孩子了。

看起來酒精真不是個好東西,它總能放大一個人的情緒,讓那個人和旁觀者都措手不及。

“你......”賀峥在想要怎麽安慰他。

許聞意眨了下眼,咧開嘴笑了,他的眼神和聲音都有些醉意朦胧:“賀峥哥哥。”

許聞意聲音是軟的,他平時也用這樣的聲音和賀峥講話,這會兒語調會更軟一些。賀峥每回被他喊哥哥的時候,都覺得自己也軟,腿特別軟。

哥哥這種詞語有種獨特的魅力,賀峥雖然不喜歡他的小侄子,但小孩子那麽軟聲軟氣喊他的時候,他也非常沉迷,當然如果喊得不是叔叔就更好了。

這一回,賀峥沒讓他別喊了,只問:“怎麽了?”

許聞意腦袋晃了晃,醉酒人的特有動作:“我餓了。”

“想吃什麽?”

“吃沒吃過的。”

賀峥撐開傘,帶着他往外走,賀峥沒帶許聞意過馬路,領着他沿街走過去。

商鋪前都有屋檐,缺點是窄,兩個男生并行會擠,賀峥有些不放心許聞意一個人走,只好和他一起散步在雨中。

兩人找了半天,最後找了家“全國統一零售”店,進去點了兩碗馄饨裏面加牛肉羹,又點了兩屜小籠包,賀峥倒上了醋。

可能是燈光太亮的原因,頭頂的白熾燈照的許聞意皮膚很白,許聞意終于醒了酒,他看向賀峥,眼神清明但少了平日裏的亮度,他看起來有些難過。

“不是說酒不好喝嗎?還喝。”賀峥話裏沒有責怪。

許聞意還是那副表情,淡淡的,都沒興趣和賀峥頂嘴了:“我好像不是很開心。”

賀峥問他為什麽。

許聞意支着下巴說:“不知道。”

那表情看起來十分漫不經心,有那麽一瞬間賀峥覺得他長大了。

這真不是什麽好事,賀峥不悅地想。

當然,等到小籠包端上來的時候,賀峥又不這麽想了。

吃完了飯,兩人又在外頭逛了逛,這種打發時間的方式兩人都覺得非常無聊,但是賀峥不想帶許聞意去網吧,要是兩個男生一起看電影什麽的又太怪了。

楊老師說的好聽,學弟學妹們成年了,他不管那麽多閑事,轉眼就告訴賀峥,出去幾個人帶回來就得幾個人。

年輕人玩起來沒完沒了,賀峥肩負着要把一群人帶回去的使命,自然沒法這麽早回去。不過還是在群裏下了命令,十二點前必須走人,群裏哀聲哉道,但也沒人敢不答應。

因為等人無聊,賀峥和許聞意只好又開始吃,兩人走到了另一個商城,門口有一堆路邊攤。

許聞意驚奇地發現,路邊攤賣的早餐和夜宵完全不是一種東西,他當即覺得自己錯過了一筆巨大的財富。

他有很多想吃的,但吃了一點就飽了,又覺得很可惜,看得見吃不下。賀峥只好答應他,下次有機會再來吃。

當然他們是沒機會再來了。

當晚他們回到招待所,洗漱完時間已經超過一點,許聞意躺上床的時候,感覺靈魂已經出竅很久了,幾乎是閉上眼就睡着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七點,兩人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

賀峥還好,他常年早起,雷打不動。許聞意發揮了小少爺本性,被子往頭上一蓋,嘟囔了兩聲,又睡過去了。

賀峥打開門,門外站着學弟,也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黑眼圈挂到了下巴。

賀峥挑了下眉:“這麽早有事?”

學弟哭喪着臉,有苦說不出:“老師讓我喊你和許學長起床。”

賀峥問:“什麽事。”

學弟說:“不知道啊,得罪人的活,偏偏讓我幹了,不止叫你們,所有人都要我叫。”

賀峥沒再問,只說:“知道了,到時候會議室見吧。”

在喊許聞意起床的時候,賀峥忽然明白了楊老師的為人,作為學生揣摩老師的心理顯然是不夠格的,何況楊老師年紀也大,可能吃過的鹽比他們吃過的飯還多。

許聞意很困,不想起,賀峥站在床邊叫他,他把被子卷巴卷巴,把自己裹成一團壽司,今天誰都不能把他和被窩拆散。

“起床。”

“不要。”

“快起來。”

“走開,你又不是我爹。”

“你要喊我爹也行。”

賀峥:“......”

許聞意:“......”

許聞意猛得從被窩裏蹿出來,跪趴在床上,扭過頭,頂着一頭雞窩,難以置信地看着賀峥。

賀峥:“我要說我嘴瓢,這事有救嗎?”

許聞意:“你晚上睡覺當心,我爹半夜來夢裏找你。”

賀峥連被子帶人把他抱起來,等他站穩,把被子一掀,直接把人推進衛生間。

許聞意感覺自己毫無尊嚴,他嘴裏含着泡沫,幽怨地瞪着同在一旁刷牙的賀峥。

賀峥不理他,漱了口才說:“昨天還說楊老師不是好人,今天就敢惹他了。”

“他怎麽這樣啊。”許聞意埋怨。

“你是學生,他是老師,他怎麽樣都有道理,除非你不讀書了,他不給你發畢業證,你就可以滾蛋了。”賀峥把他擠開,自己先洗臉。

許聞意又不講話了。他如果真是許聞意這種選擇都不一定能做的出來,何況他不是,頂着別人的身份生活,很多時候還得替那個已經不在的人考慮。

他畢竟是死了的人,重新活過來,總要感恩給他生命的人。

許聞意發現,他好像從那種算了的想法裏脫離出來,漸漸想要好好活着了。

十五分鐘後,所有人在會議室集合,這不是許聞意第一次來會議室,但他發現這裏已經大變樣了。

被整理過編號的陶瓷碎片原本都在桌面上擺放,這會兒全部清理到了箱子中。很多他們平時參考和學習的資料,大部分也都被整理掉了。

好奇的不止許聞意一個,于是有人問:“楊老師,這些都是您整理的嗎?”

楊老師笑笑:“年輕人玩年輕人的,老人家沒事找事幹。”

這群昨晚玩嗨的年輕人都不敢講話了。

楊老師又坐着看了會兒資料,會議室裏安靜得不行,沒人敢玩手機,互相瞟着眼神,最後又都看向了楊老師。

過了大概十分鐘,有膽子大的學生受不了這樣沉悶的氣氛,主動問:“老師,我們需要做點什麽嗎?”

算是膽大心細勉強會說話,楊老師低頭又看了會資料,才擡頭看他:“等車。”

“等車?”有人問,“要去哪?”

外面一直在下雨,空氣濕度很大,他們這段這會兒去下地肯定不現實,那就是有別的地方要去。

楊老師不答反問:“你們想去哪?”

倒是聽學長們說過一些實習時的趣事,也不算趣事,只要不下地那都叫有趣的事。

但每個老師性格都不同,帶他們實習的方式也不一樣,所以他們沒敢想,只搖搖頭,原地卑微。

楊老師笑說:“去博物館。”

“今天?”有人驚呼。

這一回賀峥知道楊老師的為人了,精明得很,制裁起他們來一套一套的。許聞意要偷懶時,他答應,随你偷懶,睡到幾點都行,被蟲子咬了都和他沒關系。學弟們要過生日,他也答應,喝酒都沒問題,随你幾點回來,反正我喊你早起。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賀峥被楊老師帶了一年多,他和許聞意都屬于安分的類型,所以也沒能見到他作弄人的樣子。

這一回,賀峥算是知道了,他印象深刻,直覺以後不能惹他。

沒多久,車來了,楊老師手裏還揣着那疊資料,笑吟吟道:“走吧。”

他帶頭出發,許聞意躲在賀峥身後說悄悄話:“笑面虎,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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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聞意:“賀峥哥哥。”

賀峥:“買,偷星星,摘月亮,要什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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