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沈以念等在急救室外,憂心忡忡,很是擔心秦宇。
秦宇只是小毛病,不會有什麽事的,沈以念不斷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急救室,這三個字對沈以念而言,是分外漫長的煎熬。她曾多次看見林澤楓奄奄一息地被推進去,又在最後一次沒了氣息被推了出來。
她讨厭醫院,讨厭看見醫生和護士,讨厭聞見這裏刺鼻的消毒水味,可她近年來卻偏偏跟醫院有了緣分。
“小姐,請問是你送秦宇來醫院的嗎?”
沈以念聽言,扭頭看去,是一個穿着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上一次秦宇住院時,她也見過這個中年男人,細一看,他和秦宇的五官有幾分相似。他此刻愁眉緊鎖,眸中透着擔憂的神情。
沈以念點頭說:“對,是我送他過來的,您是?”
“我是秦宇的父親,高健川。”高健川自我介紹完,從身後男助理手裏取出張名片遞給沈以念,說,“非常感謝你把他送來,這是我的名片。”
“父親?”
高健川精明的眸子看出沈以念臉上疑惑的神情,解釋說:“他的姓氏,随他的母親。”
“随母親的姓氏?”沈以念木然地盯着手中鑲嵌着金邊的名片,上面寫着高健川,高氏集團董事長。
“……我媽等那個男人等得太累了,所以在我十四歲時,因為抑郁而自殺了。我媽躺在卧室裏像睡着了一樣,可我叫不醒她。”
“我媽去世後的一個星期,那個男人就出現了,把我強行帶來北京。他是個所謂的成功人士,有個地位和他相稱的妻子和一個任性跋扈的女兒,所以無論是從事業還是從家庭的角度,都不允許他對外公開我是他的私生子,他就對所有人說,我是他收養的孩子。所以,那年我不僅失去了母親,連父親都已早亡了,我養父對我還不錯,只是我恨他。”
沈以念緊攥了手裏的名片,擡頭看向高健川,木讷地問:“秦宇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并且死于自殺,是嗎?”
高健川一愣,眼神深沉,打量起沈以念,明白她對秦宇而言一定是特別的存在,所以才會知道關于秦宇母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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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急救室,眼裏有了內疚的神情,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聲音沉痛地說:“今天,是他母親的祭日。”
原來不是玩笑。沈以念後知後覺,她萬分慶幸,沒有在辦公室裏推開脆弱的秦宇,萬分慶幸,那一秒她沒有将他置于懸崖之下。
急救室的紅燈變暗,昏迷中的秦宇被護士推了出來。
高健川忙上前去詢問吳醫生秦宇的情況,而沈以念則跟随護士,将秦宇送到了病房。
護士離開病房,病房裏就只剩下了沈以念和秦宇。
沈以念拉了張椅子坐下,看着病床上臉色慘白如紙的秦宇,覺得她得重新認識一下秦宇,認識一下經歷如此灰暗之事,還能将笑容常挂臉上的秦宇。
他是不快樂的吧,正因為不快樂,所以才表現得快樂。
病房的門被人推開,沈以念轉頭看向走進來的高健川,她禮貌地問:“叔叔,醫生怎麽說?為什麽秦宇總會昏倒?”
“沒有大礙,他從小體質就弱,但因為上次住院身體還沒恢複好,就提前出院了,所以才會又昏倒。”高健川關切地看向秦宇,又看了眼腕上名貴的手表,皺皺眉,對沈以念說,“我有一個重要的客戶要見,不能等他醒來了,麻煩你在這裏照看他一下。”
沈以念看着高健川轉身向門口走去的背影,急忙說:“秦宇醒來一定很希望能見到您。”
高健川頓住腳步,沒有回頭,略顯猶豫,只是說:“秦宇很像他媽媽,太重感情,所以請你不要傷到他。”他說完,重新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了。
沈以念轉頭,憐憫地看向還在昏迷的秦宇,百感交集……
陸子晨将王詩藍送回了住處,他獨自回了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神游。
沈以念和秦宇相擁的畫面,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得承認,他在為沈以念吃醋,他得承認,秦宇是續林澤楓之後給他造成危機感的第二人,雖然他明知,他沒有立場去吃醋,沒有立場去承受這份危機感。
大四那年的暑假,林澤楓從巴黎回來,找他和沈以念、賈萬輝以及姚思雯五人聚了一下。
聚會上,林澤楓大談在巴黎的生活,沈以念一臉羨慕地看着林澤楓,認真地聽他說。
随後,林澤楓分別給大家發禮物,他送沈以念一枚胸針,那枚胸針看起來價格不菲。沈以念沒有接受那枚胸針,但沈以念對那枚胸針眼裏流落出的不舍神情,還是深深刺痛了他敏感的自尊心,讓他産生了一種危機感。
他要賺錢,要送沈以念去夢寐以求的巴黎,要送沈以念價格不菲的胸針,要沈以念過上讓別人羨慕的生活,就是因為這個信念,他才會在和沈以念同居半年後開始瘋狂工作。
沈以念一直都以為,他們是因為新鮮期過後進入了磨合期,缺少溝通而開始頻繁吵架的。其實不是,而是因為林澤楓那半年留在北京,她每一次和林澤楓見面都會讓他不安,讓對于感情一向運籌帷幄的他沒了安全感,而那顆敏感的自尊心,又讓他沒法表達出來……
秦宇醒來,就看見沈以念站在窗前,日落的餘光灑在她的倩影上,像鍍了一層金光,美得讓她恍如在夢境中出現。
“你醒了。”沈以念插完新鮮的花朵,轉身看向秦宇說,由窗前走了過去,問,“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有。”秦宇笑着指了指心髒的位置,說,“這顆心髒因為想你,想到住院了。”
“秦宇,你居然可以這麽一本正經地開玩笑了,完全可以出院了。”沈以念調侃說。
“不行,出了病房你就不會照顧我了。”秦宇耍賴地說,坐起身,又問沈以念,“不過,我是怎麽進的醫院?”
沈以念提醒說:“你去了我店裏啊,你沒印象了?”
秦宇用手扶了下頭痛的額頭:“隐約有點印象,還以為是夢呢。”
“不是夢。”沈以念抿了抿粉唇,思量後說,“你爸爸來看過你,在你醒之前剛走。”
秦宇擡手,輕輕彈了下沈以念的腦門,嘴角輕勾,篤定地說:“你就別安慰我了。”
沈以念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在安慰你?”
“因為他的時間寶貴,一旦我被推出急救室,他就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秦宇斷定,沈以念在見過高健川後一定知道了關于那個故事不是玩笑的事。
他扭頭看向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滿不在乎地說:“他接我回北京生活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有個女兒,缺一個兒子,并不是因為他愛我媽,也并不是因為他覺得我是他兒子,在失去了母親後,他應該照顧我。”
沈以念知道秦宇是在故作滿不在乎,因為她理解那種知道父親不愛母親,替母親委屈的滋味兒,知道自己不被父親疼愛難受的滋味兒,像在胸口堵了塊冰,每次想起就會胸悶又涼到心底。
母親因病去世半年後,父親就又結了婚,娶了一個年紀比他小五歲的女人。繼母并不喜歡她,原因很簡單,誰都不會喜歡丈夫前妻所留下的孩子,如同證據一樣,每分每秒提醒着她,自己的丈夫曾是另外一個女人的丈夫。所以繼母一開始在父親面前對她和顏悅色,在父親不在的時候,就總會兇她。
後來繼母懷孕,生下了一個妹妹。她的大卧室被妹妹當作了嬰兒房不說,繼母還經常指使她做家務,以各種理由來打罵她,繼母還美其名曰,不打不成才,都是為了她好。
她向父親告狀,結果父親聽從繼母的挑唆,認為她在說謊,用皮帶抽她,抽得她皮開肉綻,她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換不來父親的心軟。
她上初中及高中,都是被繼母安排在學校附近的床位住,把她踢出了那個家。而父親選擇默許,到了大學,她随陸子晨考來北京,與父親生活在兩座城市,後來是兩個國家。
這六年裏,她在巴黎會不定時寄錢給父親,盡份孝道,偶爾打個電話,簡單地問候一聲,但卻不想念父親,畢竟她上了初中後就鮮少回家了。
她無法原諒父親對母親的薄情,對繼母的一味聽從,對她的漠不關心。
多年後,沈以念在父親的葬禮上,明白了她真正無法原諒父親的原因,發現了一個作為人類的通病。
我們都覺得陌生人給予的善意會格外溫暖,而親人給予的傷害會格外疼痛,那是因為前者不相幹,後者太在乎,在乎到用了一種極端的方法,形成了一種扭曲的情感。
“我媽到死都對他念念不忘,他卻連我媽的祭日都忘了。”秦宇緊攥起了拳頭,悲痛地閉上眼睛。
“不,他記得。”沈以念忙說,想用事實給予秦宇最有力的安慰。
秦宇緩緩睜開眼簾,難以置信地看向沈以念。從她嚴肅的表情判斷出,她并沒有在安慰他。
“也許他還是在意阿姨的,只是不好意思跟你說。”
秦宇低頭笑了,笑得五味雜陳。
沈以念從醫院回來,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她剛拿出鑰匙開門,就聽見身後有開門的聲音。
“沈以念。”陸子晨聲音冰冷得讓沈以念拿着鑰匙的手一僵。
沈以念緩慢轉身,看向陸子晨,對視上他清冷的眸子,她若無其事地問:“什麽事?”
“你和我談戀愛的時候不告而別,和林澤楓去了巴黎,那叫劈腿,但現在你已經和林澤楓結婚了,卻和秦宇摟摟抱抱,就稱之為婚外情,涉及道德。”陸子晨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沈以念,你已經堕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沒有,我和秦宇只是朋友。”沈以念隐約不安,如實說道。
陸子晨立即質問:“你和林澤楓不也曾是朋友嗎?林澤楓還曾是我最好的兄弟呢!”
沈以念呼吸一窒,調整了呼吸,解釋說:“秦宇病了,所以我才會抱住他,那只是朋友間的擁抱。”
“因為秦宇病了,所以你心軟,推不開他,是嗎?”
“是。”沈以念認為陸子晨終于理解了她的意思,可下一秒陸子晨就笑得既無奈又苦澀,深邃的眸子裏閃爍着她從未見過的悲涼。
陸子晨收斂笑容,憤怒地扯下腕上的手表,重重地砸在地上,表盤震碎,玻璃四濺,如同他那顆再次摔碎的心。
腕上,醜陋而猙獰的疤痕暴露在沈以念的眼前。
沈以念錯愕地瞪圓了眼睛。
陸子晨将自殺留下的疤痕展現在沈以念的眼前,他眼眶泛紅,苦笑:“你看,這條傷疤證明我也曾病過,病到快死了,怎麽沒見你心軟過?!”
沈以念愣愣地看着那條疤痕,他曾經為了她自殺過嗎?可他是陸子晨,意氣風發得仿佛世界都被踩在腳下驕傲的陸子晨,他怎麽可以意志消沉到自殺呢?
“當年你推不開林澤楓,今天你推不開秦宇,他們總有一個理由讓你心軟,讓你唯獨推開了我,唯獨對我鐵石心腸!”陸子晨眼神心碎,目光緊鎖沈以念,他眼裏凝滿了淚水,哽咽道,“沈以念……沈以念你不能因為我太愛你,就肆無忌憚地傷害我!”
沈以念看着陸子晨眼裏的淚水,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就像被點了淚泉,淚水洶湧。
“你那天說,如果哪天我英年早逝了,你不會去墓碑前看我一眼。沈以念,那你就不要去看了,我也不希望你去看我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再愛上你,這輩子就讓我們即使走在對面,也假裝不認識吧。”陸子晨的淚水滑落至臉頰,心痛難忍,他坦誠心扉,努力止住哽咽,說,“六年前,你沒說分……分手,所以即便你跟林澤楓……結婚了,我也還是自欺欺人,心裏總認為你還是對我有感情的,認為兜兜轉轉,說不定哪天我們還會在一起,你知道我等了你幾年嗎?你知道這幾年我是怎麽過的嗎?你知道我恨你,但你知道恨是愛得走火入魔嗎?你又知道,你現在在我身邊,我明明愛你又不能靠近你有多累嗎?我真的太累了,愛你愛得太累了,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吧。”
“我……”沈以念抽泣着,想說些什麽,但淚如泉湧,喉嚨如魚刺嵌入,難受得幾次想開口。可那顆因為陸子晨而潰爛的心髒,有了自我防禦功能,它害怕再愛上陸子晨,害怕再次受到傷害會讓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無法言語,只能将手下意識捂上平坦的小腹。
這裏曾有一個小生命,一個屬于她和陸子晨的卻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消失了的小生命,一個因為陸子晨而消失的小生命,一個由于那個女人的原因,導致陸子晨也許并不知道的小生命……
“六年前,你殘忍到沒有對我說一句分手,六年後,由我來對你說,沈以念,我不愛你了,我們分手吧!”陸子晨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深深嘆了口氣,痛徹心扉後,他平靜到恐怖的聲音,如同心死亡在這一秒。
沈以念頓然聽見自己那顆潰爛的心髒,瞬間發出用盡力氣的嘶吼,它不希望陸子晨不愛她,不希望和陸子晨分手,這一次,她不想讓那聲嘶力竭的聲音只回響在心裏,郁結到疼痛難忍。
看着陸子晨邁步朝電梯走去,沈以念忽然跑過去,雙臂緊緊環住了陸子晨的腰間,淚水濕了他背後的衣衫。
就讓所有事情都過去吧,對與錯都過去吧。這一秒她發現,在內心深處她還是愛陸子晨的,一直都是在愛着陸子晨的,所以即使失去了那條小生命,她也還是恨不了他。
她終究是個女人,女人以愛情為信仰,而她這一生的信仰就是陸子晨。
這一生很漫長,她只想讓陸子晨陪她從青絲到白發,縱然短暫,也想以妻之名葬在陸子晨的身邊,她不要就這麽再一次失去他。
她像孩子一樣泣不成聲,可憐兮兮地說:“陸子晨,等你死後,讓我去看你,好不好?如果有下輩子,你還愛我,好不好?我們這輩子不要假裝不認識,好不好?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
陸子晨僵着身體,閉着眼,淚水頃刻間滑落,他攥緊雙手,冷笑着說:“沈以念,我不屑和你玩婚外情,我的愛很高貴,不允許你這麽踐踏!”
“不是婚外情,林同學他……”
“夠了!”陸子晨急躁地打斷沈以念。林澤楓對她好與不好,她跟秦宇又是什麽關系,都跟他沒有關系了。他深吸一口氣,說,“詩藍還在等我。”
沈以念雙臂剎那間失去了環着陸子晨腰間的力氣。
看着陸子晨進入電梯,她木然地站在原地,電梯門緩緩合上,她還是站在原地,淚水布滿臉頰。
她幻想着陸子晨也許會回來,可她整整等了一夜,一夜都不見陸子晨回來。
這一夜漫長得如同輪回,因為沖動,她想和陸子晨坦誠林澤楓已經去世的秘密,因為沖動,她想和陸子晨不顧一切重修舊好的決心,都死在了這輪回裏。
沈以念一夜未眠,淚水不斷,所以眼睛腫得實在厲害,只能請了一天的假。中午去醫院給秦宇送飯時,眼睛已經消腫了許多。
秦宇盯着沈以念的眼睛看,沒等秦宇問,她就解釋說:“昨晚水喝多了。”
秦宇沒有說話,只是在吃完飯後,去了趟洗手間,再回來他已經脫了病號服,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秦宇,你要幹嗎?醫生還不允許你出院呢。”沈以念擰着秀眉說。
“人命關天,趕緊跟我走!”秦宇不由分說,戴上大衣後的帽子,牽起沈以念的手腕走出病房。
沈以念也沒有再出聲,配合着秦宇出了醫院,坐上出租車後就聽秦宇對司機說去後海的時候,沈以念隐約有種被騙的感覺。
“秦宇,你不會騙我吧?”
“沒有,真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真的?”沈以念将信将疑。
“真的。”秦宇保證說。
下了出租車,沈以念和秦宇一路步行到“80時代”酒吧,發現別家酒吧都已經坐了或多或少的客人,可“80時代”酒吧卻空無一人。
“怎麽回事?”沈以念問。
“老板有事沒開業,所以我就把鑰匙拿來了。”秦宇坐在架子鼓前,邊進行調試邊說。
“哦,那人命關天的大事呢?”沈以念困惑道。
秦宇走到沈以念的身邊,眸中盡是深情,看着她說:“你身上所發生的每一件不開心的小事,對我來說,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你……你不适合走偶像劇路線。”沈以念轉換了暧昧的氣氛。
秦宇失笑,有些無奈,說:“好啦,騙你的了,主要是我在醫院太無聊了。”他牽起沈以念的手腕來到架子鼓前,又将鼓棒遞給她。
“我不會。”沈以念如實說。
“就因為你不會才讓你敲的。”秦宇挑着眉梢,臉上的表情有些酷,說,“對于會打架子鼓的人來說,它是藝術,要尊重,但對于不會打架子鼓的人來說,它就是發洩情緒最好的工具,有什麽心事随着鼓聲敲出來就好了。”
沈以念看着鼓棒遲疑。
秦宇見此,幹脆将鼓棒塞到沈以念的手裏,雙手握住她的手亂打一通,發出并不和諧的聲音。
等到秦宇松開沈以念的手時,沈以念已經可以繼續亂打一通了,她眉頭漸漸舒展,唇瓣綻放出笑容。
鼓聲沒有節奏,難聽且聲音巨大,反倒是吸引一批人站在玻璃窗前逗留,于是他們看見,酒吧昏黃的燈光下,女人如指揮千軍萬馬的氣勢,對着架子鼓亂打一通,而男人則慵懶地坐在與她相對的沙發上,懷抱着吉他,時不時彈奏出與她鼓聲相和的動聽音樂,更多的時候,他是目光柔和地注視着她,像注視多年深愛的人……
隔天,王詩藍獨自來到“花嫁”試穿婚紗,潔白抹胸的婚紗穿在王詩藍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性感迷人,再加上王詩藍本就長得漂亮,這件為她量身定做的婚紗更被她穿出了高雅之氣。
“真漂亮,我很滿意,子晨也一定很滿意。”王詩藍站在鏡前,透過鏡子看向身後整理她婚紗下擺的沈以念,說,“以念,你哪天有空可以陪我去買床上用品嗎?子晨的床單太髒了,我想換換。”
她觀察着沈以念的神情,想從沈以念的臉上看到一絲羞愧的神情,可沈以念只是邊擺弄她的婚紗邊回:“好啊。”
王詩藍頗為意外,沈以念會答應得這麽爽快,随後問:“那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子晨這兩天又很忙,根本就沒有時間陪我去逛街,他又給了我一張卡,讓我找朋友一起逛街。”
“什麽?”沈以念擺弄完婚紗下擺,一臉茫然地問王詩藍。
王詩藍重複說:“你剛答應了陪我去給子晨買床上用品,你具體什麽時候有時間啊?”
沈以念暗自懊惱,真不應該心不在焉,根本就沒聽清別人說什麽的時候就回答了別人的話。可既然已經答應了,她只能想了想說:“下周五吧,下周五我有個客戶因為身體不方便,所以我要去她家為她量身定做婚紗,到時上午會有空,可以嗎?”
“可以啊,反正我随時都有空,婚期将近,雖然沒什麽忙的,但子晨還是怕我上班辛苦,不讓我上班了。”王詩藍得意地秀着幸福。
沈以念以微笑回應。
“以念姐,中午了,我想去給秦宇送飯。”韓姍适時地打斷了王詩藍還要秀幸福的話語。
沈以念看着韓姍,叮囑說:“去吧,路上慢點。”
“好。”韓姍跟沈以念揮了揮手。
王詩藍困惑地看着沈以念說:“難道韓姍喜歡秦宇?”
“是啊。”沈以念淺笑,不再解釋……
病房裏,秦宇躺在病床上,閃爍着希冀的眼眸在看到走進來的人是韓姍時,神情變為失望。
幾番欲言又止後,秦宇說:“韓姍,有些話我得跟你說清楚了。”
“你不會說,你喜歡以念姐吧?”韓姍佯裝打趣地問出心中的疑惑。
“對。”秦宇沒有隐瞞,坦誠地說,“我喜歡她,但因為某個原因,不允許我喜歡她,不允許我肆意地出現在她身邊,所以很抱歉,我利用了你。但我當時以為,你喜歡我只是幾天新鮮,沒想到你這麽認真,你的認真讓我無法再利用你。你是以念的同事,是一個好女孩,所以我不能傷害你。”
“謝謝你對我講實話。”韓姍情緒沮喪,看着秦宇,強顏歡笑地說,“其實,我早就看出你喜歡以念姐了,但因為我知道以念姐已婚,你們不會有結果,所以我才想努力和你在一起試試。現在即使聽你說,你确定喜歡以念姐,我也還是想為自己争取一下你,你有沒有想過,你喜歡已婚的以念姐是不會有結果的?”
“有沒有結果都無所謂。”秦宇回答得斬釘截鐵。
“你要不要考慮下再回答我的話,拜托你再好好考慮,好嗎?”
“對不起。”秦宇态度堅決。
韓姍失望的同時又執着地問:“為什麽?你對以念姐的感情有那麽深嗎?我記得,你第一次去‘花嫁’的時候,你和以念姐還沒有正式認識。”
“不,我們早就認識了。”秦宇扭頭,眼神憂郁,望着窗外淡藍色的天空,說,“五年前,我去過巴黎。”
沈以念送走了客戶,看見自醫院回來就坐在椅子上發呆的韓姍,關切地問:“韓姍,你怎麽了?”
“沒怎麽。”韓姍看向沈以念,扯出笑容,握起她的手,真誠地說,“以念姐,真的謝謝你,讓我認識了秦宇,就算秦宇以後不是我的男朋友,這個男人也值得交朋友,所以以後,秦宇還是會來店裏,你要對我朋友好好的。”
“啊?”沈以念覺得自己跟不上韓姍說話的節奏。
下班後,沈以念在秦宇的病房裏,将韓姍說的話重複一遍給秦宇聽,問他:“所以,你都對韓姍說了什麽?”
“沒什麽,主要是人格魅力,她在替我打抱不平,因為每次我去你店裏,你對我的态度都太冷淡了。”
“我有嗎?”
秦宇眼中帶笑,看着沈以念在認真思索,然後露出檢讨的表情,笑了起來:“你也太單純了,這玩笑你也信。”
沈以念無奈:“誰讓你說的那麽一本正經!”她不滿地從手提包裏取出一塊大白兔奶糖放進嘴裏。
秦宇伸手說:“給我一塊。”
“不給!”沈以念要扳回一籌……
從醫院出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沈以念叫來出租車,坐到小區門口。等她走到單元門時,聽見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她不免一怔,努力鎮定,沒回頭。她在電梯前站定,幾秒的時間,陸子晨就站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等電梯。
“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再愛上你,這輩子就讓我們即使走在對面,也假裝不認識吧……”
要講話嗎?沈以念在心裏問着自己。
她睨了陸子晨一眼,也不知道是因為他今天穿着黑色西服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的面無表情,總之他看起來格外冷漠,給她一種非常遙遠的感覺。
電梯門打開,陸子晨率先走了進去,沈以念随即也跟了進去。
兩人的手同一時間要按下樓層,又在手不小心碰觸後,同時收了回來,最後還是沈以念先按下的電梯。
電梯門再打開,整個時間也就幾十秒,可沈以念卻覺得漫長得悶到快要窒息在電梯裏。
沈以念出了電梯,站在家門口,瞥向陸子晨開門的背影,動了動唇,卻最終沒有說什麽。
他們曾經那麽熟悉,那麽相愛,今天卻陌生得如同路人,難免讓人難過。
沈以念進了客廳,用手快速扇着已經濕潤的睫毛,覺得只有大口大口地呼吸,才不至于心痛得昏過去。
路人,也許就是她和陸子晨之間的宿命。
另一邊,陸子晨以頹廢之姿倚着門板,如釋重負,他像打了一場雖然沒有輸贏,卻已經耗盡他畢生力氣的仗一樣……
為了不讓這樣尴尬的場面再次發生,沈以念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早出晚歸,總之就是故意與陸子晨出入的時間錯開。
可她忘記了陸子晨的上班是不固定的,所以她又一次在電梯裏與陸子晨尴尬地相遇了,又一次無言,又一次如同陌路。
沈以念回家後,抱膝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裏播放的喜劇電影,明明是喜劇,可她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心亂如麻地關了電視機,沈以念拿起手機,她知道,她不應該往林澤楓之前注銷的手機號碼裏發短信的,因為她已經确切知道那是惡作劇了,可她還是像着了魔一樣發出短信說:“林同學,我很苦惱,我發現我還是如六年前一樣愚不可及,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話,然後,他又一次将我推向深淵。我好沒出息,做不到像陸子晨那樣絕情,畢竟我和他已經認識了十六年,我将全部愛情都給了他,被傷得體無完膚還要在他面前故作淡然,如今我和他成為陌路,我竟還是釋然不了,你告訴我,該怎麽做才能和陸子晨真正成為陌生人?!”
按了發送鍵後,沈以念就放下手機,去浴室洗澡。她沒指望對方會回複她,她只是想找個“樹洞”,說下快要郁結窒息的心事,但沒想到,當她洗完澡出來,拿起手機時發現顯示着一條信息:“歲月尚且憐惜,一切順其自然。”
如錦囊妙計,讓沈以念豁然開朗,沈以念飛快地回複兩個字:“謝謝。”
那邊,“林澤楓”再無回複……
兩天後,沈以念下班後剛走出“花嫁”,就看見賈萬輝迎面走了過來。
“老賈,你怎麽來了?”沈以念疑惑地問。
“今天思雯過生日,讓我接你去吃蛋糕。”賈萬輝解釋說。
“對啊,思雯生日我竟然忘了。”沈以念驚訝說,随即略顯為難地說,“可我還有點兒事情要辦。”
“什麽事情都得推了,不差這一晚。”賈萬輝不由分說,拿過沈以念的手提包,放進了車裏,沈以念這下不上車也不行了。
她坐在副駕駛上,給秦宇發了條短信,告訴他,朋友過生日,所以答應去接他住院的事要食言了。
秦宇很快就回她說:“沒關系,玩得開心。”
“是老林嗎?”賈萬輝透過車內倒車鏡看着沈以念問。
沈以念收好手機,說:“不是,一個朋友。”
“男的?”
“嗯。”
賈萬輝忽然想到秦宇,問:“是不是我之前在醫院見過的那個男的?”
“是。”沈以念大大方方地回答。
“因為他,老陸和你鬧別扭了吧?我看他這幾天又像機器人一樣玩命工作。”賈萬輝試探地問。
沈以念低下頭,說:“不是鬧別扭,是絕交了。”
“這可真不像老陸能幹出來的事,他一向很冷靜。”賈萬輝笑意十足,并不擔心陸子晨和沈以念絕交這件事,只說,“不過啊,老陸遇見你不正常才是正常。”
沈以念默不作聲。
良久後,賈萬輝聲音低沉地說:“以念,有些話我不應該跟你說,但我這一時半會兒也見不到老林,還跟他聯系不上,所以我只能跟你說說,你要是願意聽呢,你就聽聽,你要是不願意聽,就當我沒說。”
“你是想說,關于我和林同學一起去巴黎的事?”沈以念扭頭看向賈萬輝問。
“不是,以前我可能會問,但現在不會了,經過我和思雯的婚姻出現危機一事,我懂了,感情的事情除了當事人,其他人沒有資格說什麽,我想說的是,老林還把我當兄弟嗎?”
“怎麽會這麽問?”沈以念驚疑道。
“這麽多年,除了你和老林剛去巴黎時聯系過,他就再沒跟我聯系過。而我無論怎麽聯系他他都不回複,我不相信他忙到連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只能解釋,老林在巴黎混得很好,好到不把我當兄弟了。”
“他沒有不把你當兄弟。”沈以念急着解釋。
“老賈,請你相信,林同學像你珍惜着和他的友誼一樣,珍惜着你們的友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不能……你不能這樣誤會他。”
林澤楓就是因為太在乎他們的友誼,所以才讓她對他們隐瞞他去世的事。不知道林澤楓知道他被賈萬輝這樣誤會,會不會很難過。
想着,沈以念不免替林澤楓覺得委屈,嗚咽起來。
“以念,你哭什麽啊?我也沒說什麽呀?你別……別這樣。”賈萬輝不知所措,緊張到結巴,說,“你別……別哭了……我就受不了你們女……女人哭,我不說了,以……以後都不說了。”
“不是,我就是想林同學了。”沈以念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笑容凄美。
北京這座城市,讓她的淚點變低了。
“姑奶奶,你吓死我了。”賈萬輝松了一口氣,不再結巴,說,“思雯要是知道我把你惹哭了,今晚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