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笑晏晏

柳綿支開了所有的人,将自己連同懷信一起鎖在了書房裏。青霜守在門外通風報信,偶爾送些吃的進來。懷信看賬本時,柳綿就站在旁邊,時而幫着研磨,時而俯下身子向懷信請教一些問題。晚上,兩個人也是不眠不休地工作,累極了偶爾輪流在榻上休息兩個時辰。五天下來,兩人的眼底都染上了一層烏青色。柳綿的臉色又蒼白了起來,沒有一絲血色,懷信看了不由得擔心。

懷信看完了最後一頁,把慢慢合上賬本。“公子有何打算?”

“是時候把榮軒叫過來了。”柳綿把手裏的賬本扔在桌上,“青霜!”

“等等。”懷信攔住柳綿,下意識地抓住了柳綿的手腕。此時青霜剛好走了進來,看見這一幕馬上退了出去。懷信趕忙縮回手,局促地說:“你累了五天了,身子也不好,還是先歇一歇吧。”懷信起身,繞到柳綿旁邊。“你一晚沒睡,神志不一定清楚,現在把榮軒叫過來也不一定有什麽進展。”

“我現在睡不着。青霜!”

“等等。”

“季懷信你幹什麽?”

“你聽我說完再叫青霜好不好?”懷信回頭看一眼站在門外一臉怨念青霜,“青霜,你也等一等。”

青霜白了他們一眼,說:“下次我不進來了。”

懷信拉着柳綿坐在榻上,說:“這些賬本的問題你已經看到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現在必須控制住情緒,否則你可能會把怨氣全撒在榮軒身上。況且你太累了,腦子不一定清楚,就是把榮軒叫來也不一定有用,他可沒有你聰明。所以,聽我的,睡一會兒。”懷信慢慢站起來,一邊說一邊扶着柳綿躺下。“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醒了再想對策,畢竟這不是一頓鞭子能解決的。”懷信幫她蓋上毯子,喊了一聲青霜。青霜進來,見懷信笑臉相迎,也不好說些酸話,便一聲不吭過去給柳綿的毯子掖好。“姑娘辛苦。”

“我辛苦什麽,都是自家人。”

“不敢。那個,你好好看着她,讓她多睡一會兒。”

“有什麽不敢的,現在姑娘這麽聽你的,早晚是自家人。”

柳綿突然起來,拿起枕頭照懷信臉上扔了過去:“你還讓不讓我睡了?”

懷信伸手,枕頭剛好落在他胳膊上。他把枕頭晃了晃,把裏面的決明子搖勻,放回了原位。“我這就走,不吵你睡覺。”懷信走出書房,順手把門帶上。他遲疑了一下,好像聽到一聲輕笑從裏間傳出來。懷信以為是幻聽,不予理會,直接回到自己房間。他推開門,喊了一聲莺兒,卻看見一位面生的丫鬟迎了上來。“你是誰?莺兒呢?”

“少俠,我叫忍冬,公子吩咐我伺候您的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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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信打量一遍忍冬,想起這五天始終沒有見到莺兒,個中緣由便猜到了。見她還是個小孩子,又一副怯生生的樣子,懷信不忍難為她,只好把她打發出去。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就睡着了。可能是看了太多的賬本,懷信在夢裏還在和柳綿一起看賬本,柳綿不滿意就拿着枕頭追着打他。突然,他聽見有人叫他,睜開眼便看見柳綿的臉。他驚呼一聲,慌亂間身子傾斜了一下,從床上摔了下去。

“我就這麽可怕?”柳綿把懷信扶起來,瞥了一眼忍冬,說:“你杵在那裏幹什麽?看見他摔下來也不知道扶一把!”忍冬聞言,急忙過來,柳綿攔住她,說:“你現在過來還有什麽用?青霜,你把她帶出去好好□□。”

“新來的?”

“算是家生子吧。”柳綿坐在床上,“她娘曾是我這裏的廚娘,前些日子病故了。她娘沒了,她差點被她舅舅抵了賭債。真是的,這樣笨手笨腳的,她舅舅還敢拿她抵債。”

懷信“撲哧”一聲笑了,說:“你呀,刀子嘴,豆腐心。你把這個悶葫蘆放到我這裏,我以後得多無趣啊。”

“這才幾天沒見,你就想人家了?早知道你這麽在乎莺兒,我就做主把她許給你了。真的,你若對她有意,盡管開口。我雖然把她送到別處了,但是現在追還來得及。”

“謝謝公子好意,然而我沒這個心思。”懷信靠在架子上,斜睨着柳綿,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外面下雪了,過來看看你。我看你睡得不安穩,有些夢魇的症狀,就把你叫醒了。你夢見什麽了?”

懷信避開柳綿的眼神,臉上一陣發熱:“我只記得我挨揍了。”懷信感覺脖頸處有一絲氣息,他扭頭看了看,原來是柳綿湊了過來。

“你臉怎麽紅了?是不是夢見嫂夫人打你了?”

“你這丫頭!”懷信戳了一下柳綿的腦門,不料用勁大了些,柳綿身子往後仰了下去,情急之下抓住了懷信的袖子,兩個人一塊摔了下去。只是,柳綿摔在了床上,懷信怕砸到柳綿身上,馬上避開,身子又落在了地上。

柳綿爬起來,看見懷信又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快起來吧!”她伸手拉了一把懷信,“可別摔了,不然我又要醫你的傷了!”柳綿拿過一個梨,拿起刀開始削皮,一邊削一邊說:“來,吃個梨壓壓驚。”

“你好像很喜歡吃水果。”

“看見就吃一些,看不見也想不起來。”

柳綿用刀的手法很笨拙,削得很慢。懷信看得又急又怕,索性拿了過來,柳綿少有的懵懂的神情讓他忍俊不禁。只消幾下,懷信把梨削得幹幹淨淨,遞到柳綿面前。

“這梨太大了,我吃不完,咱倆一人一半吧。”

“梨不能分着吃,分着吃就分離了。”

柳綿接過梨,看了看,一把拿過懷信手裏的刀,将梨一切兩半塞到懷信手裏。“憑它什麽分離不分離的?聚散自有天定,哪是吃個梨就能定下的?”說完,還把梨咬了一口。

懷信接過那半個梨,咬了一口。頓時,一股酸澀在他口中蔓延開來,他馬上吐了。他擡頭看看柳綿,柳綿見他吐了也慢慢把含在嘴裏的梨吐了出來。“這麽酸你怎麽不說話?”

“不說,我就是想讓你也嘗嘗這酸味。”

“你含在嘴裏這麽久就忍得了?”

“只要能讓你嘗到,我牙倒了也能忍。”

懷信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是一指頭戳過去:“小沒良心的,忘了誰跟你沒日沒夜的看賬本了?你不謝我也就罷了,還想着法的害我!”

“嘻嘻,仁兄,我知道錯了。”柳綿擡頭看了一眼懷信的頭頂,“你發髻松了,我給你梳好,就當我賠罪了,怎樣?”柳綿拉着懷信在鏡子前坐下,站在他身後端詳鏡子中的臉。她慢慢拆開懷信的發髻,拿過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着頭發。待頭發通順了,她将頭發盤起,束在頭頂。她伸手去拿發帶,遲疑了一下,說:“懷信,打開你右邊的抽屜,把裏面的逍遙巾遞給我。”柳綿接過頭巾,将頭發仔細綁好。“好了。”柳綿看着鏡中的傑作,滿意地笑了。

“這頭巾不适合我,尾巴太長了。”

柳綿在懷信肩上拍了一下,說:“你懂什麽,這逍遙巾是最襯人氣質的。”柳綿手裏各捏着一個帶子,胳膊搭在懷信肩上。她左手甩了甩帶子,說:“你戴上這個更像俠士。”

“好,你說的都對。”懷信把帶子從柳綿手裏抽出來,撥到身後。他擡頭與柳綿相視一笑,柳綿把梳子放下,轉身出去了。

懷信終于扔掉了手杖,可以行動自如。他的傷勢大好之後,柳綿就很少過來看他,反倒是他天天往書房跑。那日看完賬本,柳綿和榮軒商量了一通之後便再無消息。在懷信眼裏,柳綿天天在書房看書彈琴,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幫主的樣子,倒像個富貴閑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柳綿這幾日心情大好,想必是賬目的問題解決了。

轉眼除夕将至,柳宅上下愈加忙碌。懷信想着自己也是海寧幫的人,這樣吃閑飯實在過意不去,便又去了書房,正巧柳綿又在彈琴。他踱進門,站在一邊不去擾她,靜靜聽完了曲子。

曲罷,柳綿擡頭看他,問道:“怎麽了?”

“屬下是來求差事的。”

“你傷是好了,功力恢複了嗎?”

“有所恢複。”

柳綿站起來,轉身在書架底下拿出兩柄木劍,遞給懷信一柄。懷信明白她的用意,跟着她到了院子中間。兩人站定,柳綿率先展開攻勢,持劍向懷信眉心刺去。懷信身子一側,躲開了進攻,柳綿趁勢揮劍劈過去,懷信橫劍擋住。幾招下來,懷信便看出了破綻。柳綿招式狠厲,也只是架勢唬人,仔細看去卻是連劍都拿不穩的。懷信加快了出劍的速度,柳綿果然招架不住,只能勉強抵擋幾下。懷信輕笑,揮劍在柳綿的後背、小腿和手臂上各敲打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詞:“背挺直!步要穩!手臂端平!”然後,他舞了一個劍花,一下挑飛了柳綿的劍,劍飛出去,紮入樹下堆積的冰雪之中。

雖然懷信刻意減輕了力道,但柳綿還是有些承受不住這一頓敲打,歪歪扭扭地站着喊疼。懷信過去打算扶她一把,她推開懷信,給了他一記白眼。懷信哭笑不得,只好躬身把劍呈上去,說:“承讓。”柳綿沒有答複,仍然梗着脖子不去看他,他忍着笑,說:“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怎麽打的你,你就怎麽打回去。”

柳綿自知理虧,可仍然在那裏嘴硬:“我才沒那麽小氣。”

“好,幫主心胸寬廣,是我等之幸,海寧幫之福。”

柳綿賞他一記白眼,打算把剩下那把劍拿回來,誰料剛挪了一下身上又疼起來。“我昨天落枕了,你剛好打在上面,這下更疼了。你怎麽還真打呢?”

“對不起,是我的錯。”懷信忙不疊地把劍撿回來,送柳綿回了書房,給柳綿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好點了嗎?早知道我就再收斂一點了。”

“這事怨不得你,是我非要逞能跟你打的。我還以為這是在家,誰都會讓着我呢。”

懷信終于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怪不得你劍法這麽稀松,練劍的時候誰都讓着你,你不知道自己問題所在,肯定不會有長進。你這劍法是跟誰學的?這老師太不負責任了,應該退學費!”

“我沒有老師,都是我爹和哥哥教的。本來,他們不想教我,覺得女孩子家打打殺殺的不好,我軟磨硬泡了一年才肯教我。可是,我天生四肢就不太協調,總是學不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柳綿公子,我多問一句,你是怎麽當上幫主的?”

“你怎麽不問問皇帝是怎麽當上皇帝的?”

“你爹是幫主?”

柳綿嗆了一口水,咳嗽了半晌才說:“季懷信你真是個草包。皇帝不是單純靠武力當上皇帝,更多的是讓天下武力為自己所用的智慧,你懂嗎?同樣,我能當上幫主,也不是靠武功,而是靠讓海寧幫的高手為我所用的智慧。”

“願聞其詳。”

“我以後慢慢跟你說。你今天不是來讨差事的嗎?正巧了,後天有一批貨到碼頭,你跟着付堂主過去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心情好,多更一點。下一章劇情就轉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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