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檀香

新婚的大火燒毀了懷信對過往所有的眷戀,他把柳綿送過來的魚腸劍束之高閣,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與柳綿從未見過。懷信對沈如意愛護有加,雖然他不喜歡她,但是想着沈如意作為交換利益的籌碼便有些心疼。她只比懷信小兩歲,本來是要當一輩子道姑,結果父親沈岳強行把她從道觀裏接出來還俗嫁人。沈如意是一個娴靜的女人,總是一副與世無争的樣子,可能跟她做了十幾年的道姑有關。

沈如意也喜歡點檀香,這個味道總讓懷信想起他一直不願想起的那個人。香爐的煙袅袅飄散,像極了柳綿弱柳扶風的身段。終于有一天,懷信忍無可忍,潑了一杯茶進去,澆滅了香。沈如意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了?”

“我不喜歡檀香。”懷信看見沈如意窘迫的表情,知道自己行為失态,說:“本來沒關系的,可是檀香總是讓我想起一些無關的人。”

“我也是,檀香總是能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哪位故人?”

“相公進京晚,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葉家?”

懷信心下一驚,故作平靜道:“是和寧王有關聯的葉太傅嗎”

沈如意點點頭,說:“是的。葉家有一位姑娘,叫葉葳蕤,這是個薄命的姑娘,她喜歡檀香。”懷信知道柳綿的本名就是葉葳蕤,心裏又是一陣煎熬,但還是耐着性子配合着聽了下去。“我小時候總是生病,方士說出家才能化解災厄,所以六歲就在城外的清源觀束發做了道姑。我遇見她的時候,她還不到十歲。那年冬天特別冷,我手上起的全是凍瘡。她跟着葉家來清源觀打醮,看見我手上的凍瘡,就給了我一瓶藥。”

“後來呢?”

“後來呀,她還是那麽善良,每年冬天都會給我送藥。她十一歲那年學會了騎馬,就不再只是冬天過來了。她來了,我就給她念《道德經》,我只念了兩遍,她就能背下來了。我焚香總是随意的,有一天她說我屋裏的檀香好聞,從此我就只點檀香,因為她總是突然就過來。”

“現在她怎麽樣了?”

沈如意嘆息着搖搖頭,說:“都說她去養病了,可是,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她十四歲那年,突然出現在道觀,抱住我哭個不停,她說她做錯事了,她這一生都要去彌補這個錯誤。臨走時,她給了我兩瓶藥和一張藥方,說再犯凍瘡沒了藥就照着這方子抓藥。那天之後,她就再沒回來。”

“她和寧王······”

“當年,在世人眼裏,這兩人是最登對的。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這些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懷信把香爐拿出去倒了,回來問道:“你不覺得她就這麽離開有點狠心嗎?”

“如果真的懂她,就不會覺得她狠心。”沈如意輕輕擦掉灑落在桌上的香灰,問道:“相公是不是也認識一個喜歡檀香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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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信仍然捧着香爐,聽見沈如意的發問不由得在香爐上摩挲了兩下,答道:“是的。只是我認識的這個人總是不讓我安穩。她一點也不善良,總是欺負我,這個促狹鬼。對,她不善良,我親眼看着她殺人,她一點都不善良。”

“這個人從未對你好過嗎?”

懷信一時語塞,直直地望着前方,當年柳宅的過往在一瞬間如驚鴻般在眼前掠過。他回過神來,回答如嘆息一般:“她對我······很好。”懷信放下香爐,往裏面填了些檀香,起身走了。他去了書房,找出柳綿送過來的魚腸劍,對着它自言自語:“我是不是真的不懂你?”

這個問題在懷信的心中一直萦繞着,他無法将沈如意口中的葉葳蕤與他記憶中的柳綿聯系起來。葉葳蕤應該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可是柳綿卻是那樣狠厲。懷信總是對劍沉思,終于明白葉葳蕤變成了柳綿皆是因安瀾而起,因他而起。漸漸地,他對柳綿的怨念被愧疚取代,他不敢聯系柳綿,更不能直接将她當作生命中的過客無視。懷信記得柳綿讀到過一句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對于這句話,懷信一直不以為然,相濡以沫的情誼最後落得一個相忘這樣涼薄的結果實在太殘酷。如今,他放下了當年的仇恨,對安瀾的懷緬也跟着消退了許多,才明白相忘是最好的結果。可是,他和柳綿之間可能永遠不能相忘,兩人的命運盤根錯節,纏繞着諸多的恩恩怨怨。這一切,早在安瀾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就埋下了伏筆。

兩人一別又是三年,三年後再見時,端坐在金銮殿上的人已經變成了寧王的兄長,懷信與柳綿在這個人的操縱下結束了所有的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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