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到底是好是壞。
神荼已經漱完了口,放好杯子,用手接了水洗臉。洗完擦幹,見阿塞爾一言不發的盯着自己看,眼裏似有擔憂,覺得有些好笑,便用還冰涼的手去貼阿塞爾的脖子。阿塞爾正出神,這下被冰得整個人一抖,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擔心瞬間變生氣,睜着眼瞪神荼。
神荼笑了笑,伸手攬過阿塞爾,半推着他往外走,“快走吧,爸媽要等急了。”
“怎麽……老哥你……”看着他哥的笑容,阿塞爾有些懵,“你,你想通了?你不難過了?”
“有什麽好難過的。”神荼回道,神情細看很是輕松。
“額……”阿塞爾不明白他哥突然的轉變,明明剛剛自己進來的時候,他還穿着件薄睡衣在冷空氣裏躺屍呢,怎麽這麽快就……剛剛發生了什麽嗎?!
“別擔心了。”神荼說道,拍了把阿塞爾的頭,“我不會放棄的。”
怎麽可能放棄呢——經過寒冷的洗禮,神荼混沌的大腦已然清醒不少——模模糊糊的過了這三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想要的,曾以為這輩子就只能這麽渾渾噩噩下去了,但突然所有的一切都為自己敞開了大門,以為的不能兩全忽然觸手可得——誰會放棄呢?就算片刻被遮住了雙眼,被打擊到了,也不會就那麽輕易的就放手。
更何況——神荼笑着沖神荼媽媽和爸爸打招呼——現在還沒成定局,未來還誰也說不定。
神荼喑啞的聲音引得爸爸和媽媽一陣擔憂,阿塞爾解釋說是神荼睡覺踢了被子,又引得神荼一個爆栗和爸爸媽媽的一陣笑聲。
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吃完早餐,神荼打招呼,提着箱子出了門。阿塞爾偷偷問他是不是要去安岩家裏去找他,神荼笑着點點頭。
阿塞爾也笑起來,拍了拍神荼的肩膀,要他加油把人拿下。
神荼點頭,叮囑阿塞爾不要把話說漏了,這事兒先不告訴爸媽。
阿塞爾點頭表示明白。
出租車很快來了,神荼上了車,兩人揮手道別。
“去哪兒啊?”出租車司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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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運站。”
安岩的檔案,和珅曾經給過神荼一份,神荼隐約記得安岩媽媽家的大致地址——那時心急,沒有仔細看,加上安岩很多年沒回去過了,也就沒怎麽在意,更何況過了這麽些年。
而現在沒有直達的動車,有些票也買不到,所以神荼決定轉兩次大巴,到了之後再去問江小豬詳細地址——江小豬此時一定很是忐忑,但神荼就是不回短信,決定把他晾一晾,想來他也沒膽子打電話來問——誰讓他非挑晚上發短信,而且發一堆有的沒的,事情也不說清楚,真不知道他這個調查員是怎麽當的。
“客運站?”司機好奇了,邊開車便問,“大年初一的就要回去工作啊,你那什麽公司,哪有這麽壓榨員工的?!”
“不是去工作。”神荼心情不錯,也就回道,“是去見人。”
“見女朋友?”談到女朋友,司機的話匣子打開了,“見女朋友好啊,這年頭,光棍多的是,能找到一個女朋友可不容易……唉,小夥子,你們到哪個地步了?要談結婚了沒?哎呀,不是我說,現在的彩禮實在太貴,動不動就上十萬,你說她們是不是在賣女兒?我也不是歧視生女兒啊,我家的就是個閨女,別提多漂亮了……不過我家親戚家都是兒子,現在要娶媳婦兒了,就開始叫苦連天……這男人啊,真苦……要有車要有房要有穩定的工作……唉,你說……”
神荼瞧着窗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時應一兩聲,司機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對于神荼的沉默也不在意,唾沫星子四濺。
路上沒什麽車,很快就到了客運站門口,神荼付完錢下了車,司機探出頭來叫住了他,“唉,小夥子啊,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是第一次去女朋友家裏,我跟你說啊,去的時候一定要多帶點禮品,別給錢,那東西太俗!聽我的,多買點補品和吃的,讓你丈母娘看見你對她家閨女的好,別吝啬知道嗎?這丈母娘啊就只看你對她女兒的心意,而且第一印象特別重要,你千萬要記着多多表現,搶着刷盤子收桌子之類的……”
神荼聽得一愣一愣的,點點頭,在後面的車子的不斷鳴笛催促下進了站。
客運站裏人不少,神荼排了會兒隊,買了張軟坐的票。
大廳裏,不少人——準确來說大多數是女生,都在偷偷瞄神荼,神荼站在門口,背着雙肩包目不斜視。
很快車就來了,神荼遞過票,對方撕下一半,塞回一張小票,神荼順手揣進口袋,然後随着人流上了車,找了個靠後靠窗的位子,将包抱在懷裏,開始閉目養神——接下來還有很長的路,而他只斷斷續續的睡了六個小時,到時候去見安岩總不能紅着一雙眼。
大巴開始開動,速度平穩的在市區中穿行,好一會兒上了高速,然後速度加了上來,外面也安靜不少。
大概是心情太過激蕩,神荼閉着眼總是模模糊糊看見過去的事——那些他以為他早就忘了,或者并不在意的事,所以在出了城區,窗外的鋼筋水泥快速向後倒退消失之後,他索性睜開了眼,偏着頭看風景——山巒與平原逐漸出現在視野裏。
看了好一會兒,神荼突然就想起了安岩對自己說過的事——他小時候和安份兩人常常趁着他堂叔的不注意越過安家一人多高的青石圍牆去林子裏抓野雞,然後把野雞最漂亮的那一根尾羽拔掉做成鍵子——那是他們的寶貝,好幾次差點被堂叔發現,為此挨了不少揍,還立下了“人在毽在,人亡毽亡”的毒誓。
神荼當時并不在意,心裏想着高陽集團,現下突然想起這事,竟然還依稀能夠記得安岩那時的語氣與動作——是他一貫的誇張與真誠——他在很努力的逗自己笑。
神荼猛然閉上眼,皺緊了眉,将心底裏突然竄出來的梗塞壓了回去。
一路上的車子并不是很多,過好一會兒才從後面沖出一輛絕塵而去。大巴裏出着暖氣,有些脫落的門框不時發出咔噠聲,混着嗡嗡的人聲,倒也催的人昏昏欲睡。
神荼帶上帽子,将包抵在玻璃上,頭枕在上面,恍恍惚惚之間做了好幾個清醒的夢——前後說話的聲音是那麽清晰,卻一句也理解不了意思,只有偶爾幾個單詞在大腦裏沒有原因的循環,像是有人開了錄音。
這覺睡的很是痛苦,但好在在做到第八個不明所以的夢的時候,車停了。
神荼猛然睜開眼,思緒清明了一會兒,頭卻開始悶疼,等到站起随着人流下車的時候,大腦裏更是像是在開演唱會——血液汩汩的在大腦的血管裏歡快的流淌,神經一抽一抽,扭曲的刺的人直皺眉。
神荼按了按太陽穴,站到一邊調息了一會兒,然後看了看手機——一點三十五。
神荼收起手機,四處望了望,推掉了幾個企圖拉人住宿的糾纏,去一旁的小賣部買了一個面包,一瓶水和一張毯子,然後匆匆趕去大廳買了最近的一張軟卧票。
面包是最普通的切片面包,但勝在夠大,一包有五六片,夠吃兩頓。
神荼看了看日期,明天就要過期了,但他也沒嫌棄——過去在外面被人追,或者出長期任務的時候,能有面包吃就不錯了。
神荼抽出兩片很快吃光了,然後喝了幾口水,将東西放進了包,接着就跟着人流擠上了大巴。
上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最右排靠後的上鋪。
神荼将包丢上床鋪,雙手握住欄杆,一用力翻了上去。
神荼是有些去潔癖的,看了看這不知睡過多少人的床鋪,一轉身抽出了剛買的毯子墊了一半上去,然後整個人蜷縮着枕着包,蓋上了剩下的一半毯子。
神荼上來的比較早,等到他躺下,後面才陸陸續續進來人,叮叮當當窸窸窣窣響成一片,聽這聲音似乎還有一個小孩子在哭。
神荼帶上帽子,露出一個孔呼吸,然後閉上眼,陷入了一片黑暗。
似乎是身體太累了,在一片嘈雜聲中,神荼竟意外的睡了過去,沒做什麽夢。
等到一覺醒來,外面已經是天黑,大巴裏安安靜靜的,似乎所有人都睡了。
神荼摸出手機,燈光刺的他瞳孔猛地一縮,眼前白光一片。神荼調低手機的亮度,緩了兩秒,看了眼時間——晚上七點——如果順利的話,還要六個小時才到。
頭痛好了不少,神荼發了兩秒呆,忽然想起了還沒問江小豬安岩的具體地址,也就半躺着發短信問他。
短信剛發出去十幾秒,那邊就回了信,說不知道,要不他去問。
神荼還沒有回答,江小豬就又發了好幾條短信過來,翻來覆去,言語不詳的解釋他真的沒告訴安岩神荼要過去的事,安岩突然回家真的不管他的事——頗有些字字泣血的意味。
神荼知道江小豬肯定被這事折磨了很久,心情好了不少,也就回短信安慰他,說自己知道他沒做這樣的事——雖然他當時魔怔了,是懷疑過——現在要他幫忙以他的口吻問一下安岩的具體地址。
江小豬很快反應過來,說沒問題,神荼要他怎麽問,他就怎麽問,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加了句,問神荼是不是準備去安岩家裏找他。
神荼忍不住笑了笑,回他——不,我已經在路上了。
江小豬那邊沉寂了一分多鐘,然後又是好幾條短信,要他加油,以安岩好朋友的身份要神荼一定要把安岩照顧好,不然如何如何……
神荼又翹了翹嘴角,回了句——好,一定會的。
然後神荼就以他發一句,江小豬就複制發給安岩,然後再把安岩的回複發給神荼的方式,在幾個回合後問到了安岩的具體地址。
看着那行具體到棟的地址,神荼摸了摸,将其珍重的記在心裏。然後他拿出面包,默默的吞了兩片,喝了幾口水,接着微笑着睡下了。
又睡了幾個小時,神荼醒了過來,側着身子,将窗簾拉開一點縫隙去看外面的黑暗。
發了不知多久的呆,外面的路燈多了起來,再過會兒,房子也出現在眼前,神荼撐着身子半躺着,摸出水來喝。
漸漸的,大巴裏開始躁動起來,那個孩子又開始哭了。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大巴開始進了站。
神荼拿過包,将毯子收了起來,然後下了床鋪,走到門口等着。
下了大巴,一陣寒氣撲面而來,引得不少人驚呼喊冷。
神荼深吸了口冷氣,然後吐出,覺得大腦清醒了很多——接下來他準備去找個出租車直接開到安岩家附近找地方住下,然後明天一早去拜訪——想着安岩會有的表情,神荼不由得心跳得快了起來。
但計劃在看見舉着自己名字的牌子的時候改變了。
“是神荼嗎?”那個舉着牌子的年輕男人看了眼神荼,走了過來,問道。
“你是?”神荼沒有正面回答,他從對方的身上嗅出了不一樣的氣息——那是在生死之間徘徊掙紮過才會有的氣息——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不同的是,對方比自己要外放的多。
“我是安份找來的。”對方笑了笑,試圖放松氣氛,“你和他描述還真一樣,‘一眼就能從人群中找到’,我還以為他诓我的。”
“什麽事?”神荼信了兩分,不過也沒放松警惕——知道在這裏堵自己,如果是哪個勢力的人,那可就麻煩了——安岩會有危險。
“別這麽緊張,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就是來給你送個車子……”對方笑得有些無奈,“我也懶得接這個活兒,要不是安份要我來我肯定在家睡大覺……好不容易得來的假期就這麽被糟蹋了……”
“什麽車子?”神荼直接問道。
“哦,這離安岩家還是有點遠的,再說這個點兒了——”他點點手腕上的手表,“這個時間也沒出租車給你坐,所以嘛,安份就找我給你送輛車子……我先說好啊,也不是什麽好車子,他今天下午才火急火燎的要我趕過來,我上哪兒去找什麽車子啊……”
對方正發着牢騷,神荼的手機突然一震,他打開一看,是阿塞爾發來的一條短信,大意是問他到了沒,看見了那個送車子的人沒。
神荼瞬間明白了,關了手機,打斷了對方滔滔不絕的牢騷,向其要了鑰匙,然後轉身就走。
“唉——等一下!”對方突然叫住了神荼,然後丢過來一個東西,神荼接住一看,是一本駕駛證。
“無證駕駛是不行的!”對方笑笑,“記住那輛紅的就是你的!”
無證駕駛不行,僞造駕照就行了嗎?
神荼也笑了笑,揮了揮手,走了。
等找到那輛紅色的車子的時候,神荼才知道那人說的不是什麽好車子真的不是自謙——瞧瞧這前杠,簡直都要掉了,看看這後燈,能亮都是謝天謝地了——跟自己以前那輛教練車有的一拼。
神荼拉開車門上了車,插上了鑰匙,發動了車子——還好,還能開。
神荼打開導航,輸入那行地址,看着地圖上那個亮點,悶漲感充盈心頭。
已經快一點半了,街上沒有什麽車子,更沒有人了。神荼将窗戶打開一條小口,寒氣不斷打在臉上,降着心底的翻滾的溫度。
終于在近一個小時後,神荼終于将車停在了小區不遠處的停車位上。
神荼熄了火,将窗戶打開,靠在椅背上看着小區裏面林立的樓房——在這裏看不見安岩家的那棟,但只要想着安岩就在不遠處的某個房間裏正睡着,神荼的心髒就歡呼雀躍個不停——這是繼三年前,那呼嘯而過後第一次離安岩那麽近——不再是隔着好幾個時區的距離,現在,他們處于同一個時區,同一片雲朵之下。
甚至還呼吸着同一片霧霾。
神荼想着,不由得咳嗽着笑了,然後他摸了摸自己冰涼的鼻尖,關上了窗戶,拿出了塞在包裏那條毯子——他決定要在這裏睡,這會讓他産生一種他守着安岩入睡的錯覺。
他已經遠離安岩太久,久到現在靠近了,就不想再後退一分。
明天,他要一醒來就去見安岩,就算安岩會趕他走,他也不會再離開半步——他這輩子執着的追求了那麽多的事,這是最後的一件了。
他,不能再後退了。
颠倒而不定的睡眠,狹小的空間,加上久久不能平靜的心情——就算下定了決心,忐忑還是無法避免——神荼折騰到天快亮了才強迫着自己睡了過去——他可不想頂着一雙黑眼圈去見安岩和他的家人。
而當他突然驚醒,外面才剛剛亮起,神荼拿出手機一看,七點過十分。
神荼收好毯子,突然想起了那個出租車司機說過的——要多帶禮品和吃的。
這附近哪有超市嗎?
神荼正想着,餘光一瞥,忽然就怔住了,連呼吸都暫時忘的一幹二淨,直到那兩個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猛然緩過神,用力的呼吸幾口。
不會錯的。
是安岩。
三年了,終于,他又見到了他。
安岩。
安岩。
安岩——
原來他會驚醒,是感受到了安岩——他走向了他。
神荼很想追上去,但終究是坐着好半天沒動——就算已經下定了決心,忐忑還是如影随形——他會說什麽?他會趕自己走嗎?難道就這麽突然一聲不響的出現在他眼前?
雖然這的确是他最初的構想,但是——
神荼漸漸冷靜下來,他發動了車子,朝着那一大一小消失的方向開去——他是這樣的想要見到他,就算只是在暗處。
神荼很快就跟上了他們,但他怕被安岩發現自己的氣息,所以遠遠的吊在後面——他也不知道這三年安岩到底成長了多少,聽江小豬的講述,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神荼跟着他們,看着他們進了電影院,然後又去吃飯,雖然看不清安岩的臉,但神荼知道,他一定很開心。
時間過得很快——當神荼在巴黎的時候,總覺得一天像是一世紀——吃完飯,前面的兩人又進了小吃街。
小吃街街道狹窄,不準進車,神荼只好停好車後,步行進入。
小吃街的人不少,不過是停了個車的功夫,神荼竟一時找不到安岩了,而神荼又怕動作太大,被安岩發現,所以只好一點一點向前摸索前進。
大約找了半刻鐘,就在神荼開始焦急,計劃着使用馗道找人的時候,一個不大,但熟悉異常的聲音透過鼎沸的人聲傳了過來,鑽進了神荼的心裏。
是安岩。
神荼心中一喜,下一秒就聽出了安岩聲音裏的警告與憤怒——安岩有危險。
神荼撥開密集的人群,努力想着安岩那方向前進,在十幾秒後,神荼終于在人縫裏見到了那張看起來似乎沒什麽改變的臉。
“安岩——”
神荼幾步跨了過去,揪住那個企圖動手的男人的領子,将他一把拉遠,然後一掌劈在他的後頸,将人放倒在地,然後如法炮制放倒剩下的幾個人。
神荼站在倒了一地人中,低着頭恍然了幾秒,然後定定的看向眼前的人,四周似乎歡呼聲和私語聲不斷,但神荼只能看見眼前的這個人——就這樣見面了。
他應該說什麽?
好久不見?
還是……
神荼緩緩走上前,站定——這幾步,他用了三年的時光。
“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