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十四回合
一種高階符箓之術。
“而我則是陰差陽錯,與狄或一同得了古神歲無機緣,我們的能力互相克制,又互相牽制,所以我責無旁貸,成了這游離境的守護者。不過……”秋浮君并沒有隐瞞自己的出身,“我本體并非人類,而是異獸,名秋浮。”
曲笙和溫三春沒看過《異獸志》,蓋因異獸出世便得天地賜名而生,這部典籍可上應天道,下應群獸,被格物宗珍藏在藏書閣。對修士來說,可以簽訂契約的異獸可算是稀有資源,因此它的拓本也不多,記載異獸資料的《異獸志》理所當然地被各大宗門壟斷,少有流傳在外的,價格也高得離譜,蒼梧是絕對買不起的。但是在座的其他人,從他們臉上表露的驚訝神色便能看出,他們都是看過《異獸志》的,尤其萬獸觀修士,就算不用《異獸志》,單憑門派獨門功法,也可以分辨出獸族的種類。
《異獸志》分築基卷、金丹卷、元嬰卷、化神卷、大乘卷、渡劫卷等六大分卷,分別對應獸族的等級,其中記載人間界異獸共三百七十八只,得天地賜名方可進入典籍內。異獸難尋,化神卷以下的異獸大都在修真界出現過,然而大乘卷裏的異獸,不僅難以遇到,又因為實力強悍直逼修士,少有人能馴服,除了幾個歸隐在黑崎州的,其餘的,幾乎都活在傳說裏。
至于渡劫卷裏的異獸,那更是修士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了。
異獸秋浮的名字,便是出現在《異獸志》的渡劫卷中。《異獸志》渡劫卷中有記載:“……有神駿,應天地之運而生,得龍角神通,歲無之機緣,修成乾坤一元之道,可化人形,亦可馳騁于虛空,無疆無界,天下任行。此獸心性至純至淨,仁獸也……于上古紀現世,歷瀛川一役後,不知所蹤,得天賜名:秋浮。”
瀛川一役被稱為上古紀規模最大的一次修士內鬥,卻原來是因狄或而起,最終由相當于人修渡劫期的八階異獸秋浮君,将他鎮壓在了游離境。
“狄或畢竟半神之軀,他已參透天道規則,也以規則之力與游離境相抗衡,立下三道題目,因此游離境每隔一段時期便要開放,引機緣之人進入,而那三道題目,相信你們經歷過便知,每一次選擇都是在引誘你們進攻,最終目的是讓迷宮之間互相殘殺,以削弱游離境對他的壓制。”秋浮君的語氣更苦澀了,他輕聲道,“在這十萬年間,這是游離境第二次開放。”
曲笙等人俱是震驚!狄或只用了一次機會,就将十二座迷宮減少到了三座,那麽第一次進入游離境的人,又是面臨了何等殘酷的地獄之境?
乾煞元君開口道:“恕我直言,異獸秋浮乃是八階,而這游離境中,似乎并無超出築基期範疇的人或獸,無論是你,亦或是我們見到的狄或,以及我們自身,修為都被規則所壓制,這又是為何?”
若說曲笙一開始還不知道游離境有境界壓制,那麽在看到賀滄溟的時候也已知曉,恐怕這裏除了她和溫三春,其他人來頭都不小。
秋浮君溫聲回道:“狄或太過強大,因此游離境誕生伊始,便将修為限定在築基期範疇,在這裏,無論是狄或還是我,都無法随心所欲。然而在第一次游離境開放後,因為迷牆和丹青符的大量損失,狄或拿回了一部分力量,所以他也可以改造游離境的一部分,譬如你們進入迷宮之前的種種遭遇,都是他為了迷惑你們而制造的迷障,而在迷宮內,他的力量比我更強大,所以你們面臨選擇的時候,我只能通過法門眼睜睜的看着……”
那小白花果然就是秋浮君的法門,以小白花看到狄或簌簌發抖的本能來推斷,看來狄或現在已經相當強大了。
曲笙問道:“那麽,狄或現在在何處?我們通過選擇試煉之後,又該何去何從?”
秋浮君剛要開口回答,卻不想從鐵塔的深處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鎖鏈聲響,狄或那森冷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他啞着聲音道:“這種問題,又何必問他?我便能回答你們!”
秋浮君臉上立刻變色,他右手掐訣,從眉心引出一道長虹,向地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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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并沒有起什麽用,因為地底已經開始搖晃,一層層的空間罩從地面突起,将所有人團團圍在其中!
“哈!以為三道迷牆不破便能控制住我?別天真了!秘境得活人血肉,自然增長力量,殺了你們,游離境便奈何我不得!秋浮,不要說什麽跟我玉石俱焚的大話,十萬年游離境消耗了你無數妖力真元,現在的你,如何跟我鬥?如何再鎮壓我?”
狄或的聲音愈發尖利。
“雲和,你囚禁我十萬年,把我害在這見不得光的地方,自己卻已飛升仙界……我好恨……你想守護的一切,就由我來毀滅吧!”
作者有話要說:【說明】
在《魔修難為》的時代裏,異獸共三百七十一只,但《異獸志》上的名單是會變的,比如夜刃就已經被除名了。經過了這麽多年,現在是三百七十八只,非筆誤。
186、游離之境(二)
游離境的鐵塔下,其實并不是幽暗的地獄,而只是一座宅院,周圍甚至還有綠竹成林,牆邊種滿了美人蕉。院子裏有水池,裏面養了兩尾通體黑色的小魚,旁邊的的架子上還曬着一些幹草藥,葡萄藤下放着竹椅,屋檐下有一串叮鈴鈴的風鈴……這裏與凡間的普通人家沒有任何區別。
唯有一點不同,不知從什麽地方延伸出四條黑色鎖鏈,蜿蜒直到主屋,鎖在了裏面那名男子的身上。
狄或。
這裏囚禁着的,才是他的本體。
他并沒有在山間小徑的幻象中那般英俊迷人,因為他實在太消瘦了,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臉頰凹了下去,只剩皮包骨,幾乎脫了相,眼睛也因為仇恨而戾氣深重。現在的他,活脫脫是一個惡鬼了。
誰還能看出他曾經名列上古紀十大名劍的風采?
但他卻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
在鐵塔上地動山搖的時候,他卻一臉面無表情地從主屋裏走了出來,施施然來到天井的蓄水池邊上,坐下來看着裏面游動的小黑魚,神色才漸漸變得溫柔。
“這一次游離境開放,我得到了人間的消息……摩羅,聽說你回來了……”他将手深入水中,捧起其中一尾體型稍小的小黑魚,用一團水包裹住了它,柔聲道,“我很想念你,哪怕你或許已經不再是你,因為這樣,你就不會記得我做過的錯事,也不知道……”
也就不會知道,其實是我害死了你。
“過了這麽多年,我其實已經沒那麽想出去了,游離境也不錯,至少在這裏,只有我,只有你,對不對?”他輕輕點了點小黑魚的頭,小黑魚未開神智,不明所以地吐出一個泡泡,他便低聲笑了起來。
在被囚禁的漫長歲月裏,他用自己的元神和一根珍藏多年的女子發絲,創造了這兩尾小黑魚,讓它們陪伴他。有時候,看着它們戲水,就好像看到他與摩羅在一起一樣。
可惜的是,摩羅永遠不會這樣親近他。
因為摩羅是雲和的道侶,是上古紀出現的魔界之花伽藍夜合的花靈。
神魔大戰之後,諸神将魔界封印在了彼岸之門,只有她從魔界逃了出來,然而摩羅頂着魔界之花的名號,卻并不喜歡殺人作惡,她只想找到一個可以讓她知道愛情滋味的男人,所以她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在那個魔道人人喊打的年代裏,每有人堕魔,爆發令魔修最為恐懼的脈反逆流時,摩羅都會贈予伽藍夜合,助其穩固心神。
後來,她與雲和相知相戀,結為道侶。此後不久,上古紀魔尊應運而生,他便尋了魔尊,将摩羅的秘密告知。
聽人說過,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對于雲和其人,狄或再了解不過,雲和當時已是修真界正道的統領,絕對不能接受摩羅的存在……他與雲和明裏暗裏争鬥了一輩子,事事不願落于人後,唯有這個女人,他希望雲和不要之後,可以留給他。
沒人知道他愛慕摩羅,一絲一毫不敢表露出來,唯恐她知道後,會離他更遙遠。
然而摩羅的身份洩露後,他得到的卻是她自絕的消息……怎麽會這樣?他惶然不知所措,為什麽他想捧在手心裏好好疼的姑娘,就這麽被他們逼死了?
誰舍得?誰敢?
這一生,血戰無數,也只為她流過淚。
他怒不可遏,決意複仇,甚至不惜與魔尊合作……緊接着,人間便爆發了瀛川大戰,他被雲和鎮壓在了游離境。
他苦苦等待,只有在游離境開放的時候,他才能通過洩露的那一絲天機來推演人間發生的事,而這一次,他終于等來了最振奮人心的消息。
伽藍夜合的花靈重新回來了,雖然她名字已不叫摩羅,但這沒關系,他知道是她。
她現在叫柳昔卿。
“我要出去找你了,摩羅。”他将另一尾小黑魚也撈了起來,将它們引入眉心藏好,然後祭出了手中長劍。
劍刃刺破指尖,精血滑過劍身,嘗到主人鮮血滋味的長劍打開了封印,長長地嗡鳴了起來。
曦光如我,血煞喉腸。
這柄至今仍然記載在太和典錄中的名劍,終于發出了應有的光彩,似晨光乍現,将他形銷骨立的身影籠罩在光輝中。狄或整個人突然煥發了神采,靈力一點點滋養了他的血肉,使得他重回了當年巅峰時期的樣子。
風華絕代。
他朗聲一笑,帶着那堆鎖鏈沖上了天空,在飛到半空時,鎖鏈驟然繃緊,阻住了他的步伐。
一道劍光閃過,鎖鏈頹然墜地。
如果之前,游離境還可以用這些鎖鏈鎖住他的神魂,那麽當他得知摩羅消息後,真正由曦光劍發出的劍意,又怎麽會被這些束縛住?
他願在此地贖罪,也并非空口白話。如今……他贖罪的目标終于出現了。
這一次,他要将這罪孽深重的人間統統毀去,再帶着摩羅離開這裏。
永遠不分開。
※※※※※※※※※※※※
曲笙萬萬沒想到,她從九重天外天一直打到了游離境,好不容易出了迷宮之後,居然還要打架!而且她聽明白了,無論是狄或亦或是秋浮君,絕對都是上古紀首屈一指的大能,狄或被封印的時候已有半神之軀,秋浮君也曾是八階異獸……這會兒鐵塔搖搖欲墜,地基轟鳴而動,四周的符文一會暗淡一會又重新亮起,秋浮君已無暇顧及他們,正在掐訣施法,以整個游離境的力量壓制下方的狄或。
就在此時,賀滄溟終于開口道:“晚輩三重天賀滄溟,事急從權,還請乾煞元君出來主持大局!”
曲笙一時間愣住了,她完全沒想到這和藹可親的中年修士竟然是萬獸觀的掌門,且是大乘之尊!
從黯紫迷宮而來的女子也開口道:“晚輩扶搖山鴻英神君座下青貍,這一位是軒轅陣派的譚道友,目前我們都只有築基修為,該如何應對眼前危機……我等願聽從乾煞元君全權調度。”
乾煞元君站起身來。這位從函古紀便步入大乘的修士,終于流露出一派身經百戰方才煉出的宗師氣魄,這與修為無關,而是人生的凝練。他目光掃過這些後輩,然後揉了揉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金色豹子的耳朵。
他傳音道:“絲絲,記住他們的氣息,若有萬一,你知道該如何做。”
金色豹子渾身一顫,但是它什麽都沒有表露出來,只是用頭蹭了蹭他的衣擺。相伴這麽多年,他的為人,他的脾性,它都再清楚不過,它唯一能做的,便是完成好他交代的任務,而後……再陪伴他到時光的盡頭。
乾煞元君對衆人道:“那便請曲掌門與我的靈獸在前禦敵,賀滄溟、青貍、與這位蒼梧道友居中,譚道友為陣修,負責壓後。”
曲笙本就擅長沖鋒陷陣,她自是應下。
乾煞元君又對秋浮君道:“事到如今,這游離境的核心及關鍵所在,還請秋浮君告知。”
随着地面顫動越來越厲害,秋浮君的額頭已滲出汗珠,他低聲道:“游離境內核與我命同在,如今必須守住鐵塔,此處才是游離境力量最強所在,否則被他突破出去,最後那三座迷牆根本擋不住他的本體一擊!”
太和劍修的殺傷力堪稱修真界最強,又何況是狄或這樣的人物?衆人或多或少都與太和劍修切磋交手過,心頭都一陣發緊。乾煞元君更是緊抿雙唇,他指尖微動,似乎在積蓄靈力。
曲笙早已祭出了定軍槍和雁門盾,她看了看四周被秋浮君壓制的空間罩,心裏也在估量狄或的戰鬥力。
一個只有築基期境界的半神之軀,且已經掌握了一半游離境,再加上太和的劍意以及歲無的傳承……想要将他控制在鐵塔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秋浮君根本沒提到如何殺死他,就連十萬年前的太和祖師雲和都只能将他囚禁在這裏,難道狄或是不死之身?
那麽,便只能重新将他封印了。
曲笙輕聲與雁門盾道:這一次,又該你上了。
她要将狄或牢牢困在她的雁門關下!
關,還是那關。人,還是那人。經歷九重天外天靈核一戰後,曲笙也對雁門盾更有信心——只要擁有足夠的意志和信念,把這游離境當做她要守護的疆土,把狄或當成侵略關城的敵人,她連神也敢戰!
“請諸位随我出塔,退避在我身後。”曲笙将雁門盾橫在身前,示意秋浮君不要再管那些從地底突破的空間罩,她閃身退出鐵塔,虛化而出的城牆将整座鐵塔包圍起來。
就在雁門關成型的剎那,鐵塔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一道劍光從中将鐵塔剖開,狄或手持曦光劍,耀眼奪目如神祇降臨,他蔑視地看着諸人,無論是叱咤風雲的大乘元君,還是修真界的後起之秀,在他眼中,都如同蝼蟻。
在上古紀,能壓他一頭的人,也不過只有雲和一人罷了。在這個天元紀年,人間竟無渡劫期,狄或若能出游離境,他便是天下至尊!
“無論你們是否阻擋我,都要死。”他低沉笑道,“但是我現在的心情非常好,所以,我給你們一個痛快,包括你,秋浮。”
秋浮君眉心閃過光芒,瞬間變為白色獨角駿馬本體,沉聲道:“勝負,還未可知!”
與此同時,衆人亦是祭出了手中的法寶。
賀滄溟的血闕弓、羅睺箭;溫三春手中持一匹白練;青貍出身扶搖山,用的是一柄銀色短劍;那位譚道友連拍下三張陣盤,眉心緊蹙,正以指尖精血繪下陣圖……乾煞元君在金色豹子身上加持了血咒,使得絲絲的身體瞬間增大數倍,它沖着雁門關的城牆一躍而上,向半空中的狄或發出一聲巨大的嘶吼!
狄或長劍一指,身後劍光燦若朝陽,冷聲道:“烏合之衆!”
曲笙卻嚴陣以待,她看着狄或身後如有實質的劍意,緊咬下唇。
就在此時,秋浮君的聲音突然傳入她識海。
“小友,你身上既然已有歲無的饋贈,那麽這一次,我便不算背離當初的誓言……這一身乾坤一元之道,便看你能領悟多少了!”
曲笙一怔,電光石火間,便有無數意念湧入她的識海。
“以空間之術,來建造你心中,最堅固的那座關城吧!”
作者有話要說:寫着寫着,我發現上古時候發生的恩怨情仇,比銘古紀以後的這三對兒都狗血得多啊……
第一部有魔後和古神什麽的,第二部就更亂套了,摩羅死後多少人發瘋,雲和留了忘君,柳彤痕留了天元君,然後到了這一部,游離境還留着一個狄或。
另外,這本書完結之後,會有仙界篇番外呦~
187、游離之境(三)
如果曲笙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築基期修士,她的識海極有可能被這些狂湧的意念沖擊到崩潰,而且這裏面蘊含的大道艱澀難懂,想要全部理解絕非一日之功。好在曲笙并不是一個普通的築基期修士,早在北海海底的天海一界時,她曾在清夫人的毒酒中得到過一刻鐘的延時之力,第一次碰觸到了只有大乘境才能掌控的絕對規則之力。
所以她理解起這些意念來竟不覺得吃力,卻只覺得識海翻湧……可憐築基期的識海容不下這麽龐雜的內容,她按住了額頭,疼得死去活來。
而這個時候,也是狄或進攻得最兇猛的時候。
曦光開天辟地,一團劍光如日中天,四周劍芒不斷,狄或竟能以築基期境界,使出了太和劍修獨有的劍域!
曲笙一手持盾,帶着她的雁門關鎖住了鐵塔,因此與這劍域短兵相接,立時便有些承受不住。
就在她身體發抖,幾乎要站立不住的時候,身後的秋浮君用頭從背後撐住了她,并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送給她。這天下至純至淨的異獸能量,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幾乎可以被修士完全吸收,若能現于世,必然會令人瘋狂。
秋浮君道:“封印狄或之法,就在我給你的信息中。”
後方乾煞元君的聲音傳來:“曲掌門專心凝神,我與其他人來應對狄或!”
曲笙便再次凝神消化那些意念,而此時,雁門關的戰鬥,才剛剛開始。這是一場明明幾乎所有人都被壓制在築基期,但兇殘程度卻完全超出築基期範疇的戰鬥!
賀滄溟乃是化神期修士中的驕子,他全力射出的羅睺箭毫不留情地穿透了狄或的劍域,雖然羅睺箭剛一進入劍域便寸步不前,但這種恐怖的攻擊力卻也在無形之中消耗劍域的能量,他手挽血闕弓,指尖淋淋滴血,連發快箭。
扶搖山精萬法,青貍的銀色短劍便是她的施法媒介,口中誦道:“萬象森羅,不離兩儀所育。百法紛湊,無越三教之境!”兩道水箭在雁門關上空形成一幅兩儀圖,以圖為中心旋起巨大的靈力漩渦,向着狄或的劍域壓去。這便是扶搖山成名于修真界的最強法術——萬象森羅。
有這兩位在前方拼殺,那位出身軒轅陣派的譚道友亦是不停畫出了陣法,他手中祭出五柄顏色各異的令旗,插在陣眼上之後,衆人腳下便亮起了金色的咒紋光芒。乾煞元君眼力老道,他贊道:“這便是土系最強防禦陣法之一的‘地皇六脈陣’,譚道友大約也是天極榜上的有名之人。”
得到大乘修士的誇贊,那譚道友只是略有些腼腆的一笑,非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現在根本說不出話來,這陣法同樣也不屬于築基期陣法,他要操控這樣的陣盤,需得用上身體的全部精力。
衆人之中,唯有溫三春是真正的築基期,她只能從旁掠陣,最重要是幫曲笙護法。
而作為衆人核心的乾煞元君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看着前方已經沖進劍域的金色巨豹。
絲絲是一只從他築基期時就帶着的契約靈獸,它不是異獸,只是一只最普通的二階金花豹,在這修真界中,就連小門派的修士都知道,這種豹子雖然兇猛,卻最好捕捉馴養,如今,已經很少有人願意跟這麽弱小的妖獸簽訂契約了,又何況是專門禦獸的萬獸觀?然而也就是這樣普通的金花豹,跟着乾煞元君一路成長,最後一同進階大乘期,成為他手下戰力最強,不遜色于任何異獸,乃至整個萬獸觀最強的契約靈獸。
在生死關頭,只允許他放出一只契約靈獸的情況下,他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了絲絲。
因為信任。
他輕語道:“撕碎他的劍意,在獸神的庇佑之下,你将……八荒無敵。”
話音剛落,絲絲渾身泛起了強烈的金光。如果說狄或的劍域是和煦的晨曦,那麽絲絲身上的光芒就如同烈日,滾火一般燒向一切,巨大的豹子靈敏無比,在空中躲避那些襲來的劍意,它利爪生風,揮出的利刃一寸寸割裂劍域的氣息。絲絲一改在乾煞元君身邊溫順的模樣,她暴烈無比,全部的獸性都被激發出來,二階的妖力,硬是被它使出了超出六階的氣勢。
因為絲絲原本就是修真界為數不多的七階靈獸,在得到萬獸觀修士的輔助加成後,靈獸會比同階妖獸強悍許多,甚至擁有高于修士的戰鬥力。
一重重的法術、箭、陣法壓了上來,劍域轟鳴,絲絲在其中更是如魚得水,它兇性已發,看準一個時機,便張開巨口,試圖撕咬狄或。
然而這只是狄或故意賣出的破綻,當絲絲撲上來的時候,他回身一掌抵住巨大的豹子頭,那手上不知帶着什麽力量,就見他微微一笑,絲絲渾身便顫抖了起來,口中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畢竟是獸類,發了瘋便什麽都不知道了。”他嘲笑道。
曲笙看着這一幕,突然有些震驚。
因為狄或一邊出手一邊笑的樣子,那種冷酷而享受的表情,快意的模樣……真的很像夏時……
不,不僅僅是夏時,而是像所有青弭峰的劍修!
“你跟青弭峰是什麽關系?”她脫口而出。
狄或聽到曲笙的問話,側過頭笑道:“青弭峰還在嗎?雲和真是念舊的人啊……你覺得我與他們很像?哈哈哈……因為青弭峰,原本就是在我的提議下設立的山峰,而青弭峰的道統,便是因我而生的殺人之道!”
曲笙霎時間想起再山中小徑裏,他的自問自答。
“……是殺還是不殺……自然是要殺的,血煞喉腸,人間快哉事,不過就是殺該殺之人!”
劍為仁器,亦為殺器。
而太和這樣的正道魁首,偏偏有就青弭峰這樣的道統存在。
因為這世間總有該殺、該死之人!
因為這世間總有人會不懼鮮血,拿起利刃,冷酷地刺入敵人的胸膛。
狄或嗜殺,他雖然做過錯事,但本人并不濫殺,在那個神魔大戰剛剛結束的動蕩時代,太和建立伊始,追随雲和而聚集起來的劍修大能們都為了這個門派的建立付出了心血,他們整合各種道統,使之呈現百花齊放的态勢。當時,狄或第一個主張整合一部分太和戰力,成為能夠執行特殊任務的機動小組,這便是青弭峰的雛形。這一舉動,無形中影響了許多人的修道生涯,也使得太和的地位更加牢固。就算放在整個修真界歷史上,狄或的眼界都算是數一數二。
可他至今都沒能走出情關。
曲笙冷然道:“前輩如今卻想要毀天滅世,那麽你,也成了那人人得而誅之的該殺之人!曾經在畫中你說過的話,可還記得?更不知現在的青弭峰的弟子如果知道狄或其人,會不會因你而蒙羞!”
狄或聽這話卻笑意更濃:“哦?秋浮沒告訴你,雲和早已把我逐出太和,而太和的典錄上,也再不會出現我的名字,他們是否蒙羞又與我何幹?曾經我也悲憫衆生,可衆生又如何待我!現在我心中只得一人……”他神色又溫柔了些許,“從此以後,我只對得起她便夠了。”
曲笙冷笑連連:“雲和祖師做得對,你這樣的人,的确已經不配稱之為太和劍修了!而你的心上人,我卻不知,她到底是會仰慕一個心懷蒼生的英雄,還是會喜歡一個只知道兒女情長的狗熊!”
這句話無形中刺痛了狄或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他這一生,曾将自己與雲和對比過無數次,也不止一次想過,當年明明是他與雲和一同遇到了摩羅,為什麽她沒有選他……然而在每每要觸及真相的時候,他卻退縮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與雲和是完全相反的人物。
所以雲和對摩羅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他就算再好,摩羅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曦光劍的劍域霎時間擴大,無論是關城還是陣法,羅睺箭還是萬象森羅,統統都被淹沒在耀眼的劍域中,衆人遭受法術反噬,皆是一臉慘白,而狄或的手漸漸收緊,絲絲的七竅滲出血來,那廂的乾煞元君也緊抿雙唇……
也就在此時,曲笙的眼睛一亮,她知道真正的時機已到。
激怒狄或,不是為了送死,而是為了嬴,在劍域最膨脹的時候,才是她動手的最好時候!
秋浮君給她的乾坤一元之道,她已經領悟大半,而重新将狄或封印的方法,才是這一次的主要目的。
“游離之境,本為游離在人間界與虛空邊緣,此時此地,規則之力最弱;封印之術,本為封印狄或之心,此時此刻,當他意志動搖之時,半神之力最弱。”
不是誰都能驅動神軀,當心被蒙蔽,藏污納垢之時,便是神軀最脆弱的時候,狄或曾經得到那樣的強大的機緣,可他最後還是沒能飛升,也是因為他本就是心性有瑕疵之人。
曲笙的手按在了雁門盾上。
“也該是時候封印這一切了。”秋浮君的聲音與她的聲音同時響起,一人一獸竟像是異體同聲,“游離之境,游離之人。”
一道法訣從曲笙識海掠過,她掐起一個繁複的訣,将它誦了出來。
“一元初始,乾坤有道。”
“游于洪荒,離于愛者。”
“鎮!”
作者有話要說:八卦還未結束,不過,男主就快粗來了~
188、游離之境(四)
游離境的核心在鐵塔,而游離境的封印力量,卻被分布在當年的十二座迷牆中。曲笙誦讀出法訣後,僅存的黯紫、銅紫、朱紫三座迷宮全部震蕩了起來,原本被狄或砍斷在地底的四條鎖鏈也像是重新煥發了生命,從下方沖了出來。
狄或面色鐵青,他躲避着鎖鏈的追擊,不甘地道:“事到如今,誰還能鎮我!”
他在空中旋身,轉而殺向曲笙,千萬重劍意由曦光劍而出!
太和劍修所修之劍意,最可怕的一點就在于,劍意并非法術攻擊,而是一種近乎意念的攻擊,一旦領悟,便可以擁有超乎修為和境界的力量,這也是太和劍修尤其擅長越級挑戰的重要原因。
所以,哪怕狄或與衆人一樣被壓制在築基期修為,可他的劍意仍然可以力碾衆人!
絲絲撲上去阻攔,又被狄或的劍意彈開;
賀滄溟的羅睺箭形成一道光幕,密密麻麻地擋在曲笙身前,吃力地與劍域抵抗;
森羅萬象的能量已經快被耗盡,原本是遮天蔽日的兩儀圖,現在只能縮成圓盤大小,被青貍調回雁門關上空,全力護持曲笙的施法;
譚道友亦是無計可施,他接連拍下三道防禦陣,癱坐在後方,臂膀上鮮血橫流,任由地皇六脈陣吸收自己的精血;
溫三春什麽都沒有做,在這種戰場上,她也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用身體擋在曲笙身前,要死,也得幫她擋上一擋,哪怕只有一彈指也好。
然而這些都不能抵擋狄或最後積聚全力的一擊。
這也是他背水一戰的一擊。
永恒的沉淪,十萬年的禁锢,都不算什麽……只要能見到她,半神之軀可以舍棄,道心也可以不顧,殺人入魔又如何?
他有擁有天下之能,卻卑微得只想擁一人入懷而已。
想見她,發了瘋一般的想見她,哪怕她已經換了模樣,哪怕她身邊另有他人,哪怕她……不愛他。
晨出曦光,給予我希望。
夜色盡歸與曦光,給予人毀滅。
狄或手握着劍,在劍域中笑了一笑。
這笑容遠隔千山萬水,跨越了十萬年光陰,為她而開顏,也為這一戰而快意!
雖然雲和将他逐出太和,雖然狄或自己也不再認同自己是一名太和劍修,可一旦他進入戰鬥,卻仍然是一名再純正不過的太和劍修。
拼、昂、搏、殺。
不屈。
戰至最後一滴血!
曦光劍的劍意如洪水般沖向雁門關,在強大無匹的劍意下,一切都顯得那般脆弱不堪,衆志成城的防禦幾乎如同紙糊一般,這種完全碾壓式的擊殺,足以擊潰人的全部信念!
就在劍意穿透雁門關,即将迎上衆人的時候——
乾煞元君做了一件事。
當這場戰鬥打響時,他除了禦使絲絲之外,什麽都沒有做。
但他只做了一件事,就讓所有人知道,什麽才是大乘之威!
乾煞元君張開手臂,掌心凝聚光芒,身後出現一輪金色的元神之像,這元神似人非人,似獸非獸,人首在前,身體則不斷變幻獸形之态。
鮮少有人知道,萬獸觀開宗立派,淩駕于其他禦獸門派的奧義所在,就在于真正能與獸同心通靈者,可禦獸神!
萬物有靈,萬獸有心——司獸之神奉尞本就為半人半獸之神,他雖已隕落,卻仍然留下了力量庇護着獸族。
“若你有半神之軀,那便來試試我這上古真神吧!”
乾煞元君雙手緩緩合上,他衣袍風鼓,露出蒼勁的手臂,那些被巨大力量催動的經脈浮突在表皮上,一層層蔓延上他的臉頰,直至雙目之時,他暴喝了一聲:“去!”那龐然的獸神張開巨口,發出無聲的怒吼,身體膨脹了數百倍,如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