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十四回合

大山橫在了雁門關前。

瞬間将狄或的劍意逼退了回去!

乾煞元君雙手仍在緩慢的結印,他在心裏輕聲對自己道:“老家夥,你得撐住,若是在這裏讓這禍害逃出去,你有什麽臉面去見那些老夥伴……你還有什麽臉面,去見萬獸觀的列祖列宗!”

衆人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而在狄或劍域中的絲絲卻是悲吼了一聲,它不管不顧地狂奔回來,口裏似乎要對乾煞元君說些什麽,只是嗷嗷不得人語。

六文錢突然從曲笙的靈獸袋裏爬了出來,它小小的身體向着獸神的方向,匍匐在地面上膜拜神明,吱吱叫了兩聲,然後它哽咽着對曲笙道:“那個人快撐不下去了,獸神一出,損耗人精元是以壽限來計的,他……要死了。”

曲笙施法已經到了關鍵部分,被六文錢的話激得心神一蕩,喉頭一甜,險些吐出血來。她将翻湧的氣血壓了下來,低聲道:“死?不會的……在我的領域之中,在我的雁門關下,誰能死?”

她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宣誓一般:

“在我的領域中,無人能傷,無人能亡;在我的雁門關下,沒有護不住的人或事!”

六文錢抹了抹眼淚,它爬上曲笙的肩頭,第一次學着人類作揖道:“獸族有神,卻只有人類才能召喚,我們不能沒有獸神……你救他,元寶鼠一脈,終身受你差遣!”

“不必,這是我的因果機緣,原本就該由我收場。”曲笙聲音因為承受了太多能量,低沉得發啞,“你該感謝諸神。”

随着她的聲音,雁門關瞬間暴漲,甚至連那尊小山似的獸神也包含在內。

此時的雁門關,不再是一具若隐若現的虛化形象,而是栩栩如生,人們甚至可以看到城牆上有蜂擁而上的兵卒,在高大的城門上,飄揚起紅色的旗幟,遠遠傳來的吶喊聲,自曠古而來。它也不再是一座孤孤單單的關城,随之而起的,是一股磅礴的力量,幾乎将雁門關所至的地方完完全全覆蓋上一層保護罩。

這層保護罩并不由靈力組成,眼明之人一眼便能看出,這保護罩是薄薄一層空間之力,将保護罩內外完美地隔絕了起來。

這是比結界更強大,比陣法更無暇的空間壁壘!

賀滄溟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他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語氣道:“領域……這是領域之力!”

在游離境這樣将人修為壓制在築基期的地方,除了狄或因有半神之軀,再加上劍意加持方才可開領域……就連乾煞元君都無法使用領域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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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是因為他們的領域原本就是在高于築基期的境界中領悟的。

在築基期時便領悟的領域,不在游離境壓制的範圍內!

就連曲笙自己都沒有想過,在這種超乎修為境界的戰鬥中,在秋浮君填鴨式的意念灌輸下,在整個游離境的力量中,在與劍域的對戰中……她已領悟領域之力。

這就是古神歲無賜予她的機緣——空間之盾!

曲笙的領域一起,乾煞元君方才收回了獸神,他頹然倒下,被絲絲用柔軟的腹部接住,它恐懼得渾身顫抖,急得只剩下本能,無助地用舌頭來回舔着他的臉頰,想将他喚醒,發出類似哭泣的嗚咽聲,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金色豹子的眼中滑落,滴濕了乾煞元君的衣衫。

六文錢幾步竄了過去,對絲絲吱吱叫了幾聲,它的情緒才穩定了下來,用爪子抱住乾煞元君的上身,如母獸護崽一般,将他整個人圈在了懷中。

沒有死,他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現在,曲笙的領域與狄或的劍域短兵相接,戰場上也終于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狄或浮立于半空中,他看着雁門關,輕聲道:“原來歲無還留了後手,他為人間留下了九重天外天,我得到了他的半神之軀,秋浮君得到了乾坤一元之道,而他……把最寶貴的空間之力留給了你……你當真要封印我?如果你放過我,我可以贈你機緣,讓你變得更強大。”

曲笙一手持盾,一手握搶,她站在雁門關的城門上,坦然面對狄或道:“如果你毀滅人間,我即便再強大,卻只能坐守一座空城,又有什麽意義?”

“也是,我沒有什麽能跟你交換的東西了……我舍不得這半神之軀,也舍不得我的力量,如果沒有這些,我便什麽都不是了,更別提從別人手中搶到她,那跟被封印也沒什麽兩樣。”曲笙的領域出,他便知無望,心中戾氣一退,眉眼也和緩了下來,狄或沉聲道,“把游離境收了吧,她現在應該過得很好,我大概……不會再得到她的消息了,我可以等,但是她再也等不了十萬年了。”

柳昔卿的因果機緣何其強大,她不可能久留人間,遲早會飛升仙界,此次狄或無法逃出游離境,與她便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所以他放棄了。

曲笙終于問出那個一直萦繞在心中的問題:“你所說的她,到底是誰?”

“名為摩羅,現在的話,應該叫柳昔卿,你可認識?”

曲笙心裏咯噔一聲,她自然也跟修真界其他修士一樣知道柳昔卿是伽藍夜合的花靈,卻不怎麽清楚她真正的來歷,如今一看,居然還牽扯到了上古紀的秘辛……但她也不想欺騙狄或,于是老老實實回道:“雖然還不認得,但,柳元君算是我半個師娘。”

狄或一笑,從眉心引出兩條在水泡中歡快游動的小黑魚:“那便好極,你能不能把這個帶給她?她看到,自然會懂。如果不懂的話,或許也是好事。”他沉沉一笑,收了曦光劍,“我好歹算是你的前輩,自不會讓你白跑一趟,若你應下,我會給你一份機緣,而且是你最想要的那一種……你,難道就不想改變你的體質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場戰鬥,把我自己虐到了TAT~

另外,乾煞元君和絲絲的彩蛋曾經出現在《馴徒記》的99章。

189、游離之境(五)

改變體質?

想,怎麽可能不想?曾經她連做夢都想。

如果你嘗試過那種經歷——幼小的她被師父淩海真人帶着去過無數地方,只為了找一個能改善體質的方法,然而最後先放棄的不是師父,而是她自己。

“師父,笙兒這樣也很好,我們不要出去了,留在蒼梧跟師兄師姐在一起,就算不能正常修煉,我也會保護大家的。”

這句童聲童氣的稚嫩誓言還猶如在耳邊,曲笙想起那時候的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算是這樣的體質,我還是可以保護大家啊……”她向前邁了一步,手微微提起,雁門盾懸浮在她身前,亦随之前行,緊接着,由空間壁壘鑄就的雁門關亦是轟鳴着壯大了一些。然而不僅僅是這些,曲笙現在已與游離境連接在一起,當她前行的時候,連大地都在震顫。

這是前所未有的力量,甚至比在九重天外天靈核空間決戰時,古神歲無的借力還要強大。,因為歲無的力量本身所剩無幾,但這游離境,卻是由雲和與數位大能聯手而建,它所封印的,是狄或這樣近乎半神的修士。

那是可以驚天動地的力量。

她幾乎有一種俯視衆生,睥睨天下的感覺……生殺大權在握,人命由我。

狄或看着曲笙,他臉上沒什麽變化,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擁有過比之更逆天的強大力量,再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這種力量帶來的感受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甘心,也不相信我所說的話。”他自嘲的一笑,将那兩尾小魚送出,讓它們浮游在半空,“但我所說的機緣,應該與你的門派有莫大的關聯,你作為蒼梧派的掌門,難道不想知道?”

曲笙的腳步停了下來。

以狄或的能耐,只要游離境開放,他便可以通過外界修士進入的一剎那,得到各種他想要的信息,首先就包括這些來到游離境之人的信息。

狄或自己看不破情劫,但他深谙人心,于是他繼續道:“你一生起伏,皆由蒼梧而起,而蒼梧的機遇,卻從晉城而起。那麽,又是誰帶你們去的晉城?難道真的是你師父?”

曲笙聽得渾身發冷,晉城……當然不是師父所選的地方,而是機緣竈!

她信任師父,便也信任師父留下的機緣竈,那畢竟是由師父和棋湖真君一起打造出的法寶,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可現在經由狄或的話聯想下去……

機緣竈所選擇的晉城不僅成為了七國內亂的□□,關瑟師兄還曾經在晉城挖出了第一塊星鐵,最終做成了她的雁門盾,而這第二塊星鐵,卻是從虛空異獸出現的雪蝶谷而來——那是一件人間前所未見的飛行法寶。

發現虛空異獸和星鐵的雪蝶谷,也是機緣竈所指引的地方。

她燒過那麽多次機緣竈,不止一次覺得它不靠譜,可現在看來,機緣竈非但相當靠譜,而且似乎隐藏着某種秘密。這個修真界從來沒有絕對的巧合,只有機緣和機遇,那麽,她師父的那張機緣竈圖紙,究竟從何而來?機緣竈又為什麽來到蒼梧,指引他們去晉城,将她與這個門派放在九死一生的位置上?

狄或想必是知道了什麽,才用這個秘密來要挾她,可她又怎麽能相信他?怎麽可能把他的信物帶給夏時的師娘?

“你知道機緣竈。”她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它與你有什麽關系?”

狄或笑了笑道:“确切地說,它跟我沒關系,但是它原本的主人,卻跟我有那麽一點關系。我不要求你放過我,只希望你轉交這件信物,它們不過是兩只活物而已,連靈智都未開。只要你應下,我便将線索告訴你,否則……你就不怕蒼梧再遭一次劫難嗎?”

曲笙從不受威脅,她傲然道:“雨打風吹四千年,蒼梧從來沒怕過!沒有好的資質,我依然可以守護我想守護的一切,就算不知道機緣竈的秘密,我還是可以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狄或所知是人心,可他卻不懂曲笙為人,從打入修真界開始,曲笙但凡怕過一次,她和蒼梧都走不到現在了。

“那便封印吧。”狄或束手而立。

曲笙知道兩人話不投機,條件已經談崩,她便不再猶豫,左手禦使将雁門盾護在身前,右手帶着封印力量,向狄或沖去。游離境旋起罡風,無數光柱從地面上刻畫的咒文處沖天而起,三座迷牆皆與那原本關押狄或的鐵塔合為一體,飛到狄或的上空,向着他壓了下來。

令人驚訝的是,狄或真的沒有反抗。

他只是有些遺憾地用雙手護住了那兩尾小黑魚,當游離境的封印力量席卷而來的時候,他突然對曲笙笑了一笑。

“這天底下,我想做的事,除了那一件,還沒有做不到的。”

他的笑容太得意,那根本不是一個即将被封印之人該有的笑容。

他的笑容也太自信,自信到曲笙剛剛看到那笑容,便急急想要後撤!

然而來不及了。

狄或就算不用曦光劍,也能從游離境的封印中殺出一條路,他的身影動作飛快,在空中只能留下殘影,用一種極其恐怖的速度向着曲笙沖了過去,他以半神之軀抵抗封印力量,哪怕皮肉被那些罡風撕裂,也依然不減沖勢!

曲笙心下駭然,她從眉間引出精血,拍在雁門盾上,喝道:“将心鎮國,開!”這便是雁門盾的第二重境界,與領域之力同時領悟,使得雁門盾的防禦力更強,霎時間,空間光盾一層層散開,試圖抵擋住狄或。

狄或朗聲一笑:“你當我便破不得麽!”

他手中無劍,只看似随意地掐了一個劍訣,曦光劍的劍意便随手拈來,排山倒海般地破了那重重屏障。

曲笙不能後退,她的封印法術已到了關鍵時刻,只要那帶着游離境力量的鐵塔鎮下來,狄或就可以被重新封印,但狄或不知是為何,居然不去管那鐵塔,反而朝着她進攻!

是想跟她同歸于盡嗎?

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封印法術一旦發動便停不下來,只要鐵塔鎮住了狄或,對她來說,便是勝利!就在狄或将要來到曲笙面前的時候,她本已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祭出定軍槍準備拼死一搏!

然而預想中的攻擊并沒有如期而至。

她聽見狄或說道:“就算逃不出這裏,我也要看一眼她才安心。”曲笙随即感覺到眉心一涼,一道劍光刺了過來,她被莫名的力量控制住,幾乎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着狄或将那兩尾小黑魚送了過來,他像是捧着稀世珍寶一般,輕柔的将它們引入她的眉心。

而此時,鐵塔也終于壓了下來,那四條鎖鏈重新出現在狄或的身上,牢牢鎖住了他的四肢。

曲笙只覺得識海翻湧,那兩條小魚不知是何物所化,竟能在她識海中游動,這種被入侵的感覺令人十分難受,且她根本無法控制魚的動作,曲笙指尖微微顫抖,問道:“這兩條魚到底是什麽?”

大地出現裂隙,下方黑漆漆如同噬人的深淵,狄或正被那四條鎖鏈拉向那裂隙中,他的眼睛看着曲笙,卻有不像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看向某個人。

“摩羅,等待實在太煎熬了,我撐不下去了……如能看你一眼,我願陷入永恒的沉睡,從此這世間,與我再無幹系。”他輕語如呢喃,說出對自己無比殘酷的誓言。

曲笙到底只有築基期修為,她看不出狄或為了将這兩尾小魚送進她的識海,為了能給自己争一個見到柳昔卿的機緣,究竟做了什麽,又犧牲了什麽,狄或為人高傲,也不屑于告訴她。

他并不甘願失敗,卻在最後一刻,不惜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她一眼。

曲笙快被識海中的兩條魚折騰瘋了,她發現自己終于恢複行動能力之後,便向着狄或飛了過去,追問道:“你不将話說明白,我便一輩子不見柳元君!”

狄或此時已十分坦然,他聽了曲笙的威脅,反而一笑,那張能令無數女子癡迷的臉,因為這種灑脫而重新煥發了曾經的魅力,剎那間光彩奪目。

他笑道:“你會見到她的,它們是我的元神和摩羅的發絲所化,其中一條帶着我的一絲神識,我本體将陷入沉睡,所求所願,也不過就是能見她一面,親眼看她過得好不好,随後便任由你們處置罷了……小丫頭,去太和吧,羅浮兩界門裏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去找一個叫路三千的人,機緣竈的秘密和你的修煉前途,全在那裏了。”

當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已被鎖鏈拖進深淵裏,地面即将合攏,曲笙撲過去,最後問道:“你發誓,不會傷害柳元君!”

“何需發誓?”狄或的身體一點點沒入黑暗,他慢慢垂下了頭,似是要入睡般輕聲道,“我原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她幸福的人,只可惜我給不了……”

十萬年的贖罪,能聽到她再次回來的消息,他其實已經知足了。

狄或的身體終于完全淹沒在深淵之中,地面合攏,鐵塔鎮下,三座迷宮重新歸位,只是裏面那些狄或的畫像都已不見,他在這個世間留下的最後影像也消失了。

除了曲笙識海中的那兩條小黑魚。

狄或被重新封印後,她才顯露疲憊之态,勉強用定軍槍撐住身體,撤去了領域,便覺眼前陣陣發黑,眼皮重得幾乎擡不起來。

這場戰鬥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身體的負荷太大了。

領域消失後,最先來到曲笙面前的是秋浮君,他已化為人形,扶住了将要暈過去的曲笙。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游離境的新主人。”

190、山水又一重(一)

曲笙醒過來的時候,身邊不再是奇詭艱險的游離境,而是柔軟的床鋪,有人細心為她散了發,蓋好了被子,竟然舒服的讓人有些不想醒來。

曲笙捂住額頭,強迫自己從溫柔鄉裏掙紮着半坐起來,眼簾微微一掃,發現是掌門殿的起居室。她心裏一松,直接往後一仰,又重重地躺了回去。

回家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遺憾的是身體似乎還沒恢複好,動一動筋骨都覺得難過,不然的話,此時此刻她最想的還是痛痛快快泡個澡。

房間裏空無一人,她攏了攏披散的頭發,然後翻了個身,便發現枕頭邊上還趴着一個小小的毛團,是睡得正香的六文錢。主人損耗太大,契約靈獸也難免跟着遭殃,看這情形,她現在能醒過來,它也出了不少力。

曲笙給小毛團順了順毛,開始回想之前發生的事,她最先做的,便是将神識回到識海,去看那兩條被狄或強行送進來的小黑魚。

或許是因為狄或已被封印,它們似乎沒之前那麽活潑,一條小黑魚睡着了一般沉在角落,另一條也沒精打采地圍在睡着這條的身邊,要不是尾巴還在輕輕擺動,曲笙幾乎以為它也要睡過去了。

在它們安靜的時候,曲笙的識海也平穩了許多,沒有狄或剛送進來時候那般難受。而狄或也确實沒有騙她,這兩條小黑魚,的的确确沒有任何攻擊性,除了栖身在她識海中讓人很不舒服以外,便真正像兩條魚,懵懵懂懂,只知道吐泡泡。

有她的識海提供元力,大約也是不需要食物的。

然而這兩條魚還是很令人頭疼,曲笙第一反應便是想找夏時商量一下這件事,事關他師娘,而且狄或最後的口信裏,涉及到了太和派的羅浮兩界門,修真界有名的牢獄之地……怎麽想都不是一個能讓人輕易進去的地方,又如何去找那個叫路三千的人?

不知夏時現在身在何處,她取出神牽,正想給他傳信,此時房門卻開了。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曲笙眼一熱。

不知外面是什麽時辰,陽光正好,在他周身鍍上了一層碎金般的光芒,将男子高大修長的輪廓映了出來,挺拔若松柏。但他的臉逆着光,她看不到那雙總是脈脈含情,攜春帶水的桃花眼,便急切地伸出一只手,軟軟地叫他:“阿時!”

話音未落,她便被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臉頰貼上了他有些涼意的臉,鼻息間滿是他的氣息,曲笙不自覺地閉上雙眼,将雙臂環上他的肩膀,覺得已有一個紀年那麽久未見他,不知該如何向他訴說思念,千言萬語都哽咽在喉,說不出話來。

夏時一手緊緊抱着她的腰,将她整個人都嵌在自己懷裏,另一只手把迷迷糊糊剛醒過來的六文錢丢到一旁。

六文錢本來就還沒睡醒,被這麽一丢,又撲進小毛墊裏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緊接着兩人一閃身,曲笙已被夏時帶進了琉璃石中。

這一次還是綠琉璃洞天,只不過不是原始森林,而是一處山腳下的小宅院,院門敞開,可以看到裏面簡單舒适的陳設布置。

她被他穩穩當當地抱在懷裏,有些慵懶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洞府,在他耳邊問道:“什麽時候置辦的?是給我們準備的新房麽?”

夏時耳根唰地一下紅了,他故作冷淡地看了眼曲笙,把她掂了掂,說道:“有力氣調戲人了,不錯啊?你知道這一次又睡了多久麽?”

她按按額角問道:“多久了?”

“一個月零七天。”

原來距離她在游離境封印狄或,已經過了這麽久。

“溫娘子他們可有跟我一起回來?有些事我得細細說與你聽……”她在他脖頸處蹭了蹭,“但是我想先洗個澡……”

他邁開大步,帶她往後院而去,聲音不自覺變得柔軟,低聲道:“你以為帶你來是做什麽的?”

在後院裏,藏着一眼溫泉,與凡間滿是硫磺味的溫泉不同,這眼溫泉散發着一股好聞的花香,看到兩人過來,一對兒本來在溫泉邊啄食的小黃雀叽叽喳喳飛了起來。溫泉邊上長着及膝高的秧苗,結着紅嘟嘟的小果子,峭壁上有藤蔓垂下,開滿了紫色的花。

曲笙第一眼看到,便愛極了這裏。

夏時站在溫泉邊上,扶着她慢慢滑入溫泉中,曲笙回身吻住他,自己動手一件件除去衣服,放在旁邊的托盤上,當一個缱绻的吻好不容易結束後,她将腦袋靠在泉邊光滑的石壁上,開始跟夏時講述自己在游離境的那段驚心動魄的經歷。

講述游離境那詭異的環境,驚悚的老樹和山魈,那三道充滿陷阱的謎題,以及她所遇到的同伴,還有上古紀半神之軀的狄或和曾為大能的異獸秋浮……當然最令人稱奇的,還是那段上古紀年,太和祖師雲和、伽藍夜合花靈摩羅,及狄或三人之間的恩怨情仇。

待她講完,夏時才慢悠悠地道:“秋浮君已經跟你回蒼梧了,我也正想問你,該如何安置他?”

曲笙一聽,差點滑進水裏。

“他居然來蒼梧了!他現在在哪?”

蒼梧現在山頂上住着一條六階的北海鲛人涯風,主殿附近還有夜刃,秋浮君雖然是異獸,之前擁有過渡劫期修為,但他因為支撐了游離境十萬年,而且修為一直被壓制在築基期,能不能應付蒼梧這麽複雜的生态,還真是不好說。

而且曲笙一直認為,秋浮君作為異獸,應該跟萬獸觀的乾煞元君一起走。

夏時心知曲笙現在最想知道她昏睡時發生的一切,也不忍吊她胃口,便答道:“你封印狄或的時候,秋浮君的妖力應該就已耗盡,他目前只有三階修為,好在他仍在異獸之位,也還可以化為人形,目前正在藏經閣閱覽人間史冊。”

“我在昏迷前,似乎曾聽他說……奉我為游離境新主,那狄或怎麽辦?”她一着急,半身浮出水面,“狄或的小黑魚還在我識海呢!啊,還有,阿時你是怎麽回到蒼梧的?”

夏時毫不客氣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額頭上,把她按了回去。這是不是普通溫泉,裏面加了稀釋過後的靈泉和一些靈草,對曲笙的身體大有裨益。

他亦是從頭道來:“你在游離境昏迷之後發生的事,等你出去後,秋浮君會詳細跟你說。我是在你出游離境的一剎那,感覺到神牽的氣息,所以才能過來迎接你們。游離境的其他人都已重新恢複了修為,各自得到了機緣。”

乾煞元君不用說,秋浮君本就是上古紀的異獸大能,就算耗盡了妖力,家底卻還是有的,他将幾卷珍貴的獸族典籍贈與了乾煞元君,并為絲絲治好了身上的傷。

賀滄溟與曲笙都是通過九重天外天的靈核傳送至此,因此得到的同樣是古神歲無的機緣,在曲笙與狄或對決的時候,他被吸入游離境的內核空間,得到了部分傳承。

溫三春則得到了一本适合她修煉的功法。

青貍和譚道友二人是機緣巧合,分別進入游離境,最後一起進入了迷宮,他們亦是有所收獲,不虛此行。

從游離境出來後,衆人便道了別,夏時帶着曲笙、溫三春、秋浮君……還有賀滄溟一起回了蒼梧。

曲笙面露驚異之色:“賀滄溟來蒼梧幹嘛?”

在曲笙昏睡的時候,蒼梧發生了一點點變化,主殿的後院裏,被得到賀滄溟通知的三重天修士極有效率地建立起一道直通白沙之地的傳送陣,美其名曰“方便蒼梧的道友來九重天外天做客”,于是在有了傳送陣之後,賀滄溟現在大部分時間幾乎都在蒼梧耗着。

至于原因,就算瞎子也能看出來了——溫三春現在看到賀滄溟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躲也躲不過貓的尖牙利爪,逃也逃不掉,只能戰戰兢兢陪着貓大爺,虛與委蛇地耗着。

別管兩個人在游離境中發生了什麽,一出游離境之後,各歸各位,賀滄溟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三重天驕子,而溫三春依舊是那個只有築基期修為的五靈根修士,誰都想不到,有着雲泥之別的兩個人會湊成一對。

關鍵是作為弱渣一方的溫三春還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曲笙對溫三春則是五體投地,她不住地點頭道:“溫娘子寶刀未老啊,這麽難啃的骨頭,啧啧啧……”

至此,夏時算是看明白曲笙師從何人了,他臉色有些不好地湊過去,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沉聲道:“不管怎麽說,這一次蒼梧為九重天外天做了不少事,還搭上了一名弟子,你要好好斟酌一下,聽說你還想開一個修士的靈石錢莊?現在倒是一個機會了。”

曲笙眼睛一亮。

當年她也是借着大妖紫檀的事與黑崎州建立了往來,這一次正如夏時所說,未嘗不是蒼梧的另一個機遇。

夏時見她心收了回來,便繼續道:“狄或的事我會禀告師父師娘,這件事該由他們來定奪,這兩條魚若是安穩,就暫且留一下。至于狄或所提到的路三千,我還得回太和一趟,去玄武樓查一查。”他神色有些嚴肅起來,“羅浮兩界門從建立以來,只有進的,極少有出的,裏面關押的都是一些罪孽深重之人,他們其中一部分跟狄或相同,近乎不死不滅,所以只能關在羅浮兩界門,而另一部分才是真正的囚犯。既然路三千的名字能被狄或知道,他只怕不簡單。”

“這件事我該與你同去。”曲笙想以掌門的身份與太和交涉,事關門派機密,不去查個清楚,她便放不下心。

“不必,以你現在的情況,最好先閉關修煉,”他溫柔地拂過她的發絲,在上面印下一吻,“把最近得到的機緣煉化一下,也許就可以試試晉階了。”

她知道他想要什麽,一下子紅了臉,難以自禁地起身抱着他回吻,悄悄對他道:“我會加油的。”

“沒關系,多久我都會等。”

“嗯,就算拼到盡頭,我也不會放棄。”

191、山水又一重(二)

在溫泉中恢複了元氣,曲笙才換好衣服,與夏時一同出了琉璃石。短暫的親昵并不能解相思之渴,但兩人卻不得不暫時分開。夏時直接禦劍回了太和,曲笙則找到了秋浮君。

很奇怪,現在曲笙無需刻意用神識搜索蒼梧,只要她微微一動念,便能知道秋浮君的所在位置,而他似乎也能察覺到她。這種心神之間的感應,與主人和契約靈獸之間的感應,已經很相似了。

她幹脆用神識傳音道:“有請秋浮君,來掌門殿一敘。”

秋浮君應聲而來,他依舊維系着人形,白色的長發傾瀉而下,在明麗的陽光下,宛如泛着光澤的白玉美人。曲笙不複在琉璃石中的旖旎之色,她換上了蒼梧掌門服,在門口款款行了一禮,引秋浮君進了內室。

曲笙與秋浮君對坐,開門見山道:“很抱歉之前昏迷了這麽久,未能招呼秋浮君,不知最近可還過得習慣?這一次相請,是想詢問秋浮君,現在游離境和狄或是否有處置方案,以及……秋浮君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

秋浮君端坐在她對面,他聽完後并沒有說話,而是先從袖子裏掏出幾個橘色小果子,一枚枚放在精致的翡翠小盞裏,放在了曲笙身前。

曲笙一臉黑線,這種突然被長輩關愛投喂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她颔首道謝,禮貌性的服用了一枚,結果那小果子入口即化,一股清甜的汁液流進喉頭,令人靈臺一陣清明暢快。

秋浮君作為上古紀的大能,随随便便投喂的小輩,都是絕品的好東西。

這會兒秋浮君才開口道:“我的妖力不足以支撐游離境,因此在你沒有同意的情況下,讓你成為了游離境的新主人。雖然是為了阻止狄或再次沖出封印,但我仍感十分抱歉,而且……”

曲笙正聽着,小果子很好吃,她又用下一枚,結果秋浮君欲言又止,她便順着問道:“而且什麽?”

秋浮君似有難言之隐,他輕聲道:“而且我作為游離境前任之主,早已成了游離境的一部分,所以……”

又卡殼了,這到底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曲笙心裏納罕,繼續問道:“所以什麽?”

秋浮君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他略微提高了聲音,對曲笙道:“所以曲掌門只能收我做契約靈獸了,否則狄或的封印不穩,游離境遲早會崩潰……請曲掌門為了黎民蒼生,與我簽訂靈獸契約吧。”

曲笙被吓得目瞪口呆。

秋浮君這樣級別的異獸,怎麽說呢,如果跟她簽訂了契約,就真的好比一朵鮮花插在了……然而她也知道,若不是沒有別的辦法,秋浮君也不可能看得上她這樣的主人,要知道,這些異獸大能比一般修士都要強大,絕不會屈居人下,秋浮君這樣的,更不可能認主。

她有一種占人家便宜的感覺,于是小心翼翼地道:“真的沒別的辦法了嗎?秋浮君當知道我的體質,雖然我是一派掌門,卻只有築基期修為,雖然近期準備晉階,但能否成功還未可知,秋浮君想必也很為難,要不然我們可以去其他……”

“不,你誤會了!”秋浮君打斷了她,“我之所以覺得難以開口,是因為當時我本已力衰,只能将乾坤一元之道的傳承給予你,又強行将守護游離境的職責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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