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十四回合

一個是看起來不傻的傻子,說不準都給人家套了進去!我跟你說,現在修真界的這些伎倆,那都是我們當年玩兒剩下的!想當初,我們叱咤風雲的時候……”老大氣得下巴又是一陣劇烈抖動,罵人的時候兩個耳垂搖搖晃晃,臉上的肉異常活潑,可謂聲情并茂。

陳誠一聽老大又要講當年,趕緊打岔道:“秦樓放任那新人收集了許多東西,最後給了三千煩惱地茶樓的那只狗,我總覺得這倆人的舉動可能跟路三千有關。”

這回老大倒是冷笑了,他抖抖腮幫子道:“其實我一直懷疑路三千沒有真死,雖然當初我們的确是将他殺了個徹底,但是以路三千的能耐,秦樓那小子得了他的機緣,居然跟咱們說還要幾萬年才能逃出去,我心裏是不信的,現在看他如此縱容這新人,哼,還有什麽好說的……路三千根本沒有死,秦樓是要拿住這新人來要挾路三千現身。”

“按理說,秦樓的打算對我們有利。”

“本來是這樣沒錯,但是你把老四放出去了,現在麽,就很難說了。”

陳誠一驚,從窗口跳下來道:“四哥?四哥能做什麽?他不是跟咱們一樣,只有大乘修為嗎?”

老大冷笑道:“老四總說你瞎,所言不虛。他的确只有大乘修為,但那是他平時的狀态,你知道他發瘋的時候是什麽樣嗎?當年擊殺路三千的時候,你以為真的靠秦樓那個登不上臺面的廢物?”

“是四哥!”陳誠終于震驚了。

“能把路三千逼到假死份兒上的,整座紅塵城,只有容四。能在這個紅塵城中制造大變化的,也只有容四。”老大終于正色道,“那個新人不簡單,他可能很了解我們,而容四,也是他安排下的一步棋。”

“不行,我得去找四哥!”陳誠說着就要往窗外跳。

“別去!”老大急忙喝止他,“你沒發現西鸠閣的娘們兒都沒出動嗎?雖然她們那些風花雪月的腦袋根本不會細想這些事,但是趨吉避兇的本事卻比我們還要強……這件事我自有主張,放心,以容四的本事,他不會有事。”

就在陳誠和苦煞樓老大分析局勢的時候,他們口中已經發瘋的容四已經開始行動了。

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殺人。

但是紅塵城中的人,都是連太和都頭疼的人物,又怎麽會輕易被殺死?

所以容四用他那已經發了瘋的大腦,想了一個更為瘋狂的辦法。

“那就都弄殘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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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四在紅塵城的大部分人的眼裏,是一個笑起來非常柔和的少年,雖然沒人相信那是他的本性,但是誰也不會想到他會發瘋。

半身鱗片,金色眼眸,神情似獸非人,滿是瘋狂。

當城中發出第一聲慘叫的時候,在朗朗白日下,那聲音顫抖地撕裂了平靜,卻在叫到最慘烈的時候戛然而止。

發生了什麽……有人死了嗎?

無論是丁香鋪和西鸠閣,都開始用特殊的方法集結自己的人手,在秦樓不在的時候,玉丁香坐在鋪子外,她臉上不再挂着妩媚的笑容,而是一股令人覺得寒到了骨子裏的冷意。

“區區一個新人,居然能把紅塵城弄得腥風血雨,看來,秦樓對咱們瞞了頗多。”

她身邊站着小二和董無忌,兩人對視一眼,董無忌俯下身,小聲道:“秦樓跟新人鬥了起來,容四不知為什麽發了瘋,咱們該怎麽辦?”

“等。等秦樓分出了勝負,誰贏了,丁香鋪就跟着誰,反正只要是第十六層的犯人,就沒有不想出去的,誰都一樣,沒差別,倒是容四那邊棘手,無忌……封街吧。”

與此同時,西鸠閣的女修們也開始封鎖四周,她們的表情都很平靜,看上去,她們并不在意發生了什麽。

因為伏心心對她們說道:“無論發生了什麽變故,只有到了重回人間的時刻,能搶到機緣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

紅塵城的人各懷鬼胎,在這個時候,只有一個女子還懶懶散散游蕩在外面。

小甜甜一路走來,她看到了挂着籃子跑進三千煩惱地的剩子,也看到了發了瘋的容四,看到了秦樓和夏時出手交戰……

可她波瀾不驚。

因為她是紅塵城的管家,是路三千所任命,也是在路三千死後,從他們手中活下來的人。

小甜甜穿過街道,來到了一處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宅院門前,走進去,将門從裏面重新插好,最後咬破食指,在上面畫了一個符號。

然後她就坐在天井正中央,口中喃喃自語。

“你們,都去死吧。”

一股黑色的煙霧從她裙底升起,緩緩分成幾股,從院子蔓延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紅塵城的故事也快收尾了。

這段其實更像武俠風一些,不知道大家感覺怎麽樣~

207、肩挑紅塵三千劫(四)

就在紅塵城已經亂套的時候,土狗剩子終于回到了三千煩惱地,一溜煙兒地跑進了茶館,用頭拱開了柴房。

剩子發出了一聲嗚咽,它有些遲疑地看着屋子裏,不明白為什麽走的時候只有路三千一個人的,而現在那個巨大的風繭不見了,一個十分漂亮的姑娘平空出現在柴房裏,正在與路三千的頭顱相談甚歡。

“……是,家師也曾經嘗試過用聽風泉滋養過的鮮花制作香囊,後來家道中落,我便改用雪水灌溉的仙人茗,效果亦是很好。”

路三千似是被搔到了癢處,帶着飄飄欲仙的神情,笑道:“其實最好的香方都出自凡間,只可惜大多香方都因保管不善而失傳,我這裏恰好還記得幾個,其中有……”

“路前輩果然是個中高手,其實蒼梧一直有一個古香卷集錄,專門負責記載香方,其中一卷專門負責收錄一些瀕臨失傳的方子。”

在羅浮兩界門的第十六層中,曲笙醒過來之後不是抱眼前大能的大腿,也不是求機緣求修理心得求功法,而是在這裏與路三千大談烹制香料的心得,然後她注意到了呆立在門口的土狗。

“這狗兒不錯,看着便很機靈。”曲笙走過去,摸了摸狗頭,然後從它脖子上取下了籃子,“看來阿時都已經收集好了呢,路前輩。”

曲笙将籃子裏的東西一一取出來,她注視着這些東西的神情很溫柔,因為那是夏時帶回來的。當她在應果的身體中醒過來時,便已經意識到自己來到了羅浮兩界門,終于找到了路三千,當她從七百二十世界出來後,第一眼看到路三千的頭顱,便知道夏時一定很危險。

他總是在為她出生入死。

而路三千看着那些奇形怪狀的部件,并沒有露出理所應當的欣喜神情,他沉默了會,才道:“從夏時收集的速度來看,不止秦樓和容四知道我沒死,甜姑娘大概也知道了。”

“甜姑娘是誰?”曲笙問道。

“羅浮兩界門的歷史跟太和一樣長,最初進來的,一共有四個人,分別是丁香鋪的玉丁香、苦煞樓的苦老大、西鸠閣的智盧,最後一個,便是甜姑娘。”

太和已存在十萬餘年,這便意味着,這四個人,也活了十萬餘年。

曲笙已經大概知道紅塵城的格局,卻不清楚裏面的細節,便問道:“甜姑娘跟這件事有什麽關系?”

“當年這四個人,其中三個都有了自己的追随者,分別各自為政,只有甜姑娘,她選擇追随了我。為了改善第十六層的狀态,我說服了甜姑娘建立了紅塵城,同時也建立起了屬于紅塵城的規則。這之後,我依舊隐居在三千煩惱地,紅塵城內外大小事宜,皆是由她負責,在我被這些人殺死後,她的位置也依然沒有變動,你可知這是為什麽?”路三千顯然并沒有等曲笙回答,而是繼續道,“因為這個紅塵城,是我利用她的執念所化,乃是她心中之城,甜姑娘與紅塵城息息相關,就算是秦樓也無法對她出手。”

當然,羅浮兩界門關進來的大多數犯人都是無法以目前人間的力量殺死之人,而第十六層的人,盡管無法使用靈力,卻因為都有大乘修為,幾乎人人自通一種規則之力,想他們死……更是難如登天。

曲笙從路三千的話中更是直觀感受到了夏時的危險,問道:“阿時是太和弟子,應該并未被禁制靈力,他可會有危險?”

“紅塵城其實與靈力有無關系并不大……”路三千一邊看他那些詭異的部件一邊道,“此事說來話長,正好我一邊恢複身體一邊與你詳說,不過先要請姑娘轉身。”

“請前輩自便。”曲笙落落大方地一笑,便轉過身去與那土狗相對,而身後繼續傳來路三千的聲音。

“這便要從我建立紅塵城的初衷說起了,唔,這包子上怎麽有個牙印?剩子你是不是偷咬了……羅浮兩界門的第十六層與其他層不太一樣,因為這裏的囚犯論危險程度,比後面的第十七層、第十八層要低,卻比前面的十五層要高很多,因為這裏關押的犯人比其他層特殊,從最開始的四人開始,便都是修真界比較有争議的人物,而最關鍵的是,在很多年前,太和将一個最特別的人關進了第十六層,那人便是魏國的大能,容四。”

曲笙只聽見身後傳來簌簌的聲音,不知路三千如何重組自己的身體,只道:“那麽路前輩是特意來第十六層了?”

“如果你看過《身在此身》,便知道我最後确實走進了死胡同,我來第十六層,是因為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得知了容四的故事,也知道了第十六層都有一些什麽樣的人,所以,我是自願進入第十六層的,我并不是太和的囚犯,從各種意義上來說,我都不是。”

一是自願,二是他擁有随時出去的能力。

“當我進來後,才發現真正的第十六層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可怕,這些被太和一直關押的人非但沒有瘋,也沒有作亂的跡象,他們只是有組織,有謀劃地研究如何逃出去,利用他們身邊的一切。在這些人裏,只有甜姑娘置身事外,所以我說服她跟我合作,從而建造了這座紅塵城。我想夏時已經發現了,這紅塵城中處處都是禁制,就算他可以使用靈力法術,卻都要受到紅塵城的制約,而且他修為尚低,對第十六層之人造成的傷害有限……這并不是我決定的,而是作為紅塵城管家的甜姑娘制定的基本規則。但這個規則中也有一個意外,只有容四擁有殺人的規則之力。”

在丁香鋪、苦煞樓、西鸠閣三大勢力及甜姑娘的平衡下,紅塵城相安無事地度過了很多年,直到秦樓的到來。

“秦樓身上有我的道統,他是我一個徒弟的後人,自然也知道我的能耐,他修邪術不成,一直擔心被太和捉住,于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做了一個大事件,果然被太和關進了第十六層,也如願找到了我。我那徒弟本是憨厚人,可惜他這後代心術不正,秦樓的狼子野心藏得無論再怎麽小心,但你知道,只要人有所求,就會有所動作,總會被人看穿,可他也是個心思老辣之人,在我心懷一念慈悲,猶豫不決的時候,他聯絡了整個紅塵城的人,甚至利用了甜姑娘,以容四為刃,将我逼到了瀕死的境地。”

如果曲笙知道甜姑娘曾在茶館對夏時提過自己是秦樓的“第一個姘頭”,想必會對秦樓的手段有一個更直觀的認識。

“秦樓從我這裏的确奪走了機緣,這份機緣很抽象,如生存在,如死虛無,他靠着這份機緣晉階了大乘期,但他最終的目的,其實是奪取三千煩惱地,因為這裏才是最接近人間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從羅浮兩界門逃出去的捷徑,然而,因為我并沒有真的死去,所以三千煩惱地的控制權仍然在我手上,秦樓只好再等下一次機會的到來,從這之後,紅塵城陷入了一個死局。”

真正掌握逃出去方法的路三千已經“死去”,唯一知道事情真相,便是當時便知道機緣不對勁的秦樓和真正出手的容四。但那個時候,容四還不知道人間界的消息,他對逃出羅浮兩界門這件事本身,并不熱衷,因此對他來說,路三千只要不出現在紅塵城即可;對秦樓來說,他仍然無法掌握路三千的底細,也不知他藏身何處,索性便欺騙了紅塵城裏所有的人,包括甜姑娘,使他們為他所用。

曲笙低聲道:“現在,這個死局被阿時這個外來人打破了。”

“你的小情人兒設計了一個局,在看過羅浮兩界門的卷軸的情況下,他選擇激瘋了容四,因為得知人間消息後的容四會成為這裏最急切想出去的人,但在知道我沒死的前提下,容四不會選擇秦樓,而是選擇将我逼出來,所以我猜現在容四已經開始制造混亂了,因為在紅塵城生活這麽多年,容四比夏時更清楚紅塵城的弱點——它的弱點就在甜姑娘身上。”

“甜姑娘會怎麽做?”

“甜姑娘的能力是以心為能量,将紅塵城從自己的境界中具象出來,因此紅塵城是以她的意志和精神為根基,作為一名大乘修士,甜姑娘的能力其實非常穩定,但她唯一不穩定的地方,便是見不得殺人。七千年前,當紅塵城舉全城之力殺我的時候,她被秦樓所控,因此紅塵城無恙,這一次卻不同,秦樓有意放任容四造孽,目的便是讓甜姑娘崩潰,繼而逼我現身,再以夏時要挾于我,而丁香鋪、苦煞樓、西鸠閣這三方勢力只會旁觀,他們既沒有容四那般迫切,也沒有秦樓那般底氣不足,他們想等的,只是一個結果。”

“也就是說,秦樓和阿時都在放任容四,雖然他們的目的不同。那麽,路前輩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紅塵城的環境太過複雜,裏面的人又各有私心,面對開始制造混亂的容四、瀕臨崩潰的甜姑娘、開始對夏時出手的秦樓、坐山觀虎鬥的三大家……曲笙第一次覺得或許沒有靈力的世界,比有靈力還要可怕。

“我?”路三千笑了笑,“我并沒有什麽打算,也不需要做什麽打算,因為……”他的尾音劃得老長,似是在引誘曲笙相問。

“因為什麽?”曲笙問道。

“因為你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紅塵城的設定有點複雜,居然用了一章來捋清人物關系。

小甜甜最慘,人人都想逼瘋她……

唔,下次不會這麽複雜了,咱們接下來爽爽爽可好?

208、肩挑紅塵三千劫(五)

只經歷過天元紀年的修士大概很難想象,曾經多災多難的前九紀年到底經歷了多少場戰争。從神魔大戰之後,正道修士與魔修、魔物之間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更別提還有邪修時不時地制造一些麻煩。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長大的修士,有些已經習慣了戰争,而有些人,卻永遠都習慣不了。

甜姑娘痛恨戰争,她在人間的一生都致力于消除紛争,制止戰火燃起,一度被凡人們稱為“甜菩薩”,時常出現在老人哄孩子的歌謠中。

但她最後依然有想不通的症結——戰争的本質究竟是正義還是邪惡?由正道發起的戰争又與魔道有什麽區別?

甜姑娘在人間經歷的最後一場戰争,便是狄或曾經提到的瀛川大戰。

這場由正道修士發起的內戰足足持續了三天三夜,當世所有元嬰以上的修士都參與了這場全界戰争,在白日裏,太陽被術法的光芒掩蓋,在黑夜裏,分布在七洲各地的法術同樣能将天空映得如同白日一般。

再堅固的結界也阻擋不了法術的怒號,當守護陣法被摧毀的時候,大批的凡人驚慌四逃,幸運的便被心腸好的修士救下,運氣不好的便死于某一個突然飛過來的法術之手……一時間屍橫遍野,人間如地獄。無數人喊着“甜菩薩”的名字,她閑時雕刻,之後送給小孩子的桃符被一個個染血的小手緊緊攥着。

手上從沒有沾過血的甜姑娘終于開始殺人了。

大乘一怒,頃刻間氣吞萬裏山河,無數修士死于她手,罪孽生成,菩薩墜下浮屠,進了羅浮兩界門。

她自認與第十六層的其他人不一樣,不願同流合污,所以她四處游蕩,用了很多的時間去思考,最後在路三千的點化下以心為城,建造了紅塵城,悉心經營,哪怕最後背叛了路三千,她的城,仍是她的。

可現在她只想毀了它。

“我想明白了,十萬年時光,我為什麽還要如此相信人類?人類本性善戰,只要有人在,就會有永無止境的鬥争,所以還是清理幹淨得好。”

黑色的霧氣飄蕩到了宅院外便會漸漸變淡,但是因為黑霧源源不斷,所以紅塵城的上空便隐隐變暗了一些,但是容四制造的聲勢實在是太大了,紅塵城的人們只顧着他們的心計和野心,并沒有人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

但是容四注意到了,秦樓和夏時也注意到了,但他們都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計,也停不下來。

因為紅塵城真正意義上的“變天”,終于來了。

※※※※※※※※※※※※

三千煩惱地已經沒了修士,滿街只剩貓貓狗狗,它們都不約而同地将頭轉向同一個方向。

那間不起眼的茶館。

在後院的柴房裏,一道刺眼的光芒閃過,在瞬間照亮了整個三千煩惱地,卻又被邊緣的禁制擋在了一個安全的範圍內。

沒人知道在簡陋的小柴房裏,那個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路三千又回來了。

曲笙盈盈轉過身,便看到了一個氣度非凡的男人,與單獨的頭顱不同,也與他在她神魂深處時的靈體不同,擁有全部身體的路三千只會讓人想到一個詞。

——仙人。

她看着這人間谪仙,問道:“路前輩想讓我做什麽呢?”

路三千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指,在牆壁上輕輕敲了倆下,牆壁便轟隆隆打開,露出裏面一個緋色小門,路三千以手推門,打開後,正對的便是那間茶館的正廳。

他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不緊不慢地帶頭走了進去,坐在正中的茶桌上,上面早已準備了好了茶具,他将已烹好的茶會倒入茶碗,對曲笙道:“曲掌門,不妨先來嘗嘗這,以玲珑雀兒采摘的嫩芽,我自認,這當是羅浮兩界門裏最極品的綠茶。”

能在太和的監獄裏把日子過成這樣的,大概也只有路三千了。

曲笙輕抿了一口便放下茶盞,眼眸垂下,道:“此茶就算在人間,也算得上極品。”

路三千哈哈大笑道:“小丫頭莫诓我,你心思根本不在茶上,只怕早飛出三千煩惱地,跟你那小情人兒并肩作戰了吧?別急,還不到時候,青弭峰出來的劍修沒那麽脆弱,你又豈不知他師長送他來也是一番美意,若得這一場歷練,對他有十足的好處。”

修士就是這樣,機緣險中求,對他們來說,越是危險,則代表收獲越大,尤其是戰鬥中便能領悟的劍修,更是以戰為生。若是兒女情長的擔憂他們的安危,有時反而會成了拖累。

曲笙便笑道:“那我的任務,看來也是好處多多。”

路三千慢慢将茶咽下,将茶碗放在旁邊一直蹲坐的貓頭上,道:“你有一個法門,跟甜姑娘一樣,對嗎?”

在路三千面前,人很難保有秘密。

曲笙點頭道:“已修至第二重,不及甜姑娘的以心為城,且能一戰。”

“我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保住紅塵城,若你能做到,作為交換,我也将滿足你的要求……小丫頭,你來羅浮兩界門找我,也有你的理由吧。”

曲笙将手中茶一飲而盡,也學着路三千将茶碗疊到旁邊端坐着的貓咪的頭上,然後起身道:“那就請路前輩屆時為我答疑了。”

她從容走出茶館,一只碧眼黑貓在前方為她引路。

曲笙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渴望戰鬥過,這具由她親手開過七百二十靈竅的身體,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試一試身手。羅浮兩界門裏并非沒有靈氣,而是有規則之力禁锢裏面的犯人使用靈力,當曲笙出了三千煩惱地,便能感覺到天地間的靈氣可以自由由她吸入,經由丹田轉換為靈力,暢快地流進她的經脈,這種感覺……

令人着迷。

可惜的是,紅塵城本身有禁制,她同夏時一樣,并沒有放出神識,而是祭出了雁門盾,将其化為巴掌大小,懸在身前,指尖輕觸,感受了下在這裏可以使用法術的極限。

情況并不樂觀,雁門盾的境界大概只能使出第一重,若是面對紅塵城這些無法使用靈力的犯人來說,大概夠她自保。

但是對于曲笙來說,容四要阻止,甜姑娘也要阻止。夏時将容四激瘋是一個險招,如果紅塵城真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城,那麽他的路線是對的。

關鍵在于夏時并不知道……這個城其實是一個人。

她看了看上方已經有些渾濁的天空,将定軍槍也祭了出來,卻沒有使用,而是握在手中一揮,直接擲向南街方向。

她能感覺到,夏時就在那裏,他看到定軍槍的時候,一定便知她在。

然後,她順着慘叫聲尋了過去。

去馴服這座城中,最兇猛的野獸。

※※※※※※※※※※※※

容四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有瘋病。

他認為這只是因為自己跟獸血融合之後,體內自然而然生成的獸性。

如果一個野獸胡亂咬人,你能說它瘋了嗎?

不,只是本能而已。

他現在只是在得心應手的運用他的本能,來給這個城市制造點小麻煩,把那個聖母一般的女人逼瘋,最後是大家一起毀滅也好,是能逃出去也好,哈……

反正魏國已經不在了不是嗎?我的家鄉,我的故土,都已被敵人占領,我所守護的一切都已化為烏有,那麽整個世界毀滅,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而且容四心中充滿憤怒。

這種憤怒因為他自己的無力,因為國家的無力,也因為對整個人類的仇恨而燃燒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如果他在就好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魏國出事……丹平城居然會被攻破,那麽美好的城池,一到春天就會鋪滿鮮花,總會有戀慕某個修士的姑娘編好花環,放在景熙宮的石階門前,還有感念修士庇佑的老人放下一籃子鴨蛋、幹果……逢年過節,貴族們大肆慶祝,燈紅酒綠的不夜城會狂歡到天明……

就算是野獸,他也是一頭曾經有家的野獸。

為了守護魏國,面對強敵的時候,他選擇了與獸血融合一體,這種術法對身體損耗極大,要經歷返老還童一劫方能修成,而這之後,每過一千年還會返老還童一次,一直到他死的那天,循環往複,終生不止。

他這樣的身體,是沒辦法飛升了的。

可悲的是,敵人選擇在他最虛弱的時候進攻,他只能用着一副少年的身體去戰鬥,最後獸血占了上風,他也在那場戰鬥之後,被太和關進了羅浮兩界門。

啊,心裏還是好恨……恨敵人,恨侵略者,恨太和……他也許大概連魏國都是恨的,為什麽這個國家一直多災多難,為什麽世間如此多紛争?

如果都毀滅的話……他手中沒停着,又剖了一個修士的心,将那鮮紅的心髒握在手上,擠出濃稠的血漿。

流越多的血,那個女人就崩潰得越快,而路三千就越呆不住,這個城馬上就能毀滅,這個一直困着他的囚籠!

就在容四準備繼續下手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去,用一雙金色的豎瞳看着走進這個小巷的白衣女修。

這是一個生人。

她開口道:“我是魏國人。晉城,角子街。”

209、肩挑紅塵三千劫(六)

容四丢掉了手中的心髒,他那雙嗜血的獸瞳似乎恢複了些理智。

出人意料的,他往後退了一下,然後低下頭道:“你是那個繭子裏的女人,你醒過來了,那麽也就證明,路三千活過來了。”

曲笙馬上意識到,容四不喜歡把這副面孔暴露在魏國人面前,她的選擇是對的。

“前輩大概已經得知魏國的消息,的确,在楚國侵吞六國的布局下,魏國亡國了,但是國土還在,百姓還在,前輩是不是很想出去……去幫魏國收複疆土?”

容四一直退到了牆邊,他身體往上一靠,緩緩下滑,坐在了地上,他的手指尖利,隐隐像是一雙獸爪,帶着上面的血覆在了他的臉上,露出手背上森白的鱗片。

曲笙一直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暴虐嗜血的野獸,可容四的樣子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她看到的是一只受了傷的野獸。

容四發出一聲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聲音,然後道:“我在魏國過了一萬兩千年……我一次都沒去過晉城,更沒聽說過什麽角子街,可是我為什麽就不能對你出手,明明那麽想殺人,明明我已是頭野獸,為什麽還出不了手……啊,你說的對,我要去收複疆土……哈哈哈,狗屁疆土,我只想把七國全都殺光,整個七國聯盟就是一灘狗屎!為什麽要存在!”

對國家的忠誠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子裏,他曾經就是這樣一只無比守律的看家犬,只要是魏國人,他就沒辦法出手傷害。畢竟……畢竟是從他想念了那麽多年的地方走出來的人,就算只有一絲塵世的氣息,也足以讓他回想起那段歲月。

曲笙做好了一切跟野獸戰鬥的準備,唯獨沒做好安撫小動物的準備。

當然,她也沒天真到真的以為眼前的半瘋是柔弱可欺的小動物,她并沒有動,以免給容四帶來脅迫感,而是站在原地道:“前輩只知道魏國亡了,卻不知道裏面的細節吧?您可知道慈祿宮都經歷了什麽?魏國的百姓又經歷了什麽?”

“我沒聽說過慈祿宮,只知景熙宮。”

“在銘古紀的時候,魏國曾出過一位大乘期邪修,以百姓為丹畜,修煉邪法,迫害修士……他被□□後,景熙宮便改為慈祿宮。”

容四的指縫中露出半眯的瞳孔,他道:“這不稀奇,魏國的的道統,本就邪性,我不是開始,也不是終結,不過,他殘虐本國人,實在是死有餘辜!”

“這一代的慈祿宮,也出了一位邪修大能,他修煉的是十二魇殺雙修之術,在楚國的修士殺到丹平城的時候,他用了這個術法,祭祀十萬人,幾乎已将敵人擊敗,只可惜功虧一篑,死于內奸之手。”

容四大笑出聲,他的手放了下來,少年俊秀的臉上充滿了扭曲的嘲諷。

“十二魇殺雙修之術是我師父所創的術法,居然後輩還有人敢修煉……這人跟我同病相憐,若是他沒死成,大抵也要被太和抓進來陪我了。”容四看了看指尖的鮮血,瞳孔一豎,又有些張狂道,“丫頭,你既然是魏國人,就要為國效力!你來幫我,我們一起沖出去!”

曲笙嘆了一口氣,她走到容四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說道:“前輩,無論是景熙宮還是慈祿宮,魏國的道統已對她的子民造成了太多傷害,那些吃不飽又穿不暖的難民需要的不是再一個邪修大能,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溫暖的房屋和能果腹的飯食,就算魏國有再廣袤的疆土和數不清的財富,卻都不屬于他們……前輩,你所認為的好,真的就是對魏國的好嗎?”

容四看她一笑:“陳詞濫調而已,別以為灌幾兩迷湯便能讓人心悅誠服,小丫頭,你還太嫩,若是想給我灌迷湯,不若叫路三千出來,且看他能不能說服我。”

曲笙站起身,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容四道:“看來還是拳頭打才好使,前輩這樣的兇獸啊,果然關起來才行。”

容四側頭道:“那便試試。”他動若猛獸出閘,利爪直撲曲笙面部。

曲笙身前的雁門盾立刻放大,她自忖這以星鐵為材質的盾牌無論如何都能接下這一擊,卻沒想到容四的利爪突破了雁門盾的防禦,将盾牌表面鑿出一個凹痕,若不是星鐵的延展性太好,這一擊便能擊穿。

容四一擊不成後,向後一躍,眼神更是兇狠。他一看曲笙的法寶便知道她不是被關押進第十六層的犯人,憤怒又漸漸将理智燒毀,他咬牙切齒道:“你們是太和的人!”

曲笙心中感慨不愧是曾經的大乘修士,肉身強橫,即便不能使用靈力,依然是個棘手的敵人,她将雁門盾在身前一立,笑道:“不管是誰的人,前輩大概都不能随心所欲下去了。”

“魏國人阻我,我亦能開殺戒!”

曲笙憐憫道:“你可以的,因為你心中沒有子民,有的只是一個空泛的國家和你美好的幻想,同為守護,那便由我來告訴你什麽是真正的守護——”

“關山護城,開!”

※※※※※※※※※※※※

曲笙從三千煩惱地出來的時候,夏時與秦樓正打得不分上下,靈力并沒有給他帶來助力,反而是紅塵城本身的禁制讓他變得束手束腳。

所有高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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