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十四回合

來,秋浮君從靈獸袋中跳出,嘶鳴一聲,馱着這方圓足有二十丈許的土地向前方飛奔。

“這裏有人間之人!”

“就是她放出了聖羽王孔雀的氣息!”

“殺!”

真魔們手段頻出,雁門關根本無法抵擋,曲笙将身上所有的攻擊法寶、符箓、陣盤全部丢了出去,這些晏修所贈的好東西幾乎都是金丹期所能使用的頂尖法寶,其中不乏保命之物,裏面有一件法寶乃是柳昔卿所煉制的極品法寶,名為“天圓地方”,更是無視修為境界的規則法寶,哪怕這些真魔都擁有大乘修士的戰鬥力,也被這件天圓地方釋放出的光罩阻了一瞬。

這一瞬便足夠曲笙逃跑了。

在法寶和符箓的狂轟濫炸下,她用了最好的逃遁法寶,一鼓作氣地追上了秋浮君,将留下的上百張隐身符箓全部祭了出來,然後道:“這隐身符可以暫時藏住咱們的氣息,在來與非城之前我已查探過,因魔物作亂,所以真魔将所有魔物都趕到了北方黑崎州,他們一定想不到人間之人會去魔物橫行之地……咱們便去黑崎州!”

夏時初來魔界時,引發了魔物作亂的異象,而黑崎州因為居住真魔稀少,現在便成了魔物的栖息地。

秋浮君辨識方向,一路飛馳,終于在隐匿符的作用消失之前,帶着曲笙和夏時進入了黑崎州地界,幸運的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封閉的山洞,曲笙一掌将那山洞轟開一個口子,帶着那一整塊噬血花的土地進了山洞,用碎石掩蓋住洞口後,再用材料布下一個簡易的陣法。

之所以只用簡易的陣法,主要是因為高階陣法需要的靈力太大,且運轉的靈氣過剩的話,更容易引來魔物,當然,曲笙陣法造詣不高,也沒辦法布下那種可以隐匿靈氣運轉的陣法。

秋浮君回到她身邊,僅僅是在逃跑過程中,秋浮君離開了曲笙那麽一瞬,曲笙就因為魔界魔氣的侵蝕而臉色蒼白,雙唇幾乎一絲血色都沒有。

她忙完這一切,才發現秋浮君擔憂的目光……他在這黑暗的山洞中,放着銀白的光芒,給人一種柔和安定的力量。

“秋浮君,多謝。”

秋浮君搖了搖頭,他化作一縷輕煙,又重新回到了曲笙的靈獸袋中。

沒了秋浮君身上的光芒,山洞完全陷入黑暗,曲笙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盞小小的長明燈放在一邊,打量了一圈山洞。

确切地說,這是一座溶洞而非普通山洞,因此才有足夠大的地方放進噬血花連帶的土地,山洞下方是死寂的水潭,那塊土地剛好漂浮在水面上,上面已經枯萎發黑的噬血花在長明燈幽暗的燈光下,像一個個猙獰的魔爪,而夏時就在那魔爪的正中央,雙手各被樹枝死死纏住,如背負枷鎖。

無論發生什麽,他依舊是垂着頭,似乎已與外界絕緣。

她心頭一酸,踉踉跄跄地跑回夏時身邊,把他抱進懷裏,帶着哭腔道:“阿時,我終于把你救出來了,你不是在喚我嗎?我來了啊……”

夏時身上都是濃重的魔氣,曲笙拿不準他還能不能服用人間的丹藥,只能握起他的手,微微渡過一點靈力給他。

那靈力進入夏時身體後如泥牛入海,曲笙心中一喜,只要不是排斥便好。

幸虧她從蒼梧帶了兩瓶元嬰期的丹藥,晏修所贈的物品中也有上好的靈液,她先是往夏時的嘴裏滴了兩滴靈液,又喂下去一粒丹藥,然後去看他胸口處被放血的傷口,果然在慢慢愈合。

“還可以吸收靈氣,怎麽可能不是人間之人?你是騙我的……快快好起來,我們一起回家,你說好要帶我去見師父師娘,還要去見阿爹阿娘……”她捧着他的臉,輕輕地啄吻着,含着淚低聲對他傾訴道,“其實就算見不到也沒關系,你在人間,我便陪你在人間,你在魔界,我便陪你在魔界,生要在一起,死也在一塊。”

他的眼眸低垂,臉色慘白,嘴唇是一種不正常的黯紫色,曲笙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打濕他的臉,甚至還有一滴落在了他的唇上。

曲笙只顧在他耳邊換他的名字,并沒有看到夏時的雙唇輕輕動了一下,那滴淚水瞬間潤澤了幹涸的唇,帶着溫熱的思念和微鹹的傷懷。

融合成了一種苦澀的味道。

夏時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就在曲笙越哭越難過,淚水越發洶湧,幾乎哽咽不能成語的時候,她聽見他低聲說道:“是夢吧……”

她猛地擡起頭看着他。

“阿時?你醒了?不是夢……不是……”

“你肯親我,我才信。”

曲笙毫不猶豫,将唇貼了上去,只是輕吻他的唇瓣,卻是用盡自己的全部柔情來安撫他。

他的唇貼着她的,聲似呢喃地道:“是了,你在夢裏不會親我,阿笙是怪我的,我知道可能會被你恨一輩子,也或許你忘了我才是最好……但我還是不停的夢到你,哪怕你已不再親近我,我也想看到你……”

“你若是能這麽樣,為什麽不也想我的心是否與你一樣?就算心裏再怎麽責怪你,但我依然想看到你,所以我才來魔界,我……”

她還欲說下去,卻發現夏時突然離開了她的唇,仿佛剛剛清醒一般,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剛要說話,卻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曲笙急忙順他的心口,只聽他啞聲道:“我沒想到,你真的追過來了,若是如此,我……當初定然另有一番計較。”

也許被關進羅浮兩界門,也好過看心愛的姑娘陪自己跌堕地獄。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的掌門大人追過來了。

那麽,他……

夏時繃緊了身體,身後的噬血花樹發出吱嘎聲,他低喝一聲,雙手各掐劍指,揮出兩道劍意,将這些妖樹全部斬了個幹淨,那塊被曲笙不得以一起挖過來的土地,也因為失去了盤根錯節的妖樹支撐而瞬間崩裂!

他攬過曲笙的腰肢,帶着她飛到那盞長明燈旁邊。

在燈盞跳躍的火光中,即便一身血衣也難以掩蓋他的風華,亦未因魔化而染上魔類應有的邪佞,他就這樣幽深地凝視她,目光深情綿長……但曲笙隐約覺得夏時與從前有些不同,卻來不及多想,因為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夏時吸引了過去。

他将她擁在懷裏,用手輕輕撫摸她因為長期處于危險幻境而緊張得無法放松的脊背,然後道:“阿笙,跟我講講,我進魔界以後發生的事,好不好?”

“你的身體沒問題了嗎?還有,我們現在是在黑崎州,外面都是魔物,我……”

“不妨事,說吧。”他微微看了一眼洞口,揮手将曲笙布下的簡易陣法撤去,然後在那裏罩上一層幽暗的結界罩,“我們現在很安全,有我在,不要怕。”

曲笙安心了,伏在他懷裏,将近日發生的事一一詳述與他聽。

待她說完,夏時問道:“夜刃何在?”

曲笙拍了拍靈獸袋,将夜刃喚了出來,口中還道:“之前夜刃也很着急你的,大概是怕打擾我們,才一直沒有說話。”她臉上染上了一層羞紅,剛才并未隔絕靈獸袋的神識,想來都被秋浮君和夜刃看了去。

夜刃一出來便盯着夏時看了半晌。

她對夏時的聲音并沒有對曲笙那般親和,只問道:“月刃呢?”

“琉璃石。”

“放我進去,我陪他。”

“好。”夏時大大方方地打開琉璃石,面露微笑,“謝謝你這次鼎力相助。”

夜刃不置可否,只是她在進去之前,對曲笙傳音道:“進入魔界後,我便沒什麽用了,你好自為之,且保管好我主人的信物,祝你好運。”

當夜刃進去後,夏時重新将她抱在懷裏,手指輕點了一下她的靈獸袋,方道:“終于只有你我二人了。”

曲笙本就敏感,她注意到夜刃最後一句并沒有說話,而是用了傳音,心裏總覺得有些別扭,心神一亂,并沒有注意到靈獸袋也被夏時封上。

她有些擔憂地道:“咱們該怎麽離開魔界?夜帝王的信物一直沒有反應,阿時還可以打開魔界大門嗎?”

夏時湊在她頸間,深吸一口氣,像是貪婪的野獸在識別愛侶的氣味,而後他将頭靠在她肩上,輕聲道:“魔界大門豈是那麽好打開的?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現在所得的傳承有限,等進一步發掘血脈,總有辦法的……”

一提及血脈,曲笙有些嚴肅地拉開他,終于問出了那個一直盤桓在心中的問題。

“阿時,天魔血脈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一次,你不能再敷衍我,我一定要你親口告訴我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夜入笙歌”這個标題你們不覺得有點糟糕麽?

這波虐終于過去啦(撒花~

另外,其實在虐的時候,請相信道長本人也被虐得不要不要的~

(嗚嗚嗚我的小金烏……

232、夜入笙歌(三)

夏時沉沉一笑。

“好,總歸已到了這個地步,不用再擔心那些……”

曲笙自是知道他擔心什麽,很多時候,在這個修真界,人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好。‘

秘密同時也意味着承擔責任。

“這件事,最早要從天元2018年說起了,那場應了人間十萬年浩劫的大戰,幾乎将全界修士都卷了進去,按理說,我父親作為一界之主,亦責無旁貸該出手禦敵,但是,他為什麽沒能去呢?”

曲笙一驚:“羅剎海出事了?”

夏時想摩挲一只貓般,輕撫她又緊張起來的脊背,低聲道:“我母魔尊,我父界主,皆是堪比渡劫的大能,然而鎮守魔界,并沒有想象中那般輕松……”

羅剎海是人間與魔界相抗衡的第一道防線,也是古神所鑄的彼岸之門消失後,人間的唯一一道防線,它是連接魔界與人間的通道,在那裏,有以夜帝王所留之魔界令牌化作的六道大陣,魔尊阮琉蘅的神識和真火不停為陣法提供力量,因此人間才能保得平靜。

天元2018年,因為北冥界的陰謀,人間應十萬年大劫,以魔修大本營北陽州漢宮山戰場為主戰場,席卷整個七洲,無數修士陷入與失心魔修的戰鬥,在這場人間浩劫中,作為界主的夏承玄卻并沒有出手。

曾經的羅剎海對于人間來說僅僅是一個行蹤不定的秘境空間,外面人無法打開羅剎海,但羅剎海中的阮琉蘅和夏承玄卻可以來去自如,只不過因為鎮守魔界事關重大,他們極少在人間露面。

很多人都猜測當時羅剎海可能也有異狀發生,因此魔尊和界主才一直不現身,但也有少部分人認為界主渎職,大概已被魔尊迷住,不思人間了。

“我父母一生以守護人間為己任,就算羅剎海得到消息會比人間晚三日,但人間當時那般大的陣勢,他們又怎麽會不知道?他們出不去的原因,是因為人間魔氣變化太過強烈,引發魔界動蕩,在短短一天內,魔界沖擊羅剎海達億萬次,而我的母親當時……還懷着我。”

修士生育困難的另一個體現,便是懷孕時候母體會比平常脆弱得多,天元2018年的人間大劫并沒有遺漏魔界,在那種動蕩中,既要維系六道陣盤,又要護住腹中胎兒的阮琉蘅幾乎戰至力竭,最後在夏承玄的協助下終于鎮住了魔界,但她的身體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從魔界而來的魔氣與魔尊之軀呼應,她最後不得不将自己暫時封印。

“關于我母親的秘辛,修真界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她其實是古神厄離依照十萬年前魔後的模樣制造出的魔尊,當年十二天魔,以魔尊為首,拜當時的最強魔修蘅君為後,那便是我母親的前身,後來蘅君死于天一峰,厄離為了蘅君的理念,才留下了暗門,導致修真界每萬年便誕生一位魔尊,只是因為魔界力量不夠,再誕生的魔尊也無法擁有與古神抗衡的力量,而只有人間渡劫的修為。母親的身體本就不适合生育,而且……沒人知道魔尊和界主的結合,究竟會生下一個什麽樣的孩子……”

可他們仍然帶着初為人父人母的喜悅,來迎接這個小生命。

就算阮琉蘅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想過放棄她的孩子。

可某種可怕的宿命還是沒有任何預兆地降臨到了這個孩子身上,現在已沒有人知道是否是古神厄離在制造阮琉蘅身體之時放入了天魔血,又或者是在天道的幹預下,又到了天魔降臨的時機……當夏時出世的時候,整個羅剎海都被恐怖的魔氣支配着,阮琉蘅與夏承玄幾乎陷入絕望,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天魔血脈,那麽他們究竟該不該留下他?

如今的人間剛剛走出戰後恢複期,修真界不能再經歷一場天元2018年那樣的浩劫了——他們都心知肚明該如何做。

阮琉蘅師承太和第二十五任掌門季滄海,從骨子裏便是一名再中正端方不過的劍修,若無大信念,又怎麽會枯守在羅剎海數千年?

可她面對自己的孩子時,卻無法做出那個殘忍的決定。

黑色的魔氣浸入血脈,她原本清麗的臉上浮現出猙獰的脈絡,為了護住自己的孩子,她正以魔尊之軀來吸收那種魔氣。

然天魔血脈,比魔尊更為強大,魔氣幾乎源源不斷,眼看羅剎海就要變成另一個魔界。

最後,絕望的阮琉蘅将孩子抱在懷裏,看着這連眼睛還未睜開的小生命,崩潰而泣。

嬰兒不知眼淚為何物,源源不斷的水珠滴在身上,不知是因為舒服還是有趣,居然止住了哭泣,甜甜地睡了過去。

周圍魔氣瞬間全無。

“我生來便帶有魔氣,可我并不是一個生來便要滅世的魔星,我是人,是可以教化的人——他們這樣堅信着,一直将我教養到十五歲,可羅剎海的環境實在太過封閉,雖然可以有種種幻境歷練,卻仍是不及真正的三千紅塵,為了我的道心,他們終于決定将我送入太和,繼續修行人間之道。”

如果說魔氣是否爆發是源自夏時的心性,那麽對他來說,最好的地方便是太和,而晏修作為唯一的魔道劍修大能,自然便成了夏時的師父,他不僅能從晏修身上習得劍修本領,也在修行如何控制自身。

青弭峰劍修那種超乎尋常的自制力是夏時最需要的。

“我背負這樣的血脈,其實早該在進入人間的時候就被滅殺,可他們仍然接納了我,師父教授我本領,師兄師姐,乃至各位前輩皆照顧有加,我心中對人間沒有恨,只有愛……阿笙,我來魔界,也并不想用天魔血脈做什麽,我只想回我該回的地方,魔界殘酷,我也能以殘酷之心面對,而且,若是能在這裏幫上母親一點忙,也算我為人之子盡了孝道。只是魔界居然有天魔血脈的傳說,因此我才被困至此,不過你放心,就算如果你不來,他們也拿不走我的血脈,因為我在身體裏埋了一道劍意,觸及本源之時,我會……”

強制自爆丹田。

曲笙已經明白他話中未盡的意思,她震驚于夏時的身世,同時,也憐惜他一直所背負的壓力和責任。

他過得太累,太辛苦。

因為他真正要抵抗的敵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與自己對抗才是這個世間最煎熬之事。

她的額頭抵住他的,聲音低柔道:“現在都已不同,咱們倆在一起,一定能從魔界走出去的,待我們回到人間,是人是魔又如何?只要你仍是夏時,便是這人間之人,修真界已經可以包容魔修,也一定會有你的一席之地……阿時,我們還有蒼梧。”

曲笙目光堅定而柔和,夏時不止一次為她這樣的神情着迷,她作為蒼梧的掌門也好,作為一名普通的修士也好,似乎沒有什麽能壓垮這個姑娘,每一次,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便像是會發光一般,給人帶來撫慰和力量。

但有的時候,這種一味的堅持也過于天真了。

夏時低垂着眼眸,掩蓋了裏面隐藏的情緒,用手指摩挲她光潔的臉龐,聲音幾乎沉到了深淵,對她道:“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你想出去,我們便出去,血脈傳承總會覺醒,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什麽都不在乎……曲笙,我願意為你而活,不是作為太和劍修,不是作為我父母的兒子,師父的徒弟,而是單純作為你的道侶,我願意這樣。”

一個男人總是有着各種各樣的身份,在被這些頭銜霸占住身心的時候,他還會留下那麽一塊地方,留給自己一方自由。

這自由,名為愛。

是可以掙脫一切束縛,打破一切禁锢,将他還原為一個原原本本的“人”的力量。

當他以為他是魔,是她将他變成一個人。

當他以為他是人,卻又願意為了她而堕魔。

在他與曲笙的感情之間,已沒有身份沒有理由沒有界限沒有禁忌……魔也好,人也罷,天地在上,生死盤旋之中,唯有這至臻之情永恒不滅。

這份愛給了他一份驚心動魄的希望。

也給了他萬劫不複的沉淪。

“曲笙,你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他低聲呢喃,身體微微挺起,黑衣紅血的颀長身軀一點一點籠罩在她的上方,他像是一只正在捕獵的豹子,動作充滿張力,充滿不可言喻的欲望,将那長明燈的燈光也掩蓋,投影在山壁上的影子無限擴大,某種黑暗而暧昧的氣氛漸漸淹沒了這個本就幽深的溶洞。

曲笙依舊身着那身白色鬥篷,被遮擋得只剩微許的燈光像是被這純白之色吸引,在她身周映射出一圈弱小而溫暖的柔光,她随着夏時的動作而改變自己的姿勢,那一雙映水般的雙眸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在這樣強烈的男性壓迫感下,她似乎變得遲鈍,失去了一切靈敏,甚至連感官都像是沉入了那潭深水之中,來不及做出該有的反應。

“阿時,你怎麽了?”

她問出了這一生最蠢,卻是最可愛的一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排好隊,嗯。

233、夜入笙歌(四)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無辜,也許是這燈火太過溫暖,夏時的動作微微一緩。

他一手撐在地上,另一手放在她的腰間,曲笙被他擠得半倚在旁邊的石臺上,長發半散落,有一種淩亂的美感。她完全沒有抗拒他,甚至還伸出一只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每次他親近她時那樣,完全的信賴,以及能感受到她的放松,還有身上散發出的,因為兩人接近而帶來的獨特風情。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可口。

當然,夏時也看不到他現在的模樣。

他身上溢滿與以往任何一次親昵都不同的危險,那雙眼眸背後是深淵,也是暗不見底的誘惑。

他輕舔了一下雙唇,那上面似乎還有曲笙淚水的味道,而這個味道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在引誘他更多的品嘗。

“我怎麽了?呵,我很好……自從離開羅剎海之後,從未有過這樣好的感覺,”他低聲說道,“因為我不想忍耐,也不需要忍耐了。”

他放在她腰間的手一抄,将她上半身擡起,洶湧而猛烈地吻上她的雙唇。

曲笙從未被他這樣激烈地吻過,渾身像是燃起了火。

夏時在她面前,一貫是優雅而克制,可以纏綿,可以輕柔,如春風細雨,她曾以為雙修便是這樣,一切也會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可她跟本不知道,他有多麽壓抑。

壓抑本能、壓抑欲望、壓抑修為、壓抑一切可能導致他魔化的情緒和念頭,在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之下,是瀕臨爆發的燃火點,而事到如今,就算在魔界,就在他可以肆無忌憚放縱的時候,他仍然在苦苦壓抑。

如果不然,他怕自己貪婪的欲望會将兩個人全部吞沒。

夏時将她完全禁锢懷中之後,才從滾燙的接觸中,感受到她的嬌弱和無力,他怎麽忍心,又怎麽能放縱自己去渴求她?

他的手掌劃過她的臉龐。

她是那個揮斥方遒,笑談天下的掌門大人。

她可以站在這世間最危險的前線,用她的鋼鐵之盾來抵擋一切災難。

但同時,她也是那個被他深愛着的人。

就算在他已經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卻仍然能伸開雙臂,無限包容他。

向他顯露出最卸去铠甲之後,那最柔軟的心髒。

她仍是他的掌門大人。

是他不顧一切也想得到的……

掌門大人。

他吻得更深入,身體如被火灼燒,探尋他最想馳騁的領土。

曲笙從最開始的渾渾噩噩,到夏時用更激烈的手段來愛她的時候,曾有過短暫的清明。可這清明像是稍縱即逝的火花,瞬間被他無情打散。

為什麽還要阻止他?

為什麽……不讓他得到他該得到的一切?

花瓣逐一開放,吐露芳蕊。

他已經放開了她的雙唇,一點點向下。

曲笙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軟綿綿的喚道:“阿時……”

尾音低吟,莫名誘惑。

夏時并沒有停下動作,他撫過她仰成一道優美弧線的脖頸,從下方探了上來,揉着她的唇瓣,低聲道:“我在,一直在。”

“阿時……”她被撩撥得帶了哭腔,想要說些什麽,卻紛亂不能成語,腦海中只知道他的名字。

“其實,阿笙是喜歡的吧?”他啜了一下她的耳垂,引來她的低呼聲後,露出了的笑容,“不要怕,永遠不要怕我……我寧可自己死也不會傷害你,阿笙,我的命……”

兩個人都沒有想過,抵死纏綿竟會是如此瘋狂的事。

魔氣從夏時身上暴虐般湧出,在那些魔氣即将要碰觸曲笙身體的時候,夏時卻突然驚醒,小心地使魔氣避開了那美得令人窒息的女體,在幽暗的地獄中,她就像會發光一般,瑩白的肌膚慢慢滲透出汗水,染上了醉人的桃紅色,像是乖巧的花瓣,因為某種動作而蜷曲,又因為某種動作而舒展,是漂亮而溫暖的歸宿,也是他最後的家園。

不忍傷,不忍疼。

帶着黑色魔氣的洪荒之魔輕輕撫過誘人的身體。

她幾乎已失去了神智。

可夏時那麽清醒,他知道自己對她做了什麽。

他給她最癫狂的快活,誘發了她心中最深的渴求,用一種近乎卑微的方式,給了她,他所能給予的一切。

“曲笙,神識交融之後,你就只能屬于我了。”

“我這輩子,都不會放手了。”

“不過,你已經聽不清我在說什麽了吧……”

他俯下身,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瓣。

吻她失神的雙眸。

吻她沉重喘息的鼻尖。

吻她汗濕的耳垂。

吻她繃緊的脖頸。

……

最後,他将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

夏時輕輕閉上雙眼。

剎那間,黑暗終于吞噬了純白色,連那盞長明燈也最後跳躍了兩下火苗,随之熄滅。

溶洞中,只能聽到曲笙的聲音。

像是在嘆息。

“阿時……”

※※※※※※※※※※※※

曲笙像是做了一個夢。

堕落而狂亂的夢,

它誘惑人放下矜持,抛棄後天接受的一切保守信息,只剩下隐秘的歡愉。

最後這個夢境向她打開了最後一扇大門。

那門中是一個更令人沉淪的世界。

因為那個世界裏只有夏時,那雙桃花眼盛滿欲望,他的容顏亦美到驚心動魄。

他一層層向她解開禁欲的外殼,她便看到了他的內心。

修士其實比凡人貪婪得多,他們不僅占據了人間界最好最純淨的靈氣資源,甚至還得到天道的垂青,可以邁入修仙大道之中,甚至就連雙修之術,除了肉體的交合,還要加上神識的相容——完完全全占據彼此。

不僅僅是兩個人最坦誠的相對,同時也是兩個世界的碰撞。

她的神識一邊承受毀滅性的快感,一邊輕顫着接納他的世界,有因魔氣而産生的陰暗面,也有他接受太和教導,最光明最堅定的一面。

無論什麽樣的夏時,都是她所愛的。

神魂打上了烙印,她身體裏有了他的氣息,染上了他的味道,心裏高興得無以複加,她似乎已很有沒有享受到這樣單純的快樂了。

大概在沉沉睡去後,她的嘴角也應該是挂着甜笑的。

所以當曲笙醒過來的時候,第一件做的是竟然真的傻傻去摸自己的唇角,可四周的黑暗很快就讓她記起自己正處于危機四伏的魔界,而她身邊的夏時……

“阿時?”

她揮手用靈力點燃了長明燈,急忙看向身邊,才發現夏時似乎比她睡得更沉,兩人都裹在一塊面積極大的毛皮中,夏時面向她側着身,一半面孔埋在雪白的絨毛中,精壯結實的身體一覽無餘,還有那線條更為致命的腰線……而她這時才發現,他的一只手臂還搭在她腰間,居然現在才注意到。

可見她遲鈍了多少。

這麽一想,她能稀裏糊塗被人吃幹抹淨,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而且……還是這樣愉快的被吃掉。

夏時身上已經沒有那些猙獰的傷痕,雙修對男女都有裨益,甚至還是療傷及增加修為的渠道之一,一番荒唐之後,不止夏時的傷好了,連她也是神清氣爽,一掃進魔界之後的疲憊。

曲笙越看他,便覺越愛他。

她用毛皮遮着胸口,悄無聲息地湊過去,在夏時露出的另外半張臉上飛快地親了一口,卻不想在撤回去的時候,腰間突地一緊,被夏時整個人拽了回去。

他睜開眼睛,低笑着說道:“掌門大人一醒來便輕薄我這個門派長老,可如何是好?”

曲笙臉色微紅,兩人肌膚相親,她趴在夏時的胸口,有些色厲內荏地道:“也不如何,總得對夏長老負責,在此天地為鑒,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很巧妙地回避了人間,師門,還有夏時的親人,生怕提及後他會難過。而在魔界,恐怕天道也沒有開眼的餘地。

夏時慵懶地一笑,像是吃飽喝足的大型獸,另一只手掂起她的下巴道:“掌門大人肯負責就好,可不準馬虎,等回了人間,需跟我見過師父,在太和入了籍才行。”

曲笙眼睛一亮。

她總覺得夏時對回人間的态度十分模糊,如今聽他這麽一說,頓時如吃了定心丸,喜滋滋親了他一口,道:“我們真的能回人間麽?要如何才能找到血脈傳承?要過多久?”

夏時一挑眉,道:“掌門大人着急跟我回太和了?放心,現在你我都已恢複,真魔經過這一戰,大概再也做不到如第一次對付我時的齊心了,在這魔界,我們不用再怕誰……實際上,在伏姹不斷放我的血的過程中,血脈之力就已在複蘇,剩下的便需要一些機緣。阿笙不要着急好麽?我總會帶你回去的。”

“好,不急。”但曲笙已十分高興,她眼中燃起了希望,興致勃勃地與夏時規劃出去後該如何如何,最後被不耐煩的夏時再次撲倒在毛皮上,抵着她又盡興了一回才作罷。

夏時已十分克制了,他的神識遠比真正的元嬰修士要強大,若是太過放縱,曲笙定會受不住。

兩人胡鬧夠了便起身收拾妥當,曲笙依舊穿了那身白色鬥篷,夏時并沒有做任何掩飾,現在真魔想必在瘋狂搜尋他們,就算掩飾也會被識破,且逃不過一戰。

234、為魔(一)

夏時和曲笙出了溶洞。

這個世界已經徹底變為一片漆黑,就算不用神識,修士有一些可以夜間視物的小法門,但曲笙出于謹慎還是沒有使用,僅靠五感來識別周圍,好在很多地方還是有一些天然發光的岩石或植物存在,行路并不算艱,更何況,夏時擁有天魔血脈,可以很輕松地放出等同于真魔的威壓,用來驅趕附近的魔物,一路倒是暢行無阻。

兩人用傳音之術商量着回人間的計劃,曲笙突然想起夏時的父母似乎與夜帝王頗有淵源,又想到那枚能開啓魔界通道的銅錢,便忍不住問道:“魔尊和界主鎮守的羅剎海便是人間與魔界連接的通道,那麽路三千給我的那枚銅錢又是怎麽回事?對了,在進魔界之前,夜刃曾對我說過,它便是為了魔界而生。”

夏時似乎也很驚訝,道:“之前并未聽夜刃提過,不過,夜帝王的确與魔界有關。”

曲笙:“難道他也來過魔界麽?”

夏時:“極有可能,而且夜帝王不止那麽簡單,他甚至與古神厄離也有關聯。目前用于鎮守羅剎海的六道大陣便是由魔界令牌演化而來,魔界令牌則出自夜帝王的安息之地,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不過……我母親倒是親自從古神厄離的口中,得知夜帝王與厄離也有過關聯。”

厄離曾對阮琉蘅說起過夜帝王,在所有人都以為十二古神已經隕落的情況下,只有函古紀魔尊千機和夜帝王兩個人知道厄離尚還活着,因為厄離為了颠覆人間,重現魔界,試圖尋找過人間代行者,他第一個找上的人,便是夜帝王。

在前九個紀年,羅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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