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朱慈煊走後,我和雪傾城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動,也不言語。我們之間好似彌散着一種莫名尴尬的氣氛,誰也不願先開口。
半晌,雪傾城強笑着說,“小師妹真是長大了,這麽些年,總是見你天天變着法兒地欺負大師兄,從沒贊過他一句,現在啊……”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語。
不好,我可別讓雪傾城起了疑心,她向來對我非常包容,體恤有加,是因為她很篤定地認為我對大師兄并無男女情意,只不過是小女孩子對大哥哥的孺慕親情,而且,論風姿武功才情,我樣樣遠不及她,因此,她才并不将我視為對手,才會對我處處禮讓,甚至無話不談。
思及此,我連忙吐了吐舌頭,歪着頭笑道,“哈哈,雪姐姐,我現在騙人的功力大增啊,不光騙過了豬哥哥,連你也上了當。我這是在哄他開心呢,他一開心了,明天可能就乖乖遵照師傅們的吩咐,很順利的削發易服了呢。這樣,如果你和六師傅出谷執行任務時遭遇危險,豬哥哥也就能和師傅們去救你們了呀。”
雪傾城聽了我的話,不好意思地笑着說,“我也在和你開玩笑呢,我們別耽擱時間了,快回去休息吧,看你這臉色一點兒都不好,自己不知道保重。我也要快些回去,我……我幫你給大師兄畫幅小像,明兒一早就給你送過去。”她許是信了我的話,殷殷切切地将我送回了居所,親手為我用野蜂蜜調好了驅寒散,看着我服下,然後才匆匆離去。
黑甜一夢,夜夜酣眠,這八個字已經與我絕交,現在,與我日日夜夜相随的是,悚然心悸,夜不能寐。我沉浸在純然的黑暗中,大睜着雙眼,不敢睡去,至少剛剛回返此時此地的這些日,我還不敢放膽睡去,生怕無知無覺的睡眠之後,等待我的依然是絕望與毀滅。我要保持清醒,只有當我很安穩地立足于現世之後,我才擁有睡眠的權利。
過了不知多久,我疲倦地閉目養神,感覺到天光初萌,忽而,窗棂發出極細微的“咯噔”聲。我驚坐而起,快步奔出門外,只見一個粉裳女子飄然而去,已經身處百餘丈之外,看那綽約身影,應該就是雪傾城。我沒有呼喚她告別,因為,我與她之間,已經不再存有昔日的姐妹情誼。
我的視線被窗棂上随風搖曳的一個極其精美繁複的荷包吸引,解下查看,果然裏面裝着一幅寬僅寸餘的畫軸,展開一看,果然是朱慈煊的小像,畫得極為細密傳神,畫中的朱慈煊豐神俊逸,翩然出塵,身着日常明裝飄逸長衫,墨發飛揚,只是神情落寞,那雙微揚的秀雅鳳目泛着一絲憂傷,凝望着虛空,若有所思。
這小像并無風景花草點綴,僅在落白處用極淡的朱紅色寫着幾行詩,那些字實在過于細小淺淡,我拿到燈下認了半晌,才半蒙半猜出一句,“不如不相見,永隔如參商”。
反複吟誦着這幾個字,我的心陣陣刺痛,不由跌坐在地,只覺自己再度被深重的無力與絕望巨濤壓倒碾碎。我伏在地上,先是默默流淚,繼而失聲痛哭,自那可怖的日子之後,我以為我的淚已流幹,這一刻不再壓制的情感反而讓我慢慢鎮定下來,讓我變得更為堅強。
我用衣袖胡亂抹去了滿臉的淚水,重新看了看那幅隐含着惡意與咒詛的小像,将它收回到荷包中。雪傾城,我不會讓你的妄念得逞,我此次歸來,便是要逆天改命,要與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天色尚早,而且,我知道,再過一兩個時辰,師傅們便要為朱慈煊削發易服,改換成滿人的裝束,他一定不希望我在場親眼看見他行如此為難之事,因此,我便安閑地躺卧在床上,閉目養神。
沒一會兒,窗紙發出有節奏的三長一短的嗒嗒聲,我心下了然,定是葉默聲在窗外尋我。這是我們打小就習慣的暗號方式,他都是用一根長長的細絲線拴住一枚小石子,躲在距我的居所十餘丈外的樹叢中,以內力将輕飄的石子送至窗前,過去,他的內力收發還不自如,時而出現纰漏,不是用力太輕,到不了窗邊,便是用力過猛,打漏了細薄的窗紙。而這幾年,他已經将這一手運用的爐火純青,不僅能夠力度恰好地發送信號,甚至為了逗趣兒,還能敲擊出将軍令之類的輕盈鼓點,博我一笑。
過去,他這些舉動讓我煞是歡喜,給我增添了不少樂趣,因為,雖然明珠谷中與我同齡的人不下四五十個,但人人各司其職,忙碌不堪,不肯陪我玩,唯有他才不懼師傅們的責罵,尋得一切機會讨我歡心,陪我游山玩水,捉魚摸蝦。但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半分玩樂的悠閑心境,而且,我對于他,不僅僅是疏離,而是恐懼。
窗外的葉默聲見我毫無動靜,以為我睡着了,便鬥膽躍至門外,輕聲喚道,“小師妹,別睡了,我給你找到一個小玩意兒,你不要的話,我就放生了……”
為了不讓他起疑心,覺得我故意疏遠他,我便強打精神,先對着鏡子練習了一下自然放松的笑靥,然後,一邊推開門,一邊歡聲道,“哼,你不早說,有什麽好東西,快快交出來,不要賣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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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愕然發現,葉默聲兩手空空,我不禁嗔怪道,“葉哥哥騙人,我回去休息了,你莫要再吵我!”
葉默聲急忙抓住我的手,連聲笑道,“你別這麽性急啊,這個小玩意兒沒法拿在手裏,我帶你去瞧瞧。”說着,他便施展輕功,帶着我向後山奔去。我的好奇心被他勾起,忍不住如同往昔一般,暫忘憂懼,清越地與他同行。
半柱□□夫,我們來到了後山石亭處,只見石亭邊多了一個木籠,一個灰黃色的小毛團蜷縮其中。哦,我記起來了,這是葉默聲尋得一只小猴子,送給我玩耍,記得我當日很是驚喜,連續十幾日都讓葉默聲陪我看望它,并給它帶了很多甘甜果子,但沒高興多久,那小猴子總是奄奄,不多時便死了,我還為此大哭了一場。
想到這裏,我的神情便有些淡淡的,葉默聲看我并無喜愛之情,頗為失望,一探手,将那小猴子拎了出來,捧在我面前,關切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但這小猴子好可憐,我今早來後山巡查的時候,發現一只母猴被野獸咬死了,而這小猴子沒有娘親照顧,從高樹上跌了下來,摔成重傷,所以,我這才把它養起來,為它療傷。”說着,葉默聲從懷中掏出金創藥和細布,就要為小猴子包紮傷口。
“葉哥哥,你真好,這麽有愛心,我也要盡一份心力,讓我來給它包紮吧。”我接過了萎靡不振的小毛猴,趁葉默聲不注意,輕輕按着查看了一下它的傷情,心中巨震,這小猴明明是被內家手法震傷了內髒,根本不是跌傷。葉默聲真是心機狠毒,為了讨我歡心,不惜濫傷無辜的小生命。
我面上不動聲色,心知這可憐的小猴活不了幾日,便胡亂給它腿上撒點兒金瘡藥,包紮了一下,擺擺手說,“哎呀,好悶啊,我可不喜歡照料這些呆毛畜生,餓了,快到晌午了……唉,葉哥哥,我這幾日胃口不好,吃不得燒烤野食,我去找豬哥哥蹭飯了。我們別一起回去了,讓師傅們看到,又該罵你了……”我說着,飛掠而去。回眸間,只見葉默聲神情一黯,掃興地将石亭中備好的野兔竹炭扔到了山澗中。
我有多久不曾和豬哥哥一同用膳了?我忐忑不安地自問。我想不起來了,但我能夠回想起我們倆如同師傅們期望的那般“舉案齊眉”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追過這部劇的親啊,可以聊聊感想哦,我的心已經被虐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