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從那一日起,我的身份不僅僅是大明晉王的郡主,我還是大明太子未來的太子妃。也是從那一日開始,我每日都要與朱慈煊一同用膳。

每天清早,我便要早早梳洗,去朱慈煊的居所,和他一起用早膳,然後,我們便找各自的師傅,進行早課,中飯和晚飯都要一起吃,早飯和午飯是我和朱慈煊二人單獨吃,而晚飯則會由一位師傅陪我們吃,食畢晚膳後,那位師傅便會送我回自己的居所。

從一開始,我便對這種就餐方式很是抵觸,覺得跑來跑去麻煩死了,但師傅們的說法是,我和太子年齡尚小,還要等上很多年才能完婚,如果遵循其他未婚夫婦的禮法,豈不要十來年不能見面,那般疏遠,會影響我們倆的感情,如果我們日後不能琴瑟和諧,夫婦同心,就會損害到反清複明的大業。因此,權衡利害之後,他們一致決定無須拘泥禮法,可以采取權宜之計,讓我們提早培養“舉案齊眉”的習慣和感情。于是,我們倆便很是繁瑣地一起用餐。

谷裏其他人的生活飲食雖然非常簡樸,但晉王等人提出,基本的禮法還是要遵守的,太子以及未來太子妃的待遇雖不宜過于奢華,但也不能過分失了天家的尊嚴。于是,前朝的第一禦廚便專門為太子和我烹制膳食,而且,每餐飯食都需在某位師傅的監督下烹饪,做好的菜品也需經過那位師傅試食後,方能呈給我和太子食用。

一開始,我雖然對于跑來跑去很是厭煩,但一看到擺在面前的各色美味佳肴之後,便立馬沒了脾氣,改為歡呼雀躍,大快朵頤了。

在我和朱慈煊“舉案齊眉”生涯的頭六年,我們的膳食極為精致。早膳為二十七品,各色粥九品,其中必包含兩盞燕窩粥,面食九品,什麽攢餡饅頭、蝴蝶卷子、蜜糖撒子、水晶八寶釀等細點每日更換,必不重樣,小食九品,玉絲肚、木樨丸子等鮮品随時令而變換。至于午膳和晚膳,則大同小異,只是花樣更為繁多,也增添更多魚肉禽類的菜品。日後,待朱慈煊內力日漸深厚之時,膳食中便又添上了日常必有的靈芝餅和龍松湯,以補氣血。除了這些精致膳食之外,我們每餐必要互敬一盞玉露,以示同心同德上邀天寵之意。

想到“玉露”,我不禁苦笑起來,這也是葉默聲對朱慈煊心生恨意的一個由頭。

玉露,是前朝天家的日常飲品,系由宮人們在天光初萌的時候,以玉壺接取禦花園中奇花異草上的清露得來,太醫們認為常飲此露,能夠祛除邪穢,延年益壽。我喝着也沒覺着有什麽特別,不過甘美一些,帶有應季的花香罷了。禦廚大師傅常說,凡事都可省,但這每日必飲的玉露萬萬不能省。

雖然,不過是我和朱慈煊兩個人日常飲用,但因為采集露水非常繁瑣,因此,這項采露活計便成為師兄師姐以及島內其他孩子們的日常功課了。其他孩子倒還好,他們對于太子和我這個未來的太子妃都非常愛戴敬畏,明珠谷能夠将這項重要任務交給他們,表明了對于他們的完全信任。

至于雪傾城,她巴不得能夠為朱慈煊多盡一些心力,每日采露,她起得最早,回來得最晚,且最花心思,總是撷取當季盛開的最嬌嫩香花上凝結的清露,即便她不該當值,只要人在谷內,她都會默默随着衆人采集晨露。

而葉默聲則恰恰相反,他對這項任務深惡痛絕,我記得,他剛剛承擔采露的任務十來天,便忍不住偷偷找我訴苦。那時的情景,宛如昨日,歷歷在目。他那濃黑的眉毛扭成了不可思議的麻花型,害得我笑岔了氣,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麽。

他見我笑得打滾,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哼,憑什麽為了朱慈煊一個人,勞煩我們這麽多人!”

我見他氣得變了臉色,止住了笑,忙勸道,“葉哥哥,你小點兒聲,如果讓師傅們聽見你這些牢騷話,敢對豬哥哥不敬,該責罰你了……”

他見我語氣關切,臉色一緩,笑了起來,壓低聲音說道,“小師妹,謝謝你關心我。我呀,也就和你私底下抱怨一下,當着別人的面,我可半個不字都不會說。我是不打算給大師兄當奴才的,誰願意當誰當去,我才不浪費這個時間采什麽狗屁露水呢,不就是點兒水嗎,還不容易,随便找個清澈點兒的水窪,接上一杯就能交差了……”

我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嗔道,“你也太會投機取巧了吧,萬一水不幹淨,喝壞了肚子怎麽辦,這玉露可是我也要天天喝的呀!”

葉默聲吓得一吐舌頭,連聲說,“怎麽不早說你也要喝啊,得了,我再也不抱怨了,高興還來不及呢。”從這一天開始,葉默聲對于采露這件差事,變得和雪姐姐一樣熱心細致了,他也早早出發,遲遲歸來,采集的露水也充溢着鮮花嫩草的馨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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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這些玉露、靈芝餅、燕窩粥……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的膳食給明珠谷增添了很多麻煩,但經過這些膳食的多年滋養,我和朱慈煊與衆人的樣貌迥異,在多種靈物的滋補培護之下,我們二人膚色明淨,若發散着微微華光,黑眸晶亮,顧盼間流光溢彩,奪人心魄。

我因身患痼疾,不能過于操勞習武,而朱慈煊則勤于練武,內力深厚,其身姿風華更為超絕,若芝蘭玉樹,令人見之忘憂。即便谷內以美貌着稱的雪傾城,與我們二人相比,她亦不過是淺淡的皮相之美了。

因此,盡管谷內很多人愛慕我和朱慈煊,這些人中便有與我二人朝夕相處葉默聲和雪傾城,但朱慈煊從來都不着意,而是一笑置之,因為,在他心中,天下唯有他一人才是我的佳偶,才能與我比肩并立江山之巅。

我先來到議事廳,看朱慈煊有沒有在那裏和師傅們共商明珠谷的管理事務。許是為了吸取前朝天家不理庶務的教訓,自從朱慈煊虛齡十二歲開始,他除了每日習武及六藝功課之外,還需參加管理明珠谷的各項事務,頭兩年,不過是聽取師傅們的教導和講解,待到十四歲那年,谷內的大小事務則經師傅們協理之後,皆由他進行殺伐決斷。

一日的光陰甚是有限,他又事事力争做到極致,單單練武、醫術、易容、□□等功課便占據很多時間,更何況,他還要每日修習謀略兵法及民生庫藏等帝王之術,略有閑暇,便要聽取師傅們對于複明聯盟及明珠谷重大事項的彙報與建議,并斟酌輕重,做出決斷。因此,一起用膳便是我們難得的相處時光了。

朱慈煊本就天性沉靜,善謀多思,而我,則喜動不喜靜,一刻也閑不住。一開始,我還癡纏着他,央求他陪我出去游山玩水,但他所要承擔的責任太多,即便跟他說了一百次,也不過能有一兩次陪我出去玩,而且,每每我們剛開始游玩,師傅們便會前腳跟後腳地尋過來,含蓄地勸誡朱慈煊不能荒于嬉。

這般掃興的情形多了,我也就不再找他陪我玩,改找比我們大一歲的閑人葉默聲了。為什麽說他是閑人呢?

谷內的師兄師姐們都非常忙碌,忙于練功,忙于功課,忙于師傅們交辦的各項差事,葉默聲也不例外,但他與旁人不同,心思鬼得很,會推脫,會偷懶,會裝病,而且,他追蹤本領在弟子中算是第一人,因此,師傅們漸漸指派他主要承擔巡視明珠谷周邊的差事,這樣,他就有了很多出谷的機會和空閑時間。如果在谷內巡視的話,只要我開口,他便會二話不說,撂下一切事情陪我玩,如果出谷巡查的話,每次他都會給我帶回來一些谷外的新奇玩意兒或者好吃的。

日久天長,我和葉默聲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從十四歲那年開始,我的性子越發任性,對于每日與朱慈煊的“舉案齊眉”非常厭倦。葉默聲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并不着痕跡地慫恿着我,如他那般不守規矩。

那一天,我剛要去朱慈煊的居所共進午膳,剛走到半路上,便聞到一股烤肉的香氣,循着香味追去,只見葉默聲坐在一棵大樹的斜幹上,一手拎着壺梅子酒,一手托着一只香噴噴的烤雞。我早就吃膩了天下第一廚精心烹調的佳肴細點,看見這香氣撲鼻的烤雞不禁食指大動,歡呼一聲便躍到了樹上,這天中午,我沒有去豬哥哥那裏,以後,我也不曾和他一起“舉案齊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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