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唉,又被人當貨品一樣地擡來擡去了,雖說這一世入宮,因為朝局發生巨變,鳌拜提前謀反,宮內亦紛紛擾擾,無暇安排侍寝之事,但我還是免不了被人擡着走的命運。既來之,則安之,正好我可以歇歇腿腳,細想想一會兒如何應對精明強勢的太皇太後。奇怪,太皇太後應該在慈寧宮啊,他們為何将我擡到了皇後所居的坤寧宮?我感到迷惑不解。

一展眼,我已經來到坤寧宮內,正殿極為軒敞,飄散着陣陣清雅的淡香,遙遙可見一個威儀萬方的老婦人端坐着,身側立着一位身着杏黃色宮裝的麗人,恰是皇後赫舍裏氏,俏生生地向太皇太後奉上一盞茶,不言不語。太皇太後低頭撥弄着茶盞,并不擡頭望向我。

跪了半晌,見無人向她禀報我的到來,且覺得膝蓋有些酸麻,我便清清喉嚨,恭敬地說,“臣妾李易歡參見太皇太後和皇後娘娘。”

太皇太後聞聲微微擡頭,聲音疏遠清冷,“何時起,皇上得意起這些跑江湖的了?歡答應,你在宮外如何胡鬧,哀家不去管你,但在宮裏,你需遵守宮裏的規矩,不能濫用你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妖法。這一回,你和你哥哥畢竟救了皇帝的性命,就以賞賜與責罰相抵消吧。你快去解了皇後那幾個随身嬷嬷的定身法,哀家便恕了你的不敬之罪。”

說着,她望向皇後,聲音變得溫和,續道,“皇後,你是後宮之主,遇見這等失禮冒犯之事,你但憑宮規處置便是,還要勞動哀家,再賢良淑德,也不能讓這些婢妾過于逾矩。”

皇後溫婉地連連稱是,柔聲道,“臣妾謹遵太皇太後教誨,若換了旁人,臣妾便會依照宮規處置,但這歡答應和她哥哥李劍卿救了皇上,正是皇上放在心坎裏的人,臣妾自然不敢擅作主張。”

定身法?我差點懵住了,啊,對了,那時候着急前往太醫院,我好像情急之下點了幾個人的穴道,這都一天一夜過去了,那幾個人肯定難受得緊。想到這裏,我心裏不由一陣愧疚,連忙點頭道,“臣妾大膽,冒犯了皇後娘娘的宮人,這就去為她們解……定身法。”本來想說解穴,但又怕皇後不懂,還要費神解釋,我便将錯就錯采用她的說法了。

不一刻,解了那幾個嬷嬷的穴道,但她們血脈凝滞,一時還動不了,只用眼睛狠狠地瞪我。瞪就瞪吧,誰讓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呢。我微微吐了吐舌頭,飛一般跑走了,只覺芒刺在背。

困守愁城,度日如年,等待師傅們到來的日子,每一天都無比漫長。雖說藥石并無太大效力,但太醫們害怕皇帝責罰,還是依據□□的藥性每日配置相應藥材,依照我傳授的法子,為朱慈煊以藥氣解毒,并用玄參玉液飲固其本元,故而,朱慈煊雖劇毒未解,但臉上青氣已淺淡得幾不可辨,容色恢複了昔日的光華,靜卧在那裏,若沉睡一般。朱慈煊的居所內藥氣甚重,太醫們都蒙着厚厚的面巾,在其內忙碌照料。我雖想入內陪伴,但因宮規約束,只能在窗外守望片刻。

這一日,我站在宮牆下,眺望許久也沒盼來飛鴿,愁悶得心神恍惚,信步漫游,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養心殿外。我遲疑着是否進去,但又想詢問康熙,不知他可否想出救得朱哥哥的新辦法。我順順當當來到養心殿內,殿內殿外守衛侍候的人雖多,但細細打量了下我的面孔,都垂首而立,并不阻攔,想來定是康熙有所吩咐。只見康熙正在認真地抄錄着什麽,只是面色發白,有些虛弱的模樣。也許,近來朝務繁忙,他正在批改奏章?我不好打擾,便在一旁偷偷打量。

不對啊,怎麽通篇都是暗紅色的小字,且殿內彌散着淡淡的血腥氣。我回憶起,上一世為了求雨,康熙曾經以血抄寫經文來祈雨,但這段時間風調雨順,他無須如此啊。這時,康熙許是困倦,住了筆,伏案假寐。趁此機會,我走近些,細細查看他所書寫的文字,他竟是用鮮血抄寫藥師琉璃光經文,為朱慈煊祈福,但見那淡黃經卷上的血色字句,“發光明菩提諸願,惟願吾兄李劍卿,衆病悉除,身心安樂……”我不禁心中一暖,對他的恨意稍減,亦閉目合掌,默誦經文,暗暗祈福。

記得上一世,康熙以血抄經甚是靈驗,将經文在佛前焚化之後,不過一日,便天降甘霖,看來,他還真是有幾分真龍天子的派頭。興許,他為朱哥哥祈福也能有此效力。我輕輕翻看,只見他已經抄寫了五六張經文,不過,名字寫的都是李劍卿,而非朱哥哥的本名。唉,如此祈福,恐怕難以應驗吧。我靈機一動,偷偷抽取了兩張,在李劍卿名字下用極細小的字體寫下了朱慈煊三個字,然後疊放在經文內。

紙張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康熙驚然而起,執筆為劍,胡亂揮動着。見是我站在身旁,他擲了手中的筆,苦笑着說,“朕剛才做噩夢了,夢見鳌拜老賊行刺,卻又沒有你哥哥來救我……唉,你來得正好,随我去佛堂供奉這些經文,為你哥哥祈福吧。”我誠心誠意地向他福了一福,以示感激之情。

我與康熙來到佛堂,卻見太皇太後的鳳辇扈從皆停當在院落中。我心中一驚,停住了腳步,拽着康熙低聲道,“皇上,看來太皇太後在佛堂呢,還是不要打擾,暫且避一避吧。”但已經來不及了,太皇太後已經走出了佛堂,看見了我們。既然避不開,便只好随機應變了。我馬上跪下,俯伏在地叩頭,希望太皇太後不要認出我來。

“唷,這麽巧,皇上也來佛堂了,所為何事啊?”康熙一時語塞,尴尬地呆立當地。太皇太後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指了指康熙手中捏着的經文,續道,“皇上真是虔心向佛,這是你抄寫的經文吧,讓哀家看看,是否有所進益……”康熙一怔,但太皇太後的手已經伸過來,沒奈何,只好将那疊經文遞了過去。

太皇太後接過經文,剛看一眼,便臉色巨變,微微顫抖。但她歷經三朝,閱歷極深,自是涵養過人,馬上穩住心神,含笑道,“這李太醫到底舍生救了皇上的性命,如今命懸一線,皇上不惜損耗鮮血為他抄經祈福,這才是為天子者的仁心,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來,李德福,快将這血經供奉至佛前。”李德福連忙從康熙手中拿走佛經,雙手高捧着走向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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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這經文中可夾帶了兩頁寫上朱哥哥本名的佛經,若被李德福知曉,可就是天大的禍事了。我靈機一動,叩首道,“太皇太後,臣妾憂心哥哥的病情,要在佛前發願,為哥哥祈福。”

太皇太後斜眼瞟了我一眼,溫語道,“兄妹情深,值得感佩,快快去吧。”我快步奔向佛堂,只見那疊血經端端正正地供奉在佛前,我便跪在那經文的下方,雙掌合十,一面默默祝禱朱哥哥早日脫離險境,一面暗暗盯着李德福,防備他偷拿經文。我已經打定主意,只要李德福不走,我就不走。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李德福戀戀不舍地看了眼佛經,又偷偷瞪了我一眼,一甩袖子先走了。我趕緊拿起佛經,默誦着保佑朱慈煊化險為夷的祝詞,将那一疊經文悉數抛入炭盆之中,一眨眼,那些薄薄的淺黃紙箋化為一縷青煙。

剛剛走出佛堂,我便聽見天際傳來鴿哨的清越聲響,心中一喜,急忙奔往鴿子慣于停駐的偏僻宮苑。果然是師傅們派來的信鴿,我激動得手直發抖,但一看信的內容,我不禁惶然,師傅們已經來到京城,樊師傅已經尋到解毒之法,但怕太醫院中與前朝有淵源的老太醫認出他,因此,他無法入宮為朱哥哥解毒療傷,但他們已有安排,不出三日,便會有妥當的人為朱哥哥解毒。唉,還要拖延三天,我真不知道如何熬過這漫長的日子。

夜夜無眠,剛剛第二日,我的黑眼圈和憔悴模樣便激發得本宮宮人們更加勤奮地念經,為我的安康祈福,絲毫不照顧我的起居飲食了。終于熬到了第三日,我拖着輕飄飄的身子,踩着棉花出了宮苑,來到了太醫院。只見太醫院的門前停放着一架嶄新的肩輿,裝飾頗為華麗,但所屬品級并不甚高,好似應是貴人所用的位份。奇怪,一個貴人小主來太醫院作甚?我匆匆跑了進去,赫然發現雪傾城竟然坐在朱慈煊榻邊,正在為他解毒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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