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唉,這個雪傾城,我真是小瞧她了,每一句都如刀子般,直戳人心,不知朱哥哥聽了這些惡毒的話語,會不會心生疑慮呢?我惴惴不安地自假山後走出,慢慢走到朱慈煊身旁,不知該說些什麽話來化解雪傾城的挑撥。
我怯怯地看了眼朱慈煊,見他臉色如常,含笑對我說,“剛才傾城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我惴惴地點了點頭。
朱慈煊望着我,笑容斂去,正色道,“這些話如浮沫煙塵,随風而逝,我半分也不會放在心上,希望你也不要為此心生煩惱。”
是啊,這些不過是浮沫煙塵,但不經意間,還是會趁隙而入,亂了人的心,迷了人的眼。我一時間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傷,忍不住握住了朱慈煊的手,望着他的幽深眼眸,低聲說道,“衆口铄金,積毀銷骨,朱哥哥,這些話,剛剛聽到的時候,不過是浮沫,不過是煙塵,但聽得多了,捕風捉影的情景見得多了,人的心便會起了變化,便會着意,便會迷亂,便會生出無盡的煩惱與猜疑。朱哥哥,無論何時,無論發生何事,你都要記得,我的心中亦唯有你一人,永世不變。”
朱慈煊聽了我的話,感動得眼泛淚光,緊握着我的手說道,“歡妹,這麽多年,第一次聽你言明心意,我心裏好開心,好歡喜。”
一時,我們倆都不再說話,靜靜地相對而坐,但覺天地浩渺,世事無常,惟願我二人能相守相望,便此生足矣。
“對坐這麽久,也不說話,你們在參禪嗎?”驀地遠處響起了康熙的聲音。我不由一驚,如夢初醒,心中很是憂慮,不知會不會讓他看出些端倪。
我向傳來聲音的地方望去,差點笑出聲來,只見康熙依然穿着侍衛服飾,趴在牆頭,鬼頭鬼腦地張望,表情甚是頑皮。
我邊向康熙招手,邊揚聲喚道,“龍三,你莫不是聞到香味了,我給哥哥帶來好多好吃的,快過來一起吃吧!”
康熙威風凜凜地站在宮牆之上,衣袂飄飄,揮手睥睨道,“我這就來!”說着,他雙臂大張,擺出一個霸氣十足的大鵬展翅,神情潇灑地縱身躍下,不見了蹤影。
半晌,我和朱慈煊有些奇怪,不知道康熙為何不過來,呼喚幾聲,毫無回應,便慢慢走過去,查看情況。走到近旁,看清究竟,我和朱慈煊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笑得絕倒在地。
原來,這一段院牆下,擺了一排舊年種魚腥草的閑置大瓷缸,每個都有半人多高,環抱粗細,康熙自高牆上躍下之時,只顧着保持威風的姿态,沒細看腳下,結果,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入了其中一口大瓷缸中,宛若插燭。他怕我們笑他,不敢聲張,用手撐持,想自行解困,沒想到,兩條手臂一滑又嵌入了缸中,嚴絲合縫,再也掙脫不得。
我笑岔氣了,蹲在地上,拍着瓷缸哎喲道,“能跳得這麽準,我真服了你!這絕活兒要練很久吧?”
我第一次看見朱哥哥笑得這般開懷,只見他一手扶腰,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只說了半句“哈哈哈,就服龍三兒這蓋世神功……”,便嗆咳起來,一個繃不住,将剛剛喝下的湯藥全吐了出來。
康熙被我們倆笑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吶吶道,“你們倆笑夠了吧?快救我出去!”我還是笑得站不起身,繼續捧着肚子蹲在瓷缸邊。
朱慈煊用手絹擦拭去嘴角沾染的藥汁,拼命忍住笑,正色道,“實不相瞞,賢弟這一樁事,哪怕笑上一輩子也不夠呢……”說着,他看康熙的臉色差得都快要哭出來了,便不再打趣,将瓷缸放倒,他抱住康熙的上半身,我自另一端抓住瓷缸,同時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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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哎唷,疼死我了,別使勁兒了,我覺得快被抻成兩截了!”康熙許是被困在缸中久了一點,血脈凝滞,身子發脹,硬拽是很難拽出來的。朱慈煊觑了一眼康熙那紅漲的臉色和痛苦的表情,抱歉地說,“我們真不該耽擱時間,讓你這麽難受。”朱慈煊暗運內力,一只手抵住瓷缸,氣凝掌端,只聽格格幾聲輕響,瞬息間瓷缸寸寸龜裂破碎,化為一堆指甲大小的碎片。
康熙重獲自由,環視了一下,露出又是敬佩又是不可思議地表情,拉過朱慈煊的手,與自己的手掌相疊,不住打量,喃喃道,“這手也沒什麽特別啊,與我一樣的血肉筋骨所凝,怎
會具有此等威力?劍卿,說老實話,你是不是手裏暗藏了□□硝石之類的……”
朱慈煊聞言,甩開他的手,用手指抵住嘴唇,噓聲道,“拜托你少說兩句吧,我好容易才緩過來,剛才笑你,差點內息都亂了。沒有什麽□□硝石……不過用了點兒內力。”
康熙眼神飄忽,豔羨地嘆道,“這種力量好神奇啊,毫不費力,便能讓這麽大的瓷缸化為齑粉!”
朱慈煊含笑道,“此力可剛可柔……”許是養病多日,悶得久了,朱哥哥今日顯得活潑跳脫,仿若變回了孩子。他輕躍而起,翩然掠過花圃,一瞬間,回返到我和康熙面前,手中滿握着一捧姹紫嫣紅的嬌豔香花。他凝集內力,一揚手,在面前劃出一個半圓,只見,那些香花為內力所集,懸凝在半空中,若一道明豔的虹彩。忽而,內力消散,那些花朵紛紛墜地,若漫天花雨。繁花星落間,朱慈煊長身玉立,意态飛揚,我和康熙一時都看得呆了。
康熙越發說不出話來,悶了半晌,抓着後腦勺說,“我……我也想有內力,這才是真正的威風!我剛才那招大鵬展翅……唉,不提了,那可真是花架子……”
朱慈煊不屑地輕哂道,“那可真是連花架子都算不上。你現在這把年紀,練內功是晚了,待我得閑的時候,教你幾手護身逃命的外家功夫吧。”
康熙氣惱地反駁道,“我也就比你大一歲,怎麽就這把年紀了?你別搪塞我,教我一些內功吧,讓我也知道擁有內力是什麽感覺。”
朱慈煊若有所思地說,“是啊,自幼便修習武功和內家心法,我已全然忘記了身無內力的尋常人是什麽感覺,不過,我可以傳給你一點真氣,讓你體會一下,身懷武功是什麽感覺。”說完,朱慈煊用手掌抵住康熙的手掌,給他傳送內力。
不一刻,康熙變得面色煥然,借着朱慈煊的輕拂之力,輕快地縱身翻了兩個筋鬥,穩穩落地。他驚喜地打量着自己,只覺一股和暖充盈的力量周游經脈之間,舉手投足皆輕捷異常。康熙對空揮拳,聽見輕微的嗖嗖破空之聲,不禁高興得手舞足蹈。
他只覺身輕體健,輕輕一跳,便勝過平日幾倍的高度。他擡頭看見身側的高樹上落着一只甚是美麗的長羽朱鷺,玩心頓起,縱身起跳,向那高樹之巅攀越而去。幾個起落,他便來到朱鷺所停駐的枝幹之上,趁那鳥兒不備,将它一把抓在手裏。
他光顧着擒住朱鷺,腳下沒踩穩,堪堪向樹下跌去。還好在下墜中,一根枝杈勾住了他的腰帶,他便懸挂在了半空中,晃晃悠悠間,他心驚膽戰,雙手一松,朱鷺霍地飛走了。
于是,仿若時光倒流,康熙再次大喊救命,我和朱慈煊再度笑倒在地。“沒見過像你們兄妹這麽愛笑的,哎呀,快救我,我聽見樹枝斷裂的聲音了……”話音未絕,那根枝杈折斷,康熙驚呼一聲便掉落下來。
他緊閉雙眼,雙手亂揮,卻發現自己沒有重重跌倒,但也沒有腳踏實地。他睜眼一看,朱慈煊站在他身側,神情輕松地用一根手指勾住他的腰帶,将他托離地面尺許,側着頭笑意晏晏地說,“你沒有修習內功,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