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
我們一行距山西府界只有十餘裏之遙,待查探清楚并無他人追蹤之後,便停駐當地,打尖歇息。朱慈煊甚是警覺,車子一停,便即驚醒過來。
“哥哥,你醒過來了,可有好些?”我連忙過去為他診察脈息,只覺內息依然紊亂,高熱不退,肩膀處也滲出鮮血。那黑衣人所使軟劍甚是輕薄銳利,故而,肩膀處的傷口雖僅如一道窄窄紅線,但其實受創甚深,稍一移動,便會湧出鮮血。
我不禁憂心忡忡地急聲道,“唉,哥哥的傷勢……雖無大礙,但這寒熱卻遲遲不退,我們還是別歇息了,快些進城,請個好大夫給我哥哥治病……”
“不可急着進城……”朱慈煊雖傷後虛弱,但強自支撐,向我們細細密密地交待當下要緊之事。我和康熙雪傾城三人邊聽邊不住颔首,對朱慈煊的思慮布置之周詳深感嘆服。依照他的吩咐,雪傾城向康熙讨了四五千兩銀子的銀票,帶了四個侍衛先潛入城中采買物品。
待雪傾城離開後,我急忙翻檢出金創藥布帛等物,焦急地說,“哥哥,你這肩膀受傷頗重,快快讓我給你包紮傷口……”未待我說完,朱慈煊和康熙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不可……”
哦,我心下了然,若要給朱慈煊清理包紮肩膀傷口,定然要讓他脫去上衣,朱哥哥向來注重男女大防,內向羞澀,在成親之前,連我的手都未曾拉過,如今自然羞于讓我觸碰他的身子。但康熙為何出言阻止我呢,難道他看出什麽端倪,懷疑我們二人不是親兄妹嗎?
我心中暗驚,決心試探一下康熙的心思,于是,我瞪了一眼康熙,诘問道,“我給我哥哥包紮傷口,這又關你什麽事啊,幹嘛攔我?”
康熙理直氣壯地說,“別忘了,你是朕的妃子,除了朕,這天底下的男人,包括你哥哥,你都既不能碰,也不能看!”
哼,這個小皇帝還真是健忘,明明說好了,封我為妃不過是為了我們兄妹二人的安全而已,如今,怎生還真拿宮裏的陳規陋俗束縛起我來了?我氣哼哼地一甩手,嘟囔道,“懶得和你們倆廢話,規矩那麽多,婆婆媽媽!”說完,我坐在車外,吹吹冷風,靜靜心。
只聽車內的那兩個人還是左一句廢話,右一句廢話,真真棋逢對手,都是窮講究的人。
“劍卿,你受傷這件事既不能讓別人知曉,又不能讓易歡給你包紮傷口,那就只有朕了……”
“不敢勞駕皇上,折殺微臣了……”
“好好好,我看這傷口位置,你自己如何包紮……唉,我就說你自己不行嘛,看看,傷口又流血了,別講究虛禮兒了!”
“嗯,皇上,非要我說明白嗎?我是擔心你這笨手笨腳……”
“放肆!敢說朕笨手笨腳,等你傷好之後,再重重治罪……多點兒事啊,不就是塗上藥,再包起來嗎……哎唷,好像沒那麽容易,你別生氣,耐心點兒……”
車廂內沉寂了一炷□□夫,忽然,朱慈煊喘嗽了起來,康熙疊聲道,“都怪我笨手笨腳,碰疼你了吧……唉,就算朕碰到你傷口了,你一個大男人,也不至于疼得哭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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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蠢材!我才沒哭呢,是你把金創藥粉撒到我眼睛裏了,是以流淚……”
“大膽!一天之內叫朕兩次蠢材了,事不過三,如果再有第三次,朕定不輕饒!”
“妹妹,你為何一直堵着耳朵啊,哪裏不舒服嗎?”雪傾城甚是迅速,已經帶着采買的東西和一架甚是奢華的嶄新馬車回來了。
我已經被吵得頭腦昏昏然,沒精打采地答道,“堵着耳朵,是因為有兩只蠢知了吵個不停……”
康熙聞言立馬一掀車簾,瞪了我一眼,用唇語悄無聲息地說,“別忘了,其中一只知了是皇帝,要治你的大不敬罪!”
我也不甘示弱,沖他扮了一個鬼臉,也用唇語回敬道,“就算是皇帝,也是絮絮叨叨的知了國皇帝,我怕了不成?”
說笑之餘,我和康熙趕緊接過雪傾城采買的東西,拿進車內,一件件拿給朱慈煊檢視。
康熙翻撿來翻撿去,不時發出驚嘆聲和質疑聲,“這衣裳顏色可太鮮亮了,我可穿不慣……不錯,這玉佩挂件選得有眼光,如此勻淨的羊脂美玉可不多見,我喜歡……哇,沒想到在山西也能采買到正宗的蜀繡,這件外披可是太精致了,麗妃可真會選,怎麽知道朕喜歡這款式的?”
朱慈煊聽了半晌,終于忍不住發話了,“喜歡也好,讨厭也罷,與你又有什麽關系?這些衣服配飾都是我要穿用的,給你買的在那個布包袱裏面。”
康熙興沖沖地打開那個樸實無華的棉布包袱,失望地發現裏面放着更為樸實無華的衣物,樣式很明顯是仆從穿用的。康熙氣哼哼地诘問道,“憑什麽咱倆的衣物天差地別啊!別忘了,我才是皇帝啊。”
朱慈煊在我的幫助下,一面穿戴着這些光鮮雅致的長衣配飾,一面公事公辦地解釋道,“別忘了,現在我的身份是欽差大臣,你的身份是欽差大臣的跟班,而且,為了隐瞞你的身份,不致引起別人注意,穿得越平常越好。”對了,朱哥哥适才已經解釋過了,為了保護康熙的安全,康熙要扮作他的跟班,而我則扮作他的侍女,如此,我二人便可與他朝夕相處,便于他時刻保護我們。
康熙不由語塞,但他一瞥朱慈煊身着的那身光鮮新衣和種種極盡奢華的配飾,便忍不住挑剔道,“就算你是欽差大臣,微服私訪,也不必穿戴得如此窮奢極欲吧,顏色還這麽鮮亮,簡直像個纨绔子弟!”
“山西這些官員,久霸一方,已經為非作歹慣了。如今舒建病重,極有可能無法調動他所屬的親兵,我們勢單力孤,只能多花些心思,設法讓山西官員們掉以輕心,甚至輕視,這樣才能保得平安。況且……” 說話間朱慈煊已裝束停當,拿着柄銅鏡迎着光照了照面容,略顯憂色地悄聲續道,“這些日,我所受內傷不知怎的,總不好轉,寒熱陣陣,臉色也無法恢複如常,只好揀選一些顏色鮮亮的衣服,這樣就不太顯了。”
是啊,朱哥哥受傷之後,內息紛亂,寒熱侵體,面容泛着一重淡淡的緋色光彩,唇若塗朱,顏色煥然,那容色比往日多了幾分明豔光華,讓人見了便移不開目光。我和康熙二人一時看得呆了,只覺天地間有了這個人,便滿目流光溢彩,讓人心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