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喂,劍卿,我們這是去哪兒啊……不應該先去巡撫衙門,讓他們安排入住欽差例行的官所嗎?”康熙掀開車簾,探頭探腦一番後疑惑地問道。

朱慈煊冷冷道,“現在已經到了山西那些官員的地界,若想保得平安,就須事事出乎他們的意料,讓他們百般琢磨卻不明了,如此,方能占盡上風……對了,別忘了你的新身份,是我的跟班,我問話,你才能答話,別亂了規矩。唉,如你這般肆意張揚,定然會讓他們瞧出端倪,少不得教你一點做僮仆的本分……”

朱慈煊悄聲細語地向康熙講了半柱□□夫的身為僮仆要遵守的種種規矩,康熙的臉色越來越差,嘴唇也越抿越緊。正當康熙臉色差得都快要哭出來時,馬車适時地停在了山西府最為豪華的客棧歸雲樓。“我們來這兒幹嘛啊?”康熙瞪着眼睛诘問道。

“你又忘了,我問話時,你才能說話,明知故問,來客棧自然是住店啊。”朱慈煊說着,一擡手,示意道,“唉,有點眼力價兒,扶我下車。”康熙氣哼哼地依照朱慈煊之前所述規矩,恭敬地高擡着朱慈煊的手臂,躬身将他扶下了馬車。

從一進客棧大門開始,康熙便又忘了規矩,忍不住低聲驚呼道,“我沒看錯吧,這小小山西府的客棧,竟然比京城第一酒樓還要奢華氣派……哎,怪了,這麽大的客棧,怎麽空空蕩蕩,一個客人都不見呢?想來是太貴了,沒人住得起吧?”

朱慈煊冷冷瞟了他一眼,悄聲道,“一點見識都沒,原本住得滿滿當當,我來了,自然把他們都請走。如此,我們才能住得清靜。”

我們三人到得美輪美奂的天字一號客房,并無旁人,康熙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哇,你真是拿我的錢不當錢啊,流水價的花用!劍卿,你這欽差,朕也就用這一次,用多了我可吃不消!”

“呵呵,當着皇帝,尚且如此小氣,若生在寒門小戶,不知怎個小肚雞腸愛算計模樣。所見略同,我亦打算給如此小氣的皇帝只當這一次欽差!”說笑之餘,朱慈煊立即召集侍衛,安排值守事宜,并吩咐店家在客棧大門兩側各設一個施粥鋪。

康熙看得一愣一愣的,張了幾次嘴,也不知道該問什麽,就悻悻然地閉緊了嘴巴,抱着樸實無華的布包袱就往床上坐。

“你要做什麽?那是你該坐的地方嗎?”朱慈煊伸手攔住了康熙。

“這一路都坐在馬車上,我的骨頭都快要颠散架了,想躺在床上舒坦舒坦。況且,劍卿,房間裏就這麽一張床,我不躺這兒,躺哪兒啊?”康熙好言好語地解釋道。

“哦,我忘了和你說,為了你和歡妹的安全,你們倆是要和我住在一起,歡妹住在屏風後的隔間,咱倆住在這間客房,不過,你現在的身份是跟班,為了不讓別人瞧出破綻,自然是我睡床,你睡……”朱慈煊好整以暇地點了點床邊的地板。康熙氣得嘴唇發白,剛待發作,忽而,自客棧樓下傳來極大的喧嚣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們向窗外望去,只見幾千名衣衫褴褛的饑民擁擠圍簇在客棧的施粥攤子處,水洩不通,胖頭胖臉的山西巡撫劉德昭率領大隊官員兵士無論如何呼喝推斥,想要擠進客棧參見欽差,都無法移動分毫。沒奈何,相持了半晌,沸反喧天,劉德昭只好灰溜溜地率衆離開。

兩三個時辰後,周遭變得安靜了,我向窗外一看,怪道,“人都哪兒去了,一個饑民都不見?”這時,一個侍衛急匆匆地來報,原來,為了引走饑民,山西巡撫急忙在別處設了二十個施粥鋪,并給每個災民發放了幾十錢,好言好語地将他們請走。不一會兒,山西巡撫劉德昭便率領适才那批大隊人馬,前來拜見欽差了。

“不見,且無須向他們說任何理由。”朱慈煊簡單地吩咐道。那些山西官員不死心,在樓下靜靜候了兩個時辰,見天色漸暗,卻無望觐見,便掃興地離開了。

“嘿,你這架子還挺大!”康熙挑着眉毛說道。朱慈煊舒舒服服地斜卧在床上,閉目養神,并不答言。這時,樓下傳來馬蹄得得聲,我往下一看,只見十餘名山西官員帶着差人前來,我不禁心中一沉。但回望朱哥哥,他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我便略微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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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一名侍衛匆匆跑過來禀報道,“山西知府前來請安,并送上……”那侍衛奉上一疊銀票,朱慈煊略微翻動了一下,冷笑一聲,“有其主必有其仆,也這麽小氣,不收,統統退回去!”侍衛答應着去了。

“你說明白一點,加上也這個字是何用意?”康熙氣哼哼地诘問道。

“自己體會……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說完,朱慈煊便嚴嚴實實地蓋起一床織錦輥鍛綿被,轉身面壁而睡。康熙呆立在床邊,叉着腰,瞪了半天眼睛,只見朱慈煊氣息勻淨已然睡去,沒奈何,只好抖摟開布包袱,在地上甚是拙笨地鋪了一個小小的鋪位,裹着一襲薄棉被繼續瞪着眼睛生悶氣。

見他們二人已經歇息,我便退了出去,正好去瞧瞧雪傾城。剛一推門,我便唬了一跳,雪傾城竟然就默然地立在門邊上。“姐姐,人吓人,會吓死人的!”我驚魂未定地埋怨道。

“妹妹,我不是有意吓你,是惦念皇上安歇得如何,是否需要我來服侍……”雪傾城一面低聲說着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一面在我的手掌上匆匆寫道,“舒建快死了,不知怎的,我心中好生難受,你陪我去瞧瞧。” 聞言,我心中一緊,連忙陪着雪傾城悄然趕往舒建所在的總兵府。

甫一至總兵府,只聽到陣陣哭聲,我們倆面面相觑,連忙奔向傳來哭聲的地方,那裏正是舒建的居所。雪傾城的身份是舒建的女兒舒婉心,前去相見并無不妥,而我明的身份雖是欽差的侍女,但宮中身份卻是嫔妃,需處處留心,遵守宮規禮法,不可私下随意會見外男,故不能與雪傾城一同探望舒建,因此,見總兵府內并無兇險之處,我便躲藏在總兵府院牆之外的僻靜處,等待雪傾城。

“唷,你們這麽快就趕來了?太子可好?”六師傅的聲音輕響在我耳邊,我不由悚然一驚,不知何時,六師傅雪衣居士和樊離影竟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邊。

一看有樊姐姐在側,我心中便安定下來,歡聲道,“六師傅,可把你盼來了,樊姐姐,你怎會過來?”

樊離影雖蒙着面紗,但一雙美目透着盈盈笑意,輕聲道,“我不是一個人過來,葉師兄和我一道,本來要一起來見你,但前幾天他說練習輕功的時候從樹上跌落下來,摔折了手臂,便留在當地治傷了。哎呀,你可沒見啊,他一想到不能趕來見你時,那副懊惱模樣……”

葉默聲手臂受傷?我不由心中一動,假裝驚呼道,“葉哥哥好可憐啊,唉,真可惜,如果他來的話,一定能給我帶點兒好吃的。對了,樊姐姐,你和葉哥哥來山西做什麽啊,總不會是專程找我玩兒吧?”

樊離影笑道,“誰有時間玩兒啊,每個人都有忙不完的事。這不,平西王府派人運送貢品進京,據說這些貢品中便包括一把金鑰匙,所以,師傅們才趕緊派我和葉師兄一路追蹤,伺機盜取。”

聞言,我不由心驚,連忙問道,“平西王府的人在山西府嗎?”

樊離影搖了搖頭道,“他們剛剛離開山西府,都是葉師兄忽然受傷,耽誤了時間,不然,我們一定能追得上。對了,你應該和雪姐姐一處啊,她去哪兒了?”

我指了指院內,悄聲道,“山西總兵舒建病重,快要不行了,雪姐姐既然冒充他的女兒,總要去探望一下……”未待我說完,只見六師傅雪衣居士臉色驟變,顧不上多說,便飛身躍入總兵府。

我略微一想,便心中明了,知道六師傅為何如此驚慌了。待時機一到,就算她再不情願,我也會讓那深埋多年的真相走出黑暗。此刻的當務之急,便是勸說樊離影取消盜取金鑰匙的任務,如此,便可讓她免受孽緣之苦。

思及此,我一拍腦袋,笑道,“樊姐姐,一看見你好歡喜,我都忘了正事了。我剛剛接到爹爹晉王的飛鴿傳書,他讓你和葉哥哥不要盜取金鑰匙了,待平西王府将貢品送至京城後,我和朱哥哥屆時回宮,便可伺機盜取,更為穩妥。何況,現在葉哥哥也受傷了,無人協助,你豈可孤身涉險?”樊離影聽我講得甚是有理,連連點頭,同意暫且返回明珠谷待命。

臨走前,她忽然想起一事,臉色頗為凝重地說,“明珠谷裏走失的那個逃犯……不過是個嬌弱的女孩子,可奇的是,相貌竟然酷肖雪姐姐……”

我急忙追問道,“那女孩怎樣了,有沒有被抓住?”

她顫聲道,“小師妹,有時候,我真害怕,害怕以後手上也會像六師傅那樣沾滿鮮血。被六師傅擒住後,那女孩子很是可憐無辜,啼哭不已,我剛想向六師傅求情……六師傅竟一劍殺了她,還囑咐我不可告訴任何人。但這些日,我心裏一想起這件事,便覺得心悸難安,只能向你訴一訴……這是我幫忙掩埋那女孩時,無意中撿到的遺物,我一見到這物件,便會想起那女孩死前的凄慘模樣,但又不能随意丢棄。只能請小師妹代為保管,待有朝一日,若逢機緣,交還給她家人吧……”說完,樊離影匆匆離去了,唯餘我獨立在暗夜中,怔怔地盯視着靜卧在手心的一枚半月牙形綠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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