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事發突然,我們三人皆猝不及防,一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康熙冷笑着自雪傾城發間取了一枚簪子,坐在朱慈煊身邊,捧着他那受傷的手,眼神甚是陰冷,一面執着尖銳的簪子劃撥剔取着深深刺入手掌中的碎瓷片,一面慢聲細語地說,“劍卿,你怎麽這麽傻啊,何必自苦如此呢?別忘了,你我可是結拜兄弟,這兄弟如手足,女人麽,不過是些漂亮衣服,有什麽要緊?你若和婉心兩情相悅,朕便成全你們,也算是一段佳話,更何況,這舒婉心入宮後,對朕好似也沒什麽情意,一直在侍奉太皇太後,并未侍寝,而今,你若願意,我便把她賜給你……”
朱慈煊的手受創極深,康熙為他撥取碎瓷之時,他疼得冷汗涔涔,牙關緊閉,說不出話來,手掌傷口也不住淌落鮮血,不一時,便已浸透了康熙的袍襟。聽到康熙提出賜婚,朱慈煊強忍劇痛,聲音嘶啞地說道,“臣寧死不從……”
這時,雪傾城忽地抄起地上那把彎刀,橫架在自己的脖頸處,冷然道,“皇上,婉心今生有幸,得配天子,尊榮無比,豈可再嫁賤奴?今日被人暗算,名節有虧,不敢忝居妃位,若陛下慈悲為懷,讓婉心隐居尼姑庵,青燈古佛,為陛下祈福,了此一生,婉心便此生足矣,不複他求。若皇上真要逼迫婉心嫁給一個卑賤的臣子,婉心寧願一死,也要為陛下保存清白之軀……”
話音未落,雪傾城珠淚滾滾,手執彎刀猛砍向脖頸,我大驚之餘,急忙擲出一個茶杯,将那彎刀打偏,但雪傾城那玉樣潔潤的頸彎處還是被鋒利的刀鋒割出寸許傷痕,血流如注。我急忙上前奪下她手中的彎刀,又從懷中翻撿出金瘡藥和絹帕,為雪傾城包裹傷口,其間,我偷眼瞥向康熙,見他神情頗為動容,變得柔和了許多。心思流轉間,我決定趁機兵行險着,盡量化解康熙的心疑。
我撿起康熙擲在地上的那軸小像,皺眉細細打量,只見那幅畫中的朱哥哥雖樣貌與我的那幅一樣,但神情卻迥異,不是神色憂郁,而是眉眼間喜氣盈盈,笑吟吟地伸手指着一對鴛鴦,身側亦用朱紅細筆寫着兩行小字,寫的是“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想來是雪傾城那日偷偷另畫的,我心中便有了主意,拍手笑道,“龍小弟啊,就為了這個女孩子家閨閣中的小玩意兒,便惹得你們要死要活的,豈不可笑?”
随即,我輕松地自懷中取出一模一樣的小小畫軸,展開在康熙眼前,指點着笑道,“這種小畫像是我們女孩子向月老祈福的時候求來的,就如同你們抽簽算命一般。過去,畫中都是白胡須的月老,雞皮鶴發,太煞風景,再便宜都沒人買,所以啊,現在時興兒的都是古代美男子樣貌的畫像,幾百錢求一張,好多女孩兒都買,有的上面寫的是姻緣和美的,有的上面寫的是坎坷難成的,看個人的運氣,這才有趣。你看我這張就求的不好,寫的是什麽,不如不相見,永隔如參商。麗妃那幅,就是吉祥話……”
我把畫像湊在眼前,細看了看,撲哧笑道,“龍小弟,你可真多心,醜怪的模樣千奇百怪,俊俏的模樣則總會有相似之處,其實,要我看,反而覺得這畫像不像我哥哥,倒是更像你呢。我哥哥武功那麽高,英氣勃勃,哪像畫中人這般柔弱啊……”
康熙被我這番話繞得暈頭轉向,聽到終了,猛地晃蕩了一下腦袋,臉色微紅地怒道,“歡兒,別拍馬屁了,朕長得什麽樣兒,自個兒還不清楚嗎?”
經我這麽一鬧騰,室內那凝滞可怖的氣氛終于放松下來,雪傾城适時地開始嘤嘤哭泣,宛若梨花帶雨,模樣甚是惹人愛憐,康熙便擺擺手,命她回房休息。
“劍卿,你怎麽流了這麽多血!都怪朕,光顧着琢磨那些沒影兒的事,沒給你盡快包紮傷口……”康熙手忙腳亂地給朱慈煊的手塗抹金瘡藥,用絹帛裹紮。
“哎呀,你別吓唬我,怎麽身上這麽燙……糟糕,難道發燒了……”康熙摸着朱慈煊的額頭和手臂,一疊聲地抱怨着,急忙将他橫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我偷眼瞥去,只見朱慈煊額上泌出豆大汗珠,面色緋紅,眼神發眩,神情恹恹,便連忙對康熙說,“我哥哥經了這番折騰,又發起高熱來,我們莫要吵了,快讓他靜靜休息吧!”
康熙對我所說的話,置若罔聞,坐在床側,定定看着朱慈煊,忽地雙手緊緊攫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半擡起身子,逼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劍卿,你可是真心與朕結拜?”
朱慈煊沉默了片刻,目光空茫地說,“劍卿……自然是真心的……”
聞言,康熙松開了手,倦怠地倚坐在床邊地板上,輕嘆道,“如此,朕就安心了。”
自那一日的風波之後,雪傾城為了避嫌,每日都安居在卧房內,除了給康熙日常請安之外,對朱慈煊絕不正眼相看,更談不上言語交談了。而朱慈煊則連日高熱不退,神智昏亂,奄奄不勝,康熙憂心如焚,整日忙着派人悄悄延醫熬藥,照料朱慈煊,忙亂不堪。我則布置侍衛,日夜巡守防衛,每夜皆不敢安睡,提防外敵趁朱哥哥生病之機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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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這一日,朱慈煊高熱漸退,精神亦恢複了幾分,能倚靠着枕頭坐起,便着急地詢問山西旱情。
“劍卿,這五日來,你都發着高熱,昏暈不醒,現在身子剛好,別勞心費神了。簡單地說,經過你的運籌帷幄,災情已經大大緩解,指日可告全功,且山西官員們個個盡心竭力,忙于赈濟救災事務……你的謀劃布局之周密,真是令朕心服口服!”康熙笑着答道。
朱慈煊聞言,并無一絲喜意,墨眉緊蹙地嘆道,“糟糕,我怎如此不中用,受這麽輕的傷,竟然暈沉了這許多日,這會誤了大事……不可耽擱,速速令兩名身量相仿的侍衛假扮成我與皇上模樣,命山西府多派人馬護送進京,我們幾人輕騎簡從,今夜便走小路潛行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