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下,叱道:“莫要胡說,你大姐姐是長大了,姑娘家長大了都是這樣的。”語罷,她又看向青棠,“蝶起還跟個稚兒一樣,不懂事。”

三人用了晚飯,史侍郎還沒回來,史順安排了客房給張氏,蝶起嚷着要和青棠在一起睡,最後還是璎珞哄了去睡,張氏道:“這丫頭是個好的。”青棠沒有做聲,她不知道張氏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是誇贊璎珞一句,或者說是瞧上她了。黃莺進門,張氏需要有人幫她鉗制黃莺,疊翠和月滿都不夠漂亮,再尋個妾進門又太過刻意,璎珞此刻就是最好的選擇。

骊莫焉在寒山寺講佛法三日,今日已經離開,史順去安排齋飯,璎珞帶着霍蝶起,青棠與張氏去抽了一簽,張氏去解簽,青棠只看了一眼,也不去換簽紙,就将竹簽擺下了。張氏在那頭問的仔細,霍青棠出了大堂拐進當日骊莫焉看病的偏殿,那裏擺設不變,內室的竹簾猶在,只是人不在了。

顧惟玉問骊莫焉,室內的女子是不是餘毒未解,中的是否是寶珠茉莉之毒。

當日,雲娘去雲來客棧瞧見顧惟玉,又沒與他說上話,轉頭就返回去找霍青棠,說他身邊有個貌美的女子跟着,那女子冰冰冷冷,看着就難纏得很。

璎珞原本寸步不離跟着霍青棠,霍青棠要與顧惟玉見上一面都難,更別提單獨說幾句話了。雲娘在霍青棠耳邊嘀咕幾句,說寒山寺來了高僧,只要她去寒山寺,她就把顧惟玉給引過去。當晚,忘言就給顧惟玉送了一封信,信上說要與顧公子談一樁生意,要把他手上的寶珠茉莉全部收購下來。

顧惟玉一直疑心霍青棠遭人暗算,此刻收到信件,愈發相信霍青棠中毒一事不簡單,果然,他次日一早就去了寒山寺。忘言引來了顧惟玉,轉而就給霍青棠送了一封信,信上一個字沒有,卻有一朵牡丹花,金玉交章。

雲娘和忘言對了手勢,雲娘開始大聲咳嗽,又咳出血來,彼時霍青棠已經在骊莫焉那裏,顧惟玉跟着過去,瞧見的就只能是候在那裏的霍青棠,而不是裝病的雲娘,霍青棠說:“惟玉哥哥,我有幾句話問你。”

骊莫焉是個再坦蕩不過的人,他說:“二位有緣,我去給這位姑娘寫個方子。”

青棠道:“惟玉哥哥,洛陽的齊尚書,他還好嗎?”

顧惟玉緩緩轉過身來,看見這個俏麗的小姑娘,初次見她,她與一個書生在天香樓下告別,一個俏書生,一個官家女,遠遠看過去,真是登對的很。再見她,就是在天香樓裏頭,賭船決賽中赤艦者三人,她一個小姑娘,眼光竟如此獨到,讓人吃驚。

杏姑父女突然變臉,樓梯驟然翻轉,自己從縫隙間掉下去,那姑娘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撈自己,自己與她不過數面之緣,她怎的這樣奮不顧身。顧惟玉嘆一口氣,道:“霍姑娘,你怎知在下名諱?”

“惟玉哥哥,陳七姑娘,她......她怎麽樣了?”

霍青棠直指陳七,并不與顧惟玉兜圈子,想要問洛陽齊府的消息,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偏殿的佛香絲絲縷縷,萦繞不散,霍青棠一對剪水雙眸裏盡是期待,她又這樣看着自己,上一次在天香樓她也是這樣瞧自己,這姑娘究竟是哪裏得來的消息,她又在期待些什麽。

顧惟玉清隽的眉目有些不展,他不知她為何要問齊家的消息,她如何知道自己和陳七的關系,這霍家姑娘小小年紀,手段倒是利落。她先藏在這裏,又讓雲娘引自己過來,開口就問洛陽,教人刮目。顧惟玉咳了咳,正要說話,外頭雲娘就晃了過來,提示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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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棠又問了一遍:“只求公子告知,齊府如今的近況。”

“齊大人很好......”顧惟玉才說完這一句,雲娘就從外頭蹿進來,她将霍青棠往內室一推,道:“有人來了,快進去。”

藍煙穿一身霜白勁裝,她撩開簾子就進來了,顧惟玉已不在裏頭,骊莫焉端一碗藥給雲娘,道:“寶珠茉莉之毒非一兩日可解,姑娘要愛惜自己的身體,莫要傷心動怒,于己無益。老僧會留下藥方,姑娘三日吃一副,慢慢調養,年後便可痊愈。”

藍煙突然闖入,骊莫焉回頭看她一眼,道:“姑娘哪裏不适,可是來看診?”藍煙瞧見雲娘,覺得眼熟,又礙于佛門之地,她低頭道:“叨擾了,我并非看診,走錯了地方,大師見諒。”說罷,就輕聲退出去了。

雲娘瞧見藍煙走了,哼一聲:“又不是她家的相公,看這麽緊,真有意思。”

霍青棠從裏頭轉出來,骊莫焉道:“可都聽清了?”

雲娘把藥給青棠,“快喝,喝了就不咳了,你上次咳的厲害,我都吓死了......”

“佛門地,萬物皆有靈性,莫要張口閉口就死死生生。”青棠喝了藥,點撥雲娘話語無忌。

骊莫焉帶着大善的笑意,他說:“一切如來,身語意業,無不清淨。姑娘靈臺清明,來日若遇障業,切忌犯殺戒,鑄下大錯。”

“她要是克制不住呢,我看她脾氣不太好。”

雲娘接了話,霍青棠看她一眼,雲娘道:“你本來就脾氣不好啊,鳴柳閣的事你不記得了?”

骊莫焉道:“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于意雲何。”

骊莫焉沒有再說,霍青棠也沒有再問,若遇障業,什麽是障業,此時此刻,她心有挂礙,即是障業。她用計與顧惟玉相會在佛堂,已經犯了障業。此刻經骊莫焉提點,霍青棠緩緩向他行了一禮,道:“謹聽大師教誨,信女日後将約束自己的行為,不再冒失犯錯。”

“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佛聞所說,皆大歡喜。”

顧惟玉身上天竺雲煙的味道與佛香細密的纏在一起,他并沒有出去,待雲娘與霍青棠出偏堂以後,骊莫焉斟一杯茶給他,說:“此女與你有緣,萬千紅塵,緣分要珍惜,若緣成了劫,同要珍惜。做萬世人,修千世緣,遇百世劫。”

此刻空蕩蕩的偏殿,佛香與天竺雲煙的味道都已散去,霍青棠站在那處,茫然無比。那日顧惟玉托雲娘留下信件給她,說洛陽齊府衆人都好,陳總兵還親自去洛陽迎了齊氏,只是妻子齊氏不肯随他回京,執意留在洛陽,陳總兵無法,只得攜了愛女的靈位回京。信上還說,未嫁女的靈位不能入主娘家祖廟宗譜,陳總兵愛惜女兒,替陳七修了家廟,以安放她的靈位。

霍青棠問雲娘,他還說了什麽。

雲娘有些猶豫,霍青棠只是看着她,雲娘嗫喏了半晌,道:“顧公子也沒說什麽,我讓忘言跟着他們,忘言偷聽回來的,說是......”

雲娘咬着下唇,說:“顧公子此番上京去迎親,陳總兵家的小姐,陳七小姐。”

霍青棠愕然,盈盈雙眼裏流出眼淚來,雲娘以為她傷了心,忙道:“陳瑄是漕運總兵官,財雄勢大,姓顧的高攀了他的小姐,自然就不稀罕你了。你......你別哭啊,別傷心,來日我給你找個更好的啊。”

青棠的眼淚珠子斷了線一般滾落不停,雲娘越勸,青棠哭的越兇,最後竟哭的咳嗽起來。雲娘急道:“那姓顧的跟你說什麽了,忘言說他們昨兒才離開蘇州城,我去把他們追回來,讓他跟你說清楚,我......”

雲娘氣勢洶洶,青棠捏住她手腕,聲音哽咽低啞:“不要,我沒事。”

顧惟玉上京迎娶陳七的牌位,陳七不能入陳家祖廟,顧家娶了她,後人都要參拜陳氏牌位,顧惟玉的後人都要以陳氏為尊,稱她一聲母親。“惟玉哥哥......”青棠淚如雨下,雲娘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

張氏求了簽出來,瞧見寬闊庭院中老榕樹下的霍青棠,亭亭玉立,神凝秋水,她呼吸一滞,這霍家父女,無一不是是傾城之姿,害人不淺。

史順過來同青棠道:“大姑娘,齋飯安排好了,這就過去吧。”他又瞧了瞧青棠身後,問了一句:“璎珞呢?”

張氏帶着蝶起來了蘇州城,璎珞日夜陪着蝶起,幾乎與青棠漸漸拉開了距離。青棠眼中漫着若有似無的悲傷,史順在張望璎珞去向,并無留意青棠的顏色。青棠道:“你喜歡璎珞嗎,你會對她好嗎?”

張氏正過來,史順紅了臉,道:“我會的,我會對她好,我......”

張氏聽見,瞧了瞧史順,又看見璎珞牽着蝶起也走過來了,張氏向蝶起招手,又從手上褪下一個赤金镯子給璎珞,道:“恭喜你,出門幾日,就尋到了一門好姻緣,來,我給你壓箱的,拿着。”

璎珞有些臉紅,史順無聲退開了,張氏道:“不要害羞,女人家都是要出嫁的,怕甚麽醜。”璎珞不要镯子,張氏只當她未嫁的姑娘不好意思要嫁妝,轉而拿着镯子給青棠,道:“你代她收着,出嫁那天再給她,她怕醜了。”

青棠笑一笑,璎珞卻猛地一跪,跪在了張氏面前。璎珞不跪霍青棠,卻跪了張氏,張氏先是一愣,青棠叱道:“起來!”

璎珞不肯起來,也不說話,張氏道:“這是怎麽了?”

“夫人,我......璎珞想跟你回揚州,為奴為婢,伺候夫人。”

璎珞擲地有聲,連一旁的史順也聽見了,青棠轉過身去,不忍再聽,也不想看璎珞一眼。史順立在那處,她要回揚州,跟張氏為奴為婢,為甚麽?

霍青棠吸一口氣,轉身同史順道:“走吧。”

史順只覺得當頭一擊,他看着跪在張氏身前的璎珞,腳步都似戴了枷鎖,沉重不堪。為奴為婢,這就是她的選擇?跟着霍水仙,就是她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大好的光陰,皆不如你......

☆、三年之約

這是顧惟玉第一次見盛名在外的漕運總兵官陳瑄陳大人,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齊氏的宿敵,來自宮中的女官,蘆氏。

蘆氏三十開外,陳瑄已經年逾五十,他一見到顧惟玉,先掃視了他兩圈,上上下下來回的看,最後說了一句話:“尚可。”

陳瑄說:“我本來看好的是裴家的老二,那小子長得好,我家小七漂亮,配他是最好的。結果我老岳丈說小七不要他,要嫁給你。我就想吧,你難道長得比裴家老二還好看?”

說罷,陳瑄自己都笑了起來,“我看還行,你不難看,但沒裴家老二好看。”顧惟玉一直微微帶着笑意,陳瑄這樣說他,他也面色如常。陳瑄道:“你娶了小七,我也不能虧待你。你說,你有什麽要求,你有想法的話盡管提,我陳瑄雖不堪大用,但讓你顧家在洛陽做個土皇帝也是能夠的。”

蘆氏只是溫柔的笑,也不插嘴,似乎對陳瑄做的任何決定都毫無疑義。顧惟玉道:“小七到洛陽幾年,我看着她長大,我們本就有婚約,如今她不在了,我娶她過門,給她一個栖身之處,這都是應當的。我沒有要求。”

顧惟玉話不多,沒有煽情,也沒有甜言蜜語,只道責任。他不說愛,他說陳七是他的責任。陳瑄又看了他一眼,道:“嗯,我家小七嫁給你是你的福氣,你這點好,比裴家老二好,那小子畏畏縮縮,不是個成事的。”

顧家富甲洛陽城,家中稀珍無數,此刻進了陳府,瞧見陳瑄的宅院,院子裏花草布排得很好,有序整齊。只是過道中鋪着猩紅的地毯,牆上挂着各種名家手筆,山水與美人堆在一處,瞧見的只是主人無法無天的富貴和沒有品味。

陳瑄瞧見顧惟玉從洛陽帶來的聘禮,對蘆氏道:“去庫房揀幾件回禮,要厚重的,薄禮不行,丢人。”

蘆氏笑着答應了,她下去之後,陳瑄道:“小七命苦,跟着我輾轉,沒過幾天好日子,我老岳丈說,她喜歡你。你,你就對她好一點,逢年過節,紅白喜事,你去看看她,跟她說幾句話,啊?”顧惟玉瞧過去,這位風光了小半輩子的漕運總兵官眼眶都紅了,顧惟玉無端心酸,低聲答話:“岳丈大人,我會的。”

顧惟玉這一聲“岳丈大人”,又把陳瑄逗笑了,他一拳垂過去,道:“你小子,改口倒是快,那我還要給你改口費了?”

陳瑄道:“你住哪裏?”

顧惟玉彎腰,回道:“有勞岳丈大人操心,小婿如今住在城東的客棧。”

陳瑄略一琢磨,道:“你搬過來,我陳瑄的女婿住客棧,被人知道了,讓人笑掉大牙。”

顧惟玉道:“小婿明日就啓程回洛陽,此番怕是要辜負岳丈大人的美意了。”

“明天就走?”陳瑄道:“你急着回去做甚麽,急着回去娶小妾不成?”

顧惟玉失語,陳瑄道:“我都讓人去看過了,你身邊除了帶過來的這個叫寶卷的小厮,還有一個姓藍的丫頭,她一路跟着你的。你說,你是不是準備娶她回去氣我們家小七?”

陳瑄說得煞是認真,顧惟玉聽得好笑,道:“岳丈大人誤會了,這是家裏帶來的丫頭,并不是妾。”陳瑄擺擺手,道:“別扯這些沒用的,我跟你說,小七進了你家門,沒個三年,你別想再娶,娶妾或者續弦都不行。否則,你顧家滾出洛陽城,再尋他處高就!”

陳瑄一面痞氣甚重,一面霸道精明,他早已派人去摸了顧家的底,包括顧惟玉幾人上京,走什麽路線。跟着上京的是藍浦,藍煙出了蘇州城就折回了江上,陳瑄的人并沒有見到藍煙,回來彙報的消息也只有寶卷和藍浦。陳瑄早已掌握了顧惟玉一行三人的動向,卻還是問他住在哪裏,真是山水一面,分毫不露。

顧惟玉的回答與他摸到的信息基本一致,陳瑄才松了口風,直到顧惟玉說明日就返回洛陽,他才開口敲打:“你可以娶妻續弦,但必須是三年後,如果你今天娶了小七,明日又娶別家女子,那将我家小七置于何地,又将我陳家置于何地?如果你做不到,那你自己出門,我當你沒來過。你如若能做到,我才會把小七交付與你,即使是靈位,也是你顧家高攀不起的。”

顧惟玉點頭,字字清晰:“岳丈大人說的是,小婿謹記在心。”

陳瑄瞧他一眼,道:“我相信你,三年過後,我陳家高擡大轎幫你迎接新娘子過門。”顧惟玉不語,複又想起一張海棠面容,也不知那人寶珠茉莉的餘毒清了沒有。陳瑄見他乖順,開口安撫:“三年很短的,彈指之間,斷不會教你一世孤家寡人。你要是看中哪家女子,三年後,我陳瑄去替你保媒,絕不會委屈了你。”

陳瑄深谙松緊之道,先是一番緊鑼密鼓的敲打,現在又給出美好承諾,顧惟玉笑笑,并不答話。那姑娘是當朝戶部侍郎的外孫女,怎麽會嫁進顧家做續弦,顧家一介商戶,即使來日陳瑄肯親自去保媒,史家也是不會同意的。

瞬息之間,顧惟玉已經想到了霍青棠兩次,他站在那處沒有言語,蘆氏過來說飯擺好了,顧惟玉回神,道:“多謝夫人。”

他不稱岳母,洛陽城齊府還住着他的正牌岳母,齊氏。陳瑄也不糾正他,蘆氏看了顧惟玉一眼,仍是笑語盈盈,道:“家裏有新來的葡萄酒,你們多喝兩杯。”

席間,陳瑄興致頗高,顧惟玉陪着喝下三壺葡萄酒,蘆氏扶陳瑄去休息,顧惟玉道:“夫人與岳丈大人慢走,小婿先告退了。”

顧惟玉要走,蘆氏問了一句:“她好嗎?”

她在問齊氏,齊氏先回洛陽,接而痛失愛女,她好嗎?

顧惟玉沒有回答,陳瑄恰好跌了一下,蘆氏趕緊去扶,陳瑄也不知是真跌還是在替他解圍,丫頭們慌慌忙忙,顧惟玉吸一口氣,轉身走了。

馬車候在外頭,寶卷就在外間等他,瞧他出來,問道:“都談好了嗎?”

顧惟玉飲了酒,酒氣散在風裏,寶卷捏着鼻子,嗔道:“臭死了,少爺,你別說話,有話明天再說。”

顧惟玉笑笑,寶卷拿帕子給他,顧惟玉忽然問了一句:“那姑娘的荷包呢?”

寶卷從馬車裏頭的一個小匣子裏取出一個淡青色繡竹枝的荷包來,道:“我們見了那姑娘那麽多次,每次都不記得還給她,少爺,你說是不是老天不讓我還給她,這是不是就叫緣分?”

顧惟玉從懷裏拿了一只五彩同心結出來,連着那青色荷包一齊丢進了小匣子,說一聲:“扔了。”

人家飲了酒都是臉色潮紅,偏顧惟玉瞧不出來異常,他眯着眼,寶卷将匣子收起來,道:“半道上會砸到人,回去再扔吧。”

藍浦一個人在客棧裏百無聊賴,一會兒吃個果脯,一會兒到屋頂上坐坐,好不容易見到他們回來,立馬湊上去,問道:“怎麽樣,成了沒有?”

寶卷點頭:“成了。”

藍浦道:“那位小姐什麽時候過門?我什麽時候能見到她?”

藍浦只知顧惟玉入京提親,并不知陳七與顧惟玉往事,更不知道顧惟玉迎娶的是陳七的靈位。此話一問,寶卷沒有做聲,不知如何答她。

顧惟玉說:“很快,明日我便帶着小七的牌位回去。”

聽清楚牌位二字,藍浦反倒不咋呼了,她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思緒不知道去了哪裏。寶卷道:“七小姐明日就随我們回去?”

顧惟玉看向寶卷,似乎目光又透過寶卷看向了別人,外頭黑漆漆一片,偶有客棧其他房間的幾盞燈火,他說:“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岳丈大人明日會請小七的牌位出門,你給家裏寫信,讓他們用花轎來接。”顧惟玉也不知在同誰說話,他說:“進了洛陽城,陳七就是我顧家的長媳,誰都不能改。”

寶卷道:“七小姐喜歡哪一種鳳冠,花轎裏要放嫁衣和鳳冠,時間這麽緊,嫁衣也不知家裏準備好了沒有,出門前嫁衣就開始縫制了,算算日子現在也應該完工了啊。還有,七小姐喜歡幾擡的轎子,八擡似乎不合規制啊。”

“小七不喜歡坐轎子,她喜歡走路,她說轎子憋得她難受,她最喜歡甩開拐杖慢慢的走,讓我在前頭等她。”

也不知顧惟玉喝了多少酒,說話沒頭沒尾:“岳丈大人堅持要八擡大轎,他怕我委屈了小七,他說他要給小七鋪滿十裏紅妝,讓她風光大嫁。”

藍浦一直坐在椅子上,她冷不防問了一句:“顧惟玉,你為甚麽要娶個死人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別罵作者殘忍 ...此恨長長,深情不敵黃沙 ...

☆、賭球風波

寒山書院在蹴鞠聯賽上贏了大正書院,爆了冷門,項仲勉與夏瓷代表寒山書院去蹴鞠場上接受了聯賽的褒獎。主辦方由關葉錦出面,給了寒山書院一個赤金打的碗,夏瓷捧着碗,瞧着姿狀甚美的關葉錦,心裏滋生出一種莫名的不自在來。

關葉錦生得好看,在人群裏亮眼而奪目的好看,對于這種鶴立雞群的好看,夏瓷先看他一眼,又瞧見下頭的伊齡賀,眉目一轉,彎彎的眼睛眯了眯,說:“多謝關公子,這是寒山書院的榮幸。”

夏瓷口齒伶俐,關葉錦展眉一笑,笑容似清風拂過,暗香盈袖,他說:“那位姑娘可好些了?”

關葉錦說的是霍青棠,夏瓷笑笑,說:“多謝關公子關心,她好多了。”項仲勉朝對話的二人看過來,夏瓷心領神會,說完這一句,就退開了。

大正當日輸的蹊跷,有故意放水之嫌,戰後霍青棠就中了毒,還是寶珠茉莉這樣稀奇的毒,伊齡賀讓人去查,查來查去,問題還是出在夏瓷身上。

夏瓷本來與得月樓的二掌櫃花醉之子花光秀有婚約,後來夏家出了個進士,花家依然是個商戶,夏家當即果斷與花家退了婚。此事在蘇州城裏風靡一時,得月樓的花二掌櫃更是被人傳為笑談,當日在蹴鞠場上對夏瓷微笑的就是她當日的未婚夫,花光秀。

夏瓷慣用茉莉熏香,花光秀與她訂過婚,對這些旁枝末節肯定是了解的,夏瓷後來一想,當天她和霍青棠喝的兩杯茶還是花光秀遞給她的,他說:“兩家人不結親,也不要結仇,畢竟大家日後都要在這蘇州城裏過日子,不要弄得非要死生不相見一般,太難看了。”

夏瓷原本想回他幾句嘴,後來見花光秀誠懇,也說:“不結仇,都放下罷。”花光秀笑了笑,遞給夏瓷兩杯水,說:“新熬的,你拿去喝,還有那位姑娘,你一并拿過去。”

霍青棠喝了茶,夏瓷也喝了茶,卻不知為何霍青棠一人中了毒,夏瓷卻沒事。伊齡賀弄清始末,非要夏瓷給個交待。夏瓷說:“我真的沒有下毒,我也不知為什麽我沒事,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就去把花光秀抓出來,你來問個清楚。”

花家愈發富貴了,得月樓的老對頭春意鬧的關大老爺贈送了一塊上好的地給花醉,伊齡賀日日盯着花光秀,終于瞧出門道來。關鍵都在一人身上,那位風光霁月、郎豔獨絕的關公子,關葉錦。

關葉錦作為蹴鞠賽的主辦方,親自去協商書院之間的輸贏問題,原本僅次于大正書院的太白書院選擇退賽,而吳江書院與小門書院爆了冷門,輪到寒山和大正,又是一記冷門。今年怪事格外多,再傻也從裏頭看了貓膩出來,有人上了關家的門,要求分成。

這是一場賭球,寒山和大正的賭球,吳江和小門的賭球,關葉錦家大業大,心更大。花醉不便出面,花光秀出面了,他說:“那姑娘吐了血,聽說一直沒回書院上課,你到底給人家下了什麽毒?”

關葉錦笑了,他盛世的容貌之下,随意那麽笑一笑都是可逐日月之輝,他回了一句:“哪個姑娘,夏家姑娘中毒了?”

花光秀瞧這人,生的好看,心思陰沉,說:“不是夏瓷,霍青棠,應天巡撫的外孫女霍青棠。她當日吐了血,一直沒好,你有沒有解藥?”

關葉錦此刻又不笑了,他開始蹙眉,眉間一點愁,他說:“吐血了?哎呀,那快去請大夫啊,如果非要我負責,那我賠償一些醫藥費如何。”

關葉錦唱念做打樣樣俱佳,花光秀心中一沉,這人說話陰陽怪氣,沒有一句是真的。關葉錦不費吹灰之力弄走了前來興師問罪的花光秀,花光秀的原意只是想報複夏家,最好讓夏瓷認個輸,從未想過要害人性命。關葉錦的手段卻不是這樣稚嫩,他下了狠手,霍青棠端午賭船,在天香樓滿載而歸,狠狠宰了天香樓一筆。杏姑轉頭就來找關絲絲,要求分攤損失。

一是天香樓龍舟賽,二是因為史侍郎。過去邱荊邱大人都是讓商戶自己報自己資産,然後自覺繳納門攤稅。這位大人上任後,嚴厲清查商戶的資産,關絲絲在家裏叫苦不疊,說負擔日重,這種叫苦雖有無病呻吟之嫌,但關家公子關葉錦心懷遠大,容不得半顆沙礫擾亂了蘇州城固有的商戶格局。

誰都不能,唯有他關葉錦,才是這商家河流的漩渦地,是這銀錢交易的最終關隘。

張氏在蘇州城住了幾日,青棠正在養病,也沒去書院上課,有時候陪着張氏去街上轉轉,大多數時候在和蝶起說話。蝶起長大了一些,說話也比過去清楚了不少,史侍郎瞧見他,也問:“是不是開蒙了,念書了沒有?”

蝶起道:“外祖父,蝶起念書了,新請了夫子,父親說會送我去學堂。”

霍水仙想送蝶起去當地大族辦的學堂,史侍郎問張氏:“霍水仙在忙什麽,有沒有親自過問蝶起的功課。”

張氏嘆一口氣,有些憂慮,她說:“宋大人前些日子回鄉丁憂,老爺升了官,回家的時候漸少,蝶起見得更少,功課就......”

史侍郎點撥了霍水仙,宋一清寡母亡了,霍水仙順利的頂了上去,之後呢,若史侍郎不指出明路,之後又該如何?沒有人知道日後該如何,霍水仙要上位,靠的只能是自己。他膝下單薄,只有一子一女,獨子都教不好,誰來光耀門楣繼承家業。史侍郎很是不理解霍水仙的種種行為,張氏又出驚人之語:“老爺要納妾,鳴柳閣的姑娘,黃莺。”

史侍郎頓了頓,眉間的憂慮又更深了,因為霍水仙納妾,張氏就攜帶幼子跑出來了?張家是商戶,鉗制不了霍水仙,所以張氏帶着孩子投奔霍青棠,借此希望史侍郎插手,打斷這樁納妾的荒唐事?

青棠也是個孩子,張氏找到青棠這裏來,史侍郎目光探尋的看了張氏一眼,見她神色靡靡,顯然也是被傷透了腦筋,或許不是自己想得這麽複雜,她只是想出來散散心罷了。

霍水仙此刻春風正得意,史侍郎若去勸,勸什麽,不要納妾?大丈夫志在四方,以國為家?現在太平盛世,史侍郎以什麽理由要求霍水仙不納妾,人家也要子嗣,唯一的理由,黃莺出身不好,迎她進門有辱官聲。

張氏顯然也很明白這點,她也不說別的,只道:“聽說大姑娘前些日子病了,老爺憂心,讓我來看看。我見大姑娘精神尚好,回去同老爺也算有個交代了。”張氏是個聰明人,該說的話都說了,史侍郎怎麽做,又是她管不着的了。

又隔了幾日,青棠陪着張氏上街買些蘇州特産,張氏說:“黃莺不想進門,她想在外頭住。”青棠道:“她想做外室?”

做外室自由,兼且不受主母管轄,張氏再怎麽能幹,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外頭去。黃莺想的明白,張氏心裏也門兒清,她說:“老爺寵她,她說不想進門,老爺肯定依着她,我怕她在外頭生了孩子,到時候再進來,就沒人管得了她了。”

張氏瞧着小攤販賣的小玩意兒,青棠陪着她,走路慢悠悠的,說話緩緩的:“外頭生的孩子,過不了門,沒人知道是誰的。”

青棠語速及其緩和,話語卻毒辣,張氏猛地瞧她一眼,幾日不見,這位大姑娘的心思似乎又深了些,如今都會暗刀子殺人了。

張氏大眼睛眨了眨,說:“她還能不能生都是問題,生不出來也不知該怪誰。”

☆、裂變

張氏在蘇州城住了半個多月,臨行前一晚,她給青棠一個荷包,說:“你一人住在外頭,雖靠着史大人,家裏也擔心你,錢不多,你拿着做幾件新衣裳穿。”

荷包裏頭是五個銀錠子,還有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青棠看一眼,曉得銀票是霍水仙給的,銀錠子是張氏的意思,因為霍水仙根本沒有用碎銀的習慣。她接過來,道:“多謝夫人,我很好,夫人也要保重身體。”

璎珞這幾日很少出現在霍青棠面前,此刻張氏來與青棠道別,她也只是站在外間,不肯進來。張氏看着外頭,說:“璎珞那丫頭......”

青棠道:“她念着家裏,就讓她随夫人回去。”

張氏說:“那我再給你找個丫頭過來,你想要疊翠還是月滿?”

青棠笑笑,說:“疊翠和月滿夫人都留着有大用,找個小丫頭吧,或者我讓史順替我去找也是一樣的。”

“他哪裏懂那些。”張氏搖頭,道:“尋丫頭還是要婦道人家,史順只懂男人的事,我回頭去給你尋一個來,一個夠不夠?”

兩人在裏頭說說笑笑,璎珞在外頭站着,霍青棠從始至終都沒問她為什麽。霍青棠不問,璎珞站在外頭,感覺自己成了外人,一個突然從自家姑娘生命裏剝離出去的外人,徹頭徹尾,從前的情誼都那麽莫名的就斷了。

張氏要走,璎珞進來替霍青棠鋪床,青棠坐在小桌旁,也不理她,璎珞問:“吹燈嗎?”

霍青棠拿了一根簪子出來,銀制珍珠簪,璎珞垂着頭要出去,青棠道:“史順很好,你想好了嗎?”

璎珞一個顫抖,低頭就要跪下來,青棠道:“別跪。”青棠緩緩起身,将簪子給了璎珞,說:“史順托我交給你的,他說你自己的東西,自己拿着。”

“姑娘,我......”

璎珞十歲進霍家,她與霍青棠朝夕相處六年,六年間,璎珞看着霍青棠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而她自己,也從當初的丫頭片子長成了一個漂亮姑娘。再一擡頭,她們,都長大了。

青棠笑一笑,笑得莫名蒼涼,她說:“你不聽話,你一意孤行,你以為張氏和黃莺是好惹的,你以為你能得到什麽?你嫁給史順,将來會有兒有女,你會平安終老。”

璎珞跪在地上,低聲一句:“可我心裏不愛史順,我......”

我不愛。

璎珞不愛史順,璎珞心裏喜歡霍水仙,她選了一條看不到前景的路,猶如,飛蛾撲火。

次日,璎珞随張氏走了,璎珞提着包裹,等她閑下來翻開一看,裏頭有張五百兩的銀票,還有一封信。信上說:“我知道你心意,我帶你來蘇州,不是為了迫使你與誰分離,我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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