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是張士洋那個殺千刀的騙了我,他說這傷藥是名醫所制,對于傷口潰爛有奇效,我是受了他的騙才拿過來的,老爺!”

黃莺将張氏一指,“老爺,這婦人好狠的心,她串通她哥哥要害大姑娘,他們先是用藥害大姑娘性命,如今又拿大姑娘的婚事作鬼。哼!那關家也不是甚麽正經人家,想來與張士洋是沆瀣一氣的,他們都想謀害老爺的家産!”

張氏一口回道:“霍家有什麽家産是值得我張家謀害的!”

此言一出,黃莺也不哭了,霍水仙盯着張氏,張氏緩緩站起來,她冷不丁一笑,笑得陰森森的,“好呀,啧啧,真好!這下誰也別說誰,五十步笑百步,都是一個樣子,哈哈,都是一個樣子呀!”

張氏扶着桌子,她瞧着跪在霍水仙腿邊的黃莺,“你好呀,一個青樓女子登堂入室,就算鐵證如山,你害人性命老爺都舍不得罰你,嗯?”

張氏一把撲過去,她抓住黃莺,“你說,你肚子裏的野種是誰的,你說!”

黃莺捂着肚子,張氏‘嗤嗤’笑,“你怎麽了,肚子疼啊,我還沒把你怎麽樣呢,你哪兒疼啊?”

張氏雙手扶着黃莺肩膀,就這麽一推,‘咚’的一聲,黃莺倒在了外間的凳子腿下。

張氏發了瘋,霍水仙一把抓起她胳膊就往外頭扯,兩人出了霍青棠的屋子。外頭寒夜枯枝,若站在門口,依稀還能聽見張氏的聲音:“我不想害人,我不想害人的呀......”

石榴和璎珞趕過來,兩人将黃莺合力扶起來,青棠指着外間的小塌,“黃莺姑娘累了,給她拿床被子,讓她歇歇。”

疊翠在門口與青棠對望一眼,青棠向她招手,“喏,你的身契。”疊翠從袖中取了一個瓷瓶出來,說:“這藥大姑娘如今想是用不着了吧?”

璎珞從外間望過來,她手抓着簾子,抓得緊緊的。石榴問她:“怎麽了?”璎珞抿着嘴唇,最後搖搖頭,“無事。”

青棠睃了璎珞一眼,又對疊翠微微笑,說:“做得好。”

離大年三十只有一兩天的功夫,張氏病了。張家派人去看,霍水仙不許,只說張氏要靜養。連帶着張家派人接霍蝶起過府去住,霍水仙也不許。

張士洋嗅到了一絲異樣的味道,他親自上門,拿着霍青棠的生辰八字,欲要與妹夫讨論外甥女的婚事。

未曾想到了霍家,他還沒開口,霍水仙就道:“太太這幾日身體不好,不宜議親,青棠也還小,婚嫁之事不急于一時。還請張家大舅回了關家,就說青棠與關家公子八字不合罷。”

Advertisement

霍水仙一口回絕了關家的親事,張士洋是保媒拉纖的那一個,其實也就是回絕了張士洋。

張士洋并不愚蠢,他敏感意識到事情有變,他說:“聽說妹妹病了,我托人從松江府購置了一些上好的血燕和鹿茸,如果妹妹用得着,我立即讓人送過來。”

“不必勞煩大舅哥,太太她......”

霍水仙話還沒說完,外頭霍青棠就推門進來了,“父親,這是廚房新熬的血糯米粥,我見父親生了幾根白發,這粥可以養發滋補......”

霍青棠端着一個托盤邁進了霍水仙的書房,她一擡眼就看見了坐在一旁的張士洋,張士洋也在看她。

正是晌午時分,太陽光亮,這是張士洋在受傷後第三次見到霍青棠,他其實已經對霍青棠的長相很模糊了,只依稀記得她是個很标致的丫頭。

今日霍青棠站在門口,迎着光亮,他幾乎可以肯定,那日與那個小辮子在一處的姑娘就是她,霍青棠。

青棠彎眉一笑,“張家舅舅也來了,不如就留下來吃午飯,今日廚房的菜色很豐盛......”

霍水仙看着自己女兒笑,那樣子跟偷了蜜一樣,張士洋揮手,“飯就不吃了,我是聽說你母親病了,特意來看一眼。家裏綢緞莊新來了一些布料,我也要回去看看。”

青棠略微福了福,“既然張家舅舅還有要事在身,青棠也不敢阻攔舅舅,舅舅慢走。”

張士洋也笑,他看着霍青棠,說:“青棠真是長大了,一日日的,就似變了個樣子,教我們這些大人都認不出來了。”

轎子停在外頭,有下人來攙了張士洋出去,霍青棠将一盅熱騰騰的粥放到霍水仙桌上,霍水仙的眼睛停在霍青棠臉上,青棠道:“父親這樣瞧着我做甚麽?”

霍水仙說:“囡囡,爹爹過去對你疏忽了,如今你一日日長大,也陪不了爹爹幾日了。”

霍水仙這麽一張口,霍青棠就低了頭,“父親想說什麽?”

“爹爹想你留在家裏,多陪陪爹爹,可好?”霍水仙似經過深思熟慮一般,張口做出安排, “如果你還想繼續去書院讀書的話,爹爹同你在這揚州城裏另尋一家,雖不及寒山書院,但也絕差不了多少的。”

“你說好不好?”霍水仙望着女兒,目光中全是柔軟的期待。

霍青棠還想回蘇州,她與惟玉哥哥說好了,他年後要去蘇州府看她。還有,她還想親眼看着範明瑰出嫁。

對于霍水仙的提議,霍青棠很想說不。可話在嘴邊來回打轉,還是說不出口。

霍水仙遭受接二連三的打擊和背叛,這些都與她脫不了關系,而她也實在不知該如何拒絕這位愛女心切的父親。

“老爺,太太不好啦,剛剛張家舅爺去見了太太一回,太太這會兒就不好了......”

一個婆子闖進來,霍水仙一眼掃過去,“不是說任何人都不許看太太嗎?”

那婆子畏畏縮縮的,“張家......張家舅爺說,他來是老爺同意的,他說他剛從老爺那裏過來,是老爺讓他去瞧太太的......”

“荒唐!”霍水仙拍着桌子起身。

霍青棠輕嘆口氣,問:“太太怎麽了?”

婆子道:“太太懸梁自盡了......”

霍青棠眉眼一垂,這張士洋真是好計謀,年關的日子裏死人,也虧他想得出來。

這個時候死人,一是不吉利,二是連累霍水仙,霍水仙本就死過一任妻子,如今繼室也死了,還不知外頭要把霍水仙說成什麽樣子。興許過不了幾天,揚州這位霍大人克妻的名頭就出來了。

青棠眼睛一眨,不過這也要張氏真的死了才行,照她這鬧法,一時半會兒怕是舍不得死。她說:“父親去瞧瞧太太吧,莫要真的鬧出人命來。”

☆、血裏雪裏

張氏還是出來過了個年, 她依舊是這霍家宅院的太太, 只是霍水仙不許她輕易出門,也不許她靠近霍青棠。

吃過年夜飯, 月滿領着霍蝶起回去休息,張氏則嚷着頭疼,也要早早回去睡下。

霍水仙在屋子裏寫春聯, 青棠則在旁邊研磨, 霍水仙寫:“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楊柳。細水淼淼,江河溪流湖海。”霍水仙的字寫得好, 青棠笑道:“父親這字,我瞧着可以挂出去賣,比那些個名家手筆差不了多少。”

霍水仙擱下筆,從身上取出一個紅封, “囡囡,這是爹爹給你的,你若是缺了銀兩, 可以寫信回來同爹爹說,爹爹讓人給你捎過去。”

霍青棠捏着紅封, 說了一句:“多謝爹爹。”

這是陳七成了霍青棠以後第一次管霍水仙叫爹,霍水仙眉眼一彎, 瞧着霍青棠笑,似要把女兒瞧到心裏面去。

璎珞陪着石榴在隔間打絡子,正廳裏一個端着銅盆的人進來, 青棠瞧了她一說,說:“你是新來的丫頭,甚麽時候來的?”

那丫頭勾嘴一笑,将銅盆裏的東西往地上一潑,再打翻了門邊燭臺上的蠟燭,轉頭就跑了。

蠟燭落了地,燃成熊熊大火,銅盆還砸在地上,裏頭的桐油一滴一滴潑在地上,直到滾進蔓延開來的火勢裏。

霍青棠抓起霍水仙的手臂就往外面抄,火勢剛起,霍青棠将霍水仙撈了出去,父女倆剛跑到院子裏,就聽見了石榴的聲音,“哎呀,這是怎麽回事......”

石榴和璎珞仍在正廳的隔間裏,霍青棠瞧了周圍一眼,“爹,快,快找人來救火。”說完,就悶頭往裏面沖。

“囡囡......”霍水仙拉她不及。

火勢旺了起來,霍青棠沖到正廳門口的時候,石榴拉着璎珞跑了出來,兩個丫頭好生生站在了門外。石榴低頭将身上拍了拍,說:“就是燒壞了一件衣裳,別的也沒甚麽。”

“哧”,青棠紅着眼睛,又被石榴逗得差點笑出來,“來日我賠你一件。”

擡水的已經來了,婆子和小厮提着水桶,丫頭們端着水盆都過來了,這頭火勢稍稍小了些,那頭就有了叫聲,“東廂着了,快去東廂呀!”

東廂是霍蝶起住的屋子,霍水仙聽罷,扭頭就走,霍青棠看了石榴和璎珞一眼,一腳跟了上去。

霍蝶起由月滿帶着回屋睡覺,東廂起火的地方同方才一樣,也是堂屋裏。此刻人都在側間裏頭睡,若要出來,必須踏過起了大火的堂屋出來。若是不出來,正好遂了縱火者的意,都一把燒死在裏頭就好了。

此刻不見月滿,恐怕她和霍蝶起都一道困在了裏頭。

外頭幾個小厮丫頭将盆裏的水往堂屋裏潑,火勢已起,星點的水花愈發旺盛了火勢,一點水下去,火不止沒小不說,火苗反而蹿得越發高漲。

霍水仙想也不想,直接要往裏頭沖,他就霍蝶起這麽一個兒子,平日裏再怎麽嚴厲對他,這種時刻,也是願意火海刀山的。

“爹,你讓開點。”

霍青棠将自己的鬥篷沉進旁邊的木桶裏,鬥篷吸了水,沉重無比,青棠略微擰了擰,将濕了的鬥篷披在身上就跑進了火場裏頭。

“大姑娘,婢子來幫你!”石榴照葫蘆畫瓢也要濕了衣裳往火裏頭去,璎珞将她一拽,“你別去,我去。”

“璎珞姐姐,還是我去,等大姑娘出來,你也好照看她。”

這頭兩個丫頭拉拉扯扯,那頭霍青棠進了東廂,裏頭根本不見月滿,唯有內間的霍蝶起昏睡在床上,孩子呼吸急促,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子。

“蝶起,醒醒......”

霍青棠拍了孩子一下,孩子動也不動,霍青棠心一橫,将濕透的鬥篷脫下裹住霍蝶起,她雙手抱着孩子從火中闖了出來。

霍蝶起裹着濕鬥篷毫發無傷,霍青棠自己背上卻冒出細細的火星子,璎珞瞧見,端起一盆水就往霍青棠背上潑。

石榴迎上去,“大姑娘,你沒事吧?”

小厮從霍青棠懷裏接過孩子,青棠背後的火苗才熄滅,她一轉過身,就挨了張氏一巴掌。

許是聽聞東廂起火,張氏狀若癫狂的從上房跑出來,她見霍青棠抱着霍蝶起出來,從人群中沖出來,‘啪’的一聲打在霍青棠臉上,口中尖叫:“你個惡人,你禍害了我哥哥不止,如今還要來害我的孩子,你這個煞星!”

張氏的指甲平時保養精細得宜,她這一巴掌又用了力氣,竟在青棠左臉上劃出兩道血痕來。

張氏撲打在霍青棠身上,口中念叨:“你個煞星,你明明是個早就該死的人,我哥哥說你早就應該沒命了。你說!你是誰?”

霍水仙方才在暖房受了驚吓,接着又為霍蝶起的安危操心一回,此刻女兒舍命抱了兒子出來,他一個不察,張氏竟好賴不分,不止口出惡言,還動手傷人。

霍水仙拽住張氏手臂,厲聲道:“你出言無狀,犯口舌,我會給你休書一張,你即日就回張家去罷。”

張氏不鬧了,她不說話了,原先一片忙亂之聲中都能聽見她的聲音,此刻大家都安靜了,她反倒靜如處子了。她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霍水仙,眼中有鄙夷,有瞧不起,似乎她一雙眼睛裏的每個眼神都在說,霍水仙,你是個懦夫!

一片黑雲壓過,天上下起沉沉的雪來,雪花不似鵝毛一片一片,雪花也不似撒鹽一粒一粒,這雪融成雪球,一團一團砸在地上,将方才潑水救火弄濕的地面上砸出一個個冰窟窿來。

東廂的火勢漸漸滅了,下人們都提着盆子桶子不願意離去,大家都愛看戲,這主家的大戲,更是不看白不看。霍青棠看向霍水仙,“爹爹,今日除夕,或許家裏起火就是夕在作祟,咱們今日亦算是除厄運,也是過了個除夕了。”

霍水仙看自己女兒,霍青棠向霍水仙輕輕搖頭。

霍家大姑娘說:“大家都散了吧,留幾個人值夜巡邏,省得哪裏又起火,大家都睡不安穩。”

霍水仙看幾個小厮,“你們帶幾個家丁守夜,盯着門口,不要讓人随意進出。”說罷,又指着幾個仆婦,“你們看好廚房後竈,莫要讓那邊起了火。”他揮揮手,“好了,都去吧,明日新年,讓太太給大家下賞錢。”

霍水仙将張氏手臂一拉,回了上房,後頭小厮抱着霍蝶起,跟了上去。

璎珞和石榴扶着霍青棠回了屋子,石榴去打熱水,璎珞則端了炭盆子進來,“大姑娘快将那衣裳脫了,濕衣裳穿不得。”璎珞打開箱籠,給霍青棠拿對換的厚衣裳,她一打開箱子,就瞧見了那暗黑的大氅,“這是......?”

石榴從外頭進來,她笑道:“咱們大姑娘聰明,怎麽會給太太抓住把柄,這大氅當日就在屋裏,璎珞姐姐不妨猜猜,我将大氅藏在哪裏了?”

璎珞瞥她,“你得意甚麽,大姑娘若是被太太抓住把柄,閨閣名聲都要毀了,你還笑?”

石榴道:“那日大氅與被子疊在一處,太太根本就沒發現。”

璎珞搖頭,“你呀,日後不可如此,心存僥幸。太太不是傻子,你......”

兩人說着,見霍青棠除了衣裳,璎珞叫一聲:“哎呀,這是怎麽了!”

石榴險些哭出來,“大姑娘,你......你疼嗎?”

霍青棠後背一塊灼紅的印記,石榴抿着嘴掉眼淚,璎珞趕緊擰了帕子過來,她在青棠背上輕輕擦了擦,說:“大姑娘,你背後燙着了,這要看大夫,咱們明日一早就去請大夫。”

石榴點頭,“對,請大夫,請揚州城裏最好的大夫。”

青棠擡起頭,“璎珞,石榴,你們今兒晚上誰看見月滿了?”

“月滿?”璎珞與石榴對視一眼,“沒有,我們沒有瞧見月滿。”

青棠道:“疊翠年前就走了,現在太太身邊只剩月滿一個,月滿又不在東廂,又沒有跟着太太,你們說她去哪兒了?”

璎珞替青棠穿好衣裳,“按理說月滿應該和蝶起少爺在一起,蝶起少爺晚間要喝一杯蜂蜜水,月滿應當是曉得的,今晚上出這麽大的事情,不應該瞧不見她。”

石榴擰了帕子替青棠擦手,“照我說,這火勢起的稀奇,先是燒了霍大人和大姑娘,接着燒蝶起少爺,怎麽偏偏就是不燒太太那邊......”

“住嘴!”璎珞拍了石榴一下,“老爺太太是主家,說甚麽閑話呢!”

青棠看石榴,“你說得對,但也不對。”

石榴嘟嘴,“魂都沒了一半,還不許說幾句,看看咱們大姑娘,遭罪這麽大的罪,要是不回揚州城過年,就在蘇州城和老爺一道,絕不會遇上這事兒。”

璎珞也看青棠,“大姑娘,你別怪......”

石榴認為青棠不回揚州便什麽事都沒有,安穩随史侍郎過年,璎珞的意思是希望她不要遷怒霍水仙,畢竟他們父女一場。青棠看了兩個丫頭一眼,道:“多說無益,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趕緊去搞清楚月滿怎麽回事,去了哪裏,有沒有出門。”

霍青棠停一下,說:“府裏混進了陌生丫頭,去找守門婆子問,哪來的新丫頭。”

“陌生丫頭?”璎珞道:“是不是疊翠走了,張家新買的人?”

石榴搖頭,“哪家丫頭敢謀害主家,我看定是外頭的人裝了丫頭,說不準早就跑得沒影兒了。”

青棠看璎珞,“張家也許要害我,要害父親,他們為何要害蝶起?”

璎珞說不出話來了,青棠道:“是外人不假,但不是張家。”

石榴過去替青棠拉開被子,“姑娘別想了,今日快些睡,我和璎珞替你值夜,明日一早咱們去看大夫。”

☆、鴛鴦一對

大年初一, 城中鋪子大多沒有開張, 霍青棠燙傷了背,石榴與璎珞跑了一圈也沒請着大夫。石榴回來連聲嘆氣, 道:“大姑娘,外頭沒什麽人影子,婢子找不着大夫。”她想了想, “不過還有城東沒去, 婢子下午與璎珞姐姐再去瞧瞧,興許撞上有藥鋪不關門的。”

璎珞端了午膳進來,說:“老爺出門去了, 他交代說晚間才會回家,叫大姑娘自己打發時間。”璎珞将膳食在小桌上擺開,“下午......”

青棠道:“我下午出去一趟,你們不必跟着。”

“這......”

“婢子還是跟着姑娘吧, 姑娘帶着婢子,也好有個照應。”

石榴聽青棠要出門,說:“大姑娘受了傷, 要出門瞧病天經地義,誰敢多說甚麽?”

璎珞看了石榴一眼, “不必嚷嚷,太太自己都不好過, 沒有閑心管咱們。”

石榴道:“張家早上新來了兩個丫頭,都是跟着太太的,聽說她們也沒旁的事兒, 只管照看太太。保不齊她們閑得慌,還盯着咱們呢。”

“哧哧”,璎珞低聲笑,“你當咱們這是朱門侯府?咱們這院子統共多大,外頭有沒有人一眼就瞧見了,你莫不是聽書聽多了?”

青棠喝了一碗粥,問:“來的是哪兩個丫頭?”

“可兒和蘆荟”,璎珞答。“她們沒入霍家籍,依舊還是張家的丫頭,随時可以回去的。她們二人大姑娘應該是認得的,這兩個丫頭有一年随張家舅爺來送過年禮,那時她們誇大姑娘生得漂亮,大姑娘還不高興了。”

石榴奇道:“大姑娘怎的不高興了?”

璎珞淡笑,“大姑娘不愛同張家的人說話,連帶着那頭的婆子丫頭都不喜歡。再就是可兒活潑,上來就往大姑娘跟前湊,大姑娘發了脾氣,還推了人家一下。”

璎珞看青棠,“大姑娘還記得嗎?”

青棠說:“我不大記得這兩個丫頭的長相了,我過去既然不喜歡她們,今日見了,也不會喜歡的。”

下午些的時候,青棠領着璎珞出門了,石榴在家裏看家,出園子的時候,那頭月滿喚了青棠一聲:“大姑娘好。”

青棠瞧過去,月滿指着兩個丫頭,“快給大姑娘問安。”

月滿身後有兩個穿青布坎子的丫頭,一個圓臉沖青棠笑,“可兒見過大姑娘。”另一個削瘦些,只略微福身,“大姑娘好。”她也不說自己叫什麽,青棠笑了笑,轉身走了。

璎珞跟上去,“大姑娘,那個就是蘆荟,聽說她......”

“嗯,她怎麽了?”

璎珞說:“聽說太太想把蘆荟召過來,給老爺收房。”

青棠一雙眼睛瞟過來,璎珞道:“此事不假,後來因為瑣事一件纏着一件,太太便說開春之後再辦,一拖便拖到了如今。”

青棠瞧着璎珞,璎珞垂着臉,并無特別的表情。青棠說:“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太太病得不輕,還想着辦喜事?”

璎珞換了話題,“月滿昨晚上是在屋裏的,聽說她送了蝶起少爺回房以後,就回了自己屋子,早早睡了。”

青棠沒有吭聲,璎珞道:“有人瞧見了她在自己屋裏睡覺,她說自己太累了,睡得死,不知道外頭出了事情。”

青棠移開臉,說:“她膽子也大,蝶起睡覺,她也睡覺,蝶起那邊沒人,她竟也不守夜。”

璎珞回頭瞧了月滿一眼,“疊翠想脫籍回家,不知月滿甚麽心思。”

主仆二人出了霍宅,青棠拉璎珞的手,“昨日父親要休了太太,那是氣話,太太暫時不能休,張家也不能得罪透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璎珞手顫了一顫,青棠看她一眼,說:“日子還長。”

大年初一的午後,街上行人寥寥,唯有幾家高檔銷金的茶樓酒肆仍在營業,再就是驿站客棧有些人氣了,畢竟南來北往沒有歸家過年的旅人也是有的。

霍青棠在城中一家客棧門口站定了,璎珞跟在她身後,沒有說話,自她從張氏手裏走了一回,便學會了寡言甚至是徹底閉嘴。或許這樣才是一個丫頭該有的樣子,這也是霍青棠還肯要她的原因。

一個穿華麗黑氅的男人站在了霍青棠跟前,璎珞一眼瞧過去,只瞧見那人滿頭的小辮子,伊齡賀也瞧見了璎珞,略微沖她點了個頭。

見來了人,璎珞後退一步,伊齡賀盯着霍青棠的左臉,“誰弄的?”

青棠還未回答,一只手便拍在了青棠的後背上,青棠猛一哆嗦,轉身就瞧見林媚春的臉。青棠回了顏色,沖媚春笑了笑,伊齡賀卻沉了眸色,問她:“你背上受傷了?”

霍青棠臉上兩道紅痕,此刻結了痂,伊齡賀說:“傷口不深,我那有藥,不會留疤的。”他頓了頓,“你背上怎麽了?”

青棠沒有說話,伊齡賀又看向璎珞,璎珞擡起頭,道:“家裏昨天着火了,連着兩處,大姑娘昨日救人的時候被火燎了。”

伊齡賀看了媚春一眼,媚春點頭,“我去買點傷藥。”

璎珞嘆氣,“藥鋪都沒開門,今早上便尋了一遍,只得城東沒去了。”

媚春道:“那等甚麽,我們就去城東。”

媚春與璎珞在前頭探路,後頭霍青棠與伊齡賀道:“當日咱們在天香樓賭船,你還記不記得杏姑說過甚麽?”

伊齡賀嘴角一勾,“她說天香樓不是她一個人的産業,賠錢也不應當她一個人賠,她說還應該找關絲絲出一份。”

青棠點頭,“對,是關絲絲,她還說了,有個太監拿了三十萬兩銀子就想賺大錢,此刻要賠錢了,便跑得無影無蹤。”

伊齡賀側目,霍青棠道:“那太監叫何枯,跑到揚州城來了。”

前頭有個冰窟窿,媚春直接跳了過去,璎珞則繞了遠路,她回頭一看,只見伊齡賀伸手抓着霍青棠手臂,就這麽一托,青棠也跳了過去。他二人互看一眼,又見青棠笑了笑,同伊齡賀低聲說着什麽。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璎珞也沒有費心去聽,一則她早早就聽範家姑娘說過,這位公子是蒙古人,而太.祖皇帝早有明令,留在境內的蒙古人和色目人是不得互種通婚的,即使婚嫁,必以漢人為對象。違反此令者,鞭撻八十,然後發放為奴。也就是說,這位蒙古少年的婚嫁對象只能是漢家女,若要娶蒙古人,國法不容。

二則,這位公子與大姑娘是同窗,他們親近些,也在情理之中。

石榴前幾日曾私下裏同璎珞說起過城東的蘇大夫家,說那位蘇家小公子看着和善可親,說都怪張家那位舅爺從中作梗,說若沒有關家那件事,或許大姑娘與蘇家公子就成了。

璎珞的心思則與石榴不同,她跟霍青棠自小的情誼,對霍青棠懂的更多,或者說,懂的更深一些。她年幼進霍宅,那時同樣年幼的青棠就固執不已,不喜歡的不要,不論丫頭婆子們怎麽哄騙,小小青棠都是瞪着大眼睛氣呼呼的樣子。青棠愛生氣,偏她生的标致,生氣起來也是比別人格外趣致些,那些老媽子們便變着法子逗她。直到青棠長成了大姑娘,直到她會揮着鞭子攆人,大家才怕了她,怕了這個暴躁易怒的小祖宗。

璎珞低頭笑一笑,那時候自己都只是個小丫頭,怎麽偏偏将這個小自己三歲的女娃娃發脾氣的模樣記得這樣清楚。

其實霍青棠生而倔強叛逆,絕不是張氏和霍水仙用禮法家法或者一張庚帖婚書可以規勸束縛的,璎珞心底嘆息。她回頭瞧了一眼伊齡賀,若這蒙古少年真心待大姑娘好,他們又合得來,最後二人能結成姻緣,未必就是壞事。

媚春與璎珞在一家藥鋪前走停了,伊齡賀與霍青棠一直在後頭商量什麽,待青棠擡頭時,才發現又轉到了蘇家藥鋪門前。

蘇家那位老爺子不在,蘇頌藻在大堂裏打算盤,他算盤打得不錯,青棠盯着他來回撥動的手,想起另一個會打算盤的人來。顧惟玉的手時時都在撥算盤,只要陳七自己去見他時,他幾乎都是在算賬,似乎要把全天下的賬都給算上一遍。那時候陳七還笑她,“惟玉哥哥,你怎的不定做一個金算盤挂在身上,省得哪天找不到算盤豈不是要着急了?”顧惟玉笑,笑得溫柔又包容,“并不是要算賬,只是手是要活動的,常年不動,靈活也會變得遲鈍。”

青棠雙眼出神,那頭蘇頌藻已經擡起頭來,他先瞧霍青棠一眼,瞧見她臉上血痕,說:“姑娘是否看傷?”

霍青棠猶自沉浸在陳七的回憶裏,蘇頌藻叫她一遍,她也沒聽,直到璎珞說:“我家姑娘被火燒了背,勞煩大夫瞧一瞧,或是開幾瓶塗抹的藥。”

蘇頌藻已經認出霍青棠來,這姑娘先是傷藥裏被混入鐵鏽,今日又傷了臉,聽她的丫頭一說,她燒傷了背?蘇頌藻手抖了一下,這姑娘究竟生在怎樣的人家,竟沒有一天安穩日子好過。他看了青棠身後的璎珞一眼,說:“這位姐姐眼生,上回跟着這位姑娘來驗藥的,不是姐姐。”

璎珞還沒說話,伊齡賀已經道:“這鋪子除了你,沒有第二個大夫了?”

蘇頌藻又去看伊齡賀,這人一襲深黑大氅,裏頭是色澤斑斓的錦袍,衣料華貴,又見他眉目雖冷峻,神色卻松弛,這樣驕而不矜的氣度,定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蘇頌藻彎了個身,說:“家父昨日醉酒,現還在後屋休息,今日便由在下替家父坐堂。”

伊齡賀道:“她傷在背上,你們孤男寡女,多有不便。”

他側目看了一眼媚春,媚春點頭,“我随霍姑娘進去。”

蘇頌藻一愣,她姓霍?

媚春睃了這位發愣的年輕大夫一眼,“走啊。”

蘇頌藻這才領路,“霍姑娘這邊請。”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讀者可能不知道,這書其實準确的開本時間是2016年2月,也就是說,迄今為止,其實已經開本10個月了。我一直沒寫完,原因有很多,但原因都很主觀。這本其實是我投身晉江,或者說開始自己轉行寫小說的第二本。古言其實是我進晉江的敲門磚,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優缺點,我懶惰,沒有長性,大家可以瞟一眼,我沒有哪一本小說超過了26萬字,因為最長的那本截止在25萬字。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像個新人,極度缺乏認同,每日的願望都是有個讀者肯留言,同我說一句廢話也好。再久一點,終于有人說話了,就是在這本大明,竟然有幾個姑娘不離不棄的,她們等我在暑假寫完了一本現言,又等我寫了一個多月的郎似桐花。

郎似桐花的收藏和訂閱其實都比這本好,就算一撥又一撥的讀者說,呀,你寫崩了,女主瘋了,我們不看了!就算讀者們嚷着要走,但依舊成績比這本好。

我不能解釋我為什麽拖泥帶水拉着這一本寫不動的小說鬼寫不停,其實寫得自己都煩,人氣不高,內容冗長,每日裏頭發都是一束一束的掉。大概是為了那幾個等着我挨過春夏的讀者,我拖了半年,她們便等了半年。我很感激。

前一段時間,來了新的讀者,她們有新的期待。我很希望能滿足讀者的所有期待,但筆者能力不高、水平不夠是事實,多謝各位體諒!

好了,話不多說,更新。

☆、欺人太甚

霍青棠傷得不重, 蘇頌藻給了她幾瓶治燙傷的藥, 又額外交代了幾句,璎珞一一記下, 說:“多謝這位大夫,您交代的,咱們都記下了。”

蘇頌藻點頭, 他看霍青棠, “姑娘若有甚麽事情可以随時過來找在下,咱們藥鋪是不休的,呃, 即使關了門,姑娘也可着人叫門,在下與家父都在裏頭。”

青棠擡眼,“多謝大夫。”

這位大夫啰嗦得很, 璎珞收好傷藥之後瞧了蘇頌藻一眼,正好瞧見他眼裏的關懷之情。大夫關懷患者本是好事,可這位蘇大夫的目光, 未免也太......太熱情了。

這裏是城東,城東, 蘇大夫,璎珞驀然擡頭, 這就是石榴說的蘇家那位......

蘇頌藻依舊用他含蓄的眼神戀戀不舍,林媚春一個小銀錠子拍在木桌上打斷了他的目光,“多謝大夫。”

媚春這麽一叫喚, 蘇頌藻終于察覺自己失态了,他略一彎腰,說:“姑娘上回傷藥中摻了鐵鏽的事,是否還有需要在下之處?”

青棠說:“新年裏搬置舊物,家裏亂得很,那傷藥其實從何處來也未可知。反倒是小女子不知輕重,拿來給兩位大夫忙碌一場,如今更是勞煩蘇大夫挂念,真是不好意思。”

蘇頌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