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一樣教太太操心,求太太......”
江兒本就瘦弱,前幾日又斷了腿,這下縮成一團,困在地上哭泣,看上去就如個還未長開的孩子一般令人可憐。
青棠看張氏,“既然太太不願意,那就讓江兒留下,青棠日後會好生照看她的......”
月滿正要說話,張氏猛地将她推開,張氏揮着帕子,朝江兒伸手,“我可憐的江兒,你姨母還在我府裏做事,這要叫她知道了,該有多心疼啊。”
張氏看月滿,月滿過去将江兒半扶半抱的托起來,說:“還不快多謝太太。”
江兒還要再跪,張氏似是疲憊極了,她揮帕子,說:“你隔幾日就随我回揚州去罷。”
月滿拉孩子一樣拉着江兒,“太太許你回去,回去之後可要上進,再不許叫太太操心了?”
江兒瘦骨嶙峋,她用空蕩蕩的袖子擦眼淚,“是的,月滿姐姐,江兒都記住了。”
張氏嘆口氣,“好了,吵了半晌,都散了吧,都擠在這兒,我頭暈。”
青棠彎腰,“太太好生休息,青棠先回去了。”
石榴跟着福身,“婢子告退。”
柳絲絲過去将月滿手裏的江兒一攙,交給芳兒,“來,送江兒回去,她斷了腿,你扶着她。”
芳兒攙着江兒,道:“那婢子們先出去了。”
柳絲絲也跟着要走,張氏指着她,“柳姨娘,你出去瞧瞧,看侍郎大人回來沒有?”
......
青棠出了柳園,石榴道:“好險,婢子生怕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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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甚麽?怕江兒說她的腿是我踢斷的?”
霍青棠的聲音冷清清的,石榴側目瞧了她家大姑娘一眼,大姑娘神色平淡,瞧不出來什麽情緒,石榴低着頭,“婢子說錯了,婢子不怕。”
青棠側目,“怎麽又不怕了?”
石榴道:“大姑娘不怕,婢子也不怕。”
兩人進了屋子,石榴道:“婢子去給姑娘泡茶,姑娘喝甚麽,要不要喝百花蜜?”
青棠點頭,“随你。”
石榴才掀簾子出去,璎珞從外頭進來,道:“大姑娘,外頭有個乞兒尋你。”
“乞兒?”
青棠起身,璎珞道:“大姑娘要不要換件衣裳?”
青棠低頭一看,自己裙角不知甚麽時候蹭了些水漿,上頭還帶着星星點點的泥,青棠拍拍裙子,“不換了。”
才走到前院,史順站在那頭,說:“老爺差不多快下衙了,大姑娘要出門?”
青棠點頭,“我出去一趟。”
史順看璎珞,璎珞亦是搖頭。史順道:“那我同老爺怎麽說?”
青棠回:“你就說我彈琴彈不好,項老師留我了。”
紅衫女子風一陣出去了,璎珞一扭頭,提起裙子也跟出去了。
史順揚手,“那個......”
外頭是忘言,他在史家側門的小巷子那兒蹲着,一見霍青棠,立馬蹿了出來,說:“青棠姐姐,出事了,你快來!”
青棠被忘言一拉,兩人腳步匆匆,璎珞跟在後頭跑,“大姑娘,你......這是去哪兒?”
珍珠巷裏,雲娘家的門敞着,忘言拖着青棠,“青棠姐姐,快點,小寶,小寶他......”
霍青棠才走到巷口,那賣豆腐腦的大娘就道:“姑娘來了?”青棠沖那大娘點頭,忘言道:“青棠姐姐,小寶他病了。”
青棠歇一口氣,“那就找大夫。是否沒錢,來,我給你。”
“不是的,不是的......”
忘言急的呲牙咧嘴,那大娘道:“看把孩子急的,姑娘,是這樣的,那個小寶的自昨日起就開始發熱,大家本以為如今入春,天氣冷冷熱熱,許是孩子凍到了也不一定。但今兒雲娘請了大夫來瞧,大夫說......”
“說什麽?”
大娘轉過身來,放了手裏的抹布,“大夫說孩子可能是瘟病,這下可把那一窩孩子都吓到了,小寶被他們趕出來,他哥哥那個叫大寶的非不肯,這不,就挪到那兒去了。”
大娘指着雲娘家,“雲娘那孩子心善,別看她平日裏張牙舞爪的,這回真是,真是做了一回活菩薩。哎......”
“瘟病?”青棠看忘言,“你急甚麽,多請幾個大夫來瞧瞧,瘟病豈是說得就得的。”
說罷,青棠從荷包裏取了一小錠金子出來,“去吧,多請幾個大夫,一個大夫說的話做不得數的。”
“诶。”忘言拔腿就爬。
青棠往雲娘院子裏去,“姑娘,等等”,璎珞半跑半歇地追過來,“姑娘,去不得,去不得呀,若真是瘟......瘟病,那是,那是要死人的......”
青棠将璎珞往豆腐腦攤前一帶,說:“你在這兒坐着等我,我去去就來。”
“大姑娘!”璎珞急道:“大姑娘,不能去呀!”
......
小寶就放在雲娘家的堂屋裏,那個叫大寶的孩子抱着他,說:“弟弟乖,弟弟不怕,不怕啊。”
雲娘在燒水,叫大寶給昏迷的孩子擦汗。
瞧見青棠,雲娘道:“來了?忘言去找你了?”
青棠點頭,“嗯,忘言說小寶病了。”
雲娘放下銅壺,同大寶道:“方才的水涼了,你倒掉,再給小寶換熱的。”
那個叫大寶的孩子看了雲娘和霍青棠一眼,默默點頭,然後起身去倒水。
雲娘将青棠拉到院子裏頭,說:“你別進來,小寶不好了。”
青棠眼睛瞧過去,“小寶一直住在這裏,哪兒來的瘟病?”
雲娘搖頭,“許是別處帶來的,許是來蘇州城之前就得了,只是天氣冷,一直沒發作,如今暖和了,就病發了。”
青棠瞧着屋裏的兩個孩子,大寶忽然轉頭,一眼瞧過來,盯着霍青棠,眼神不好。
雲娘笑,“他怕你要将他們趕出去。”
青棠低頭,也笑了,“我在他們心裏是惡人?”
雲娘嘆氣,“別同他們計較,他們無依無靠,都還是孩子。”
雲娘同青棠在院子裏站着,說了幾句,外頭有了動靜,說:“大夫,這邊,這邊......”
那賣豆腐腦的大娘領着一個年紀不輕的大夫往雲娘院子裏走,說:“是個孩子,發熱,大夫給瞧瞧。”
那老大夫提着沉重的木箱子,走路一喘一喘的,雲娘瞧見,忙去接箱子,“大夫這頭請。”
大寶見大夫來了,忙讓開來,道:“大夫好,這是我弟弟,他叫小寶,我是大寶。我弟弟昨晚上子時的時候開始發熱,初初的時候他說冷,我便脫了棉襖給他蓋上。後頭過了半刻,他又說熱,我摸他的頭,才知道他在發熱。大夫,請您替我弟弟瞧瞧,他是不是凍着了?”
青棠與那賣豆腐腦的大娘在外頭站着,那大娘道:“大寶這孩子真不簡單,說話井井有條,比我這一把年紀的說話都清楚,可真像是個讀過書的。”
老大夫在原先大寶坐的小凳上坐下了,他掀開小寶的眼皮,又摸摸小寶的額頭,同孩子道:“孩子,我同你說幾句話,你一一答我。”
大夫問:“孩子,你哪裏疼?”
小寶只是搖頭,并不說話。大夫又問:“身上可疼?”
小寶還是不說話,大夫說:“孩子,老朽問你,你要答話。”
大寶說:“大夫見諒,我弟弟發蒙晚,他還不會說話。”
老大夫擡頭,“這樣大的孩子,又不是嬰兒,怎還不會說話?”
大寶抿着嘴,“我弟弟他......”
“好了,那我不問他,你叫他伸出舌頭來,我瞧瞧。”大夫指着大寶。
大寶蹲下來,拉小寶的手,“弟弟,大夫替你瞧病,你伸舌頭,等你病好了,哥哥給你吃絲糖。”
小寶嘴巴動了動,伸出一點點舌尖來。
大寶看大夫,“這樣行嗎?”
老大夫道:“不行,再伸。”
大寶又說:“姜糖好不好,就咱們家裏的姜糖,娘親熬的,你病好了就吃,好不好?”
小寶的舌頭果真伸出來,老大夫年紀大,手腳倒是不慢,他一根銀針插在孩子的舌根下,手法快而疾。孩子吃痛,立馬就哭出來。
大寶道:“您這是做甚麽?”
老大夫站起來,看了周圍一圈,“這屋裏可有大人?”
大寶站起來,“我就是大人。”
大夫不理他,看着院子外頭的青棠道:“你過來,我同你說幾句。”
青棠提了裙子上來,說:“您要同我說甚麽?”
雲娘從廚房轉出來,攔在霍青棠跟前,道:“大夫,您有話同我說,同我說就行,她是外人,是不相幹的。”
那大夫道:“既是不相幹的,作何一直在外頭站着。”
雲娘還要解釋,青棠笑,“無妨,您有話直說。”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今天不在家,各位平安夜快樂呀......
☆、波瀾起
老大夫捉着霍青棠說了幾句, 聲音極低, 大寶一直側目往那頭看,無奈雲娘又擋着, 大夫說甚麽,甚麽都瞧不見,也甚麽都聽不見。
末了, 只見青棠點頭, 說:“我送您出去。”
老大夫收了醫箱,青棠替他拿上,兩人往院子外頭去了。
大寶側目, 目光鎖着霍青棠的背影,眼神不善。
雲娘冷哼,道:“人家拿錢救你弟弟的命,你倒是這樣看人家, 不知你從哪家出來的,你的老師,你的爺娘就是這樣教導你的?”
“我......”
大寶要争辯, “不是,我......”
雲娘擡手, “好了,你怎麽想都不要緊, 你也不要住在我這裏了,你今日就帶着這小拖油瓶走吧。”
大寶擡頭,“姐姐, 你要趕我們去哪裏?”
‘哼’,雲娘冷笑,“養不熟的白眼兒狼!過去見我愛理不理,今日便叫姐姐,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你弟弟還好點兒,平日裏還知道笑一笑。至于你,你不妨自己去照照鏡子,你臉上那陰沉的表情,旁人都怕了你,虧青棠還掏錢幫你們治病。”
大寶抿着嘴,嘴硬道:“是她有錢,她自己願意的。我又沒求她。”
雲娘側目,臉上一陣怪笑,“那好,你走吧,抱着小寶走,這邊不歡迎你。或者你将小寶留下,我可以照看小寶,但我不喜歡你,我也不願意看見你。”
外頭青棠送了老大夫出門,璎珞瞧見,連忙跑過來,“大姑娘,裏頭如何了,那孩子真的是瘟病嗎?”
青棠還沒說話,那大夫叱道:“胡說八道,以訛傳訛!哪裏是瘟病,是哪個蒙古大夫治的?”
璎珞拍胸口,“不是瘟病,那就好,那就好。”
這頭幾個人都笑了,那頭傳來一把清脆的嗓音,“蒙古大夫怎麽了,蒙古大夫就不能治病了?”
璎珞轉過身去,瞧見林媚春,她罕見的穿一身粉白的衣裳,兩根大辮子一甩一甩的,她說:“我方才聽見有人說我們蒙古大夫的壞話了。”說罷,往老大夫面前一湊,“诶,老頭,是不是你說的?”
媚春欺到跟前來,老大夫被吓的後退一步,璎珞趕緊去扶他,說:“大夫莫怪,她不是有意的。”
“誰說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有意的,老頭子,你再敢說蒙古大夫不好,我就......”
媚春揮着拳頭,那老大夫連連道:“非我族類,非我族類啊!”
伊齡賀從後頭走過來,一手擱在林媚春肩上,媚春轉過頭,谄笑道:“少主,您來了,既然您來了,那我先進去,我去找雲娘。”
媚春将長辮子一甩,一溜煙兒跑雲娘院子裏去了。
青棠道:“大夫,那孩子不會說話,是不是也......”
“嗯。那孩子确是耽誤了,照這個年紀,應該早學會說話,不知是什麽原因,耽擱了。”
“那還有得治嗎?”
大夫點頭,“可以治,但首先要戒了吃糖。方才那個大些的孩子動辄拿糖哄小的,殊不知,是愛,也是害。”
大夫與青棠幾個在外頭說小寶的病情,裏頭雲娘在攆大寶走,她說:“你既然清高,不願意受人恩惠,可以呀,你帶着小寶走就是了,又沒有人攔着你。你口口聲聲說不願意受人施舍同情,那你作何騙忘言,你還不是看他善良,還不是覺得大家都看小寶可憐,不願意看小寶受苦,你便躲在背後占小寶的便宜,理直氣壯受了大家對小寶的愛?”
大寶紅着臉,“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雲娘冷笑,“不是?我看你是真正虛僞,你明明讀過書,你明明是從鳳陽來的,可你不說真話,你自己想想,你自打去年臘月來了這珍珠巷,有多少人同你說過話,有多少人明裏暗裏給你東西吃,給你衣裳穿?你再問問你自己,你所說的話裏頭,究竟有幾句假話?”
“哦!錯了,不應該問你說了幾句假話,你不妨扪心自問,你同大家說了幾句真話?”
雲娘指着門外,“包括外頭的其他孩子,包括我,包括給過你饅頭的阿牛一家,包括給你豆腐腦吃的嬸子,也包括忘言!你說了幾句真話,你又還有多少謊話等着大家?”
“你說,你為什麽騙忘言?你心裏清楚得很,他也是個孩子,他也大不得你幾歲,他過年的棉襖你看見了吧,破得比外頭的牆還黑還髒,他不買衣裳,不買鞋子,他拿錢換雞腿給你們吃!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長的,你說,你為什麽要騙他,為什麽要騙這珍珠巷裏的所有人?大寶小寶這名字也是假的吧?你這個騙子!”
雲娘字字铿锵,屋裏一暗,雲娘側目,媚春站在門口,叉着腰,道:“還是讀書人?禮義廉恥幾個字學會了嗎?騙錢?哪裏來的膽子騙錢,老娘一手掐死你,也好過你繼續作惡,還教壞小的。”
媚春手法奇快,瞬息之間,她的手已經卡住了大寶的脖子,“方才青棠一路跑着過來,跑得裙子上全是泥,人家一個官家小姐有心幫你們,你竟然還騙她?”
大寶倔強,死死抿着嘴,媚春道:“找死?那我成全你。”
大寶其實已經不能呼吸,媚春一點停手的意思也沒有,雲娘看媚春,微微搖搖頭。媚春笑,“說謊的都是懦夫,我們蒙古人最看不起懦夫,你們不是也看不起我們蒙古人嗎?我跟你說,你這樣的,丢在咱們草原,狼都懶得叼你,嫌臭,惡心。”
‘咳咳’,躺着的孩子開始咳嗽,大寶開始掙紮,他用力拍打林媚春的手,“放開我,你放開我!”
無奈媚春的手腕堅實,大寶掰扯不動,他用力去夠小寶的手,“小寶乖,哥哥在這裏,哥哥在這裏呀。”
雲娘看了媚春一眼,媚春将大寶往旁邊地上一丢,哼道:“瞧這假惺惺的模樣,關鍵時候倒是講點子血緣,果真血親就是不一樣。”
大寶撲在小寶身上,嚎啕大哭。
雲娘與媚春對視一眼,媚春嘴角扯了扯,嘴唇無聲:“吓到了。”雲娘點頭,回道:“不過是個孩子。”
“大夫,快,快,這裏.....”
外頭又開始鬧哄哄的,只見忘言領着三個大夫進來了,大夫們馱着醫箱,似聯合會診一般,列隊而入。
大寶看着忘言,眼睛裏含着淚花,嘴唇翕合。
雲娘将他一扯,“讓開點,你是大夫嗎,不是的話旁邊去,擋着路了。”
媚春站在邊上,大寶被雲娘一扯,也扯到了邊上,他瞧見媚春,往牆角縮了縮。
“哼,還知道害怕,那還算有救。就怕連害怕都不懂了,那将來也是長歪的命。”媚春将大寶的胳膊一提,大寶被一股大力提到院子裏,他說:“你......你要做甚麽?”
媚春動了動手腕,說:“你從哪兒來?”
大寶低着頭,媚春笑,“說真話。若再有一句假話,我馬上叫大夫都走,再把你和小的都報給官府,想必你們都沒有路憑吧,官府可不會管你們病不病。死不死。”
媚春道:“或者我這麽問,你們是不是從鳳陽來?”
孩子垂着頭,又有點沮喪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再問你,你家裏是不是做官的?”
孩子擡起頭,又垂下去。
“這是點頭?”媚春雙手搓了搓。
大寶道:“是。我爹是千戶所的一個撫鎮,當時發了點水,淹了幾間屋子,有人同百戶說了,百戶聽說水不大,便指了衛所的十多人,讓我爹領着他們去看看。”
“那後來呢?”
“後來我爹便帶人去了,看了地形後回來說那處地勢不好,又在高處,一遇下雨,那幾戶家裏便被水沖。那幾日又正好連降暴雨,那處便似水潭一般,積了不少水。”
媚春道:“你爹還會治水?”
大寶低着頭,“我爹帶人把那處水窪砍了半頭。”
“那豈不是水窪成了個半邊坡,水都流到下頭去了?”
大寶點頭,“嗯”。‘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媚春拍孩子一下,“那是好事啊,你爹做了好事,你怎這副表情?”
大寶喉嚨動了動,“積了半月的水都沖到下面去了,下面......”
“下面怎麽了?”
孩子咬着嘴唇,不肯說話。
媚春道:“難不成下頭有人,你爹好心辦壞事,把下頭也沖了?”
大寶點頭,“嗯。”
媚春手一拍,“那可怎麽辦,總不能上頭好了下頭遭殃,那你爹是如何補救的?”
大寶說:“後頭又接連下了幾場雨,淹了下頭,我爹見了,心裏着急,便想再把上頭再圍起來,但沒用了,水流都改了道,如今已經直接繞過那坡,直接往下頭沖了。”
媚春低頭問大寶:“那是幾時的事?”
“永樂二十二年,冬月。”
媚春奇道:“去年冬月?那怎麽就你和小的出來了,你爹呢?”
大寶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媚春又開始晃手。
大寶咬着牙,不肯說話。
雲娘站在臺階上,面色嚴肅,“你爹壞了人家的風水?”
許是之前被雲娘罵怕了,瞧見雲娘臉色,孩子直往媚春身後藏,嘴裏嚷道:“你打我也沒用,我真的不知道!”
雲娘冷哼:“你不知道?我看你甚麽都知道。說!你爹是不是辦壞了事,他自己害怕了,才把你和小的送出來避難的?”
媚春道:“你逼他做甚麽,他都說是那邊發水了,究竟是哪個位置重要嗎?這邊哪一年不發水,反正朝廷......”
雲娘三兩步從臺階上下來,她一手扯着大寶的衣領,“說!你爹究竟做了甚麽好事?”
大寶還在犟嘴,“我爹沒有辦壞事,他是好心,他是好心的!”
雲娘擡起巴掌,對着嘴硬的孩子,“你說不說?”
雲娘神色不好,媚春也被雲娘臉上的神情吓到了,她推推大寶,勸道:“她既然想知道,那你趕快告訴她,你爹沖了哪裏?”
大寶被兩個女人圍着,一個扯他衣領,一個在他身前晃,“‘屍陷地裂,平地起墳’,就是那兒,那兒淹了,我爹不讓說,我爹不讓說啊!”半大的孩子一聲叫喚,暈倒了。
雲娘立在那處,四肢皆麻,腦子轟然。
媚春道:“甚麽亂七八糟的,甚麽不讓說?你倒是說呀,急死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作者不在家,各位聖誕快樂呀......
☆、相見歡
雲娘提着裙子就往外走, 裏頭的三個大夫叫喚她, “姑娘,姑娘......”
媚春手裏還提着一個, 她沖裏頭笑,“這個也暈了,抱歉啊, 勞煩各位給瞧瞧。”她将大寶往屋裏一丢, 扭頭就跑了出去。
忘言在裏頭叫,“雲娘姐姐,媚春姐姐, 你們......”
方才那位老大夫已經走了,青棠低聲與伊齡賀說了幾句話,璎珞在旁邊站着,雲娘一把沖出來, 捉着霍青棠手臂,“青棠,出事了!”
伊齡賀瞧過去, 雲娘也不理他,只在霍青棠耳邊道:“快回去告訴侍郎大人, 鳳陽水淹了,淹了洪武皇帝的祖墳。”
青棠擡頭, 側目看向雲娘,“可都問清楚了?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胡說。”
雲娘向她點頭, 眼神堅定。
青棠轉身就跑,璎珞反應不及,擡腿要跟上去,“大姑娘,等等我......”
霍青棠跑了幾步,後頭就有人追上來,那人說:“何事?”
青棠搖頭,伊齡賀吹個口哨,一匹漆黑駿馬從巷子那頭奔馳而來,伊齡賀看她,“上馬。”霍青棠點頭,“嗯,多謝。”
璎珞跑到的時候,霍青棠已經絕塵而去。
媚春拉着雲娘,“诶,你到底同霍姑娘說什麽秘密呢,怎麽她一聽就跑了,到底發生什麽事啊?”
雲娘嘆氣,她看了林媚春和伊齡賀一眼,“雖然你們很好,這些日子也幫我良多,但此事事關重大,我不能多嘴。”
媚春擰眉,“雲娘,你甚麽意思,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們是蒙古人,所以才不告訴我們?”
林媚春與伊齡賀都看着雲娘,雲娘緩緩點頭。“抱歉,我不能說,希望你們諒解。”
“诶,你......”
雲娘轉頭進了院子,媚春在後頭癟着嘴,伊齡賀拍她,勸道:“她既不願意說,那便不要勉強她,這樣既使她難受,你也難受。方才裏面發生何事,你又聽到什麽了?”
媚春有些沮喪,“方才雲娘在裏頭教導一個孩子,就是同忘言在一起的那個大些的,他弟弟病了,他很着急。”
伊齡賀點頭,“還有呢?”
媚春哼道:“還有雲娘逼問他們是不是從鳳陽來的,為何要隐瞞說謊。”
“鳳陽?”
“嗯,鳳陽。那孩子說他爹是個撫鎮,說有地方沖了水,漫了幾戶人家,沖了幾間屋子,後來他爹帶人去修,反倒沖了下頭。”
伊齡賀揮手,“那孩子有沒有說他父親協理鳳陽府哪一片地方?”
媚春嘆氣,“雲娘問這個,少主你也問這個,嗯,那孩子說甚麽‘屍陷地裂,平地起墳’,就是這麽說的,說完了就暈過去了,簡直莫名其妙。诶,少主,你去哪裏?”
伊齡賀扭頭就不見了,林媚春将辮子一甩,嗤道:“這有甚麽,發水就發水,他們江南哪年不發水?我都說了,還是我們大都好,那邊秋高氣爽,萬裏無雲,那裏......”
......
驚寒疾馳到虎丘山下的史宅時,史順正在指揮小婢挂燈籠,寶馬威凜,青棠騎在馬上,“外祖回來沒有?”
史順擡頭,霍青棠黑幽幽的眼珠子盯着他,史順不自覺吞咽了一口唾沫,回道:“還沒有,今日是比平日晚了些。”
話還沒說完,霍青棠拉起馬缰,扭頭就走。
史順擡着頭,望着青棠背影,心道,大姑娘今日這模樣,無端叫人害怕。
挂燈籠的小婢也轉過來,說:“史小管家,方才那是......那是?”
史順叱道:“大姑娘都不認得了?”
小婢低着頭,“不是的,婢子方才瞧大姑娘騎在那樣高的馬上,威風凜凜,很是,很是教人......很是教人仰慕。”
史順道:“看你的樣子,不像是仰慕,像是吓着了。”
小婢頭更低了,“許是太黑了,大姑娘那馬兒又黑漆漆的,大姑娘又穿着紅衣裳,乍眼一瞧,倒像是......”
“像是甚麽?”
小婢抿着嘴,“婢子要是說錯了,史小總管可別生氣。”
史順點頭,“嗯,你說。”
小婢吸一口氣,道:“像個女羅剎。大姑娘方才那樣子,就是像個會殺人的女羅剎。”
“放肆!”
史順叱道,“胡說八道!”
那小婢忽的一跪,“婢子錯了,婢子錯了,請史小總管責罰。”
璎珞一路小跑回來,回來就瞧見小婢跪在大門口,史順還在哪兒站着。她走近一些,道:“你們在這兒做甚麽呢?”
那小婢驚叫一聲:“啊!”,然後暈過去了。
史順也似受驚一般,後退好幾步。
璎珞蹙眉,“做甚麽你們?大姑娘呢,她回來沒有?”
那小婢癱在小門上,進氣多,出氣少,璎珞扶着腰喘氣,說:“她做甚麽,見了我就暈倒,見鬼了?”史順轉過身來,半晌沒說話。璎珞搖頭,“罷了,我還是回去找石榴商量,你們一個二個的,都是有毛病。”
......
霍青棠一人一馬站在應天巡撫衙衙門門口的時候,有衙役來攔她,“這處是巡撫衙門,尋常人等不可進,姑娘來找何人,又所謂何事?”
霍青棠道:“我是史大人的家眷,有勞小哥通傳一聲。”
那衙役看了青棠一眼,說:“姑娘稍等。”
巡撫衙門裏燈火通明,史紀冬在上首坐着,下頭依次坐着蘇州知府範錫夕,蘇州府同知闵夢餘,還有兩位師爺在下首坐着,提筆磨墨,似在記錄甚麽。
衙役進去的時候,史紀冬将一沓賬冊翻開,道:“你可有瞧過,這賬目可對?”
範錫夕瞧闵夢餘,闵夢餘略一遲疑,站起身道:“回巡撫大人,此一樁并非由範大人決定,而是下官親自受理的。這幾人有兵部頒發的戡合,按理說蘇州驿有招待的義務,下官便指派了兩家民戶負責供應招待,誰知......”
衙役過來傳話,說:“外頭有個女子自稱是巡撫大人的家眷,要求見巡撫大人。”
範錫夕擡起頭,看了史紀冬一眼,誰知咱們巡撫史大人一點松動的表情都沒有,依舊皺着深眉盯着賬冊。這冊子是那兩家民戶送上來的,上頭林林總總記錄了這幾日招待兵部那些祖宗吃喝拉撒玩的具體事宜,說他們五人吃飯,這三日都花費了八十石大米,民戶不堪重負,才記錄成冊申報上來。
正巧,範錫夕這幾日忙着嫁女事宜,少在衙門,師爺則以為範錫夕已經批複過了,直接拿了申報的冊子到應天府衙存案在檔,這麽一呈,便交到了巡撫大人的手中。
範錫夕嘴唇動了動,回道:“雖說那幾人花費大些,但他們練武之人,飯量比尋常人大些也是可能的。”
史紀冬沉沉的目光看下來,範錫夕又不說話了。
見堂中幾位當官的都沒有動,那衙役道:“巡撫大人不得空,小的去回了那女子。”
蘇州府同知闵夢餘闵大人起身,道:“不忙,我去見那女子,你帶路便是。”
那衙役低頭,“是的,闵大人這邊請。”
霍青棠牽着驚寒,一人一馬站在巡撫衙門外頭,暮色已經降臨,有路人朝這邊看過來,不知這女子發生何事,是否有冤要申。
闵夢餘出來之時,就見霍青棠站得筆直,他心念一動,對那衙役道:“你下去吧,我去同她說話。”
衙役低頭下去了,闵夢餘站的老遠,壓低了聲音,“姑娘請回吧,巡撫大人此刻正忙,不得空見你。”
外頭那女子動也不動,只道:“勞小哥再通傳一聲,就說家中有急事。”
這邊道:“姑娘還是請回吧,大人正忙,不得閑出來。”
說罷,闵夢餘轉身就往裏頭走。
“那就得罪了。”霍青棠身形移動,一爪子搭上男人的肩膀,說:“帶我進去。”
女子的聲音涼涼的,她扣住男人手臂,“說,史大人在哪兒,往哪兒走?”
闵夢餘肩膀一斜,人從霍青棠的鉗制中溜出來,說:“姑娘好沒道理,見不到人就要強闖?”
青棠一聲不吭,雙手去勾對面男子的咽喉,是謂之,鎖喉。
“好了,好了,別打,我帶你去,我帶你去!”
闵夢餘松了嗓子,說:“甚麽要緊事,下這樣的狠手。”
霍青棠手從空中收回來,“闵家哥哥?”